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
叶剪秋双眼紧盯着天空那道亮丽的划痕,那条彩虹速度很快,如同一条绵缎般被渐渐拉长,前端细长且色彩鲜明,彩尾处被风吹散晕开,在湛蓝的天幕中如同最华美的七彩亮绸……
那道亮光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眼,只听到一声“砰”的声音,一道白色的亮光在眼前炸开,等烟雾散缓缓散去,一个浑身发着莹光的人影出现在面前。
被带着淡淡龙涎香的山风吹乱了头发的叶剪秋揉了揉眼睛。
只见被白色耀眼的光芒包裹的这个人俊美的如嫡似仙,美丽的雌雄莫辨,他脸色雪白如冰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那双黑亮狭长的眼睛发出刺目精光,他红唇鲜艳似火,如同盛开的红莓,一头银色长发迎风自舞,千万条银丝伸向天空。
他额头发间系一条纹饰繁锁锦带,镶嵌颗颗水滴状闪闪发光的月亮石,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千层绣繁锁古老凤纹的白色长袍,层层轻纱被风吹的微微鼓起,宛如吹落人间的千年雪莲……他落下之时周身飞舞着雪白的莹色斑点,如寒冬纷纷扬扬的雪花,点点团团,绵绵柔柔,漫美无瑕……
那漫天飞舞的莹光舞出了诗意的柔漫,似乎能听到它轻轻滑落的声音,却又在茫茫中领略到一丝宁静。
仙人之姿,如珠如玉,欲上琼瑶。
朝歌看见此人出现后,立刻脸色阴沉,暗暗地攥起了拳头,而叶剪秋则出神地欣赏这个难得一见的物种。
光芒四射的男子并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步步生云般轻飘飘地走到赵淳面前坐下,随着一阵轻风,他雪白的千层褶纱顿时铺了满满一地,奢华的金凤银纹熠熠生辉。
自从那男子坐下后,白色飘渺的云雾和莹光始终没有散去,一直缭绕在这棵苍劲的松树周围。
赵淳仍侧卧不动,气定神闲地拿起一枚黑棋审视棋局,一黑一白的两人蒹葭倚玉树般坐在那颗虬枝老松下,如同两位仙人在银汉迢迢,仙云渺渺的南海圣境对弈。
传闻天上有仙山,曰瀛洲,曰蓬莱,传闻仙山为云海环绕,凡人仰望,只见云海,不见仙山,传闻仙人偶下凡,或斩妖除魔,或游戏人间……
——如此精彩的画面,如此难得的意境,真是极佳的视觉享受。
两人无言对弈了几局后,赵淳开了口:“这样化身而来,不怕有损精元?”
“怕什么,朕又无精可损,哪怕到最后咽气,朕也是世间最美之人。”
“孤芳自赏。”
“这不是你期待的么?朕多化几次凤身,就死的更快了,所有人的记忆里,朕永远绝代风华。”
“总是如此任性,别忘了,你背后还有赵家江山。”
“不是还有你和皇姐么?”
“罢了,这次又干掉几个?”
赵淳换了话题。
“四位窃国柄政的当朝首辅及其党羽。”
“这些阁臣,其所蓄当一国二十年岁入。”
“二亿三千万两。”
“蛀虫。”
“老鼠折腾的再欢,也是给猫留着。”
“下一步?”
“削藩。”
“兵力?”
“再征。”
“人选?”
“待考。”
赵淳暗笑,虽然想法极对,但八字没有一撇就想削藩,胆子够大。丽景门的成立,已经打草惊蛇,诸王候对方定会伺机反扑,或以清君侧等名义造反。
虽然丽景门是赵灏手中的王牌,但发号施令者却是朝中宦臣,孝元帝赵灏只在背后安然做一个“昏君”暗地操纵指挥,表面上仍在求仙问道,寻求长生。
这样可攻可守,可进可退,倒是一处好局。只是当做挡箭牌的宦官势力越来越大,得罪的人越来越多,早晚得杀一批宦臣以慰诸臣不满。
“不知主德如此,何以尚能延此天下而不遽失,诚不可解也。”
“赵淳,你嫉妒?”
赵灏一笑,眼波流转,媚色无边。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物。
“赵灏,你太唯我独尊。”
叶剪秋手里的碗都快被自己震掉了,我的亲姑姑呀!这就是传说中那凶神恶煞,神力超群的弑血杀人狂魔赵灏么?
