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律知苦笑着回答:“昨天那两伙人又干上了,我们今天没收到消息,去的时候已经死了两个。”
三人一惊,闹到死人这么严重?!
“起因还是狗咬人那事儿?”江晨风无法理解,“至于吗他们!吃饱了撑得啊!”
“主要问题是人太多,抓了也难处理。”姚邵西整张脸上都写着“烦恼”二字。他拉了张椅子坐下,张律知给他倒过一杯水。
“而且最后逮到的多半是替罪羊,剩下的除了批评教育,最多关上个把月,放出去照样闹腾。”社会暴力要怎么杜绝?反正颜悦在教科书上都没见过。
姚邵西无语地想,自己随口一句话带低了警局积极性,真是罪过。
江晨风瞥她,“你还是好好交个男票吧,别一天到晚操心社会大事。”
“我这是尽忠职守!”
“尽忠职守能解决屁问题。”他甩出一个不屑的眼神。
颜悦觉得江晨风今天特别讨打,正要拍案而起,手机响了,一看来电,立刻焉了,温糯着声音跑去一边接电话,“妈……”
电话里颜妈妈说话带笑,她今早和温启明的妈妈聊了一上午,温启明昨天回去说了颜悦不少好话,似乎有继续交往的意思。所以颜妈妈打电话来让两人再多约几次,促进促进交流。
颜悦嘴上呵呵呵答应,心里叫苦不迭,心说温启明也忒实诚了,什么都和他妈说,还是神速型的。
众人各干各的事,朱祺仰头,“鉴识科的资料传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按了打印。
其余人取过复印件,就见是舒旻家取来的药品的化验报告,复杂的化学式与晦涩的药品名称,基本看不懂。唯一都能看懂的是,那气瓶里装的是二氧化碳。
溜达出来洗苹果的余清也顺手拿了一张,白常凑到简奕身边看。
“都是些刺激神经的药物,还有些镇静剂,可能是做缓解作用的。”她一边啃苹果一边道。
“那要二氧化碳干嘛?”
“据说,二氧化碳会让死者在弥留之际产生一种美好而幻灭的感觉。”余清三口啃完苹果,往颜悦垃圾桶里一扔。
“据说?据谁说?”江晨风问。
“某位药理学家,嗯……倡导安乐死那个,叫什么?忘了。”
“杰克·科沃基恩。”白常说:“那是电影里的台词,但他的真实事迹里也有用二氧化碳帮人安乐死过。”
众人只知道二氧化碳会让人中毒死的常识,原来中毒过程还是个安乐的过程啊。
“弥留之际?1 遣皇且徊恍⌒木突崴溃俊贝虻缁敖崾难赵貌遄旖础?br /> 余清摊手,不然怎么叫疯狂的艺术家?
“所以他真的服药过量死掉也很正常是吧?尤其喝的还是缓解的药?”要真能定义为为一场意外,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对他们而言是。
“我还是觉得齐怀远好可疑!”颜悦说。
“然而——”江晨风打断她,“情感纠缠能做呈堂证供么?”
简奕并不对案子抱什么感情,无论哪种情况,他们都只是按部就班地往下查罢了。
“有证据的情感纠缠呢?”朱祺忽然插嘴。
“什么?”众人附身过去。
“近半年,单颀欣的账户给齐怀远打过好几次钱,而且数目都不小。”他把账单调出来。
“会不会不是情感问题而是有什么把柄啊。”颜悦颠覆掉自己之前猜想的,他们可能误会了什么。
“舒旻的汇款记录呢?”简奕问,“他的药既然不是正面交收,钱肯定也不是。”
新线索!几人都睁大眼睛。
朱祺查了之后,发现——竟然没有。
“也不一定是他亲自打钱,找人代劳?”
“舒旻基本没有这样亲近的人,最多也就找齐怀远,但齐怀远说他并非一开始就知道‘药’的事。”
“可能性还是在他撒谎上!”
撒谎怎么判断?测谎吗?那玩意儿根本没科学认证。
众人再次陷入低迷。
☆、向死而生(四)
“晚了二十分钟,又有案子?”倪烨行掐掉烟,回身进车。
另一边的简奕往里一坐,如释重负。谈论一整天的案子,太压抑了。
“还不知道算不算,就舒旻那事,你知道他么?”
