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不提。二房家摊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就如同那陈叔所言,识货的人还是挺多,县里人都有钱,大多都不会在乎那一文半文的。
那家卖大饼的就是街对角,刚好可以看见二房家的摊子,那长得尖嘴猴腮的大婶儿,嘴都快气歪了。
忙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样子,来买东西的人才渐渐少了下来。梅氏停下来喝了一口水,便取下围裙借故出去了一趟。
卢娇月望了梅氏背影一眼,有些失笑地摇摇头,同时一抹忧虑袭上她的眉梢。
她想得要更多一些,面对竞争,她们不应该总是焦虑发愁,而是应该穷则思变。可该怎么变呢?
望着锅里奶白色的豆浆,卢娇月陷入沉思。
只是不大一会儿,梅氏便回来了。
她的脸色很气愤,眼中的怒火都快喷涌而出了。
即使第一次知晓这条街上有人抢自家生意,梅氏也没气成这样,难道说发生了什么事?
卢娇月不由地担忧望了她一眼:“娘…?2 ?br /> “月儿,你知道那新来小摊是谁家的吗?”不等女儿问,梅氏便又说道:“是大房家的!这真是不要脸了,不要脸还不躲在角落里,偏偏找来别人眼皮子底下恶心人!”
卢娇月愣了一下,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知道大房那边也在县里摆摊,但在哪里却并不知道,只知道生意不好,怎么突然就来了这里?
“这是狗急跳墙了,估计亏钱亏得不少吧,所以急了!”
倒是有这个可能,据说大房那边的豆浆一锅一锅的倒,就算再有钱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气死我了!”
梅氏来回走了两圈儿,气恼地将正准备围上的围裙扔在地上。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将围裙拿起来抖了抖,将灰尘抖掉。
“娘你应该这么想,那么多人想抢咱家的生意,可真正能抢走的却没几家。大伯那边既然敢来咱们眼皮子底下,也说明他们是被逼到了绝路,是背水一战,所以你真不用着急,咱们只用静静地看着就好。”
她将围裙替梅氏穿上,道:“别生气了,气着自己划不来。”
梅氏想了想,觉得也是,同是觉得有些羞愧,她一个做娘的,还不如自己女儿淡定。
可终究难以平复,所以来买摊上买豆浆包子的人,都发现往日那个总是一脸笑的女老板,今天竟没了笑容。还有那个时不时出现的美姑娘,也是一脸愁容的。
回去后,梅氏自然将这事与家里人说了。
听完后,大家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了这种地步,两家几乎已经是撕破了脸皮。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自家不想再和那边打交道了,以后有了这事做把柄,大房那边再厚着脸皮上门,也有奚落他们的借口。
次日,卢明海本来打算自己去替梅氏出摊的,可是梅氏不干,说要亲眼看着大房那边的生意被自家挤垮。
于是今天的梅氏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早就不叫卖的她,又开始叫卖起来。
卢娇月只能在一旁无语地看着。
正是市集上正热闹的时候,突然街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声,许多人都涌过去看。
人群中,有人低声道:“哎呀,那家的摊子被人砸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就如同梅氏所想,大房现在确实是背水一战。
其实卢明川本来没打算去抢自家二弟生意的,可架不住胡氏总在耳边说,且最近家里实在捉襟见肘。
杜家那边让自家帮着春耕,自然买种子买苗的钱都得大房掏。一般庄户人家都是不买种子的,大多都是自己留种,可去年秋收的时候,大房也就留够自家要用的种,这突然凭空要多三亩地的种,不买还能咋样。
