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杨端午是杨端午,倪重阳是倪重阳。你好自为之。”谢花宝扔下这句话后,就拂袖而去。
次日一早,公鸡才打鸣,杨端午就起来了,除了给公婆做了早饭,打了两斤米酒,一盒糕点,五匹棉布,就坐上昨天就联系好的马车,去镇上了。当然,倪里正昨夜就睡在镇上。
杨端午和倪里正联系上了,倪里正也联系上了儿子倪鸡鸣。杨端午把带来的东西都给了倪鸡鸣,倪鸡鸣把米酒留下了,糕点和棉布都分发给了牢房里的看管。
杨端午知道,出门在外,凡是求人,都要意思意思,这点礼节她懂。
这才得了便利,她一个人进去,看管的把她带到一间单人牢房里,铁门打开,牢房里面还有床呢,倪重阳穿着破烂的囚衣,正歪在床上。
看来,因为倪鸡鸣的关系,倪重阳在牢房里并没有受苦,杨端午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端午,你怎么来了?”倪重阳连忙走过去。
光当!
牢房的门给关上了。
杨端午握着倪重阳的手,深深地说:“重阳哥哥,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打你?”
“没有,他们对我比一般的囚徒要好。据说是过几日要开审。”倪重阳装作若无其事,“放心吧,我又没杀人,就不会有事的。”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杨端午抚摸着倪重阳的脸,“你今天吃了什么?怎么瘦了?”
“在这里还能吃什么好的。也就是将就几日罢了。等开审后,我就会被释放的。”
倪重阳从地上捡起一块破布,擦了擦床板,杨端午和他挨着坐下来。
“重阳哥哥,你还后悔做好事吗?那个周炎,分明就是算计你的。”杨端午恨恨地说,“我猜,是他自己害死了他爹,加害给你。”
“就算出了这样的事,可以后遇见穷苦的病人,我还是不能见死不救的。”倪重阳具备天生的医者仁心,当他看到病人的时候,金钱和仇恨,就都不在他的眼里了。
他想到的只有一句话,就是,他要治好这个病人。
“重阳哥哥,你和我说说,怎么才能验出,七叶一枝花的根须,不能染上砒霜了再下水呢?”杨端午问,“我想了一整夜,你给周炎的七叶一枝花,当时还是生的,你走后周炎才拿过去煮成药汤的。这是周炎的供词。叔父告诉我的。”
倪重阳听懂了:“你的意思是,如果能证明,七叶一枝花在未煮之前,是不能和砒霜一起的,那就说明,那砒霜是后来周炎煮药的时候,周炎放进去的?”
杨端午点点头:“可惜我并不懂药,不然,一定可以证明这事。”
“这容易,只要找到七叶一枝花,此草药一般溪水边才有,并不常见。可是此药草吸水性很强,若是根须染上砒霜,砒霜能溶解于水,而根须储水最多。所以,砒霜若是染上此药,此药必死。若是死了,就不能煎出药材的味道。”倪重阳解释说。
杨端午沉思着:“重阳哥哥说的在理。可若是周炎说他并不懂药,还是拿了这染砒霜的七叶一枝花煎了呢?”
“只要能开馆验尸,在死者的胃部取出七叶一枝花,就可以知道是在煮前放的砒霜,还是煮后放的砒霜。”倪重阳说,“只要是懂医的,都知道七叶一枝花的习性。到时候可以找一个靠谱的来做见证。”
原来懂医术的这么好,杨端午和倪重阳紧紧抱在一起:“重阳哥哥,我一定能救你出来的。”
“端午,那七叶一枝花并不好采摘,你可要小心啊。你并不会游泳。”端午临走前,倪重阳再三叮嘱道。
端午走后。
牢房内,两个狱卒围坐在桌子前,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这看守牢房,是最苦的差事之一,没日没夜的,惹的看牢房的士兵,也常常拿牢房内的囚犯出脾气。
“看什么看,没你什么事!”看管倪重阳的狱卒冲着倪重阳黑了一脸。
倪重阳淡淡一笑,转身便躺了回去,准备休息下。
忽然,刚才动怒的狱卒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邻座的另外一个狱卒大惊失色,却又束手无策。
身为狱卒,地位是很低的,狱卒的生死,有时候竟还不如牢房内的囚犯。
“快放我出去,我会治病!”倪重阳见状,大声喊道。
另外一个狱卒表情痴痴地望着倪重阳,可就算给他两个胆,也是不敢把倪重阳放出来的。
见狱卒无动于衷,倪重阳显然声音都高了。
“你再不救人,他就死了!”
