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陈桂明却很有信心,他一定能通过这个考试。
“桂明,你的意思是,你明日也要出庭?”陈老爷眉毛皱了起来,“你是我的儿子,此事乃是杨端午张草根之流无理取闹,你去了,反而是自轻了。”
“爹爹,无妨,反正结果肯定是我们赢。我过去练习一下,日后真做了状师,也好入手快些。”陈桂明却态度坚决,“并且懂律法的女子不多,杨端午她却懂,她已经极大地吸引我的好奇心了。”
陈老爷知道陈桂明学会了和他一样的风流好色,笑道:“想玩就只管玩,可有一天要记得,不可让你娘知道,不然你娘又要骂你了。”
“知道了,爹爹。”陈桂明应道。
开庭。
春花初绽,清河县好个锦绣艳阳天。
杨端午和张草根两人,站在衙门庭上,张大婶则等在庭外,当然,衙门门口也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这时候的开庭都是对外开放的。大铭朝规定,只要是百姓案件,一律对外开放,天下人都可听。不然,判决无效。
这规定很开明,乃是大铭朝开国皇帝定下的律例。传了几代了,没人敢改变,因为谁改变了,谁就是想做水能覆舟的罪魁祸首。
马奇坐在上头,目光不屑,虽然时间已经到了,却还是没开始。
张草根问,马奇懒洋洋地说,还有一个人未到。
然后马奇说的那个人,就来了。
杨端午见那人长得眉目清秀,衣装华丽,头顶书生帽,就知道是秀才打扮。
“这位是陈家公子,陈桂明。”马奇介绍道,“现在人都齐了,可以开始了。”
“他就是那人来村里派发水晶糕的陈桂明?”张草根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陈桂明来村里,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别这样,张大哥,我们是来打官司的,不是来打架的。”杨端午止住了张草根的冲动。
张草根便不再上前。
“一个大男人,听一个小姑娘的话,倒好像是听娘话一样,你不嫌丢脸,我还嫌弃呢。我要是你啊,早一头撞死算了。”陈桂明竟是个毒舌男!
张草根气得直咬牙,可是,杨端午让他不要冲动,他就果然安静下来。
“难道在衙门里,还可以言语侮辱平民百姓吗?”杨端午冷笑,对马奇说,“请县太爷为我们评评理。我们来衙门里告状,还要无缘无故被公子哥侮辱吗?”
声音很响,门口来看热闹的都听到了。
县太爷看向陈桂明,陈桂明脸上的笑已经淡下去了,便摆了摆手,马上转移话题,“张草根,你有何冤屈,快些说来。”
杨端午应道:“既然我是村里开了证明,代张家告这个状的,大人如此绕开我,直接问张草根,似有不妥吧。”
县太爷被驳得哑口无言,“好,本官准你说。”
“状纸上都写着了,莫非大人没看吗?整个清河县都知道我们要告的是什么状,难道本县最体恤百姓的大人您,反而不知道吗?”哼,县太爷明显是帮着陈桂明的,杨端午才不是他想捏就捏的。
马奇憋着不生气:“本官已经看了,也知道你要告什么。不过本官还是希望你可以再讲一遍。”
杨端午于是简单地讲了一遍,然后看着陈桂明说:“如今我们要告的是马大正,并且要陈家和马大正共同赔偿张草根的所有医药费。”
“真是笑话。姑娘以为,你说要赔就要赔啊。”陈桂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张草根带人来我家抢米,我家正当防卫,难道说家里来了贼,我们不应该制止他偷东西吗?至于他受了重伤,可是我们陈家大米也损失不少。我们只是正当防卫,律法书上说,凡是闯入民宅而发生武斗,闯入者因为要加害宅里人利益而受伤的,没有赔偿还要惩罚。如今,我们家没告张草根偷米,张草根反而来告我们,岂不是让天下贼寇都上了正道?”