——叶剪秋悲哀,让赵淳讲故事,简直侮辱人的智商,他还以为赵灏是个玩物丧志的抠脚大汉呢!
两人仍在不紧不慢的下棋,嘴里说个不停。
“宦臣尾大不掉,当心。”
“对食者更爱财,若无外来者参与,无妨。”
“新势与保守两派对峙不易扳倒。”
“只是百姓遭罪罢了。”
“官心紊乱,民心则变。”
“弱者走,强者留。”
赵灏一意孤行。
赵淳叹气:“防螭国。”
“我们有螭国那如天神般尊贵无比,黄金般耀眼绝伦的质子,怕甚。”
赵灏淡淡地撇了一眼朝歌,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假神仙!
朝歌则眼神凶狠的盯着他,似乎欲将对方生吃活剥——毁我鹰头山,定会诛之!
两个人的视线如同火星碰地球,在空中发出嚓嚓的火花。
赵淳敲敲手中的棋子道:“内阁和六部,无相却有实权。”
赵灏收回目光,正色道:“抬宦臣,依附皇权,制衡军臣。”
“宦臣当择日杀之。”
“时机未到。”
赵灏还是舍不得他养虎为患的同类。
“边境有人私下征兵买马,欲占地为王。”
“兵力不足,听说连大脚婆子也役了,训狗玩呢!”
那一黑一白两个人若无其事的缓缓移动棋盘,指点江山。
“西部草原满真蛮族应以大宁、东胜、开平等卫所形成九边军镇重点,可以针对其防御体。”
“没错,若是撤回,定会暴露空虚。”
“东海罗湾口流寇攻击河流上游,联合海盗,封锁海面、掠夺船只。他们擅长战舰居中,海盗船四散策应的防御阵形。”
“可顺风采取两路突击,黑虎掏心。主力直奔外敌舰队,辅助部队对付海盗船,后用火海战术攻之。”
“……”
两人配合默契地谈论着天下大局,偶尔争论,偶尔附和,势均力敌,并驾齐驱。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一百零五
青阳镇,巡检司。
晋伯看着帐本有些忧心忡忡。
自从开始招募兵马后,帐面上的银子越来越紧张。新兵的装备,军舍还有粮食等都是一个大问题。本来是大宗资金来源的农场,进帐缩水严重。
晋伯看着窗外已经开始结成紫色串串花苞的紫藤萝长叹,叶剪秋不见了,足足消失了四个多月。
曹五早就坐不住了,每天来署衙打听情况,当得知对方还在临月城没有回来时,他狐疑的看了看司徒瑾就走了。
司徒瑾从国都临月城回来后,虽然身份成了丽景门检事,但仍兼青阳巡检吏一职,负责青阳一带的除异查私,上面的意思就是,你只在青阳诛杀异能者和本来的巡检职能就好,其它的不必过多负责。
司徒瑾曾经在临月城的手下,凤离,玄九等人,也被朝廷派到了青阳,其实目的就是监视。
司徒瑾心里也很清楚,青阳山高皇帝远,如果给了本来就有兵权的司徒瑾查抄官员的大权,那他很快就会做大做强,而且他现在是直接指挥诛杀异能者的官员,所以上面最担心他会将异能者组织起来,甚至势头会直超吕延玉,有了逐鹿实力的他,就会成为朝廷最想除掉的对像。
由于朝廷的约束,这样权力就小很多,异能者千里无一,而贪官比比皆是,吓得快要死的曹达听说司徒瑾是以丽景门检事的身份重新归来后,亲自到巡检司送上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可是还没等曹达刚刚缓过神,又被吓了一跳。
曹达万万没想到,司徒瑾又有了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巡边御吏庞濙的女婿……曹达被煎熬的坐卧不安。
原因就是,他曾经通过吕延玉交给庞大人一封举报司徒瑾的信件,内容无非是满纸荒唐的举报其贪污军饷,败仗不报,无仗领功等等。
由于司徒瑾对曹达并不愿过多结交,更不可能为他俯首称臣,所以曹达拉拢不成,就想从别的方面扳倒他。
曹达的想法很简单,扳倒了司徒瑾后,青阳的边防军就可以换成自己人,那样,曹家军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占领青阳一带,有了实力的曹家军,才算真正的有了把利刀,可以砍向自己想砍的地方。
现在的庞濙已经人已经在青阳查案,曹达厚着脸皮亲自陪同,杨小迷贴身护卫,到了晚上还请到听月楼喝酒,当然,曹老娘这个关键人物少不了,正在啃这块让曹达心神不宁的硬骨头。
此时,一阵腾腾的脚步声传来,一身黑色战袍的司徒瑾面色不虞大步来到桌前,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放下,沉着脸看向窗外。
这段时间,由于叶剪秋的原因,司徒瑾仍憋着一触即发的怒意。
“晋伯,海大牛呢?”
