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迷离————遇雪天

"记住，要拿到东西才能交人！还有，告诉他虽然有言在先，但希耶永远是亲王府的重臣，他要是敢胡来，我一样不会罢休！快去快回......呃？......若木！你......那个......好美的花......"

"希耶这是怎麽了？"若木迷惑的看着侍卫们将人事不知的希耶从书房抬了出来，刚才威廉的声音好威严，和平常跟自己说话时的温柔语气完全不同，真的像个亲王了呢......从一开始，不管自己如何误会敌视，在自己面前他从未摆过亲王的架子，即使气急败坏，也将大家放在平等与尊重的立场上......好傻呀，他是好傻，而自己现在才明白他的坦白无欺，也是好傻......

"呃......他跟我拚酒，醉了......别担心，睡一觉就会没事。"威廉示意侍卫快走，一边接过若木手中的玫瑰转移他的注意力："累不累？以后这些事情就放心交给我，你的身体还没调养好......若木？你刚才笑了！"也是刚刚意识到，若木脸上出现了久违了的浅浅笑颜！这笑颜，竟像是一道光，来自天堂！
......威廉真的好傻呢，不只在印象中，现在也是，那张脸上骤然的惊喜表情，很白痴......若木不由得再次轻笑，随即猛然意识到什麽似的垂下头，涨红了脸......为什麽以前没有发现，这个神采奕奕的威廉，真的......好帅......
......

"若木......"威廉漫步走到专心赏花的若木身边，压抑着激动："这些花儿真幸福，有天使在亲自照顾......我很嫉妒。"
若木轻轻笑了，总说些好白痴的话，威廉可知这很影响他身为亲王的尊严？好在没有外人听见："那麽我呢？我是否该嫉妒那些鸡毛蒜皮的公文？"言罢一愣，自己真是有毛病，竟然不假思索说出这样不成体统的话来！

"......若木？"难道说若木的心意已朝向了自己？！这句话的意思是表示默许自己的陪伴？！"前段时间时局有些动荡，需要平衡、处理的事情比平时多了很多，不过现在逐渐平稳下来，以后我决不会再在公事上浪费时间了，真的，从现在开始我会寸步不离的陪着你！"去他的烦人公务，管他什麽天大麻烦，只要若木愿意接受自己，从此往后，亲王威廉便是一个不问世事的逍遥神仙！

啊？......"你是亲王，处理国家大事是你的责任，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我能力有限，但也希望能为你分担一些不算重要的事情......还是我前段日子的表现不够好，让你对我处理公文的能力失去了信心？"威廉这个人还真......难应付，如果他总是这样咄咄逼人，自己迟早会招架不住的......

"若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又玩藏猫猫？呵呵，无妨，这无意间露出的一丁半点弥漫着醉人香气的真心，已经让自己无比受用了："记得吗？我把春天出去旅行的计划交给你做了，如果到时你没有确定线路，那我们就漫无目的的乱逛，走到哪儿是哪儿，不许说无聊呦......哦，我要送你一件礼物，跟我来！"
......

"你说这些......能够解我的毒？！可不是说我中的毒没有解药的吗？！"天呀！丸药、膏药、草药，满满的几只大锦盒里，全都是诸如此类的东西，摞起来怕是比自己还要高些！别是毒没解成，自己先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害惨了！
"这些确实是解药，不会有问题的，你看，这些药丸是内服的，药膏是外敷的，这些草根树皮是要煮出药汁来泡身子的......哦，还有药引，就是这个，说是中国天山独有的雪莲花，每种药使用前都要按比例加进去......"相信煜不会骗自己，为了得到这些诡异东西自己可是冒着会被希耶追杀的危险，算得上下了大功夫花了大本钱，何况，思索了整个事情经过，那个煜绝对不会对若木不利："解去你身上的毒，我们就可以放心出去旅行，也不必管季节......若木，你在看什麽？那是药单，照上面的用法......"