这番辩词,掷地有声,引经据典,杨端午很佩服,不愧是未来状师的人选,的确是靠真才实学的。
“杨端午,你还有什么话说?”马奇很高兴陈桂明刚才的表现,心想杨端午终归还是棋差一着。
“那么还请陈公子,报出那日所损失的大米数量。”杨端午淡淡一笑,“还有,我查到就在张草根来陈家米铺的前一日,陈老爷受到了一封书信,信上说次日,张草根会来抢米,要你们做好准备。这又做何解释?”
“你胡说八道。”陈桂明大惊,这件事杨端午怎么会知道?
那日,收到马大正书信的事,除了陈老爷知道,就只有他了。
“我已经找到了人证物证。莫非陈公子不愿意承认,想等我证人来了,自己出丑吗?”
满座哗然。连张草根也觉得奇怪,杨端午真的找到证据了吗?
端午那气定神闲,镇定自若的表情,让陈桂明澶然一怔,才十三岁的女孩,若是说假话,怎么会如此逼真?
不,她一定说的是真的。
陈桂明不想等着证人来的时候被揭穿,笑着承认:“对,那封信,我是收到了,可信上只是马大正的提醒,并不能证明什么。”
“你是承认张草根来你家店铺之前,你们收到了马大正的信,并且信里提到次日张草根要来你家抢米的事,是不是?”杨端午再问一遍。
“对。”陈桂明不知道他已经暗暗走入杨端午下的圈套里。
“各位都听到了,这是陈公子亲口承认的。县太爷你也听到了吧。”
马奇不知道杨端午打什么主意,应道:“听到了又如何?”
杨端午轻轻一笑:“我还可以证明,张草根那日去陈家,还未抢米,陈家打手就出来打他,把他打残的。”
陈桂明忙否认:“不是这样的,张草根那日来我家,开始搬米的时候,我们家的打手才出来收拾他的。”
“真是这样的吗?”
“当然是这样。”陈桂明点头。
杨端午笑着看向县太爷:“难道这案件还不清楚了吗?”
马奇懊悔让陈桂明出台,终归是太年轻了些,再懂律法也不是深谙人心的杨端午的对手。
“什么?”陈桂明忽然明白了什么,天,他怎么什么都承认了?
“既然是张草根还未动手,陈家打手就出来了,并且陈家事先做好了准备,那么陈家给张草根造成的伤,就根本不是什么正当防卫。陈家理应赔偿张草根医药费。”杨端午最后总结道。
外面的百姓都叫好,人群中,隐隐站着两个风华绝代的男子,都带着低沿帽,看不到他们的脸。
他们是林安夜和李元宝。此番他们也听说杨端午要为张草根告状,怎么会不来看。“你——”陈桂明没想到给输了,气得直咬牙,“哼,不就是想要医药费吗?我们陈家会缺钱吗?给你好了。”
县太爷只好宣布是杨端午赢了官司。
大家都在准备结案画押了,杨端午却说:“马大人这么急做什么?难道是心虚了吗?这案件,还没有完结呢。”
第084 惊才
正版: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凝在了杨端午身上。
“杨端午,陈公子已经答应交付给张草根在这起案件中引起的治疗费用,你不要再生事端。”县太爷黑了脸,重敲槌堂木。
两侧官兵高呼:“威——武——”
场面一下子变得非常肃然。
杨端午气定神闲的一笑,“陈公子刚才也说了,和本案有关系的还有一人,那就是送书信通知陈家的马大正,为何大家不判定他的责任?”
陈桂明冷笑:“喂,臭丫头,够了吧。马伯伯也是好心,才送书信通知我们的。你凭什么断定他就是幕后主使人?”