“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我对艺术没什么兴趣。”他冷淡地扣上安全带,看了眼时间,“我要是闯红灯,能不能买通你们交通队的人少扣两分?”
简奕干笑,“你试试,别说关系户就行。”
“呵……”倪烨行轻笑,“同款都戴上了,还嫌弃我。”
简奕忙着解耳机线,不和他拌嘴。
“干嘛?一天不见还不想和我说话?”见他带上耳机,倪烨行不满。
“你不介意我就外放,舒旻这两年的曲子。”
他无语,对简奕认真工作的态度真是一点办法也没,甩手,“放吧!”
两人就听着一路的钢琴曲到了机场,没闯红灯的情况,时间勉强赶上。
倪烨行停好车,利落松开安全带,转头,就见简奕睡着了。
艺术这东西,对喜欢的人来说是生命、是境界、是能够描绘或隔离俗世的超脱,但对不感冒的人,真的是无趣。
他刚刚专心开车,没仔细听,权当杂音。简奕很认真听,然后就被催眠了。
倪烨行叹气,警察行业也是不容易。他轻手轻脚下车,先去接奶奶。
“烨行!亲爱的,我还以为你被堵在路上了!”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拖着一个银色的大行李箱,肩上披着一条民族风的披肩,打扮十分优雅气质,身体也非常健朗。
倪烨行接过她的箱子,“只是在警局门口堵了会儿。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路上买的一些纪念品,还有几样朋友送的礼物。”
她是旅游了一圈才回国的,据说在上一站还碰到一个不错的男人,俩人开始聊得挺投机,后来不知怎么分道扬镳了。倪烨行没听到她详细说,只是觉察出她有点失落,所以才冒出给她找个老伴的心思。
目前还没合适人选。
“小简呢?你不是说他也来?”倪蔓边走便问他。
“他在车里,睡着了。”
他们走到地下停车场,简奕已经醒了。
倪烨行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给他奶奶开门。倪蔓坐进去,听到未完的钢琴曲依旧放着,简奕笑眯眯转头叫了声奶奶,很熟稔。
“你硌着哪里睡的?”倪烨行抹了把他脸上的印子,好深一道。
简奕摸摸自己的右脸,好像睡了好久。他把曲子切换到第一首,重新播放。
“还听,别又睡着了。”倪烨行发动车子。
“不会的。”他忽然转头,“奶奶,你能听出这首曲子的心情吗?”
曲子的心情……这是一种很高深的艺术感知,常人无法理解。最直接接触的,就是那些感知者写出的唯美文章,仿佛包含世间万物的天籁般,让读过的人觉得愈发遥远。
倪蔓对音乐这块有些天赋,年轻时进修过相关课程,简奕想从她这儿得到些启发。
“嗯……我要都听一听。”
简奕把手机递过去,“列表里都是,可以把后面六首和前面的分开,是不同时期的作品。”
“舒旻?”她看着音乐人的名字,并没有听说过,但刚进来放的那首曲子还不错。
倪蔓靠在后座听歌,倪烨行突然问简奕,“舒旻的经纪人是不是叫齐怀远?”
“你知道他?”
“嗯,前段时间他找我谈过发行的事,我拒绝了。”
简奕不解,“你还管音乐发行?”
“只是数字版本的,他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宣传平台,毕竟最后一首曲子。”
他倒是知道在广告方面,倪烨行和关栎鸣谈了长期合作,当然主推也是新媒体方向。
“古典音乐用数字化宣传?虽然舒旻受众不少,但主要还是非年轻个体。”这个宣传根本毫无价值,他问:“你拒绝他是因为这个?”
