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挑的身形,消瘦、骨感,虽然有午后阳光的照射,皮肤仍是一如既往地苍白到近乎病态--
--穆安劫???!!!
与记忆中几乎没什么变化的样子,但...说不出来的......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和之前几个月曾见过的那个少年...完全不一样......不是外貌,而是......
"还真拽呢,靠!......"齐越恒走过来靠在自家搭档身上,带着点嘲人自嘲的意味说道,
"这小子,一卡车的美女向他示好居然可以毫无所动,切,他以为自己谁啊,对着哪个人都顶一张南极人也冻趴下的脸......真他妈的看了不爽!"
"说你笨还死不承认,人家那叫‘酷'你懂不懂?现在的女人十个里头七个心理有问题,偏喜欢这种把‘冷漠'当外套穿的类型......唉!"
一语中的,我当下明白了过来那股子深透的不同感是什么--"冷漠",对,就是这个字,这个我曾与他相处数月却以为不会有机会用在他的字--
忽然想起和他一起看完球赛那天,在酒吧里时结的样子--冰冷,彻骨的冰冷--
"青?......"
他看到我了。他显然吃惊不小,脸上的惊愕与刚才的我如出一辙。我定了定神,刚捉摸着该怎么开口说出刚才的疑惑却不曾料想,被他接下来的举动震得目瞪口呆。
他笑了。
我一直恨恨地不愿当口承认他的笑容好看,但这一刻我败了,败得无比干脆。
又是同那天一样,用顷刻前才彻底冷漠、无视于周遭一切的眼睛,在看到我的一刻,露出这般温软到连心都可以融化的神情......结,为什么?
我想起来,住在他家里的两个月里,两人都几乎没谈过关于自己的事情。我只知道他身体不好七岁起就一直住在国外养病,直到七八个月前才回国。他对我的当然是更加地一无所知了,我和他,他和我,一度只是以"房东"和"房客"这两个简陋的名词就含糊带过了...
谁都没想过会再见面。
等等,结是篮球社的?
我看到他身上穿着的球服,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你来打篮球的?"
强自按下胸口呼之欲出的危险信号,我走上前,不客气地问。好吧,我知道我承认你身手的确很不错,打篮球也一定有板有眼的一把罩,可是老兄,你没忘了你是病人吧?
小纹生日那天我的眼皮就一直没停过跳,果然,回去后看到房东太太一脸忧心地坐在客厅,见我回来立即站起来,"阿青......阿结他......昏倒送进医院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昏倒,昏倒耶有没有搞错?明明拜托你不要出去的!
那次结入院后就没被放出来,开学后我也被勒令搬回了自己家里。快一个月了,这是第一次,我在病房以外的地方看到他。可这家伙......!
"青,原来你是在这所大学念书的啊!..."他笑,又准备答非所问。别怀疑,这正是他的特技之一。
"别跟我打哈哈,"我的心情可好不起来,"不许你打斗牛!"
结早预料到地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你是在关心我吗?"
看他这说的是哪个星球的话!我的脸"噌"地一下子红了,恼羞成怒地狠瞪着他,"穆安劫!"当我叫他的全名的时候,就表示我真的火大了。
"生气啦?"他笑着一张欠扁的脸"无知"地问我。
"没有!"我别过头,觉得自己还是在公众面前保持点形象比较好。再这样跟他斗下去的话,不用说,我明天一定是全校的"话题人物"。
"可别小看我啊,青,没我上场的话,比赛可能就没那么精彩了。"他对我"晓之以理",却忘了要先"动之以情",还好,我宽宏大量,不介意他的厚脸皮。
"那又怎么样?"我挑眉,不为所动。
"青!......"他有点无奈地苦笑,"再不开始的话,比赛可是会来不及的..."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拦住了,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球,扔到一边,
"混蛋!......你比篮球重要多了!"
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我居然当众说出这么丢脸的话!!!......我不活了我!
四周一片死寂,我低下头的脸一路红啊红的红到脖子根,死也不肯抬起来,更别说要我转过去面对那些一开始就冲着两班人马的对斗而来的看客了......
神啊,为什么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
地啊,你怎么就不马上裂出条缝来让我钻!!
"我知道了。"良久之后,结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刚开始回复的脸色刹时又通红,心里叫苦不迭。结啊结,你这叫什么该死的回答?和我刚才那句和在一起,整一个......嘛!
奇怪,死党不是一直说我脸皮厚兮兮什么都不忌的吗,更肉麻的话讲出来了也没见体温升高零点一度,怎么今天......难道是气温太高了?
