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皇上他......出......"
"你想到哪里去了!皇兄他,在秦啸的保护下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呵呵,秦将军了得啊,听曹爽描述当时的凶险,若不是找不到尸首,我与八为顾命大臣险些要发丧了。真上天佑吾皇!"齐墨然说得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却暗自观察著凌霜的反应
虽然探究的目光弄得他有些坐立不安,凌霜仍表现如常,附和道"吾皇乃真龙天子,吉人天相,自然能逢凶化吉。既然得知喜讯,你刚才又为何如此暴躁甚至迁怒於人?"
"呵呵......"一笑置之,齐墨然此时的脸上找不到先前发怒的半点影子,仍如常般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一时失态,霜儿莫要见怪。对了,我要进宫一趟,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最近会有很多事情发生。"
凌霜狐疑地点了点头,在确定齐墨然走远後,再也控制不住地手脚冰凉,脸色刷白地匆匆离去。
拐角,齐墨然痛苦地锁紧眉头,若有所思
皇上寝宫
贴身服侍的太监小安子正在小心地给齐云飞更衣
"小安子。"
"奴才在。"
"过了今日,这日子可就没那麽舒坦了......"
"奴才明白。"恭恭敬敬地的磕了个响头"奴才明白,奴才能为皇上效劳,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若不是皇上嘉佑年的大饥慌时收留了奴才,奴才早就死在路边喂狗了!奴才的贱命若能帮得上皇上,奴才即使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说者又把头磕得咚咚响,便恭顺地退了出去。
满意地点点头,齐云飞端起香茶品了一口,让微苦的清茶在舌间流转,片刻,竟变成丝丝润滑的香甜。
苦尽甘来,他齐云飞想要的东西,以前不会失手,现在、将来也不会失手!
24
当夜,齐云飞呕血并高烧不止,一度陷入昏迷。结果证实小安子递给皇上的香茶中放了一种罕见的毒药蓝魂草。此物剧毒无比,常人沾唇即死,幸亏齐云飞为防不测常年食用微量毒药,且仅仅引用少量茶水,方才能撑过鬼门关。小安子即刻被打入死牢,受不住严刑拷打,立刻将幕後主使凌霜供了出来。原来凌霜从齐墨然反常的举动中推测事已败露,干脆先下手为强,在离开三王府後立即将蓝魂草和具体指示飞鸽传给小安子。现已搜出由他亲笔所写之信,证据确凿,凌霜在劫难逃。
凌府火光冲天,刑部尚书葛云青带著众官兵破门而入,正撞见凌霜想要服毒自杀。
"凌大人!"葛云青一手挥掉凌霜手上的毒酒,怒发冲冠,两眼瞪得铜铃也似
"葛某素来敬重你的人品,你满腹经纶又官居三品,可谓仕途平坦甚至平步青云,你到底有何不满,竟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你懂什麽?"凌霜毛呆滞地盯著被打翻在地缓缓流淌的酒水,面无表情
"家父凌秋生不过是一时卤莽顶撞了皇上,就被不成气候的齐云飞拉去斩首,全家沦为贱民永无翻身之日!至此族人流离失所,多少英年才俊明玉蒙尘,终日像畜生般的活著,生不如死!"噌地站起,凌霜看著葛云青一脸刚正不阿的样子就觉得滑稽
"你这样子"拍了拍葛僵硬的面皮,凌霜大笑不止"简直和老头子一模一样!哈哈哈......这世上,一门心思尽忠职守的人......呵呵,死得最早!"
"休得胡言!来人,将凌霜拿下!"
官兵们一哄而上,将凌霜五花大绑,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佳公子顷刻间不复存在,众人眼前的不过是蓬头散发的朝廷钦犯。
"带走!"