幸好乡下人大多都有多留一些种的习惯,卢明川跑了好几家,倒也将将给凑齐了,只是都要花钱去买。
还有就是卢广仁那事,钱家人找卢家要了二十两银子,可大房如今哪有二十两银子。早先攒的那些银子为了卢桂丽的婚事,花了一大半,杜寡妇又找卢明川借了二两,至今未还,紧接着卢老汉又生病,早已将家里的银子花了个七七八八。
为了讨好家里人,胡氏将事情揽了下来,自己回娘家借了十两。为了这十两银子,胡氏差点没跟娘家兄弟撕破脸皮,到底还是将银子借了回来。
因为胡氏给家里解决了难题,再加上她做低伏小这么久,卢老汉两口子和卢明川倒也不好再怪她。若不然以卢明川一直对她置之不理的态度,会听她说话才有鬼。
不过借来的银子,总是要还的,一下子身上多了这么大一笔账,不光卢老汉心里发慌,卢明川也是。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家里第一次找别人家借钱,也因此见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家去做那豆浆生意,再加上胡氏在一旁蛊惑说别人都做了,自家也能做,反正便宜不出外,卢明川和卢老汉才答应下来。
一开始他们很谨慎,只做少少的一些拿去买,没想到一下就卖个精光。就如同其他开始尝到甜头的人家一样,他们开始加大了做量,豆子这东西不便宜,还有做包子馒头要用的细面,这都需要银子投入。
不过有之前赚钱的例子在,大房也敢往里头投钱。
可一夕之间,生意就不好了。那一天大房整整倒了两大桶豆浆,没卖完的包子馒头倒是没扔,放在蒸笼上热一热,次日还能拿去卖。现如今天气还不热,还是能放两天的。
大房人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当是自家运气不好,次日做了同样多的分量,又拿去县里去卖,可这一天生意依旧不好。
就像是恶性循环,越是生意不好,亏的银子就越多,亏的银子越多,越是不甘心。大房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将摊子挪到二房所在的这条街上。
胡氏早就来二房摆摊的这地方看过了,这里人多买东西的也多,一看就比他们摆摊的地方好。胡氏并不觉得是自家手艺不精,觉得还是位置问题,他们所在的那条街上来往行人太少了。
卢明川和卢老汉本是不愿的,觉得已经抢了老二家的生意,再挪到人旁边去做生意,就实在有些太过了,尤其本就有些心虚。可架不住胡氏说,更架不住这么一日日的亏下去,才答应下来。
头一天生意确实不错,有许多慕名而来买‘城南卢家豆浆’的,他们在城南,也姓卢。别人问起,自然脸不红气不喘的应下了。
人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与银子相比,脸皮能值几个钱?
这一日,卢家挑来的东西卖了个精光。当晚卢老汉和卢明川还喝了一盅,觉得总算可以松口气了。闷头大睡一夜,次日早早就醒来,一家子忙进忙出,对未来的生意抱有无限的希望。
今天的生意也很好,才出摊不到一个时辰,东西就卖了一大半儿。好不容易空闲下来,胡氏正想喝口水歇歇,突然见摊前走来一个男人。
是一个中年男人,看样貌与打扮像是县里的普通居民。
“你这里是卢家豆浆?”
卢明川正想说不,胡氏挤了过来,点了点头,又道:“客官想买点……”
还不待她话说完,就听这人说了一句就是这里,顿时从他身后走来一群男男女女,有老有小,看样子是一家子倾巢而出。这些人冲上前来,二话不说就掀了大房的摊子。
豆浆锅被掀翻了,流淌了一地,蒸笼也被拎起来砸了,里面热腾腾的包子滚得到处都是。
胡氏大惊失色,赶忙上前去拦,却上来两个妇人堵住她。卢明川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还问我们是怎么了,丧尽天良的小贩,卖坏掉的豆浆给我爹喝,我爹从昨天回去就腹泻不止一直到现在。”那中年男人双眼泛红,愤恨道:“给我砸,使劲砸,我告诉你们,今儿若不给我们个说法,我就拉你们去见官!”