马奇也怒道:“杨端午姑娘,公堂之上,都是要有凭有据,不可妄自猜测。不然,本官完全可以判你一个藐视公堂的罪。”
“我这里有那些村民的笔录,他们已经承认了,当初是马大正让他们怂恿张草根去抢米的。”杨端午在众人的惊讶声里,拿出了一份证据。
马奇大惊,怎么可能,杨端午哪里来的本事,“呈上来。”
马奇前后左右都看过了,的的确确是那几户人家的口供。还是倪里正亲自盖的章。
“如果你不相信这份证据,可以传见这几户人家。问问他们就知道了。”杨端午胜券在握,看着马奇的眼睛带着犀利,马奇感觉心脏都隐隐做痛起来。
村里每户人家都有一册户籍,若不是本人口供,根本不会都印上他们自己的户籍。就算是倪里正,也调不出村民们的户籍,只有他们自己和镇上有。
而这份证据上,都印有各户做口供人家的户籍印戳。
“师爷,你去印证一下,这些户籍的正确性。”马奇把证据交给师爷,不一会儿,师爷回来说:“大人,都对过了,都是正确的。”
马奇的头,轰的一声,好像炸裂开了一般,痛的要命。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师爷上前问道。
马奇回头看着杨端午,一口血涌上来,瞬间,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马大人晕厥了,先退堂。等马大人康复起来,再审理吧。”师爷对杨端午说。
“怎么可以这样?”杨端午怀疑这是马奇的苦肉计,外加缓兵之计。
“杨姑娘,你自诩熟读律法,那你应该知道,主审官身体有意外,可以先歇堂,择日再审的吧。”师爷问。
杨端午冷笑:“师爷你也枉读了那么多书了。马大人只是一般性的晕厥,完全可以找来郎中,等马大人醒来,就可以继续升堂了。根本没必要现在就退堂。”
师爷被驳得哑口无言。
陈桂明说:“既然这丫头要一次性就解决,那就按照她说的办吧。我也很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杀手锏没使出来。”
师爷见陈桂明都这么说了,只好先歇堂,让大家都去会客厅休息,这边请郎中过来叫醒马奇。
会客厅。
“这是什么茶啊,堂堂公堂,就拿这种茶招待我们吗?”张草根看到有人拿了上等龙井招待陈桂明,却只用别人喝剩的茶渣招待张草根和杨端午,气不过拍着桌子骂道。
“张大哥,算了。”杨端午使了个眼色给张草根,让他不要鲁莽。
张草根坐下来,说:“我是怕姑娘你不喜欢喝这茶渣,我自己喝什么都不打紧。”
“张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毕竟大局为重。这些下人狗眼看人低,我们只当走在马路上,被狗给咬了,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倒是接下来案件的最后审理,我们要鼓足精神去应付。”杨端午娓娓把道理讲给张草根听,张草根很听话地安静了。
这一幕被坐在对面的陈桂明看在眼里。
这个杨端午比马奇说的还要厉害,他陈桂明从来没见过,一个丫头能这么沉得住气,以大局为重的。
“你看什么看,端午姑娘是你可以这么盯着看的吗?“张草根又打算和陈桂明吵了。杨端午见了头疼,“张大哥,你再不听我的话,就不帮你打官司了。”
张草根说:“好,我不说话。可是看他这么盯着你看,我心里不爽。”
“眼睛长他身上,他想看什么是他的自由。拜托你说话前,可不可以用点脑子啊。”杨端午无语了。
“杨姑娘,可否过来喝口好茶?”陈桂明忽然笑着对杨端午说话,杨端午一怔,随即就走过去。
张草根害怕杨端午被欺负,马上跟在她后面。
杨端午坐下,陈桂明让下人给她倒了他自己带的好茶,端午喝了,顿觉心旷神怡,甘甜入肺。
“多谢你的茶。”端午起身要走。
“来了就坐一会儿嘛。在下还有话要问问端午姑娘。”
“你认为以现在你我的身份,我会告诉你实话吗?”端午坐下,招呼下人再为她倒杯茶。
“说不说都不打紧。因为我现在想了一想,也想明白了。原来杨姑娘所说,有证人可证明我和我父亲受到马大正的书信,纯粹是谎言。姑娘是故意激我说出实情的,结果我中招了,对和不对?”陈桂明淡淡一笑,刚才他是太低估杨端午,所谓骄兵必败。可是现在他头脑清醒起来,也不难想。