"慢著!"闻讯赶来的秦啸分开众人,来到葛云青身前
"葛大人,我有话想和他说。"
"唉,去吧。"葛云青背过身子,带著士兵守在门口。他与秦啸素来交好,也知晓两人之间曾经的纠葛,这次倒不妨卖秦啸一个人情。
"谢大人成全。"秦啸转身将凌霜的头轻轻托起,替他把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
"为什麽?"温柔低沈的嗓音奇迹般的抚慰了凌霜被几乎被仇恨撕裂的心神
"秦......秦哥!"把头埋在久违了的温暖胸膛,凌霜仿佛一个迷路很久的孩子终於找到自己的归宿,安心地号啕大哭
"为什麽......为什麽他总是要抢走我最宝贵的东西!以前是父亲,现在是你!我好恨......好恨!我不想离开你的,我是被迫的!你不要离开我!呜......别离开我......"
"好了......好了......告诉我,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吗?"秦啸轻轻的拍打著凌霜单薄的脊背,心痛难当
窝在怀里的黔首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写满了仇恨
"我恨他,我要报仇!"
"那你到底是怎麽拉上小安子的?他从小跟随齐云飞,忠心耿耿,怎麽可能说背叛就背叛?"
"是我在得知皇上将亲自狩猎时,就一直准备在他身边按个线人。能不被怀疑还有谁比他身边深得信赖的人更为合适?一次我陪墨然进入後宫时,趁机在熏香的香炉里投放了蛊毒,让小安子成为投毒之人,再威胁他若不合作便将他揭发出来。本以为秋猎之时齐云飞便会命丧黄泉,至此再不会留下线索,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救下他?"秦啸若有所思,觉得疑团重重,很多细节经不起推敲。
"总之,我不会让你死的。"秦啸放开凌霜,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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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涉嫌行刺皇上的事很快在朝野传得沸沸扬扬,骂他恩将仇报的人有之,笑他不识时务的人有之,叹他枉负才学的人亦有之,大家忙不迭地与他撇清关系,只怕龙颜盛怒,会殃及自身。
可是朝堂上,大家都很有默契地装聋作哑,对凌霜一事闭口不谈。谁都知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王爷不但深得皇上信任,而且对凌霜更是情真意切,此刻他的身份微妙。众人心里盘算:多说多错,若落的两面不讨好,实在是不划算。於是虽然个个严肃恭顺,却对凌霜一事绝口不提。
将百官心思摸了个透的齐云飞轻咳一声,打破僵局
"咳咳......凌霜一事,朕已全权交给葛尚书处理,众爱卿可有异议?"
"如此甚好。"既然皇上给个了台阶下,百官自然附和"葛尚书有青天之称,自当不负皇上的期望,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有本上奏,咳咳......无本,就退朝吧。"一场大病虽得太医妙手回春,仍是耗费了皇上不少元气。众臣唏嘘:皇上带病上朝,勤业如此,和何忧人民不富国家不强?个个早已虔诚地拜倒在地行了跪安。
齐墨然等众人离开後便迫不及待地向御书房走去。
"皇上,您身子还虚得很,这折子还是以後再看吧?"王公公小心地扶著齐云飞,不敢有半点怠慢
"军国大事,岂容耽误!"随手翻开本奏章便看了起来,突然想起什麽,齐云飞抬头
"王公公。"
"奴才在。"
"待会若墨然过来,你帮朕将他挡回去。"
"是......"
"不用了!我已经来了!"人未到而声先至,齐墨然!当一声,撞开雕花房门,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放肆!"一掌差点震碎了桌子,齐云飞半眯了眼睛"怎麽,朕不在几天,你倒是越发嚣张了!"
"我......"气焰顿时被削了大半,齐墨然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行礼"臣弟给皇上请安,吾皇......"
"行了行了,起来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班宫女太监立马识趣地退了出去。
"我不起来!"
"你!如果是给凌霜求情,就给朕滚出去!"
"皇兄......为什麽要害凌霜?"
