流烨————嶙屹

跳下床，我飞快的拨掉了身上的浴衣，穿起了自己已经揉皱了的衬衫长裤；我知道再和京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所以我收敛了怒气很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是同性恋，也不希望你用你对同性恋的偏见来污染我心里的墨墨！墨墨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都没有做，他天天和我在一起，没有找过一次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就连我的存在，他都害怕你会生气。不喜欢男人，留着[流烨]还在那里工作，是墨墨最后的拜托。"
"......"

"替我告诉京，我等过他和我爱他，好吗？"墨墨那了然的表情还清晰地留在脑海。

"京，墨墨要我告诉你，他......"他恨你！我真想这么对京说，但是不行，虽然不值得但这是墨墨最后的愿望了；我狠狠地咬了自己的嘴唇，闭上眼睛让自己不要看见京，"墨墨说他爱你，他一直在等你。"
没有预告地推开房门，我飞似地冲出京富丽堂皇的家，也不知道京会不会在身后追，我只知道一路狂奔，直到力气从身体里被榨干，我才颓然地倒坐在路边；等到抬起头，我才发现我竟然下意识地回到了和墨墨的那个家门口。
墨墨......你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京呢？你为什么会那么傻呢？为什么......
"小至？！"袁浩不知道突然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一脸快哭的样子，"我到处找你！"
突然才想起，每天下班到家之后袁浩总会给我发个短信，但今天......手机也不知道是丢在哪里，或许是爱情旅馆、或许是京家里，不过也都一样了，再也不会去了，"呵呵......没事，我没事！摔了一跤，脚有点软，来！拉我一把！"
再怎么骗袁浩都是没有用的，虽然内向但是也跟我交往了整整1年，他很清楚我心里的不悦，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扶我回家，然后扶我上床。墨墨不在了之后，我第二次睡在有着被褥的床铺上面，因为很累、又很难过，所以很快就睡着了。但我知道，袁浩也逃了课，因为我感觉到他一直在我身边，就像墨墨以前做过的那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这个梦里我梦见了墨墨，奇怪的是我竟然那么明白地知道是在做梦，但即使这样，我还是一直一直地叫着他，"墨墨墨墨墨墨墨墨墨墨......"

再次出现在[流烨]门口的时候又是另一个夜晚。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墨墨要我等待的京了，那我为什么还会回到[流烨]呢？虽然在心里这样地询问自己，我还是习惯的拿钥匙打开了大门--因为，不为什么吧？不是因为墨墨吧，只是已经习惯了开着[流烨]的日子，京啊什么的混蛋根本什么都不算。
于是，像以往一样准时开门，为客人们调酒、与他们攀谈--一切一切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墨墨死去之后，我就一直掌管着[流烨]，然而京却一直没有来。
微笑着和每个进店的个人打招呼，我用的是墨墨贯用的微笑--和以前一样，但熟客们的眼神却不再戏谐而是带着些许的惧意。袁浩来得稍微有点晚，我笑着责备他昨天晚上的事情当作不存在。他看着我的眼睛，渐渐露出胆怯的神情，"小至......你不要生气，好吗？"
用像以前那样的豪爽笑了出来，我拍拍他的背，"没事，我没有生气。"

从那天起又过了多少天了，我天天就在学校和[流烨]之间往返；因为完全没有食欲的缘故我每天都只吃中饭，即不睡觉也不打盹却一直保持着清晰的意识。我想遗忘的事情一直一直地还在脑海萦绕--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京、寡言而冷漠的京、为自己身份而背叛了墨墨的京、自私的京......所以，什么承诺、什么爱情没有抓在手里的话就什么也是吧？
墨墨用了2年，用他自己教了我体谅、宽恕和信任；而京仅仅用了几分钟，用简短的言语就将墨墨建造的美丽世界击得粉碎。
不过，在[流烨]的时候我还是会笑，但我的笑容已经没有了明朗和自信，有的只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在熟客的眼里我还是和墨墨一样美丽的存在，但不再是过去单纯的小至了。
那之后再也没出现过骚扰我的大叔，没有了会没事瞎起哄的酒众们，我也不再动不动地火冒三丈，因为我只是公式化地扯动嘴角，露出完全没有情感、心灰意冷的微笑。
袁浩是内向胆小的，但他却有着敏锐的观察力，有时的他却异常地胆大。他说我像一头野兽，一头被相信着的伙伴欺骗之后浑身伤口的兽，一头不论再怎么样都不愿意再次相信的小兽。我公式化地微笑，承认了自己的线装，也感谢了他的提醒；然后成功地看见绝对不矮小的袁浩被吓懵了。