终于,这狱卒将伙伴的身体挪到了倪重阳的面前。
隔着牢房的紧锁,倪重阳清楚的看见,地上狱卒牙关紧闭,双手紧紧握成拳状,似乎随时与他人斗殴一般。
但倪重阳明白,这是脑卒中的表现。
“快快,给他指尖放血!”倪重阳伸手比划着。
可这狱卒根本不明白,也看不懂倪重阳的比划。
时间不等人,倪重阳将手伸出牢房,将地上的狱卒拉到了跟前。
倪重阳快速的取下头上的发簪,用尖头刺破了狱卒的两个中指指尖。
“快,帮忙把瘀血挤出来!”倪重阳指挥着说。
边上的狱卒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倪重阳的学徒,很是听话照做。
躺在地上的狱卒却仍然丝毫没有反应。
“水沟穴!”倪重阳用手指狠狠的掐了下狱卒脸上的穴位。
终于,躺在地上的狱卒,慢慢的醒了过来。
从此,倪重阳在狱中的生活,过的比原来舒服多了。
“来,倪神医,吃饭了!”
第140 救夫
正
只见狱卒把一个大鸡腿和一碟牛肉送到了倪重阳的面前,笑着说:“这牢房里也没什么可吃,神医您就将就下,等以后出去了,我请你吃大餐!”
狱中的时光也是宝贵的,特别对于倪重阳而言。
日出盼日落,倪重阳在头脑中静心的整理着自己医学理论。
可却没有笔墨可以使用。
“来,倪神医,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狱卒一脸得意的从怀中掏出一卷宣纸。
又从裤裆里掏出笔墨。
“这些,应该够你用一段时间了吧。”狱卒笑着说道。
倪重阳喜出望外,连声称谢。
有了笔墨的日子,倪重阳的牢狱之灾似乎变成了潜心修学的好时间。
除了吃喝拉撒,倪重阳几乎不受凡事困扰。专心致志于医学的钻研。
“倪神医,你这样的人,真不应该被关在这里!”狱卒一脸遗憾的说:“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你救命治病呢!”
边上另外一个狱卒应和道:“就是,就是!”
倪重阳淡淡一笑,既来之则安之,当下,最宝贵的,还是把这些医学理论整理出来。
端午回家后,倪鹏和何湘捷就围着她,问个不停,无非是一些很普通的问题,可是他们却重复地问。
“重阳还吃的好吗?是吃隔夜饭吗?有肉肉吃吗?他睡的好吗?狱卒没欺负他吧?他瘦了嘛?他有没有办法救出来?”何湘捷更是边问边哭。
端午一一回答,很有耐心:“重阳哥哥在里面过的还算好,比别的关押的人要好,毕竟重阳哥哥还不是囚犯。一天三顿,虽然吃的菜很普通,但偶尔还是有肉肉的,因为叔父给了狱卒银子让狱卒买肉了。他睡的还好,我们也想到了应对的方法。公爹和婆婆不要太担心,三日后开审,我会找到证据证明重阳哥哥是无辜的。”
这么说了后,他们二人才稍微放宽心了去。何湘捷说:“阿鹏,我从不求你,你去求求叔叔,他认识的人多,你让叔叔帮忙,救救重阳吧。”
倪鹏皱眉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重阳也是我的儿子,我也很急。”
只有徐春玲,从厨房里出来,不高兴的说:“怎么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你们也太懒了。”
何湘捷心里堵着呢,此时也不想被徐春玲使唤,径自走了出去了。倒是倪鹏,生气地说:“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还说吃的事。重阳也是你儿子,你也太薄情了吧。”