围观一众人哗然,胡氏却是心里咯噔一下。
村里人都知道豆浆这东西不能过夜,当天若是卖不掉,就只能倒了去喂猪。起初大房也是这么处置的,可随着家里越来越捉襟见肘,胡氏便不这么做了。当然她也有专门尝过放过夜的豆浆,现在天气不热,酸腐得并不厉害,几乎尝不出来,就是口感不好。
当然胡氏也不敢全部拿过夜的豆浆来买,也是会做些新鲜的,只是会把头天的没卖完的豆浆掺一半进去。这样即喝不出来,也不影响口感,这段时间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从来没出过事,却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生意好起来,就出了这种事。
一时之间,她汗流如注,骇得脸色发青。
那边,卢明川还在跟人解释道:“这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的,我家每天卖不完的豆浆都是拿去喂猪的。”
这事是胡氏瞒着男人做的,卢明川并不知道。胡氏眼珠子急速转动,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妇人奔了过来,远远看见这群正在砸东西的人,就如丧考批地哭了出来。
“爹,娘,二叔二婶,爷爷他、爷爷他没气儿了……”
这个声音宛若晴空一个霹雳,砸在了这群人头上。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面色惨白,身躯一阵摇晃,他身旁的中年妇人赶忙扶着他,紧张地叫了一声夫君,又急声问儿媳妇:“怎么会没气儿了,人不是送去医馆了吗?”
那年轻妇人哭得抑不可止:“我和相公在医馆里守着爷爷,大夫也给灌了药,可是没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家大夫说人上了年纪,又泄狠了,才会……”
中年男人强自稳住自己摇晃的身形,目眦欲裂地瞪着大房两口子,嘶吼道:“报官,快去报官,看住这两个人,别让他们跑了!”
围观的人们一片哗然。
本想着只是有人来闹事,万万没想到竟会闹出人命。
站在人群外看热闹的梅氏,也没料到会是这样,本来幸灾乐祸的心情,顿时凝重起来。毕竟可是出了条人命,恐怕这次大房要惨了。
一听出了人命,卢明川腿一软,当场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胡氏也被吓得肝胆欲碎,就在她神魂几欲飞走之时,突然看到人群里的梅氏,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找、找错了……”她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声音,说话的时候,上下牙齿还在打颤。明明天不热,她却觉得仿若置身蒸笼,连气儿都喘不过来了。“找错了,我们不是卢家豆浆,我们是假冒人家的名声,我们是昨天才来这条街摆摊……”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看她,又去看其他围观的人。
有也是在这片做生意的道:“这家小摊确实是昨天刚来的。”
“那个人、那个人才是正宗的卢家豆浆!”胡氏急喘一口,指着梅氏将话说完。
梅氏脸色一凝,正想出声去骂胡氏,就听得人群里有人叫道官爷来了。
三个衙役走了过来。
“是谁报的官?事主是吃了哪家的东西出了人命?”
胡氏赶在大家说话前,急声道:“是她,就是她!真不是咱家!咱家不是卢家豆浆!”
一根颤抖的手指直指着人群中的梅氏,梅氏身边的人顿时分散开来,大家望着她窃窃私语着。
“是你?”其中一个衙役皱着眉,“那跟我们去县衙走一趟!”
因为摊上离不得人,所以卢娇月并没有去看热闹。
等有人来告诉她,她娘被县衙里的人抓走了,她还以为对方是开玩笑。直到听到散开的人群都在讨论吃死人了,并对她家的摊指指点点,她才知道这事竟然是真的。
为什么有人来砸别人摊,竟是把她娘抓走了?
卢娇月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是一头雾水,还是古玩店的伙计陈小四来告诉她,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丫头,快回去找你家大人来,这县衙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古玩店的老板陈叔对她说道。
“陈叔,我家的东西不可能会吃死人的,真的不可能。那家人是我大伯家,他家早就和我家闹翻了,又来抢我家生意……”
陈叔叹了一口气:“我相信你,我昨日才在你家吃的东西,若是有问题,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可官差不相信,尤其又有人证在,你还是赶紧回家叫你爹来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顶什么事儿!”
卢娇月连连点头,她犹豫地望了自家摊子一眼,陈叔又道:“快去吧,这些东西我让小四帮你看着。”
“谢谢陈叔!”