“去农场踢球去了。”
司徒瑾气道:“目无军纪!现在新兵训练最紧张的时候,怎么摞挑子就跑!”
晋伯无奈:“今天轮到海大牛的休沐日,新兵训练是花原和罗正当值。”
司徒瑾嘴角抽了抽没有说?0 埃衷谒牟肯旅皇戮桶┏∨埽┏〉拇蟛莩∩仙枇⒘俗闱虺。肚虺。木棵呛团┏〉那舴竿娴娜然鸪欤7殖闪蕉永炊钥贡热踔了较吕锞棵嵌荚谘ё庞煤衿ぷ雍吞偬趵η颉?br /> “晋伯,螭国那边不对劲。”
“怎么?”
“以前他们总是派些流寇来作案骚扰,现在却成了正规军队。”
晋伯觉得奇怪:“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我带队巡山时并没有发现不妥。”
“虽然他们衣着看起来像是蛮族边民,但是一招一式都是经过正统训练,尤其是他们打完就跑,似乎更在意自己的人马,而不在意抢劫的物资,很明显,他们和我们现在做的事一样。”
“也在训练新兵?”
“没错,不同的是,我们在校场训练,而他们却开始了实战。”
晋伯吸了口冷气:“那乌雷不是带着人马和你交手了么,怎么还有一批?”
“那只是障眼法,为了不引起我们的注意,乌雷的战术和原来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仍是老一套。但是妆扮边民后的散兵游勇显然多了很多,而且打法更多变。”
乌雷没想到自己精心装扮的新兵,却如同一群青瓜蛋子,还没刚上阵交手,就被司徒瑾这个老兵油子一眼看出来了。
晋伯脸色严肃地道:“还得抓紧招兵买马,我们的人手不够。”
司徒瑾摇头:“远远不够,想要保住边境青阳,需万人左右,而且武器也要装备到每一个人。”
“我们巡检司只怕消化不了,得找吕大人帮忙。”
“已经上报了,吕大人的想法如何我们无法左右,而我们只能尽力,走一步说一步。”
“曹达若是个明白人,此时是该拿出银子的时候了,若是螭国真的攻打过来,等长刀架在他脖子上,只怕有再多的银子,也没有命花。”
“呵,螭国人可是会屠城的!这个口子一开,曹达就完了!但是曹达并不糊涂,他知道我们比他更为心急,他在等待我们上门。”
“钧之,要不要和曹达合作?如果你下令,我现在就上门去谈。”
司徒瑾冷笑:“他向庞大人写信对我种种污蔑,你说,我能找他合作么?若是以前,还或许罢了,为了大事忍一忍就可。可是现在,我即使带队抄他的家抢银子,也不屑与这种人为伍。”
“钧之,那我们现在的银子筹的如何?”
“我四处筹银子的事被家里知道了,玉英悄悄折卖了自己的陪嫁,将八千两的银票给了我。”
说完,司徒瑾用手撑住了发痛的额头。
由于成亲时很仓促,并没有正式的纳彩,纳吉,请期等礼章,更没有大笔的聘礼送与娘家,就这样将新娘委屈的匆匆娶进了门。到如今,玉英又将自己的陪嫁私产毫不犹豫的拿出来,让他心中有愧!
