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来唐代拉萨不叫热萨叫逻些,改一下……最近智商不够用了,悲剧。
第55章 荒唐缘(十)
含元殿领旨告别明皇,郎怀和塔坨荼作为送亲的主副使节,将洒泪而别的固城送上车辇,彼此看了看,都有些不情愿离开。
西出长安,路途漫漫。蒙参的队伍在前引路,郎怀的兵分作五队,牢牢护着居中的公主仪仗。而李迁,只带了几个随从,由王府护卫护着,伴随固城的车辇,勒马缓缓行进。
“都尉,今日是走不远的,前面的行宫已经打点好,我去请示一下公主,到了之后好生安歇吧。”塔坨荼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笑道:“倒也委屈了你,方才回来不满一年,就得担着这差使。”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臣子本应该做。”郎怀轻描淡写撇过话头,道:“尚书大人请,本将去看看别的。”
既然三千兵士是郎怀率领,韦谦易自然从御林军中拨出精锐来。金吾卫只带了二百人,名义上郎怀亲率,其实是陶钧负责。郎怀西行,沐公府自然也派了护卫,人数不多,却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由竹君统着,预备将来到了逻些,和提前赶去的郎士轩接头布置。
郎怀足尖一点,踏云快了几步,往前赶去。不多时就追上了蒙参的马,只见他被日头晒得半边衣服都湿了。
“国师好,前面是行宫所在。现下都快酉时,尚书大人恐路途颠簸累着公主殿下,意思是在那里歇息。不知国师意下如何?”
蒙参转头看去,只见郎怀明光轻甲,腰间一柄短剑,马背上箭囊长弓俱在,还有那柄出名的藏泉,一副随时可以上阵的模样。他笑道:“都尉好,您这般威武,可是要上阵么?”
郎怀笑道:“哪里话?不过尽职罢了。”
“蒙参一届外臣,进入土蕃前,悉听都尉的。您只需提前告知下,蒙参自会约束部下。”蒙参一直在心中思量,摸不透郎怀究竟是那种人。这一路想必能得知更多,便放下了心。
“哈哈,国师是爽快人!郎怀多谢!”说罢,她打马转身回去,烈日炎炎下也不见丝毫懈怠。
行宫一切安排妥当,郎怀和塔坨荼一同面禀了固城,才各自离开。李迁在固城公主那里不知说些什么,郎怀却在心里长叹——若她有个妹妹,无论如何都是舍不得的。
巡查了防务,郎怀这才牵着踏云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到了小院门口,却见竹君和陶钧鬼鬼祟祟嘀咕些什么,她都走近了,这二人竟然未曾没发掘。
“你们说什么呢?”郎怀有些好奇,道:“说什么撂开说。陶钧,去给踏云刷刷,恐怕它热坏了。”说罢,她从马背上取下箭囊长弓,倒提藏泉,抬脚上了台阶。
“还有吃的么?方才顾不上吃东西,还饿着呢。”郎怀只当他们又拌嘴,不以为意。陶钧牵着马赶紧两步走了,竹君苦着脸,跟着郎怀应道:“吃的自然有,爷,我……”
“有话就说,”郎怀转过身,看着她道:“是闯祸了?”
竹君眼见着她到了屋门外,却哪有胆子说实话,慌忙道:“爷,有人来找你,就在屋内!我什么也不知道!”话音未落,竹君已然跑开。
有人找我?郎怀挑挑眉,莫不是唐飞彦那厮?她摇摇头,因着手里拿满了兵器,便抬脚去踢开房门。
夏日昼长,屋内还没点灯。郎怀正要出声询问,却听着耳熟的声音,又有一个可人儿不管不顾往自己怀里扑。
“怀哥哥!”明达正自高兴,却被郎怀用手臂挡住。再去细看,她也不生气——这人一身轻甲,手上又是长弓又是箭囊的,一脸惊异瞧着自己。
“兕子?你怎么出了长安?”郎怀绕过她去看,果然见着兰君璃儿也一身男装,见了她,只行了礼就往外跑,估计也是怕被郎怀责备。
郎怀不用去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时候也不忍斥责她了,转身去放下手里的兵器,摇着头道:“你呀,就算如今百日过了,也不该私自出来。陛下若是知道,该如何是好?”