身体最终还是支持不了我现在的生活状况，那几天整个人一直晕乎乎的、四肢很重头也很痛，但直到在家门口的路上倒下之前我都没有察觉自己其实已经发烧了。原本只是要拿个衣服就走人的我，不得不留在家里，留在这个已经好多天没有人打理却外表依然清洁的家里。
全身无力地蜷在被子里，我呼吸着潮潮的被子觉得似乎有些霉味，这床被子起码有2个月没有晒过了，墨墨在的话每个礼拜都会晒被子。可能是习惯了短暂睡眠，也可能是因为被子睡得不舒服，我从3点窝在床上开始已经过了6个小时了，但意识一会飘远一会飘近完全没有睡意。觉得实在不幸再爬起来找有没有退烧药的时候，我已经看不清挂钟上的指针了。
大概是因为年轻力壮的缘故吧，到墨墨以后我几乎没有生过什么要吃药的病，所以对于药箱的所在也不是很清楚；勉强地支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我在客厅里搜索了许久却没有结果。墨墨每天都要吃好几种药片，所以药箱也很可能在他房间；摇摇晃晃地推开墨墨去世之后我再也没有进入过的他的房间，在他简单布置的卧室里面，我扒着他的书桌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翻着。然而一个个翻倒的抽屉里，大多都是公司的文件、图表什么的，还有装着墨墨小时候照片的相册、我和墨墨一起的相册；在正中的大抽屉里面我发现了一本很大的粉红色硬面笔记本，感觉上很像学校里写交换日记的女生会用的日记本。
好奇心驱使，我打开了那本虽然维持着崭新外表但肯定已经年代长远的笔记本，第一页上面的日期早得让我惊讶，是我出生后的第一年也就是墨墨12岁奶奶去世的那年。开始的几页只是像所有中学生的日记一样描写了学校的生活，往后翻几页就看见了奶奶去世的那天，墨墨没有着重地写什么，简短的"妈妈去世了"的字迹被水迹模糊了。再之后是高中，每天都是简短的述说，好似任务一样地记录着。大学的日记明显地比高中的详细多了，大二开始的日记里出现了京，每天每天地日记都是写着"给京："的信，说着和京在一起快乐的时光、和京一样的梦想，说着京的好、京承诺的爱情。直到大四快结束的时候京出国了，猜疑着自己被京抛弃、大哭过、想过去死、最后还是决定相信京给的承诺，想京、爱京、想去找京，但是不行，所以墨墨选择了等待。毕业之后开始工作，两年之后筹了一笔钱又借了贷款开了[流烨]，日记上还是写着"给京："，但这段时间里墨墨只是一只说着工作和酒吧的事情，都没有再提到京，只有一件说到了聂家，那就是远在美国的京的喜事。

"明明说爱着我的京，娶了其他女人，我应该恨他才对，但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还是这样无法抑制地爱着他？"原来京结婚的事情，墨墨是知道的吗？

又过了3年我来了，信的题头变成了"给小至："。最初我骂他恶心的时候，他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完全不在乎，但在日记里却清清楚楚地写着难过和心痛。每天的日记不再是纯粹的工作汇报，好像饲养者一样墨墨写着详细的抚养日记，我喜欢吃的饭菜点心、喜欢的电视节目、喜欢的服饰品牌，我容易被激怒的脾气、我感兴趣的东西--墨墨很细心地作着记录，有很多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幻想着我的成长，幻想着我和京见面的场景，幻想将来我和爱的人携手走向教堂，幻想可以在夕阳中和我的孩子一起嬉戏......

"谁说同性恋是不幸的呢？我想告诉他错了，我是幸福的，因为有小至在，有支持我、相信我的小至在，所以......我是幸福的。"这是墨墨最后的日记，最后一天的最后一行。
幸福吗......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墨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死？幸福，你要的简单而微薄的幸福明明已经在手边了啊......
没有察觉到的时候，眼泪又一次流了一脸，眼前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合上墨墨的日记，我努力地想擦干眼泪，然而想要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头重脚轻；脑海中混沌不清的思绪和胸口沉甸甸的情感，就这样轻易地将我打倒在地。倒下的时候头狠狠地砸在书桌上面，鲜红的血液从额角流淌下来，但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我只知道躺在地上的我真的快要死了。没有什么恐惧、没有什么留恋，我甚至觉得死了也不错，因为那个世界里面有墨墨在。模糊的视线里面我看见墨墨，他担心地俯视着我，手执拗地向上抓着，却一下都碰不到他，碰不到墨墨......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墨墨的床上，在身边的不是墨墨美丽的笑靥，有的只是京冷漠的嘴脸；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我的床边，手里拿的是墨墨的日记本。
"你发烧了，应该及早去医院而不是在家里等死。"形状较好的嘴唇里吐出犀利的言语。
浑身都没有力气，我只能用目光努视他，"我想死管你什么事？死了的话就可以见到墨墨了！"
又一次皱起眉头，"看你说的什么话？墨墨希望你好好活着！"
"你知道什么？你背叛了墨墨和女人结了婚，为什么还来这里？"我指着他的鼻子骂，"想要嘲笑墨墨吗？嘲笑即使你背叛了他，他还这样义无反顾地等着你？"
"小至，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那么激动？"
"我可不是像你这样处事不乱的冷血动物！"
京装模作样地揉着太阳穴，"和你说话真累......"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从这里滚出去！"
"我尽快。"京往门外走去，"不过，我已经决定要收养你了。"
"你去死！我不要被当作长得和墨墨相似的人偶！"一个枕头砸向京走出去的门口，撞向墙壁然后掉落在地上。
"你和墨墨一点也不像。"
"我已经成年了，不再需要监护人了！"
京悠悠然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墨给我的信都扣在我家，这次回了家我才看见的，而这......也是他的要求。"
"什么？"
"他希望，你是我们--我和他的孩子。"

墨墨希望，你是我们--我和他的孩子......墨墨希望......墨墨............