“不,是他的估值太高,要求投入与我们行业人员预测差距太远。他不愿意让步,我就拒绝了。”他淡淡道,“不过现在看来,那估值也不算高。”
这两天,几乎所有的自媒体都在报道舒旻死亡的事,各种新闻娱乐小道评论数过万,话题热度更是突破百亿。舒旻曲目原本冷淡的点击量大幅激增。
倘若加上先前良好的宣传,必定又是另一番天文数字。
简奕沉思,这样看来,齐怀远的嫌疑又上了一层台阶。
回到家,莎菲先亲昵地蹭上来,倪蔓眉开眼笑,却显得并不亲热,拿着简奕的手机直接进了房间。
倪烨行把箱子拿进房间,想帮她整理东西,还没动手,就被赶了出来。
简奕望着房门说:“你可以考虑给奶奶找个懂音乐的文艺老头。”
“文艺有什么好?搞的和舒旻那样?”他躺倒在沙发上,简奕跟过去坐下,莎菲过来求抚摸。
“那是走极端,普通的就是添点生活情趣。”他把前腿架在自己膝盖上的莎菲放下去,“他是不是饿了?”
倪烨行捧住它脑袋,“这里地方太小,估计憋屈了。”
“带出去溜溜?今天天气不错。”
他回头看了眼房间,“奶奶刚回来,总不能把她一人留家里。”说着,拿出电话,总裁式的命令口气,“柯西,你和谢耳来带莎菲出去转转。”
简奕靠他很近,就听柯西那边磨磨唧唧说了一堆。倪烨行不耐烦,“工作的事情给丽贝卡,晚上来家里吃饭,奶奶来了。”
柯西立马答应,拉着谢耳风风火火来把莎菲接走了。
“这么压榨人,你会遭报应的。”简奕暗自同情丽贝卡。
“你应该先抱怨节假日都让你们加班的上司。”倪烨行坏笑着靠过去,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识破他奸计的简奕挣扎了一下,“奶奶在屋里!”
“那进房间……放心,这房子隔音效果很好。”
……
倪蔓走出房间,发现屋子空无一人。她走到倪烨行房前,敲门,“烨行?”
并没有人应,这房子隔音效果确实好,两人在浴室洗澡,根本听不见她轻若蚊蝇的叫唤。
“奶奶!”
倪蔓转头,表情惊喜,“谢尔!希克!”
“天都快黑了,还没晚饭哪?”谢耳背着手从柯西身后钻出来,刚松开莎菲的链子。在外面玩太欢,死活不肯回来。
倪蔓才发现,已经快晚上了。
“我去做。”她走进厨房,完全把要找倪烨行和简奕的事给忘了。
谢耳柯西对视一眼,跑去倪烨行房间门口偷听,什么也没有,讨论:“是不是加隔音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
“可能已经结束了。”柯西冷淡地说。他很饿。
“才两个小时,太容易满足了吧。”谢耳不可思议,妄图扒开一条门缝,未果。
浴室里,脸色不善的简奕懒洋洋地一动不动,任由揉搓。倪烨行一边搓泡沫,一边在他身上轻轻磨蹭,“才两小时,你当警察后体力怎么越来越差了?”
连白眼都懒得翻的简奕耸了耸一边的肩膀,“因为警察分散体力。”
“你以前还天天通宵写报告呢。”
“那是脑力劳动……嘶,”他动了一下,皱着眉头,“别碰。”
倪烨行听话不再闹腾他。
冲了两人身上的泡沫,并兼顾擦干的活儿。吃饱豆腐,他从衣柜里拿出同款的内裤和衬衫。
简奕习以为常,倪烨行最近非常执着同款。
“都这么晚了。”他看时间,“谢耳他们该来了,还没做晚饭。”
“那就出去吃。”
两人说完,出房间,闻到一股久违的饭菜香。
简奕瞧了倪烨行一眼——你早知道?
倪烨行但笑不语。
倪蔓从厨房探出头,看着一样穿着的两人,毫不惊讶,“你们在房间啊?我刚叫人没反应。”
“在洗澡,水声大。”倪烨行走过去,给她帮忙。
谢耳和柯西窝在沙发上瞅简奕,啧,衬衫扣得真紧,怎么就不能像他们大哥那样大大方方的呢?
简奕回头瞥了眼,两人若无其事窝回去打游戏,并讨论新机测评招募的事。
他也进厨房帮忙。
厨房本就不大,倪蔓被一左一右两个大男人包着,完全活动不开。而且抬头是一样的衬衫,低头是一样的戒指,偶尔还“眉目传情”,实在让人恼火。
于是,她把俩人一起轰了出来。
“大哥,听说你要把奶奶嫁掉?”谢耳探头问。
“谁说的?”
