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诺米

记得去年刚来到这个北方城市的时候，
根本无法适应这里的冬天，
冰冷的空气，凛冽的寒风，飘舞的雪花。
那时还经常会感冒发烧。
第二年，我却已经能够适应这里的冬天，觉得它很美，很纯净。
凛冽的空气，像要带走一切那般决绝，
同时却扫净了一切残余，温柔地等待春天得到来，
等待一切得重新开始。

才发现，适应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新的环境，往往比想象的要简单。
人，本来就是一种适应能力很强的动物。

“宋哥，先喝杯热茶，饭马上就好了。”
“谢谢，小皓。”
他对我笑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小皓，我的室友。
我们同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已经有一年多了。
他从一个更冷更靠北的小地方，独自来到这座城市打工。
比我还小三岁的他，却基本上什么都会做，
家务、修理甚至修补衣服。
他的脸上常常带着微笑，
像一股山涧的清泉，没有心计，纯朴天真，对生活充满了期望。
看到他，总会让我觉得平静。

“宋哥，今年过年还不回家？”他咽下口中的饭问我。
我喝了口汤：“不知道，可能不回去了。你呢？”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妈给我介绍一对象，要我过年回去看看。”
我笑笑：“不错啊，你打算结婚了？”
“我也不知道。看看呗，要是合适，就早点结了，我妈也能早点抱上孙子。”说着脸就红了，低着脑袋扒拉碗里的饭。

看来，今年要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
这所房子里，过年了。
感觉好像很久没吃过老妈做的年糕和汤圆了。
放下饭碗，我说：“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起身披上大衣，穿上鞋子，出了门。

坐在街口的长途话吧里，
望着窗外美丽纯净的白色，深吸一口气，
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那个来这里后，只打过五次的电话。
第一次，是报平安。
第二次，是老爸生日，
第三次，是去年过年，
第四次，是老妈生日。

“妈，我是宁宁。”
“宁宁啊，”老妈的声音有些微颤，“最近怎么样了？”
“挺好的。”
“天气冷了，多穿点衣服。”老妈又开始絮叨。
“嗯，我知道。”
“宁宁，”老妈顿了一下，还是旧事重提，“还是回家来吧。爸妈都担心你，小凡也……”
“妈，你们都还好吧？”我不愿听到他的消息，可是心里却很想。
“都好。宁宁，今年过年回来吧。妈很想你。”她只一顿，不给我反驳的时间，“还有，小凡快要结婚了。你总要回来看看吧。”
虽然在心里早就预想到这个结果，
可是，亲耳听到的感觉，
却仿佛在心里撒下一层霜雪，冰冷而刺痛的感觉，弥漫开来。
“我知道了。我会回去的。”

走出话吧，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整个肺都开始发凉，很舒服。
大片的雪花落在头发上，脸上，大衣上，
凉凉的。
他终于要结婚了吗？
我也没有再躲避的理由了，
他会恨我吗？还是早已淡忘了一切？

还没走到门口，小皓就打开了房门，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担忧。
我对他笑笑：“我今年也要回家了，我弟弟要结婚了。”

机场大厅里，人潮攒动，
都是等着登机回家过年的人，
和在机场守候迎接亲人的人。
一走出甬道，
就看到老爸老妈站在旁边，踮着脚向这里张望，
却没有他的身影。
我走过去，微笑地叫了一声：“爸….妈。”
老妈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突然扑过来，牢牢地抱住我。
压抑着哭泣：“你这孩子，怎么也跟小凡学，越大越不让我省心。”
瞥见老爸也偷偷地抹着眼角。
心里翻上一股酸楚，
默默地在心里念着：爸妈，对不起……

坐在出租车里，老妈抓着我的手摩挲着，
她的手因为长年操持家务有些粗糙的老茧。
“瘦了这么多，”她轻轻抚摸我的脸庞，“在外面吃不好吧。”
另一只手，摸了一下发红的眼角：“回家，妈给你做一顿好的！”
我笑了，确实很久没有尝试老妈的手艺了。

回家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我的心里有些急切，同时又有些想要回避。
但是该面对的，总是要去面对。
我要做的，就是努力用微笑去面对……

第二十一章 再次相见
回到家里，那种温馨的熟悉感，就从心底涌动出来。
什么都没有变，家具的位置还是和我离开时一样。
老妈拉着我上楼，推开房间的门：“我都打扫干净了，你先洗个澡，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说罢就离开了，留我一人在这个我住了很多年的房间里。

房间里什么都没变，跟我离开的那一天一样，
一样的窗帘，一样的台灯，一样的海报……
只是换了新的床单，新的被褥。
却没有那股清冷的气味，
那种很久没有人住过的味道。