"这些......你是怎麽弄来的？"若木的声音忽然颤抖，不会的，不会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威廉不会做那样的事情，自己的瞎猜毫无道理："说呀，威廉，告诉我，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若木？有什麽不对吗？"威廉用诧异掩饰着心虚，难道是哪里出了破绽？！若木不会这麽快就猜出来了吧？"这些都是我托人从中国找来的，找了很长时间呢......"

"那麽，希耶呢？！这几天怎麽没看见他？！你把他叫来！我有话问他！"骗人......威廉在骗人！那份药单上的字，自己决不会错认，明明是煜写的！
"呃......希耶？他回家了，说在这里住了这麽长时间，要回去看看......你找他有事情？我可以派人去叫......就是连去带回来很需要一些时间，而且他刚刚回去就叫回来，恐怕有些不近人情......那个......"若木，相信我一次吧......虽然是在骗你，但出发点绝对缘自一片希望你平安的真心！若木......

"你骗我......我差一点就相信你了......"若木轻声的低喃，似乎只是在对自己说话："为什麽......总在我以为看到希望的时候......让我发现自己的愚蠢......奶娘骗我，长大后我还是没有自由没有依靠......煜骗我，说要像影子一样守着我，转过身就把我出卖了......所有的人都在骗我......真的没有人可以相信......"

"我不想骗你的！若木，你要相信我！"身上的香气骤然浓郁，血色从迷惘的脸上消失，绝望的表情像噩梦反扑回来，仿佛正将若木虏入暗无天日的深渊......这样的他让自己心惊，似乎刚刚建立的信任一瞬间坍塌，而自己就是那个再次将若木逼入绝境的刽子手！威廉伸手搀住恍惚的若木，这个敏感而脆弱的天使就像飘忽的羽毛，就要被一阵无情的狂风从自己手中带走！

"放开我！"威廉的碰触如同火花点燃了一时忘却了的屈辱和愤怒，若木用力甩开威廉的手冷冷的瞪向这个圈养自己的"主人"："您真会说笑，殿下，哦不，我该称呼您一声主人的，对吧？您并不需要我的信任呀，只要您一声令下，身为宠物的我只能够惟命是从！您又何必对一个宠物说谎呢？谎言不是只会从我这种低贱的凶手、背叛者口中说出来，骗取您这种高尚权贵的怜悯心软吗？您不觉得说谎失了您的身份吗？......"

"......若木？！你在说什麽？......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要演戏了，您是将希耶先生送人了吧？送给煜，然后从煜那里交换来了这些解药，对不对？我还真的很荣幸呢，居然劳烦主人和前任饲主这样费心，是否应该表现出诚惶诚恐受宠若惊来讨得您的欢心呢？"煜是个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人，不管他与希耶之间发生了什麽样的纠葛，但希耶明显在躲着他，而他为见希耶所用的方法实在卑劣！那天希耶是在无意识中被送过去的，当他清醒后会如何愤怒，自己感同身受！解药？以为拿来解药自己就会感恩带德欢欣雀跃？可惜，这对自己来说无异于再次的出卖羞辱！"可是您忘了吗？我是一个不识好歹的骗子，从不知感激、感动、感恩是什麽东西！收起您的垂怜吧，我不需要！解药更是免了，我不会吃！您无法驯服我的，我也学不会宠物该做的摇尾乞怜！您不妨现在就处理掉我，免得不知什麽时候就又被我刺上一刀，那样的话您会很失望，何必？！"

......若木又被自己伤到了，这次的伤害比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因为伤在他的心里，就重叠在他没有愈合的伤口上......若木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如同霹雳展示出他不曾表现出的愤怒，如冰雪般聪慧的他察觉了自己和煜的交易，这种用人来做交换的交易，一定让他想起了曾经的屈辱和哀伤......自己的刻意隐瞒就是不想触动天使的心伤，可是......事与愿违："若木......希耶的事......是我做的不对，可是这能够让你恢复健康的唯一条件，我没有选择的余地，煜也保证不会伤害希耶......不要再说这些让自己难过的话，你知道的，是我一直想讨得你的欢心！你不是宠物，我从没想过要驯服你，若木！不要这样看我，你敌视谴责的眼神我承受不住......我会把希耶带回来，你也要把解药吃了，好不好？我们春天还要出去旅行的，是不是？你有了健康的身体，才会更好的享受没有好好享受过的自由，对不对？若木？......"

