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调侃的婢女许久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追上去,“混蛋小慈,人家才没有呢!”
在偌大的帝都里,有哪家的下人说话这么肆无忌惮的,恐怕只有淮阳候府一家了。
只言片语飘进秦以萧和羽然的耳朵里,她们相视一笑。
相爱不易,相守更难,她们经历了这么多才走在一起,一点一滴都是值得珍惜的。
又腻了一小会,羽然在秦以萧怀里动了动,“时候不早了,你不是要去楚王府上参加酒宴么,还不走?”
“我不想去……”
“拜帖都送到府上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那,一起去?”她不想和羽然分开嘛。
“在天下人眼睛里,我无名无分,连妾室都不算,那样的场合,你带着我去,要叫人笑你色迷心窍了。”羽然摇头,“乖,去做个礼数就回来,我在家里做好汤圆等你回来,恩?”
“羽然……”秦以萧收紧手臂,抗议,什么叫妾室都不算,羽然可是她明媒正娶的正妻。
“真是怕了你了,都依你可好?反正丢的是你淮阳候的面子。”被秦以萧缠地没办法,羽然只好退一步,从了秦以萧的提议。
楚王白恺风,早年战功赫赫,在祁东领兵镇守了几十年,如今离国横扫诸国,一统天下,祁东的顽敌也俯首称臣,他才卸下战甲,将祁东交到自己儿子手中,回到帝都来。
要知道离国能有王爵的,几乎都是段氏的血脉,秦以萧这样的军功,也不过是个侯爵。
白恺风是离国数百年来,第二个异姓王爷,可见他的威望之高。
久离朝堂,白恺风想借由此次酒宴,来估量每个人的分量,以铺平日后的道路,另外,也顺便为自己的小女儿白沚柔寻个如意郎君。
酒宴上觥筹交错,所有人都谈笑甚欢,只有秦以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曾走动,偶有大臣过来搭话,秦以萧也以不远不近的态度应付着。
羽然以轻纱遮掩住面容跪坐在秦以萧身后,因为不是正妻,她是无法坐在秦以萧身边的。
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秦以萧总来拉拉她的手,有人靠近了,又像小贼一样迅速缩回去,让羽然哭笑不得。
“以萧哥哥。”一抹绿意从旁边窜出,柳洛夕出现在秦以萧身边。
秦以萧抬头,看到柳洛夕的同时,也看到了她身旁的段寻枫。
“你也来了?”自从知道柳洛夕和段寻枫之间的感情,心里总有一点点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恩,替爷爷来的。”柳洛夕说。
秦以萧这才想起来,撇开齐王,柳洛夕是柳渊阁阁主的孙女,作为富可敌国的柳家,被白恺风邀请,倒是情理之中。
“我把她寄存在你这,一会来取。”段寻枫拍拍柳洛夕的头,对秦以萧笑道,她的应酬太多,没有时间去照顾柳洛夕。
“什么叫寄存?”柳洛夕对这个措辞十分不满,“?4 话虽说的轻,秦以萧和羽然的距离还是听得清楚,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起皮疙瘩。她们对望一眼,心里想的却是同一个念头,原来在旁边看到人家甜的发腻是这种心情,看来以后要收敛一点了。
“你、你快走。”柳洛夕推着段寻枫,把她赶走。
她深吸一口气,回过头看到秦以萧和羽然看她的眼神里全是调侃。
“我不认识那个人。”柳洛夕伸出双手挡住自己的脸。
酒至半酣,皇帝段瑾深忽然莅临,君上亲自到臣下府邸拜访,可是给足了白恺风面子。
“不用理会朕,今夜不分君臣。”段瑾深对着局促起来的众大臣说。
白恺风让出主人的位置,在旁边给自己加了一张桌子,和年轻的皇帝叙起话来。
识人无数的白恺风,在短短的时间离,已经将场中众人看清了七八分,数百号人里,让他在意的人并不多,只有皇帝段瑾深,齐王段寻枫,柳渊阁主的孙女柳洛夕,淮阳候秦以萧以及她身后的女人,太傅卓彧,大将军李临,还有新科榜眼赵示,大学士周柯等等十数人。
而其中最不同的,白恺风锐利的鹰眼扫过秦以萧,这个喧闹的场合里,只有这个人对一切都毫无兴趣,置身事外。
他笑笑,巧妙且不动声色地把话题从移到淮阳候身上,身边的那位大臣喝了酒,兴致高涨,开始洋洋洒洒,高谈阔论地讲起这位淮阳候的事迹,真的假的,民间传闻,一一落入白恺风耳中。
“什么人!”大将军突然李临大喝一声,飞身而出,捉住场中一掠而过的身影。