杨端午淡淡一笑,并不回答是或不是。
“还有,你说你有证据恐怕也是假的吧。吓唬别人自己招的吧。”
端午摇摇头:“这个你估错了,这是真的证据。”
其实杨端午为这次打官司,准备了很充分。
比如,故意花钱让人去镇上张贴打官司的事,闹得满城都知道,如此马奇就不敢背后放肆。
至于她说,她有证人可以作证陈家收到马大正的书信,纯粹是她吓唬陈桂明的。她在使用心理战术。陈桂明在她的自信目光中,害怕了,心虚了,承认了一切。
她在来出庭之前,就和倪里正商量好,请那几户村民来赴鸿门宴。毕竟是里正邀请,没人敢不去。可是去了都要招供画押,印下户籍,不然不让走。
杨端午就是这样得到这份宝贵的证据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陈家也成了马大正的一颗棋子,被他玩弄才和张草根打起来?”陈桂明仔细想了想前后,也明白过来了。
杨端午点点头:“陈公子应该不是欺横霸市之辈。何必要受一小人利用。”
陈桂明被激怒了,重重一捏茶杯,茶水溅了出来。
“马大正太过分,要我们陈家出打手,出钱出力,他自己倒是躲起来了,什么损失都和他无关。不行,我全说了好了。”
杨端午目光一亮:“陈公子若是如此,则是为民除害,整个大坟脚村的百姓,都会高抬陈公子。陈公子不是要做状师的吗?没有得民心的状师,谁将来会请你写状纸?”
陈桂明淡淡扫了端午一眼,笑道:“你太小看我陈桂明了。我只是不想受人摆布,至于以后的事,我们陈家也是有权有势,哪里还惧状师的位置。”说完,走了进去。
马奇已经醒过来了,陈桂明来找他,私下说是马大正让陈家准备打手的。张草根要去陈家抢米的事,是属于暗中策划,马大正怎么会知道,很明显,马大正是幕后主使。
马奇见马大正大势已去,马上转移战线,“马大正坏事做尽,我离他远,之前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我一定重重治他的罪。”
这案件,杨端午全胜,从此,名气大噪,之前只是在村里出名,如今,整个清河县的人都知道了。
马奇判马大正半年牢狱,并且赔偿一半张草根的医药费,另外一半则由陈家出。
张大婶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银子,马上把欠谢灵的二十两给归还了,一面还送了礼品给倪重阳,多谢他医治和送草药之恩。
“其实,这次你们还要谢谢一个人——陈桂明。”杨端午说,“要不是他最后站到我们阵营中去,只怕我们也不会赢得这么轻松。”
张草根虽然之前恨陈桂明,如今已前嫌尽去,于是和他娘一道儿去陈家,感谢陈桂明。
回来时,杨端午找他们问陈桂明处境如何。
“陈老爷大发雷霆,陈桂明坚持自己就是对的,可是拗不过陈老爷,便离开家里,上京温习备考去了。”张草根感慨道,“马大正被除去,少不得是陈桂明的功劳。陈桂明虽然在陈家呆得不舒畅,可是在村里,镇里的地位,一下子变高起来了。”
马大正入了狱,余氏就成了真正的一家之主,她做梦也想不到,杨端午所做的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是她。
谢灵很高兴,杨端午却提醒自己,不能高兴得太草了,马大正只是入狱半年,并且他其他的罪行都还未被揭发,他出来还是原来的马大正,毕竟,他之前的势力网络,一处都没有动摇过。
包括他最大的靠山——县太爷马奇。
马大正在牢房吃了苦,出来后指不定怎么对付她呢,马大正可是报复心很强的。
就连倪里正都没有掉以轻心。
杨端午决定趁马大正出狱前,找到马大正贪污的证据,让马家永远不能翻身。如此,才能真正扳倒这个,大老虎。
可怕的,大老虎,还有他的身后势力。
街市上人来人往,丝毫不逊于端午重生前的购物街。
过了些日子,端午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在蚕房里度过。
原先幼小的天蚕,也慢慢长大,有了枣核般大小。
原本够一天的扎树叶,现在只够天蚕吃半晌的时间。
“端午,梯子已经拿过来了。”宗闰和逸辰都站在了蚕房外,谢灵也过来一起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