"你说什麽!"震惊地转身瞪著弟弟,齐云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朕害他?朕怎麽害他了!至始至终,都是他千方百计地谋害朕!他不但饲养药人,朕差点被他毒死!朕倒是想问问你,你与他如胶似漆,怎麽可能会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
"皇兄!你怎可轻易相信他人的挑唆,那些都是无机之谈!何况自从秦啸回来後他一直躲著我。那麽一个水晶心肝的人儿,我不想再逼迫他,有什麽错!"
"你没错?"一把揪起齐墨然的衣襟,齐云飞气红了眼睛"呵......说的好啊......墨然,若不是你守不住他,朕又怎麽会如此辛苦?你知不知道这半年来朕为了秦啸做了多少事情!朕如果死了,即使费尽心机地得到了秦啸还有什麽意义!"
"是麽?臣就这麽有趣?让皇上不惜自残也要弄到手?"[偏偏这个时候,秦啸推门而入,神情复杂地看著僵在当场的齐云飞。
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齐云飞哆嗦地缓缓举高了手,狠狠地抽了齐墨然一个巴掌。
"很好......什麽时候连你也学会伤害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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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齐墨然偏过头,嘴角挂下一缕血丝
"皇兄,我与你一母同胞,虽然从小分隔两地,但同样在勾心斗角的宫中,靠著韬光养晦、心狠手辣的手段活了下来,血脉相连,你在想些什麽我怎麽可能全然不知!霜儿虽说饱读圣贤之书机智过人,但论城府论心机如何是您的对手?他不过是凌家的私生子,虽素来景仰凌秋生,但回京之前却从来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若无人提点煽动,怎麽可能做出过激之举。而据我所知,除了六王,普天之下有逆反之心的人早在你羽翼丰满时就被剪除得一干二净,那麽能够刺激凌霜的,就只有......"
"够了!"齐云飞气极地将镇纸甩在地上,指著门冲齐墨然大吼"滚!"又一甩袖子,背过身子
"皇兄,如果凌霜非要死,我也决不独活!"
"你敢威胁朕?"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齐云飞指著弟弟大骂"你不要以为朕会拿你没有办法!你滚!以後早朝你不用来了!朕不想再看到你!"
"三王爷......"秦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一度以为将守护终生的人现在终於有了真正的归宿,人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凌霜若能逃过此劫,总有一天将不再需要自己。默默地将他扶了起来,秦啸示意他莫再做声。
心领神会,齐墨然不再坚持,叩首再拜,离开了。临走时,还别有深意地握了握秦啸的肩膀。
看著冬日阴沈的天空,齐墨然叹了口气。皇兄的心思太过深沈,阴晴诡谲谁都摸不透,从来没人能走近他的内心。能否抹去他心中的惨淡愁云,就全看秦啸了。
书房里,齐云飞背对著秦啸,却被他灼热的视线弄的无所适从。房间里静悄悄的,偶然窗外一声鸟鸣,听起来也别样凄厉。
"你......呵......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看上去天真无邪,却把我给骗惨了。"
感觉齐云飞似乎听的认真,秦啸继续
"你明明最不喜哭闹,却每每在我面前哭得最凶,让我连拾个柴禾都不得安生,非要寸步不离地跟著、护著。那张粉粉嫩嫩的小脸乍一看还以为是神仙童子下凡呢,我哪里舍得让你受一点委屈。哪里知道你小小年纪就接受了武功教头的操练,不出两年,就将原本欺负你的人打得满地找牙,我教你的花拳绣腿是一定入不了眼的了。却又偏偏喜欢在我面前装嫩。若非那天吴麻子见了你抖得筛糠似的,我还会一直被你骗下去,为你傻傻地出头,与一班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打得难舍难分,回家後还差点被爹爹打断了腿。其实,从来都是我一人承受了两个人的伤。呵呵,真的好傻......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与那些有钱人一般的扯高气昂,与他们一样的看不起我。那年冬天,我的出现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个转移发泄愤怒的对象罢了。我一边觉得不甘心,一边见你孤零零的又心疼得放不下。小小的你站在人群当中虽然一脸泪花,但那双眼睛是骗不了人,它们在笑!云飞......小飞,是不是到现在,你还是可以心安理得地站在一边看著我浑身是伤......"