徐春玲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我去,没有吃的就早说嘛。凶什么凶,老娘去外面吃去。”
倪鹏然后去为倪重阳的事,四处奔跑去了。
杨端午翻看着倪重阳平时记载的草药摘录,终于找到了七叶一枝花。
“原来是长这个样的。”她在心里记下了。
可是,她把村里的小溪河道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这种草药。
“为何会找不到呢,重阳哥哥不是说,要去溪水边找么?”杨端午这才明白什么叫“术业有专攻”这话的意思。
天黑了,端午又累又饿,为了寻找草药,脚底都磨出了很多小泡泡。
可是,一点成果都没有。
杨端午路过村里李如湮家时,忽然想到,李家世代经营药铺,虽然医术不是很高超,但是倪重阳说过,一般的医生都能辨认得出,七叶一枝花的外貌和习性。
“不如去找如湮帮忙。”杨端午情急之下,只好登门拜访。
当李如湮听说杨端午的困难后,急忙去找她爹,希望她爹可以出动他下人,帮端午一起找。
她爹说:“虽然这是一般的药材,可利用率很大,溪边的很多都被采走了,只怕很难找的。”
“那怎么办?”杨端午跪了下来,“求伯父你帮帮忙。李家药铺这么大,一定在药房存有七叶一枝花的。”
“端午姑娘,你先起来。”如湮她爹说,“不是我不帮你,只是,倪重阳这事,牵扯太多人,你知道,我们家和谢家关系很好,若是谢家的人,知道是我们给你提供了七叶一枝花,只怕会迁怒于我们。我们只是做小本生意的,犯不着去惹怒谢家啊。”
如湮说:“可是爹爹,你平常都教导女儿,要医者仁心,为何你就见死不救呢?”
“你给我回屋去!爹爹哪里轮到你教训了?”如湮她爹生气了,如湮哭着跑进了屋。
见此情形,杨端午知道李家的人是不会帮忙的了,再求也没有用,可杨端午对李掌柜也不恨,毕竟李家为了自保,有这个权力放弃帮忙别人。
“那么打搅了。”杨端午转身就走了。
星夜茫茫,她上哪里去找七叶一枝花呢?
既然李家药铺不提供这种药材给她,那么,只怕别的小药铺,也早就被马桐云的人,给通融过了,说不定,溪水边,为什么找不到,也是因为马桐云,提前把所有的七叶一枝花给采走了,让端午扑了个空。
离开审只有两天了,端午忽然觉得,事情变得严峻起来。
前面忽然有光亮,那是马车上灯笼的光。
这时候,怎么会有马车在村里头跑动?
这可是大坟脚村呢,四周的山峦都是坟墓,所以大晚上的,几乎不会有人出来。
更别提还坐马车了。
端午叹了口气,管他呢,又不关她的事,她都烦死了,哪里又空管别人的事。
她看到漫天的萤火虫,想到那天,倪重阳给她抓萤火虫,眼泪浮了上来。
“重阳哥哥,我一定要去救你。既然清河县要不到七叶一枝花,那我就去别的镇上碰碰运气。”
正自言自语,忽然,那马车竟然停在了她的面前!
珠帘撩起,下车的竟然是谢花宝!“端午姑娘,可以来马车一坐吗?”
月光下,谢花宝的脸带着恳求。
杨端午迟疑着。
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并且杨端午累了一天,晚饭都没吃,已经筋疲力尽,如果谢花宝要在这个时候,绑架杨端午,或者对端午做什么不利的事,只怕,端午是没有反抗的能力的。
“你放心,我要想加害你,不会等到现在。我是为了救倪重阳。”谢花宝说。
“可笑,是你和马桐云,害得重阳哥哥深陷囹圄的。你却过来假惺惺的做好人。”杨端午冷冷地说。
“你错了,这次是马桐云,不是我。并且,我知道,你在寻找七叶一枝花。你难道不想要这个药材吗?”
杨端午眼睛一亮,“你有七叶一枝花?”