那人莲足在李临肩上一点,轻盈地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落在地上,白衣如雪,长发如瀑,竟是一个俏皮可爱的妙龄少女。
“将军,误会误会。”白恺风大笑着,“这是本王调皮的女儿,柔儿,快给李将军赔礼。”
白沚柔嘴角一勾,抱拳对李临一躬身,“将军,多有得罪,还望多多包涵。”
“原来是郡主。”李临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哪会和一个小女孩计较,“郡主年纪轻轻,轻功有这般造诣,不愧是将门之后。”
“哪里,哪里。”白恺风瞄了秦以萧一眼,笑道,“多年不曾到帝都来,听说最近出了个风云人物,秦侯爷,小女喜欢以武会友,你们年纪相仿,不知可否指教一二?”他又转向段瑾深,“皇上觉得如何?”
“王爷不怕伤了爱女,切磋一下倒是无妨。”段瑾深望向两人说。
没想到会被你突然指明,秦以萧楞了一下,“秦某功夫浅薄,恐怕……”
“身为男子,扭扭捏捏地做什么?”没等秦以萧说完推脱之词,白沚柔倒是有了兴趣。
等了半晌,见对方还没有要动手,白沚柔扯了挂在腰间的长鞭挥出,卷了秦以萧面前的短桌,手腕一转,桌子被拉开。
又一鞭挥出,正对秦以萧,秦以萧无奈,只得出手。
众人做鸟兽状散去,空出一大块地方出来。
白沚柔鞭法精妙,挥舞起来虎虎生风,秦以萧只是一味躲避,看起来倒像是无力招架。
“侯爷好像没有郡主厉害啊。”有人和身边的人说。
“我看也是。”那人附和。
只有白沚柔知道,自己招招用了全力,却被对方恰到好处的避开。
几十招过去,始终是个平局局面。
若是旗鼓相当,便不会是这种局面,这哪里像切磋武功,分明全部都在对方掌控之中嘛。
白沚柔心中气急,招式更是凌厉,好胜心起,使了一招并没有练熟的“北风卷地”。
结果力道控制不好,鞭尾反而向自己的脚踝甩来,眼看就要被打中,鞭身被一只脚挑开,白沚柔手腕一抖,长鞭脱手而出。
慌乱中她被秦以萧揽住纤腰,平安落地。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父亲还有哥哥以外的男子这么亲近,白沚柔俏脸一红。
“不打了不打了!”白沚柔推开秦以萧,走过去脚尖挑起长鞭,用手接住,走到白恺风身边委屈地说,“父王,他欺负人。”
“好好好,父王给你讨回公道如何?”白恺风笑笑,走到段瑾深面前说,“臣听闻淮阳候人中英杰,今日一见,果不负盛名,听说侯爷尚未取妻,老臣向皇上请旨,为小女求一桩婚事。”
秦以萧心头一惊,看向羽然,从她的眼神里也读到了惊讶。
白恺风观察了众人一晚上,对秦以萧甚是在意,此人身在官场,不结党营私,身正,比武时对白沚柔处处忍让,性子温和,淮阳候的爵位和郡主的身份般配,年龄又相仿。
实在是白沚柔夫婿的最佳人选。
他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人。
“父王!”没想到白恺风会突然提婚事,白沚柔娇嗔,小女儿态尽显。
“朕自是乐意成人之美,不过不知道淮阳候怎么想。”段瑾深问秦以萧。
“臣……”如果秦以萧知道今晚有此大劫,打死她都不会来,“臣恐怕要拂了王爷的好意。”
此话一出,场中一片寂静,几乎所有人都想不到,秦以萧会拒绝,她军功卓绝,只是出身清白,在朝中没有其他势力支持,若是成了楚王爷的乘龙快婿,此后必定平步青云。
白恺风也感意外。
“谁又说要嫁你了,不要脸!”被当众拒婚,最失颜面的不是白恺风,而是白沚柔,她咬牙切齿,面红耳赤。
大概是为了红颜,许多人想起了之前沸沸扬扬的传闻。
“都说胤国前皇后魅术天下无双,将淮阳候迷地七荤八素,今天看来,恐怕是真的。”有人在角落里压低了声音说。
“大人慎言,如今哪还有什么胤国。”旁边的人小声提醒。
“哦,是是是,本官失言了。”声音又隐没了下去。
倒是白恺风打破了尴尬的场面,他大笑道,“哎,儿女因缘天赐,老夫突然提起,实是不妥,侯爷莫要怪罪,一切都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白恺风这番话又解了提亲的围,那句来日方长又让这件事还有机会。
风波被堪堪压过,没有一人再提起刚才的尴尬,场面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白沚柔面上挂不住,早早离席,秦以萧和羽然又待了片刻,也告辞而去。