"我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推开秦啸伸过来的双手,齐云飞心乱如麻:一种被人看穿的无措和欢喜让心里五味陈杂。原来秦啸从来都是懂他的,只是不说而已,一直迁就著自己的任性,没变过。
"那麽就不要将凌霜从我的生命里夺走!"秦啸强硬地把齐云飞扳过来与自己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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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喜悦顷刻间烟消云散,齐云飞把手按在心口,没想到窒息的感觉反而越来越强烈。
"不......不许再提凌霜两字!呼......呼......"大口大口地喘著气,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云飞!云飞!你怎麽了?别吓我!"将齐云飞平放在地上,秦啸为他解开领子,好让他呼吸顺畅。伸手搭脉,秦啸心里咯!一下:不好,气血逆流,脉若游丝,莫非是上次走火入魔的後遗症?
"来人!快!快传太医!"呼唤下人去请太医,秦啸低头,只见齐云飞惨白了脸拼命摇头
"没用的......呼、呼......老毛病......呼,咳咳......好冷......"甩开秦啸的双手,齐云飞侧过身子
"不......要你担心,你滚......"呼出的气体已经冰冷,齐云飞抱紧身体,眼睛却不老实地追逐著转身去叫人的秦啸
混蛋!看过来......好冷......好冷......救救我......努力撑在眼睑,齐云飞仿佛又回到了嘉佑年间的冬天,孤零零地被丢弃在白雪皑皑的荒山上。漫天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盖在他的身上,发出细微的嚓嚓声。
慢慢地合上眼睛,他竟然惊讶地发现四肢不再因为冻僵而钻心的疼痛。太好了......不再难过了......
"喂!醒醒啊!睡在这里会死的!"一双长满冻疮的手上满是龟裂,努力地从雪地里挖出人来,用力地摇晃
"喂!把眼睛睁开!别死啊!"麻利地脱下外衣裹住只剩半口气的齐云飞,来人小心翼翼地将他搂在怀里给他掸掉身上的雪。
一股酸败的霉味扑鼻而来,齐云飞难过地挣扎起来,他微微睁开了眼睛:恶──还不如冻死呢,竟然被叫花子给救了。看著对方黑糊糊的手,齐云飞厌恶地撇开头:难怪脸上痛得很,这双手像树皮似的,还有好多血口子,被这样的手在脸上抹过,想想都觉得恶心
"别理他啦──秦啸──快回来──太阳要下山啦!"一个同样以上褴褛的半大孩子跑过来"大概又是个冻死的......"
"看!他醒了!"憨厚地给了迷迷糊糊的齐云飞一个大大的笑脸,秦啸把衣服裹地更紧些,并用绳子把齐云飞扎成了个大粽子。看看还不放心,又将自己的破毡帽给他戴上,一声嘿咻,便将他甩到背上,拖著一大捆柴禾跟在别人後面。
及膝的雪在人踩上去的时候发出喳滋喳滋的声音,让人寸步难行。看著越走越远的夥伴,秦啸不舍地回头看了眼柴禾,还是决定将之放弃。否则,若天黑前回不了家,两人都得死在山上。
"喂!你叫什麽名字?不可以睡啊,会死的......"
吃力地加快速度,秦啸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风一吹,立即冻成了冰渣子。齐云飞安静地趴在温暖的背上数著秦啸颈项处的冰霜,突然觉得一股暖流灌进了四肢百骸......
缓缓地睁开眼睛,齐云飞发现自己身处水汽氤氲的浴室,空气中弥漫著熟悉的药香
"你醒了。"沈稳地声音从身後传来,随後一个温热的胸膛靠了上来"太医说你已经多年没有犯病了......对不起......"
"呵......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麽?你那件破棉絮一点风都挡不下,害朕从此落下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