打开窗，一股清冷的空气吹进来，
不同于北方的刺骨寒冷。
贪婪地呼吸一口，我熟悉的这个城市的空气，才懒懒地去泡个热水澡。

他不在家。
其实我应该能想到的，他既然没有去接我，也应该不会待在家里等我。
虽然我能想到，可是，心里淡淡的失落感，却不是说说便可以抑制住的。
既然当初走的那么决绝，就不要再摇摆不定。
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老妈准备了很丰盛的一顿晚饭，摆满了饭桌。
我笑笑，感觉自己的待遇有点像难民。
“还是老妈厨艺好，光看着就觉得好吃。”很久不见，偶尔马屁一下，让她开心点。
老妈果然很骄傲地哼了一声：“那是当然！不看看你老妈是谁！”
“快坐下吃饭吧。”老爸拿出珍藏的白酒，满上两杯，“咱们爷俩儿很久没一起喝过了。”
我笑着接过杯子，尽量轻描淡写地开口：“小凡怎么……”
还没说完的话就被老妈愤愤地接过去了：“这死小子！又不知道野哪儿去了！明明跟他说过你今天回来的。”
“怕是跟准儿媳约会吧。”老爸抿一口酒，微微一笑，有几分欣慰的淡然。
“有了媳妇忘了娘！”老妈翻了老爸个白眼。
看到她黑着脸，我赶忙夹菜给他：“妈不是一直想要抱孙子么？小凡算是满足你半个愿望了。”
她看着我幽幽地说：“其实妈更想要你结婚。你脾气好，人也好，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突然眼神一亮，三八地问我：“在那边交女朋友没？”
老爸咳了两声：“孩子刚回来，你就问个不停。总得让他先把饭吃饱吧。”
一家之主难得地发话了，解救了被逼问的我。
老妈也就不再多说了，只是不停地给我夹菜，要我多吃点，心疼地嘟囔我怎么怎么瘦了……
这一顿饭吃下来，也撑得不行。

撑到晚上睡不着，靠在床边看杂志，
可是越看越精神，明明很疲倦，却一点睡眠的欲望都没有。
他还是没回来，虽然担心见面会有争执，
可心里面确有一些情绪在提醒着自己，我有多想见到他。
只是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却是另外一回事。

轻轻的声响，在静谧夜里听起来却很清晰。
我浑身不可抑制地僵住，静静地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停驻在我的门口，一切又恢复平静。
一秒，两秒，三秒……我静静地低着头，伪装成看杂志的样子，
却不能否认，心里的某处，在等待着那个人推开这扇门。

不知等了多久，
确实想起了开门的声音，
只不过，开启的是隔壁的房间门。
我像松了一口气般，瘫倒在床上，才发现背后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真是好笑，
我究竟在想什么？
又在期待什么？
忍不住轻拍自己的脑袋，
不要胡思乱想了。
他要结婚了，
他竟然真的要结婚了……
所以，我还是应该如我所说的那样，
做一个好哥哥。

后来，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
感觉在半梦半醒中徘徊。
梦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梦到他哭着追喊我，
梦到他趁我不注意偷偷抓身上的水痘，
梦到他把坐在树上对我微笑，
梦见他抱着我说“我以后都不会再叫你哥哥，因为你不是我哥哥。你是宋宁，我爱的人。”
……
混乱的梦境，让我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而看着现在坐在饭桌前，悠闲地吃着早饭，对我微笑的那个人，
方才觉得什么叫如梦初醒。
没想到再次见到他是在早饭桌上。
他没什么变化，头发剪短了，胡子也剃得很干净。
穿着一身正装，淡淡的微笑，感觉成熟了一些，
同时，也冷漠了一些。

“哥，不好意思。昨天有事没去接你。”他朝我笑笑，“晚上回来的太晚，也没敢去吵你。”
我也对他笑笑：“没关系，快结婚了，最近挺忙得吧。”
他叫我“哥”，他竟然叫我“哥”，有多少年没听他这么主动地心甘情愿地叫我了。
“嗯。”他笑着，脸上洋溢着，一种叫做幸福的神采，“哥，你来当我伴郎吧。”
“好啊。”我爽快地答应着，可是桌下紧握着的手心却被指甲扎得生疼。