......谎言......一个正常的人被当作了交易对象，本身就是一种永远都痊愈不了的残酷伤害......这伤害如同黑洞，会吞噬尽所有的幸福、快乐、温暖、希望，只有临到死亡的那一刻才能讨回起初的尊严......死亡......是一种解脱......"您说我是自由的？您还说过我是这亲王府的主人，反问我说有哪个主人不能在自己家里自由出入，我的记忆力没有出问题吧？对了，您说过的话里还有一句意思是不会骗我，那我倒想知道您这不会骗我究竟是什麽意思！"这个结局应该就是最终的了，所有的尘世纠缠即将烟消云散，从此后天地间将不会再出现这个叫君若木的本就不该存在的多余人，从此后......即使真的有轮回，自己也绝不要再次生而为人了！

怎麽办？若木眼里的决然让威廉乱了方寸，他好像在坦然的面对什麽终于到来的厄运......跟着平静到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若木，威廉无计可施，默默看着他慢慢将日常所用的一些东西收进了那只一直跟随他的小皮箱，然后旁若无人的缓缓向大门走去......若木要走，他又要离开自己，而这一次，再没有借口，再没有理由，自己甚至连留下他的勇气都没有......一言不发的跟着若木，失魂落魄的威廉示意不知所措的侍卫们不许阻拦，眼睁睁的目送若木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亲王府的大门，感觉到那种醉人的香气一点点消散，才梦醒般大喊："来人！"......

真的出来了？自己居然真的一步一步一路畅通的走出了亲王府！威廉为什麽没有杀掉自己？推断他会粗暴的拦住自己的去路，然后被自己的反抗激怒......下定决心拚了一死，自己也再不会任人宰割，也清楚除了一死，自己没有其他的选择，可是......为什麽自己毫发无伤？而且以为永远是奢望的自由，似乎真的得到了？！......自由了？应该是吧，没有人追过来......可是现在该去哪里呢？提着皮箱慢慢走了很久，若木停下了脚步，迷惘充斥了内心，茫然四顾，以天下之大，竟然没有自己可去的地方！......

若木要去哪里呢？那样迷茫无措的表情，让自己恨不得立刻现身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可是，自己不敢，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一直悄悄跟着，怕是又要认为被骗了吧？知道自己的情感对极度渴望自由的他来说是太紧的束缚，但要是没有他在身边，又与身处地狱何异？！而且要是没有人好好照顾他，那样柔弱的身体如何吃得消？自己又如何放心得下？！......可是，若木这是要去哪里呢？......
......

应该去哪里？从亲王府出来好几天了，还是茫无目的......活了二十几年，居然没有一个地方可去，这样的人生，太可悲了......好凄凉，驿馆的清静里也带着回避不了的孤单，这种孤单寂寞的感觉身在亲王府时几乎忘掉了，因为威廉总在身边，一举一动都能感觉到有他的存在......亲王府的玫瑰不会又被自己连累了吧？威廉生气时迁怒的样子，怕是自己一生都无法忘掉了，他这次会更生气吧？会生气多久呢？现在应该消气了，因为明摆着觉得自己不值得再被抓回去......可是他现在的做法是想干什麽？在好奇自己的去处吗？这一路上虽然没人打扰也处处畅通无阻，可在冬季竟随处可见娇艳玫瑰，下榻处房间内铺设悬挂的全在瞬间不由分说换上了白色的真丝，这些不用想都是刻意而为，想必他一定派了人跟着掌握着自己的行踪......这算是给了自己自由吗？还是给被他逗弄恼了的宠物放放风？罢了！想这些有什麽用？日子已经得过且过，走一步算一步吧。