“上车再说。”谢花宝让奴婢下车,扶杨端午上车。
杨端午不再拒绝,上车后,谢花宝让车夫开到偏僻处。
“你不要这么紧张,我听说马桐云让所有的药铺不要卖给你七叶一枝花。我就知道你需要这种药材了。正好,我哥哥有个朋友,他前些日子中了蛇毒,郎中给他开了七叶一枝花,我哥哥听我的,马上去要了过来,我就拿来给你了。”谢花宝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盒子。
杨端午打开,果然是七叶一枝花!
顿时,她不解地看着谢花宝。
“我说了,这次加害倪重阳的,只有马桐云,我是来救他的。”谢花宝脸上现出一丝爱意,“你不需要知道原因,就当倪重阳治好了我的病,我还他一个人情吧。”
杨端午收好药材,“我代我夫君谢谢你。”“你有这么好的夫君,我真羡慕你。我就没有你这么幸运了。”谢花宝叹了口气。
杨端午说:“你先前和林安夜是未婚夫妻,可惜你自己选择了退婚。”
谢花宝殷红的嘴角,闪现一抹苦笑:“哦?你真认为,是我的选择么?”
杨端午一怔:“难道事实不是这样么?”
“你不了解我。你也不是我的朋友。你下车吧。”谢花宝想到林安夜为了杨端午,拒绝了她,就恼火得很,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杨端午笑了笑,揭开珠帘就下了车,走了。
谢花宝气得直咬嘴唇,杨端午这一抹笑,刺痛了她。
杨端午到家,何湘捷对她说:“刚才你娘谢灵来过了,说你大哥大嫂来了,要你过去一下。”
杨端午便来到谢灵家里。
林安静一看到端午,上去热络地拉着她的手,“听说重阳的事了,我们过来,是想尽自己的能力帮你。”
“嫂嫂有心了。可是,我听说林老爷因为谢家不同意林家帮我们,生病了。”杨端午坐下来,“并且我也有了对策。虽无十全的把握,可却也不差。”
“哦?真的?”林安静为端午真心感动开心,“你记住,我不是林家的人,我现在已经是杨家的人了。我们才是一家人。”
“有嫂嫂这话,我已经很满足了。”端午热泪盈眶。
俗话说,患难见真情,患难也可以看出,谁是真朋友谁是假朋友。果然端午在短短几天,领教了。
连日的大雨,令监狱里的地垫都长出了水。一脚踩下去,都能渍出水来。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霉烂的气味,令人不忍作呕。
隔壁一个牢房内的囚犯,不知什么原因,已经瘫倒在地,不能起来走路了,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腐烂,让空气中更多了一种窒息的气味。
倪重阳实在看不下去,写了个去腐生新的方子给狱卒,帮忙拿了点药给换上。
夜深的时候,倪重阳却怎么也睡不着,牢房内,老鼠穿梭的声音此起彼伏,门外,疲劳的狱卒,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如浪一般的鼾声常常可以盖过其他声音。
倪重阳在床上翻了个身,实在睡不着,便又坐了起来。
当身体自由的时候,不觉得自由有多么宝贵。如今,倪重阳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夜不能寐,什么叫度日如年。
三更了,倪重阳还是没有一点睡意,索性,便不睡觉了。
倪重阳把双腿盘坐,在床上练起了八段锦。
这坐式八段锦,是倪重阳在古籍上看到的,动作看似简单,但功法蕴意深刻,不仅可以通大小周天,还能养精蓄锐,延年益寿延年。
倪重阳将双手举过头,掌心朝上,十指相对,舌抵上腭,气沉丹田。静止片刻后,又缓缓打开双手,从两边降下。顺势,将手绕到身后,擦着背部往下。
如此练习片刻之后,倪重阳顿时觉得精神越发好了,这晚上的觉,肯定是睡不着了。
索性,倪重阳开始整理牢房内的地面。
倪重阳观察了一圈,找到了牢房的最低点,在牢房的西北角,已经沉积了很多淤水。
倪重阳在地上摸索了会,找到了一块长条石片,便用石片在泥地上挖出了数条沟槽。
四处的淤水,便陆陆续续汇总到沟槽里,汇总到西北角落里。
终于,牢房里的地面,不那么泥腻了。
第二天一早,倪重阳的肚子,准时的鼓动起来,到了如厕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