“哼!我早就告诉爹爹了。”明达撅着唇,歪着脑袋看了看郎怀。她这几日忙着出发,只昨晚上去未央居看了看明达,算作告别。明达一时情急,便在今日偷偷跟着出城。
“你告诉陛下了?”郎怀边说边走到桌前喝了一气茶水,才忙着摘下头盔,明达便靠进她怀里,低声嗫嚅道:“嗯,我留了字条,江伯看到了,肯定送去给爹爹看。这样他不就知道咯。”
她紧紧靠着郎怀胸口,微微闭上眼,柔声道:“谁让爹爹坏,让你去土蕃。这一下不得好几个月见不到你?我不管,我要送送你。”
“你呀。”郎怀没奈何,双手拢着她的肩头,道:“跟着我们热不热?方才竹君小陶那副样子,看来你是早早找了他们通气,偏偏瞒住了我。”
“人家不管!”明达抬起头,鼓足勇气亲了亲郎怀的下巴,又赶紧埋进她脖子里,再不抬头。
见着她郎怀自然是心花怒放的。何况以明皇对明达的宠爱,看到字条只怕会给自己下道密旨嘱托吧。她拍了拍明达后背,笑道:“最多到阳关,你就回去,知道么?”
明达一颗心终于落地,脆生生应下:“嗯!”
两人又腻歪了会子,郎怀道:“行啦,你且去你房里歇着,我换过衣服,就去找你。”
明达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这才醒悟郎怀一身盔甲,只怕热得不轻。自己在这里她怎么更衣沐浴?想起这个,她不由更是羞涩,随意说了句话,就赶紧去了。
当晚,郎怀连夜遣人回长安给明皇禀报,本打算重新拨付护卫,想了想未免遭人非议,还是作罢。她却是不能再住在这间院子,只待明达睡下,才带着竹君去了外面的廊房安置。
第二日重新开拔前,郎怀却寻了淮王李迁。他兄妹二人正用早膳,见郎怀一大早过来,不由均是纳罕。
“都尉这么早,可有要事?”李迁放下瓷勺,先发制人。
郎怀躬身问了礼,见固城公主虽是家常打扮,仍旧不掩盛容,心下暗自叹息。“殿下,昨日未出长安,俗事缠身多有怠慢,未能来见礼,请殿下恕罪。”
“本将知道殿下与公主感情深厚,因而来与殿下商议一事。”郎怀展颜一笑,直言道:“殿下此行带了亲随,本将以为,出阳关前,公主车架周围便有殿下护卫吧。一来彰显殿下和公主亲厚;二来,将来恐难再聚,殿下多陪陪公主,身边没御林军那些粗人烦心,您二位也能顺心。”
“都尉有此意,本王多谢了!”不管郎怀此间用意究竟为何,李迁着实有些激动。却听固城冷冷的声音传来:“只是都尉这般,不怕惹人说您偷懒么?”
郎怀看了看日头,道:“公主这话,本将却不能认了。御林军自会护卫在四周,请公主安心。”她说罢,冲李迁拱手道:“时日不早,本将在行宫外,等待二位出发。”
明达跟着她,自然换了随从的衣衫。但郎怀怎忍她受苦?好歹郎怀也是有辆马车的,便嘱托了她安生在里面待着,只等路上了,再去找她。
按着镇平年间的路,此行本应沿着渭水北岸一路到达秦州,再西去临州,转向西北,行到鄯州,再沿着古道西段经鄯城、临蕃城至绥戎城,此后便进入土蕃境内。但之前礼部商议、明皇允许,便改了路线,先往敦煌,从阳关取道若羌,再行进入土蕃。
这一改,却是顺便和蒙参共察通关之处,蒙参自然愿意。而郎怀则借机可以和安西北庭通了消息,借着郎氏商行的钉子,牢牢把所有讯息握在手中。
在大唐的疆域内,郎怀虽然准备充足,心里却知无碍。此行同去的副将是当初征西之时副将王易安的儿子王雄,明皇已然下旨,待回程之时,留他镇守河州,却是十分看重的。
郎怀偷了懒,大事都交给王雄,除了每日早晚问安,能不去固城那里便不去固城那里。她要么和蒙参在一处商议具体事宜,要么便和明达伴着玩乐,十足的惬意。
一行月余,这一日终于到了敦煌,再走一日就到阳关了。敦煌之处最大的官员便是河州节度使杨季盛,他腾出自己的府邸接待,郎怀自然得赏脸参加宴席。席罢,郎怀正要和陶钧离开,却被李迁拦住。