乔玉英,本是司徒瑾从小在一起的伙伴。
因为她从小就女扮男装,在恩师乔将军的训导之下,用男孩子身份和其它官学的男子一起练武,甚至经常和他对招。
他用黝卢刀,玉英用蟠龙棍,用棍者一个眼花缭乱的散花盖顶,用刀者一个威风喝喝的乌龙摆尾,两个人经常能打到月上中天。
直到乔玉英及笄之年的成年礼时,他才惊讶地发现,对方原来是个女子。
自从跟随齐王的乔将军被处决后,家里的男丁被杀,女眷被变卖或流放,他打听了很久,终于有人指着一个已经成为妇人装束的女子告诉他,那是已成为平民之妻的玉英。
看着她抱着孩子远去,司徒瑾放了心,回到了青阳。
直到她们重新相遇时才知道,原来玉英并没有嫁人,而是被齐王秘密的保护在了开福观。而那位妇人,只是齐王安排一个长相和她相似,用她的身份生活的替身。
没想到,他在临月城任职的短短时间内,齐王就刻意安排他们重逢,并让玉英认庞大人为父,不仅给她重新换了个身份,还送了大笔的陪嫁,为他做了这个大媒。
齐王虽然看起来被孝元帝所不容,但此一时彼一时,归根结底还是家务事,齐王的所作所为,连丽景门的人都能查到,那孝元帝心里会更明白。
所以在这点上,司徒瑾倒是很清楚的,说不定他们兄弟二人在某处还会把酒言欢,或是谈崩了,再派丽景门去杀之都有可能,自古以来帝王的心思都不好猜。
但是,司徒瑾还是感激齐王的,毕竟他娶了恩师的女儿,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好她一辈子。
想到这个,他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案。
“叶剪秋!”
如果叶剪秋在,定不会窘迫到让玉英卖嫁妆的地步!
“钧之,莫要发火,毕竟当初你……”
司徒瑾打断了晋伯的话,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晋伯,你说,他为什么到了临月城却不去直接找我?为什么!”
分别时如此动情缠绵,为何千里迢迢来到临月却狠心的连面都不见!
“你成亲了。”
司徒瑾气得冷笑:“我成亲了?我成亲了?难道我不该成亲么?他早就知道我会成亲,为什么又拿此事赌气?即使赌气,也该差不多了吧,这么长时间不回来,真是给他脸了!”
晋伯无奈的道:“你未提前告之,他一下子接受不了。”
“告诉他?我来得及吗?我所有的事情都是匆忙办完的,成亲第二天,我还抄一个首铺大臣的家!现在还有其余党在四处追杀我,为什么他不能体谅一下我的难处?”
晋伯叹了口气道:“钧之,你其实放个鹞鹰传信也很容易。”
“鹞鹰是玉英驯养的,她虽然会同意,但心里定会有些怨言,我怎么可以让一个当时还未过门的妻子总为我做这些事?”
晋伯无语望天。
其实越是看起来没有脾气的人,骨子里越是倔将。有些人的情感无论再重要,也终究敌不过自己骨子里的骄傲。
如果司徒瑾是一个感情细腻的男人,或许他会小心地调和好后宅关系,可惜他不是。
司徒瑾怒道:“他的倔将幼稚的可笑,却将我的大事置之脑后!分不清主次事非!他要有本事一辈子不要回来,若是回来,我定打断他的腿不可!”
说完,司徒瑾又恨恨的砸了一下桌子:“还有朝歌!”
提起朝歌,司徒瑾简直痛心疾首:“果不出所料,朝歌十岁时就跟着我。没想到跟了我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有忘主,可真是忠心耿耿,可真是忠心耿耿啊!呵呵!”
晋伯也一声叹息,朝歌的离去,也让他痛心,但是也在情理之中。
朝歌本就是由齐王送来的人,他从哪里来?父母是何人?齐王并没有交待,只是说他是一个少年英雄。
如此高的赞誉从齐王嘴里说出来真是罕见,少年英不英雄不知道,但他们亲眼见证朝歌那不同于常人的身手,朝歌若动起怒来,天地都为之变色。
曾经有一次,朝歌不如为何酒后发了疯,独自在校场骑马挥刀,随着呼喝声狂风四起,烟尘滚滚中夹杂雷鸣,天色阴沉了很久。
后来有人说,那天是朝歌母亲的忌日。
朝歌的离去比叶剪秋的消失更让司徒瑾愤怒,他在朝歌身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和信任,没想到,他竟和齐王联手与螭国暗中来往。齐王与螭国来往或许是为了自保,但朝歌竟然也瞒着一直信任他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