“丽贝卡哪,她说你在留意。”
倪烨行往旁边一坐,更正,“那是娶进来,不是嫁出去。”
两人恍然大悟,这样就没意见了,依旧能吃奶奶做的菜。
“只是个过日子的人,说什么娶和嫁。”简奕双手环胸,靠在倪烨行坐的沙发扶手上,眄视自说自话的三人,“应该先问奶奶的意见。”
“问什么?那些曲子?”倪蔓端着盘子走出来,先一步看到的谢耳扔了游戏机快手去接,终于能告别吃外卖的日子了!
“嗯,”简奕放下手,底下不安分的倪烨行快速掐了把他的腰,害得他脚步一斜,差点摔倒。
简奕的话一半戛然而止,她回过头,就见两人互抓着手腕瞪视。
“烨行!不要欺负小简!”身为长辈的她出口制止。
倪烨行松开手,明明一人抓着一只手,他奶奶哪儿看出自己欺负他的?不满的站起来,“奶奶你偏心啊,我才是你亲孙。”
“所以了解你性子!”她一语中的,倪烨行立刻无话可说。
简奕幸灾乐祸,走到倪蔓身边,坐下,问:“那些曲子有什么特别吗?”
这话一听就很外行,不明就里的人还觉得莫名其妙,譬如谢耳和柯西。
不过两人忙着享用美食,没空深究。
“特别?”倪蔓也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你说的最后六首和前面的风格差异很大,不看署名不像一人作的。”
简奕思考了一下,若是找枪手,舒旻至于把药带舞台上去?
所以基本排除这一可能。
“但看最后六首呢?”
倪蔓优雅地挑起一根面条,顿了顿,提出一个问题,“他还活着吗?”
☆、向死而生(五)
简奕从这句话中回过神来,“为什么这么问?”虽然他真的已经死了。
“最后六首差异不大,只是情绪一首比一首激烈,而曲末归于平静的时间越来越短。”她歪头想了想形容词,“像是越来越压抑不住,到最后给人的感觉不是解脱,而是死亡了。”
好高深,他一时没明白。
“打个比方是说,曲子接近末尾的临界点,就是濒临死亡的时刻,原本是该从死亡中解脱出来,而现在的越来越接近死亡了?”
“把死亡改成绝望更合适吧,从绝望中解脱。”倪蔓表情有些忧伤,“虽然曲子有些像,但感觉作曲人从上一次的解脱中并没有看到希望,而是陷入了更深的绝望,所以作了一首首更激烈的曲子。”
吃过晚饭,心满意足的谢耳和柯西告别离开,倪烨行帮倪蔓整理堆置的行李,简奕则一个人窝在卧室,听刚和李昀昊要来的,音乐厅的录音。
——那首最后的,最接近死亡的曲子。
带入倪蔓给予的想象空间,简奕将整首曲子当做是一步步逼临死亡的过程。他想象自己正遭遇某种不可扭转的痛苦,绝望伴随音乐,愈演愈烈,呼吸渐渐急促,他陷在想象中不能自已,完全没注意外在的自己是什么情况。
“简奕!”
倪烨行扒掉他耳机,大声叫醒他。
不知何时蜷成一团的简奕侧过脸,眼中的神色不可思议的复杂。倪烨行胸口一颤,也不知明白了什么,忽然恼火起来。
“不就一个破案子!至于这么拼命吗!”
简奕被他的声音一震,耳边依旧回响的音乐慢慢远去。他恢复清明的目光,自己也不敢置信。
太神奇了……不管是他自己投入的情绪中带入的感知能力,还是曲子本身给予的引导,简直是神迹!
倪烨行见他一脸呆萌,抬手轻轻糊了他一巴掌,“醒醒!”
简奕一缩脖子,抬眼对上他焦急的视线。回到现实中,方才的感觉更像一场梦境。
……像极了被催眠的感觉。
三番四次没被搭理的倪烨行皱起眉头,几乎怀疑简奕傻了,下一个巴掌正要糊下去,简奕忽然抬手抓住他衣服,一跃而起,在他耳边说:“我们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