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阴阁做的是黑白生意,不管是名门正派还是邪门歪道都有需要他们的时候,是以得罪玄阴阁的门派极少,他们开在此处倒还算安生。
拜福寿糕所赐,现在荆芥他们来玄阴阁已经不用挨个记他们每个分舵的暗号,只用亮出身份,便会受到最高待遇。
利桑城的玄阴阁开在最东边,是个穿过眼神各异的人群,来到一扇破旧的院门前。
院子里远远听见一个声音在说:“来客人了。”
接着又有略显苍老的声音问道:“谁啊?”
荆芥极有礼貌地拱手道:“在下荆芥。”
里头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似乎荆芥这两个字引起了极大的动静。
许香薷和荆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没等他们再多想,远门突然被打开,从里头冲出一大群黑衣人,各个手持武器,对荆芥怒目而视:“就是他,那个欺师灭祖的叛徒荆芥!”
“少主有令,取得荆芥人头者,便可升做分舵舵主!”
“为了许姑娘!”
“为了分舵主!”
“杀啊!”
许香薷一道掌风打过去,一路带着冰渣袭向攻来的人群,她凝眉冷声道:“怎么回事,说。”
众人猝不及防,被打得浑身打颤,正欲抬手再攻,就听后头有人大喊:“且慢!”
人群分成两半,从中间走出一个青衣少年来,看见许香薷后惊喜道:“香薷姐姐,太好了,你没死啊。”
来人是刚升任分舵主的丘明,原是丘瑜的随侍,那些年他们去玄阴阁拿福寿糕没少跟这孩子打交道。
丘明将许香薷二人请进院子里,听完许香薷说她刚从普侠山上的幻境出来,就一拍大腿惊呼道:“糟了,少主听信了传言,早已带人杀上守香门去了!”
迷魂阵中真假掺半,就连时间也混淆着他们,原本以为入阵破阵不过是极少的时间,哪知道他们在阵中已经待了三月。
现在却是没时间再去研究迷魂阵是如何骗得兜兜转转他们如此之久的,这样一说,现下怕是初春时节。而谭铃好似趁着这段时日,对外散步了谣言,说是荆芥残害了许香薷。
是以江湖上才开始有他欺师灭祖的言论。
因为许香薷的踪迹全无,谭铃又故意误导,所以就连心思缜密如丘瑜,都被骗了。
还没来得及感叹丘瑜的够义气,丘明又说:“你们得快些过去了,我听闻月神教教主惊槐前些日子放言称,若是你死了,便将外海大陆的人都放进来。”
“卧槽惊槐他疯了吗!”
☆、59|五十一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外海大陆的人大批到达风云大陆,他们筹谋了几十年,暗自建造船只,只为一举拿下风云大陆,以成为这方的霸主。
他们最为忌惮的,不是同气连枝的武林盟,而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月神教。
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月神教的人大多都是不要命的主,经过圣姑的催眠之后,也不过是看透了杀人的本质,不以杀人为乐罢了。
那是一群集合起来极其恐怖的人,尤其是这种对抗外来侵略,即便是武林盟也会下达杀无赦的命令,月神教的人自是磨刀霍霍,见过血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了。
东岳教这次集合了大部分外海大陆的人,准备一击必中,但为了不让后防空虚,外海大陆本身也留有一部分人手。
许香薷和荆芥并分两路,荆芥回守香门阻止丘瑜,而她则去阻止惊槐。
赶到月神教所在的临海域之后,第一场战斗已经打响了,武者与武者之间的混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战场上几乎没有多少喊杀声,只听得刀剑交织,脚步匆匆。
利器刺穿手掌、胸膛、肋骨、头颅,许多人甚至连最后一声呼喊都没发出,便被人踩在脚下,一场试探性的战斗,双方都是损失惨重。
那些奉武林盟之命前来临海支援的门派,许多就此断了传承,但他们死前却未发出后悔的声音,只恨不能多拼上几刀,送侵略之人一起上路。
从外海到风云大陆有极其广阔的区域,月神教所在是最近的道路,可是不用多想也知道,东岳教亦会扬长避短,从其他渡口上岸,而关于大陆内部的攻防战,却是需要武林盟和一众侠士一道拼死相杀了。