"我不打了。"结的这句话是对我说的。他走过我身边捡起那个可怜的球,抛给一旁某个估计已呈呆傻状却又"兴致盎然"的队友,
"谷严诚,替我代打一下......还有南学的几位,抱歉了,我要借青一天。"
我还没听懂,结的手臂就揽了过来,背上被施加了个额外的力道,我几乎出于惯性地,被他拖离了球场。背后是一片混乱的嘈杂声,我没那胆子回头,只好瞄向一旁的他,
"喂!......"我嘟囔,"我还要比赛呢!"你是不能比赛啦,可我好好的怎么可以随便说跑就跑?明天非给那几个坏小子笑死不可!......
"是你说的吧,青?"他笑,笑得那么好看我却感到头皮都痒了起来,
"你不是刚说过吗?我比篮球重要多了!......"
我无言。
没错我是说了那样的话,可、可你也不用这么快的就急着"善加验证"吧?
"是......又怎么样?"我答,不肯认输地。
"没怎么样,"他停下来,我也跟着停下,顺便朝那里看过去;不看还好,一看又差点害我摔进火盆里自焚起来。他弯下眉,连同眼角一起折下一个该死好看的弧度。
--那样安静,也不能伤害的温柔啊...
我想起那天,我第一次看到的这个笑容时的感觉,再一次见到,却一点也没有削减当日的震撼。与平日里不一样的,这好像夜泉般,温柔到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
"青。"
"啊...什么?"
"我们来一对一斗牛吧!"
我睁大眼,看着兴致勃勃的结,什么......一对一斗牛?那是什么玩法?
他吊胃口地眨了眨眼,"不告诉你!"
"喂,你--"我火大地冲他吼。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他退后两步以免遭我怒拳攻击,"就是--我知道附近有个很不错的体育馆可以打网球......"
"不行!--"弄了半天还不是一样?我跑上去,不容商量地,"什么都不许打!"网球不是更累嘛!!这家伙!
"哇,你非法限制我人生自由!"结大叫,转身就跑,"不管,今天我是去定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站住!"我当然不能妥协了,拔腿就追上去......
预期之外的重逢。记得刚见面那天我说和他相遇是"三生不幸",那时候结笑着问我,那是"谁的不幸"。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怎么也说不清楚,讲不明白。只有一点,对我而言,结,你已经成了我的"不幸"了。
To bu continued by 纳兰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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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听那些美型又年轻的艺人的唱片,这是从来都没有变过的。结总是说你啊,这叫做"肤浅"懂不懂?音乐是要听它里面的内涵的。每当这个时候,我一定会瞪他一眼然后说,要你管。
肤浅也有肤浅的好处啊,不要太过深入不是很好吗?没有过分投入的话,就不容易受伤。
从高三书暑假那时候,到现在,我认识结已经整整三年。
真的不算很短哪,三年,虽然很多事情都只是在一成不变地发生又进行着,但也有一些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脱离原本的掌控,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愈行愈远了。
比如说,我终于还是没有良心发现地让小纹离开我;再比如说,结在大二第一个学期开始之后的某一天,突然转学去了美国;再再比如说,他又在离开一年半之后的今天,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完全没有料到,他真的回来了。
他离开的理由是"转学",但我太清楚了,作祟的,是曾经把他困在国外八年之久的先天性心脏病。那阵子他的脸色一直难看得可怕,常常动不动就请假或是早退,这种情况持续一个月以后,房东先生终于决定了,带结去美国接受治疗。
那天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飞机起飞前的十来分钟,我跑过去,结就在那个检票口站着,看到我,自然而然地就那么笑了,笑得连眼角也弯了下来。
"结,"我缓过气问,"你都没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多久?"
"很久,"他回答,"这回好像就不是一两个月可以打发的了,搞不好的话被美国那边的美眉和风景给迷住,就那样子一辈子都不回来了说不定。"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他。房东太太很早就告诉过我,结的病,弄不好就会没命。
"青..."他见我不说话,扬着的眉头于是落了下来,轻轻地,似乎是叹了口气,"青,你会去看我吧?如果......"