柳洛夕被抛下,顿时觉得无聊起来,好在没有多久,段寻枫就回来了。
“帝都实在是个风云变幻的地方,哪天醒来,天就变了,也不奇怪。”段寻枫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让柳洛夕听不懂。
马车里,秦以萧将羽然拉进怀里,羽然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秦以萧,叹道,“你知道白恺风是什么人么,就敢当众拒绝他,拂了他的面子,那个郡马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和你分开的变数,我希望一次都不要再有。”
“情况危急嘛,我若不当场说清楚,到了日后就说不清楚了。”皇上圣口一开,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话是没有错,但是你好歹委婉一点嘛,众人面前这样直白,又叫人家郡主如何自处。”羽然抬手敲了秦以萧的脑袋,“这里,不会转弯。”
说完,羽然笑出声来,遇到急事会转弯的,那就不是秦以萧了。
“你还笑我。”
“你啊,明明是个女子,偏偏命里那么多桃花,真不知道以后你还要给我招惹多少女子。”羽然佯装生气,“依依姑娘,亦歌姑娘,还有这位郡主大人。”
“郡主不算吧?”秦以萧反驳。
“怎么不算?”羽然说,“郡主眼睛里,写着一见钟情四个字。”
“哪有。”秦以萧轻咬羽然的肩膀一下,“我这辈子只主动招惹了你这一朵桃花,其他的,其他的……”
“其他的是什么?”羽然笑着问。
都还是种子,还是坏掉的种子,即开不出花,也结不出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快5000字了!
第69章 柳段
柳洛夕钻进段寻枫的寝殿里,快速地关上门,将漫天的风雪阻隔在外。
刚才从楚王府上回来,沾了满身的酒气,她迫不及待地沐浴更衣完毕,也懒得再穿繁琐的衣物,直接套上轻便的睡袍,披了披风出来。
又是一夜风雪,更加天寒地冻,柳洛夕还不想那么早就在她的偏殿就寝,于是就一路小跑着到段寻枫这里来,借一借屋内的温暖。
此刻的段寻枫只着轻纱里衣,倚在地上的软榻上看着奏折,身边的炭盆发出暖色的光,看着就叫人觉得暖和。
柳洛夕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在段寻枫对面的位置坐下,占据了炭盆的另一边。
披风上落了雪花,被室内的炭火一烤,变作水珠渗进衣领中,她缩缩脖子,将披风解下,丢在一边。
“既然来了,坐那么远做什么?”段寻枫放下手里的奏折,勾着嘴角伸出手,“过来,到我身边来。”
“好。”柳洛夕挪了位置,向段寻枫靠近。
“再近一些。”段寻枫笑意更深。
真麻烦,柳洛夕心里小小抱怨了一句,身体却听从段寻枫的指示再次靠近,等到两人只有一臂之远,段寻枫握住柳洛夕的手腕稍稍一带,柳洛夕正好跌进段寻枫的怀里。
“什么啊,你这人……”柳洛夕红了红脸,皱眉挣扎。
段寻枫用手臂圈住柳洛夕的腰,不让她逃走,“别乱动,这样暖和些。”
真是,屋子里还不够暖和么?不过段寻枫做靠垫的感觉倒也不赖。
明知道是段寻枫的借口,柳洛夕还是乖乖地安静下来。
段寻枫驯服了顽皮的小猫,笑了笑,拾起刚才被放置一旁的奏折继续看起来。
时间开始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缓缓流动着,柳洛夕觉得无聊,就开始玩自己的发丝,玩到后来干脆连段寻枫的头发一起玩,将两人的头发缠到一起,编了个小小的发样。
“段寻枫,你觉得如何?”柳洛夕举起那捋头发,和段寻枫邀功。
段寻枫瞥了一眼,轻轻“恩。”了一声以作回应,注意力又重新回到奏折上。
得不到夸奖的柳洛夕撇撇嘴,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今天酒宴上的事情,真是出乎意料呢……”
柳洛夕讲了一大堆话,可段寻枫只是心不在焉地随意回应着。
在段寻枫说了第六个“恩”来敷衍的时候,柳洛夕终于忍不住抽掉了段寻枫手里的奏折丢到一边。
她抬手遮住段寻枫的眼睛,颇为怨念地说,“不许看了。”
“好,不看了。”小猫儿生气了炸毛,需要人安抚,段寻枫拉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很关心秦以萧?”