第二十二章 当弟弟的伴郎
那天下午，小凡拉我去婚纱店试了一下午的衣服。
好奇地问他怎么没有见到准新娘，
他笑笑说：“她有事来不了，改天再给你们介绍。”
我点头一笑。
不然还能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我倒是觉得每件衣服都还可以，
只是小凡要求诸多，一会儿对颜色不满意，一会儿又挑剔款式。
害得我只能不停地试来试去。
最后一件试出来，我已经分辨不出来这些衣服有多大的区别了。
站在高大的穿衣镜前，
看到他缓缓地走到我身后，
感觉到他的身体轻轻地贴在了我的背上。
那一瞬，竟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从镜子里看到，
他抬起手，抚上我的颈后，轻声说：“衣领没有翻好。”
然后冲着镜子里的我微微一笑，“就这件吧。”
我也回他一笑：“好啊。”
只是，
脖子上被他手指不小心擦过的皮肤，
却灼热地像被开水烫到一般，
久久不能散去……

当天晚上，去了Moon Light。
一个安静的小酒吧，以前和张赫去过几次。
刚进门，就看到他坐在角落里一个安静的位置，朝我微笑着招手。
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只是装饰、布局有了些改变。
我坐到他的对面。
“怎么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他递给我一支烟。
稍一犹豫，便接了过来。
虽然不太抽烟，但是不得不承认，烟草的气息，有时候确实能让我平静很多。
缓缓吐出一口烟，我笑道：“你消息灵通，不用通知也能掌握我的行踪吧。”
他笑笑，没回答我，却喝了一口酒。
然后再开口时，变成了他问我。
“为什么当时非要离开？”
那时去找他帮忙，没有说任何原因，只说明了我的要求。
他也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如我所愿地帮了我，
帮我离开了这座城市，把我安置在那个北方城市里，
按我的要求，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
同时，也如我所愿的，没有来找过我。
以为他不会想要知道原因，没想到他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为了躲一个人。”
“现在不用躲了吧，”他平静地看着我，“听说他就要结婚了。”
我笑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
“非要这么解决吗？”
我淡淡一笑：“你说呢？”
他看向旁边：“不瞒你说，刚开始知道的时候，我也觉得不能接受，甚至有些恨你们。”他的目光又转回来，落在我身上，“不过后来想通了，就觉得，如果你们是真的相爱，那么也就无所谓了。”
我笑笑：“违背道德伦常呢。”
“无所谓。”他耸耸肩，“我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随即一笑：“当然，你也不是。”
我笑了，是啊，既然那时都可以对这些置之不理，
现在又以此为借口，也有些矫情吧。
“其实这样挺好的，”我吐出一个形状不太规则的烟圈，“何必又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真的只是麻烦吗？”他看着我，眼神有些深邃的严肃，“宋宁，你的性格会害了你。”
“也许吧。”我笑笑，却转移了话题，“安婷怎么样？”
“挺好，”他俏皮地笑笑，样子有些像个小孩子，“再过半年，我就可以当爸爸了。”话语中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看来，时间果然是最好的疗伤药，
婚姻和孩子，会让一个人渐渐改变，
变得温柔，依赖，同时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他，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吧。
那时，他会忘了年少时的疯狂、执著，
忘了曾经受过的伤，和曾经许下的誓言。

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
此刻，我和张赫平静地坐在这里，促膝长谈，
俨然相识多年的朋友般，
而又比朋友多些什么。
不可抑制地觉得，
以前的一切，真的很像是做了一个梦，
一个有些混乱的梦。
年少的疯狂，总是会随着时间，
被慢慢磨掉棱角，
剩下的，是淡定的平静……

我以为自己可以保持着这份平静，
即使在见到他的未婚妻时，
也能平静地微笑。

可是，当看到那个有些娇小可爱的女孩子，
我的头脑却有些混乱。
不是唐琛，更不是冯乐怡。
忍不住将探寻地目光投向小凡，
而他的眼中，写满了笑意。
原来，你终究还是可以爱上别人的，
爱上一个陌生的人。
我这是怎么了？
如果是唐琛就是理所应当吗？
既然当时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
现在更应该什么都不想，只是真诚的祝福他。

我向女孩子伸出手：“你好，我是小凡的哥哥，宋宁。”
“我是葛静。”她甜甜一笑，握住我的手，“原来小凡还有个这么英俊的哥哥，”她嗔怒地看了眼小凡：“怎么都没有跟我提过你有个哥哥？”
他只是笑笑，不语。
原来，他从来没有跟她未来的妻子提到我，
看来，是真的想要忘记吧……

“我找了哥哥来做咱们的伴郎。”
“好啊！”葛静表现地挺开心。
随后又开口问我：“哥哥还没结婚？”
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凡就接过去说：“是啊。你认识的女孩里有没有合适的，给我哥介绍一个。”说罢，对我笑笑。
“没问题啊！”葛静笑着问我，“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有什么条件没有？”
“成熟稳重一些的，嗯，性格要好一些，最好会做家务。”我笑笑回应，却隐约感到有一股锐利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