若木就在隔壁，空气中似乎隐约飘过来他所独有的迷离香气......无法触摸到他的夜晚好难挨，明知道他就在隔壁，自己却找不到理由过去问候一声，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没有借口！为何变得这样患得患失，自己也不知道......就这样悄悄跟着，暗地照顾他，也算权宜之计吧，若木不是一个铁石心肠不通情理的人，冷静下来，应该能体谅自己的苦心，然后，找机会再求得他的原谅......只是，这几天若木走走停停的，好像并无确定的方向，那他，究竟是要去哪里？如果他觉得没有地方可去，是否会返回亲王府？毕竟临走时，自己没有食言拦他，他就应该弄得懂"他是亲王府的主人、有哪个主人不能在自己家里自由出入"这句话的意思......隔壁的烛光熄灭了，若木，晚安......希望你做个好梦......希望好梦里......能够有我......
......

"听说阁下来威伊斯堡找人？抱歉，时局不稳，这里很久不接待外人了，想来是您找错了地方，请回吧。"威伊斯堡的主人斯蒂文冷冷的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听侍卫禀报说有个气度非凡的东方人登门找人，却不说找谁只要求见自己，很是可疑，不免有些好奇，一见之下果然仅看样貌就让人觉得非同寻常，想来必定是找寒水认下的那个古怪大哥的，一个煜就够自己头痛了，此人敌友难辨，还是趁早打发掉才好，自己好不容易将精灵般的寒水揽到了怀里，别又横生枝节，破坏了刚刚建立起来的和谐气氛。

若木哑然失笑，看此人一脸警惕的样子，似乎认为自己是来抢人的强盗，这样紧张戒备，看起来还是没能搞定局面呢，有意思："哦，阁下的认知有些偏差，我并不是来找外人，我也不是外人，况且我要求先见您，纯粹出于礼貌，因为我来找的人要不要见我，并不是您说了能算的事，奉劝阁下一句，别再自作聪明，会自讨苦吃的。麻烦您去告诉寒水，他大哥来找他。"

"大哥！"片刻之后，寒水便飞奔出来，一脸惊讶激动的样子，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今生再也无缘一见的，寒水却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寒水，气色好多了，你没事大哥就放心了。"若木微笑着上下打量，寒水看起来健康而且快乐，从前的阴影已一扫而空："看得出来你的斯蒂文对你很关心，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吧？这样大哥就能安心的走了。"
"大哥要去哪儿？！"寒水扯过了皮箱，另一手紧紧挽住了若木的手臂，似乎再也不想放手。

这个问题......自己也没有答案呀，若木迟疑一下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惆怅："去哪儿还没想好，天下之大总有地方能够容身吧。"
寒水愣了半天然后警觉的四下张望："大哥，你是偷跑出来的？！快进来......"被连拖带拽的拉到城堡深处坐下，寒水还是一脸的紧张让若木觉得好笑，看来那位如临大敌般审视自己的威伊斯堡少主成绩还不错，初遇时冷漠老成的样子哪像个十八岁的少年，现在灵动的眼波、多变的表情显露出的，才应是他原本活泼的性情："寒水，大哥是光明正大从亲王府走出来的，而且已经和威廉表明从此一刀两断，就是再见面也会如同陌路互不干涉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真的？"寒水似乎并不相信，还是一副意图将自己藏起来的模样，这种自然真挚的保护欲真令人感动。斟酌再三，还是不顾后果前来，也就是想再看寒水一眼，想再次感觉这种不掺任何虚假的温暖......自己唯一能够确认的依恋......
"是真的。"应该是吧？反正自己当时的态度很坚决，他也没吭声，而且亲眼看着自己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