第一场战斗打了三天三夜,双方派遣的都不是主力门派,权当试水。
许香薷没能去到第一线,她先是找到了惊槐,彼时惊槐正在偏殿中浅眠,许香薷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扯起他的衣裳:“惊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梦中似有什么好物,惊槐好半天才幽幽睁眼,见是许香薷,就笑了笑:“你还活着。”
“堂堂魔教教主,竟会如此遭受小人蒙昧,不觉得可耻么?”许香薷鄙夷地看着惊槐,一如三年来的冷艳毒舌,“若叫其他教众知晓,你这教主怕也是没多少威严了。”
“是啊。”惊槐顺口接道,“他们的教主夫人都没了,还不许教主受点蒙昧,也太过无情了些。”
听他说的话,不由得让许香薷翻了个白眼:“我说惊槐,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惊槐比她还要惊诧:“你才知晓。”
许香薷正待说话,却见惊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从长塌上起身,整理好做工精良的衣裳,这才沉声说了一句:“本座输的不冤。”
正殿是圣姑常年住着,这偏殿便是惊槐处理教中事务的地方,现下殿中并无他人,惊槐却忽然端起了教主的架子,他坐回主位上,平白多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现场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许香薷也收敛了神色:“教主大人这是要耍威风?”
“本座在你面前,还有威风可言?”惊槐仰起头,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做沉思状,“若是比起容貌,你是觉得本座更胜一筹,还是荆芥更得你心?”
许香薷先是仔细打量了惊槐几眼,确定眼前之人就是三年来认识的那个惊槐,只是他现在说法的方式和内容都很让人怀疑,不由得让她多想几分。
最后她恍然道:“惊槐,你在拖延时间。”
咔。
久违的响指声在空中炸响,惊槐笑道:“不愧是本座看上的姑娘,真聪明。”
“现在外海大陆的人已经从其他区域上岸了?”许香薷心中猜测被证实,颇有些气结,“风云大陆亦是你的家园,你就这样放人贼寇来糟蹋它么!”
“它安逸太久了,也是时候动动筋骨。”惊槐语气轻蔑道,“本座既应了李一贵,自会守好临海域,至于其他地方,端看他们有多少本事。”
“你怎可如此任性!”
“特使莫要忘了,月神教本就是魔教。”惊槐嗤笑一声,“魔教教主若不任性,还有何人有资格任性?”
“你……”
“特使是想留在教众一起防守临海域,还是要去跟那些个名门正派同仇敌忾,本座皆如你愿。”
许香薷拂袖便走:“教主既然如此自信,自不会缺我一个无名小卒。”
直到那抹火红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许久,惊槐才缓缓伸手摸向桌案上温好又冷透的裂酒,辛辣的味道在喉间翻转,他一口咽下。
“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呢……”
***
武林盟盟主府中,此时汇聚了一百多名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聚在议事厅准备就这次外海大陆大规模入侵的事情进行深切的探讨。
大多数掌门人都还未听过外海大陆的名称,甚至不知道海外还有其他的人存在,他们自小接受的传承中就没有这一出,因此李一贵在开始商议之前,还把外海大陆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给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完李一贵的叙述后,其中一个门派掌门最先发言:“李盟主,照你这么说,那外海大陆离我们这儿可有不短的路程,海中神秘艰险,他们又如何大批渡人过来?”