“都尉,本王想借一步说话,不知都尉方便么?”李迁屏退了自己的随从,一身掐丝云纹直缀,映衬得仿佛人中之龙。
郎怀冲陶钧打了手势,做了个请。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府中的小花园。敦煌地处西北,早些年郎怀来时,只道此间干旱。却不知府里的小花园内,庭植森森,几乎便是江南景色吧。
她耐得住性子等李迁开口,负手慢悠悠赏景观花,心里好笑,面上不露声色。果不多时,李迁长叹口气,嘘道:“旁人只道我为了荣华富贵便卖了自己的亲妹妹,都尉可知,我也是被人逼的。”
郎怀不曾接话,静静等着后文。
“令弟之事,是本王鲁莽了,一直未有机会向都尉面陈己过,不知都尉可否给个面子,往事皆了?”李迁边说边向郎怀躬身致歉,若非知此人面目,只怕便给他礼贤下士的模样蒙骗过去。
郎怀微微侧身躲开,笑道:“舍弟咎由自取,却与殿下无关。这些眼力,本将还是有的。只是殿下为何要去想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殿下饱读诗书,这些道理想来是不必本将多言的。”
李迁只道她不介怀此前之事了,略微放心,听了此话,却沉默良久。自打他走上夺嫡之路,身边再无好友。今夜对着郎怀,却有些不吐不快。
“都尉,你为沐公府世子,却也被人觊觎。而区区国公世子的位置,又怎么能和天下至尊相比?”
“母妃去的早,本王若不强势,固城只怕在父皇身前,得不到半点恩宠。父皇为了明达可以放弃天可汗的尊贵,可再怎么不舍终究也还是愿意用固城去换取土蕃使团的欢心。”李迁苦笑,此事虽是他筹划算计,但若对着明达,不过白费功夫。“我兄妹二人不过是想过得好些,又有什么错?”
“都尉是难得的明白人,当知我的资质数倍于李迅!”李迁涨红了脸,低声道:“都尉为何不弃暗投明?将来你我君臣携手,南侵大理,东纳高丽,西占土蕃,打下个偌大的江山,传下一世君臣佳话,有何不可?”
郎怀沉了脸,只道:“殿下饮胜了。”
“郎怀!我不怕告诉你,你走这几个月,等你回来,朝廷就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朝廷!你负隅顽抗,将来不过是连累沐公府!”拉拢不成,李迁便出言威胁,声疾色厉,倒惹了郎怀轻笑。
“殿下此言差矣,本将一介武人,不懂朝廷,也不想懂朝廷。”郎怀盯着李迁的眼睛,笑道:“殿下饮胜,还是早些回去罢。此间流水潺潺,虽不是大江大河,也得小心跌了下去,便爬不起来。”
第56章 却是雌雄难辨(一)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阳关,对于它身后的敦煌城,难免显得陈旧许多。但守军傲骨尽显,一个个都如随时能出鞘的利剑,这等军容让蒙参心惊。
固城公主正和李迁话别。美人红妆,垂泪催断肠。
郎怀又怎忍心去打扰?只得叹息着离开。这个时候,她心里更揪心的是明达。
明达不能再跟着他们,必须回去了。明皇此前的密旨也是这话,等到了阳关,由郎怀抽调精锐,送明达秘密返京,不得有误。
绕过层层护卫,郎怀走到那辆马车跟前,见着明达也是一身红衣,端得俊俏无双,心下先是一喜,继而难掩离绪。她按捺住纷乱的思绪,一步步走过去。
远远瞧见郎怀走来,她远没有那些将士们那般高大健壮,在一群威武的御林军中走来,显得清瘦。然而一身明光铠,腰间挂着的纯钧剑,和这些桀骜将士们看去敬服的表情,却足以说明她的身份。
她逆着光走近,唇角带着宠溺的微笑,眼眸里少见的带出些许苦涩来。这些时日两人日日相对,郎怀总会无意间流露出涩意,让明达百思不得其解。
想来想去,只有之前她提过的什么秘密,才能让这人这般。然而明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人瞒了她什么,竟然折磨她到这般田地。