"不会。"
他似乎是吃了一惊,望着我,半晌没再说出话。
"我不会去美国看你的,"我说,"穆安劫,你还想见我的话,就自己回来这里找我。美国的空气太脏了,我不喜欢。"
我扔下这么句话就自顾自地转过身,头也没回地迈开步子走了,后面好像听到结的脚步声,又好像不是,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那个时候自己不能回头,不能。
今天是结离开后的第600天,刚好600,我从不曾刻意去计算他不在身边的日子,可奇怪的,它就是那么清晰地在脑中进行着自己自发的等差计算,并且,精确得没有丝毫误差。
没有通信,没有电话,没有E-mail ,天各一方之后的600天,我第一次收到他的消息就是现在,通过系主任的介绍,说是有一位外国回来的学生要转到本校经济系念书。
我正想什么人都大三第二学期了才没事干转学,一抬头,居然看到他的脸。
"这位新同学叫做穆安劫,从今天起就是大家的朋友了......"系主任的声音平时听听蛮洪亮的,怎么这会儿成了蚊子叫?开头两句挤进耳朵以后,接下来的就好像是在演哑剧。
我看到一个几乎没怎么变的结。清瘦的身子,好看的脸,苍白到病态的肤色,还有,这样安静又温和的微笑。他站在那里,我差一点就以为自己做了个不太短的梦,而事实上他并没有离开过,一切都只是梦境而已。
"对不起,我要去洗手间。"我说,从位置上站起来,不等主任回答就朝门口快速地冲了出去,擦过他的身边。
"对不起,我也要去洗手间!......"然后我听见他这么说,一刻未曾耽误地,追了上来。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上很静,我跑着跑着,发现除了心跳和脚步,已经听不见其他声音。
"--青!"
这是600天后,我第一次听到他用那个声音叫我的名字。从来不曾想到,这个声音会给我这么剧烈的撼动,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那般明显地,有什么东西终于冲破了某曾脆弱的阻隔,流了出来。
不是眼泪,因为泪水总会有干沽的时候,不管多久;可是这个"东西"一旦冲破了,就再也没有办法停止。它没有设置"中止"的按纽。
小纹、小纹......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小纹,想到她的脸,她的笑,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她的善良她的单纯她的...,小纹,我果然是个混蛋,一个真正的混蛋!
这一刻我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背叛了她,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
"青!......"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却不敢转过身或是回头,继续跑着,直到,本该已在身后的声音忽地变小了,再接着突然完全消失。对了!我想起来,结的心脏很不好,刚才的跑动一定让他......
心中的不安战胜那股对再次见面的莫名恐惧,停下步子,我快速地转了过去。
"啊!?--"可事实上,结却是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只一米的地方,没有呼吸困难或是用手捂着胸口。过于惊愕而没能刹住步子,我一个踉跄,险些跌撞到他的身前。
"不这样的话,你不会停下来吧?"他笑,对着我有些愠怒的脸色,"青,你的短跑好像进步了不少嘛。"
我一下子就来气了,眉梢一扬,眉心一拢,"穆-安-劫!!"气死人了,他居然还敢给我笑地出来,"少跟我打哈哈,突然停下来干什么?我还以为你--"
"对不起嘛......可是不这么做的话,我怕你说什么也不肯停下来..."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受我冲天怒焰的影响,依旧笑着,即安静又温和,在那张好看的脸上显得特别恬然。
我看着,不太自觉地,胸中的火苗悄悄地往下灭了不少。
每次都是这样,生气是因为笑,不生气,也是因为笑;他的笑。
两个人并肩走着,从教学楼到整个校园,也不管这个时候应该是上课时间。然后我发现,我们现在真的是一样高了,站在结的身边,接触到的,是和自己平行的视线。
当然不可能是他变矮了,答案只有一个;我长高了,在他离开的这一年半。
"结,"我说,"你的病...治好了?"
他摇头,"没有。不过,医生说我现在的状态还不错,可以回国一段时间。"
原来只是回来"一段时间"罢了......我别过头,"笨蛋,那你应该等治好了再回来的!"笨蛋、笨蛋...你这样在我面前"昙花一现"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青你说的啊,「想我的话,就自己回来这里找我」,"
结用软软的语调说着,等我转回头时,看到他这语调般温柔的脸,
"我想你了,所以,回来找你。"
昙花一现就算了,居然还让这短暂的"一现"变得这么美丽......结,你果然不是普通的笨蛋。不知道吗?短暂的美丽是最难以忘记的。
"在美国学了很多肉麻话呢!..."我说,故意用这种语气。不这样的话,好像就回不到过去。
"是啊,泡了好多金发蓝眼的漂亮美眉,不亦乐乎。"他笑着回应,也故意用和我相同的调侃,末了还夸张地闭上眼作陶醉状,"嗯...全都是曲线玲珑的美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