话不容多说,卢娇月急忙往街外走去。
路过大房摊子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狼藉,而大房两口子正蹲在地上捡东西。
卢娇月停下脚步,目眦欲裂地瞪视着这两个人。
“月儿……”卢明川苍白着脸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卢娇月呸了一口,“丧尽天良,臭不要脸,我家的东西不可能会吃死人,你们给我等着,冤有头债有主,是谁做的,老天睁着眼看着!”
话丢下,她便快步走了。
卢明川回头扇了胡氏一个耳光,跺脚叹道:“你做的孽,回头老二饶不了你!”
卢明海收到女儿带回家的消息,便匆匆来县里了。
不光他来了,卢广义也来了,还有三房两口子。
一群人先去了县衙,可是连门都进不去,还是卢广智上前塞了看门的衙役一两银子,对方才让他们进去。
进去后,也没有人招呼他们,好不容易拦到一个衙役塞了点银子过去,他们才知道梅氏确实被抓来了,此时被收押在大牢里。
至于其他,以及梅氏如今的现况,那人却是不知,因为这事不归他管。卢明海提出想看看梅氏,对方也说没有办法,让他们赶紧离开。
出了县衙的大门,卢明海往地上一蹲,捂住自己的脸。
大牢,别说梅氏了,连他都没见识过,媳妇呆在里头会是个什么样子。
卢明山叹了一口气,劝道:“二哥,你千万别乱,我也听人说过了,这里头的那位是个死要钱的主儿,所以下面的人都有学有样。你别慌,赶紧回去凑银子去,先想办法见见二嫂,弄清楚情况再说。还有梅家那边,你也赶紧让人捎话过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也能多出一份儿主意。”
乔氏插嘴道:“还弄清楚什么情况,没听月儿说吗?大房那两口子真是缺德冒烟儿了,这种事也往二嫂身上推。自己做的孽,自己不敢扛,竟然连累无辜人!”
“你个婆娘少插嘴,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自然要将方方面面都搞清楚,才好帮二嫂脱罪。光抱怨能有什么用?二哥就算回去把胡氏掐死了,二嫂她还在里面出不来,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把人弄出来。”
卢明海站了起来,强自镇定道:“老三说得有道理,我这便回家去凑银子。老大,你去梅家一趟,将这事情跟你外公和两个舅舅说说。要瞒着你外婆,你外婆身体不好,听了这消息,该受不住了。”
卢广义点点头,几人分头行事。
卢明海父女俩回家凑银子,因为卢广智和五郎还没散学,卢娇月便请了桂丫帮忙看家。
桂丫见卢明海父女回来,赶忙上前问道:“婶子怎么样了?”
卢娇月惨白着脸,摇摇头,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下。
桂丫道:“想买通县衙那边,估计得不少银子,我手里攒了些,等会儿我拿来给你。”
“我家的事,不能要你的银子。”
“人命关天,还说这个作甚,若是没有你家,我也攒不了那些钱。你等着,我这就回家拿。”丢下这句话,桂丫没给卢娇月说话的机会,人就一溜烟跑了。
卢娇月回屋将自己手头的银子收拢了一下,本来五十两银子,买了一头小毛驴花了十二两,她手里还有近四十两银子。卢明海也将家里的钱都拿了出来,这阵子二房做生意,去掉平常花销,也攒了近三十两银子。
加起来有七十两,看起来倒是不少,可想着那县太爷的名声,卢明海父女俩一阵绝望感涌上心头。
桂丫很快就来了,塞给了卢娇月二十两银子。
卢娇月感动地捏着她的手,她知道这是桂丫能拿出的所有银子了。
“娇月,你别担心,婶子一定会没事的。”
说是这么说,可怎么可能不担心。那大牢是什么样的地方?在乡下人心目中,那就是吃人的地方,进去的人首先啥都不干,就是一通打。梅氏虽然年纪不大,可毕竟是个妇人,哪里能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