她有心去问,却总舍不得。
潜意识里,明达也在惧怕——怕那个秘密,会毁掉二人好容易才得来的心心相印。于是她只好装作不知,等着郎怀开口,等那个宣判的到来。
正天马行空地乱想,郎怀已然走到她身边。她沉声道:“兕子,回了长安,好好练习剑器。天师曾说过,你病根已去。今后好生调养,身子会如常的。”
郎怀看着她的眼眸,终于难以克制胸中澎湃的情愫,将她拥进怀里。胸口的甲片贴紧女孩儿的脸颊,耳边是郎怀细心地叮嘱声:“天凉了记得加衣,饮食要有度。便是闷了出去玩,也不要一个侍卫都不带。饮酒更不能多……”
“我记下啦。”能得她这般相待,明达怎么忍心再去问询?她难得柔顺道:“怀哥哥,你……你早些回来。”
郎怀手臂稍稍用力,将明达再抱紧些。鼻端俱是她好闻的气息,她不由闭上眼。那句话就在嘴边,她多想毫无顾忌地告诉她。
然而情意愈深,又怎能舍得?最终千言万语,成了一句。
“回长安,等我回来。”郎怀松开双手,朝兰君点点头,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又细细看了看明达,口中喝了声,狠下心肠转身离开。
而后岁月阑珊,明达再来阳关,站在城头上静静等候。身边跟着的陶钧信誓旦旦:“爷说了,安西事定,定然按时赴约。到了黄昏,她肯定到。姑娘还是下去等吧?这里风太大,伤了姑娘,还是爷难过。”
明达摇摇头,固执等着。直到黄昏过了,天地间唯有月色,她愈发等不得,连夜出关去寻。
未曾想,竟再等不到她了。
和亲的车队缓缓驶出,渐渐消失于地平线,看不到了。李迁负手站在城头,并未觉察已然有一行人悄悄离开阳关返回长安。
固城离开了,从他身边真得离开。自打徐贤妃故去,李迁和固城基本上是相依为命的。固城聪慧懂事,年纪大了后,更是为了李迁的事情奔波不断。他对这个妹妹,是疼惜和敬重的。
因而也不得不利用。
李迁眯着眼睛看那车队走远,矗立良久,终于低不可闻叹口气。固城远嫁土蕃赞普,将来他万一失败,也不会牵连于她。相比土蕃的苦寒,好歹留下性命。然而这点心思,却在他拉拢土蕃的行为下,被遮掩住了。
走下阳关,李迁又是那个长安城中呼风唤雨的淮王殿下。这一个月耽搁,他还得回去处理政务,不能再分半点心思。
长安,若早知人事艰险,不该生在帝王家啊!
出了阳关,郎怀不得不打起精神。前日收到的邸报上说,薛华派遣的护送军大约会在这几日跟她碰头,却是林先领兵。
看来薛华那只老狐狸想的也够长远,郎怀心下盘算着土蕃的形势,心知郎士轩应该会比她早到半个月,做下的准备自然不少。而这两日只要跟林先碰了头,自己等了一年的消息就会有结果。
“爷,斥候回报,前面只得个小村子,统共才十几户人家。但现下快要日落,可是就凑合宿下?”郎怀正在思量,陶钧从前面打马而来,打断她的思路。
“就那里吧。给公主腾出间干净的就好,我去说。”塔坨荼受不住塞外高热,早早躲进马车里装病,大小事宜全部交给郎怀。便是手下有个王雄,和固城打交道,还得郎怀亲自去。
抹了把汗,郎怀转马往公主车驾去。行至近旁,郎怀缓了马速,慢慢跟着,高声道:“殿下可在?”
只见一个丫头撩开车帘子,露出半个身子,道:“郎都尉何事?”
郎怀认得她是固城的贴身大丫头迎风,平日里基本上都是和她打交道,便道:“这会子时间也不早,不宜赶夜路。可前面只有一个小村子,十分简陋。不知殿下可否委屈一夜?”
迎风进去询问,不多时再出来,笑道:“都尉安排就是,我们公主不是吃不得苦的人。”
“本将知晓殿下仁慈,如此,劳烦姑娘转告殿下,多谢了。咱们还有半个时辰能到,告辞。”郎怀打马回去,又得了林先已然到达前面的小村,不由更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