刚才柳洛夕说的话里,以萧哥哥这四个字出现的频率太高。
“我自小把她当做兄长,自然是关心的。”柳洛夕以为段寻枫误解她对秦以萧的感情,赶紧解释。
“兄长?”段寻枫轻笑出声,“看来,有很多事,你还不知道。”
“你就知道么?”
“我自然……”段寻枫俯身向前,凑到柳洛夕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不是所望地看到柳洛夕眼睛露出惊讶神色。
“你说以萧哥哥是个女子?不可能,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怎么不知道?”
“大概是她小时候起就扮作男子,举手投足间早已没有不自然之处,像我,就算穿了男子衣物,依旧是掩不住女儿家的神态,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段寻枫说完,眼睛往柳洛夕身上一挑,“况且,她又不会脱去衣服和你裸裎相对,你要怎么知道她是雌是雄?”
“那也就是说,她和羽然姐姐……”
“就像我们一样。”段寻枫笑了笑,“不是什么假凤虚凰,是真正的夫妻。”
段寻枫的眼神太过暧昧,叫柳洛夕心跳不自觉加速,耳根发烫,她放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移动到身前,纠缠在一起。
细小的动作全被段寻枫收入眼中,心中像是有只小怪兽在跳舞,怂恿着她要看柳洛夕更加不知所措的样子。
段寻枫倾身贴近柳洛夕,说,“把别人的事情抛开,现在回到我们身上。”
段寻枫往前一寸,柳洛夕就后退一寸,退无可退之时,柳洛夕已经躺在软榻之上,漆黑的青丝铺散在衾被上,柔顺又富有光泽,简直像在勾引别人轻抚。
段寻枫双手撑在柳洛夕身侧,继续说,“敢一再从我手里抽出奏折丢掉的人,就只有你了。”
“那是因为,他们都是你的下属,而我不是。”柳洛夕双手握拳抵住段寻枫的肩膀,好在两人之间留出安全的距离。
“那你是?”段寻枫挑眉。
那春风含笑的眉眼,让柳洛夕不服气起来,她赌气一般说,“是你的枕边人。”
“枕边人。”段寻枫重复这个词,从中读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你知道枕边人都会做些什么事情么?”
段寻枫眯起眼睛,目光的温度炙热了起来,看得柳洛夕身体发烫。
“做什么?”柳洛夕不确定地问。
段寻枫并没有做出回答,像等待享用猎物的狮子般,只是盯着柳洛夕看着,她的唇边浮现了浅浅的笑容,温柔却又令人觉得……邪恶。
那个笑容实在是太……以至于柳洛夕对段寻枫的意图有了一个让人紧张羞赧的猜想。
“你,究竟要做什么?”柳洛夕又问了一次,然而底气明显的弱了下去,甚至不敢直视段寻枫,只好将头撇向一边,将视线落在远处的被子上。
直觉告诉柳应该寻个借口离开,因为空气里流淌着的暧昧已经浓重起来,变成了情和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