过了[流烨]开门的时间，我却还坐在公园外面的长凳上，袁浩就坐在我的身边，明明是夜晚的天空却很亮。"今天晚上我要看烟火！"
"今晚有吗？"袁浩的口气还是有点怕我，"不会天天都放烟火的，回去吧？"
转过头看见袁浩，我向他递出钥匙，"会有的，要不你去开店吧......"
"小至，别做傻事行吗？"今天的袁浩一点也不想那个一直被我保护着的他，今天的他好象特别深沉。
向他淡淡然挥了挥手，我瞥了他一眼，"怎么扭扭捏捏的？做什么傻事，快去开店吧！"
袁浩盯着我脸看，疑惑了不小一会才不情愿地离开。然后，天空仍然一片墨蓝，没有星星却很亮。我继续坐在公园长凳上，天这么亮的话，放烟火也看不见吧？突然之间有些失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呢？为什么不是平静地活着呢？墨墨也是，为什么会爱上京呢？
人生有太多为什么了，有时候做事做人是没有为什么的吧？
坐着--等烟火--不会放的吧？--也没关系啊！就像墨墨一样，死了--等着京--京已经不爱他了？--也没关系啊！
总觉得自己已经不正常了，墨墨墨墨......来接我怎么样？总觉得还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最愉快，和你说话，和你等待没可能的京--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在不经意间渐渐天明了，我就这么坐着竟然没有觉得无聊或者疲倦，唯一想到的就是，真的没有放烟火，有点失望呢！为什么不放呢？
眼角的余光看见了袁浩由远至近的身影，就这么不放心我吗？唉......为什么认定我会去自杀呢？要想死的话，早在墨墨死的时候我就死了。
"砰！"近处有什么爆炸的声音--是我期盼以久的烟火吧！仰起头，我望向已经是早晨的天空，盖的云的天阴沉沉的，感觉比晚上还要暗。怪不得选在早上放烟火呢~真好！
有零星的火光划过眼前，阴沉的天前面火是桔黄的，有点刺眼也很美丽--开始放了啊！退后两步，哇！好大哦！再退两步~果然站得远看到的比较多。
"小至！你干吗？？"袁浩的声音听起来好着急，怎么了？这个笨袁浩，看不出我在干什么吗？
"看烟火，当然是看烟火啦！"笑着回答着他，我继续后退着，看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完整的烟火。
"小至，你开什么玩笑？！快回去，危险！"一向沉默的袁浩竟然大呼大喊起来，被什么阻拦在对面的他使劲地向我挥手，真奇怪啊！
"砰--"我扭头去看公园上的天空，好漂亮~果然是一个比一个精彩！这个是金黄色的，好象流星--
转过头来看他，却看见京开着车迎面驶来，他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的神色和以往有点不同。我歪着头看他，他则瞪着眼睛满头大汗，怎么了吗？总是冷冰冰的京怎么会这么惊慌呢？听说墨墨死的时候他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呢！一直一直看着他，然后我听见那不太优雅"叽--"的刹车声，然后又是"砰！"的一声--
眼前展现出无比艳丽的大红色焰火，从中又爆发出点缀的金色星星发狂一样兴奋地打着转--我看着、看着这一切美丽的展现，血液一般殷红的颜色美丽得令人心跳加快，像黄金一样耀眼的光亮令我目眩。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仿佛接到了来自焰火舞会的邀请；天空的颜色也开始渐渐变暗，晚会的开始就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吧？但是............现在才是早晨吧？！
眼前瞬时一片漆黑，就是这一瞬间的片刻我看见了一道火光划过眼前------流烨！
我感觉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意识已经脱离的躯体变得轻飘，飞翔起来跃到自己身体的上方；跪在自己上方看着自己，看着躺在公园边上的马路正中间的自己，看着地面上像焰火一样大大散开的红色液体，看着自己神似墨墨的脸上还带着微笑，看着自己墨黑的眼睛还充满好奇地望向前方......然而身边的人们不论是袁浩还是京，脸上的表情却只有"绝望"。

父亲的家族都是美丽而不幸的男人............

突然想到这句我自己总结出来的话的时候，我才清楚地意识到我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了，这个有袁浩和京存在的世界，所以......墨墨？我和你在一起了吧？
看见走近自己的脚，仰起头来又看见了细长的手指，然后我看见墨墨站在我的面前，脸上是他最最美丽的浅浅的微笑。牵住墨墨的手我站了起来，靠着他由他领我去未知的世界，在那里没有胆小懦弱的袁浩、也没有自私冷酷的京。

父亲的家族都是美丽而不幸的男人，然而从现在起不会有了，不会再有了......

=杂谈=
◆是不是有点悲伤呢？其实比起我其他的一些文章来，也不是很难过呢，最后小至还是和墨墨一起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