李一贵将手往下一压,止住这些掌门的窃窃私语:“我知道在大多数掌门眼中,对于海是什么都没去探知过,而有的门派虽是临海而立,却只是以打渔、采海植为生。”
“外海大陆对我风云大陆觊觎已久,为此筹谋了近百年时间,若非月神教在临海域对他们进行阻拦,怕是几十年前就已爆发了大战。所以……”
听到月神教的名头,这些掌门就坐不住了,大家都自诩为名门正派,现在突然听到月神教居然还暗中保护他们,那不是在羞辱他们吗?这话一出,立刻引起大范围的争辩,也没人再想听李一贵继续将话说下去。
这掌门中自是有男有女,讨论起来无异于身处闹市。
李一贵先是礼貌地清了清嗓子:“各位掌门、各位武林同僚……”
但是无人搭理。
李一贵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若非踩到他的底线,平日里都极好相与,便是此刻大家闹成一片,他也没有动怒的意思。
不过有人率先看不惯了,从议事厅后的瓦檐处徒然刮起一道强风,那风极其霸道,还夹带着冰寒之气。
正在议论纷纷的掌门们猝不及防,吃下一大口冷风,各个都捂着脖子猛咳,倒是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瓦檐上响起清脆的脚步声,李顺笙摇着骨扇从上头落下,后头跟着抱着一柄银色剑鞘的谢如玉。
李顺笙将骨扇放在身前摇了摇,先是朝明显神色激动的李一贵行了一礼,这才转身道:“来我盟主府还敢如此不给面子,诸位掌门是存心找打的么?”
他穿着一件亮蓝色长衫,外罩烟灰色纱袍,头发在顶上梳起,箍着月牙小风冠,乍一看还是个极有风流韵味的俏公子。只是眼神并不友善,说的话也是引仇视的。
有人认出他长衫下摆处的月神教标志,顿时凝了眉头,做防备状:“你是月神教的人!”
李顺笙进月神教之前也未在江湖上行走,虽然李一贵寻子的布告从没停过,但那些画师们的画功五花八门,每一个画的像本尊的,因此也没人认出他就是李顺笙。
唯独李一贵满面激动之色,上前两步握住李顺笙的双肩,痛声道:“笙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孩儿不孝,让爹忧心了。”冰洗决让李顺笙对亲情愈发看得淡薄,是以这些年来他虽心中念着父母双亲,却没什么必须要见到他们的强烈欲望。
若非惊槐将他强行踢出来帮忙,他都想终其一生都待在月神教内,然后等着惊槐让位或者死掉,他在安安稳稳做他的教主,接着找到下一个继承人,以此过完一生。
这边李一贵还在庆幸自家儿子终于回来了,围观的掌门们全都坐不住了,月神教是什么样的名声,他们可都如雷贯耳。
虽然李一贵刚才稍微为他们正名了一次,到底说的不够明白,即便是说明白了,信的人也是少数,因此他们全都眼神不善地看着李顺笙,准备随时都要将他就地处决。
武林盟关于月神教的所有官方缉拿文书都已经撤销,其实说起文书,风云大陆识字的不少,能看得懂秘籍就已是学的精通,因此官方文书大多都是靠半文半图的形式。这也就导致了风云大陆上所有的门派都有自己的图形标识,就是为了方便大家辨别。
月神教的图腾他们早已是熟记于心,看见李顺笙衣衫图腾的瞬间,他们就已然沸腾了,哪还管什么缉拿文书撤没撤销。
消灭月神教中人,是每个风云大陆人都应该履行的职责。
肃清武林正气,从我做起。
这是此时在场掌门的心声。
几道攻击同时过来的时候,李顺笙和李一贵都发现了,只是两人的立场相同,都不愿伤人,便都将这些招式格挡了回去。
一来二去间,父子俩都发现了那些掌门虽然厉害,但因为人太多,能跟他们对上招的一时也只有三四个,一个是盟主,一个是月神教的少主,这些个不能一起围攻的掌门自然不是对手。
打到后来,李一贵干脆同李顺笙闲聊了起来。
一掌收回:“笙儿,你这些年都在月神教吗?”
骨扇击出:“嗯。”
踢开扫堂腿:“你怎么都没想过回来看看,你娘想你都想出病来了。”
旋身躲开长剑:“孩儿不孝。”
护体真气涌出:“在那里,可有什么建树。”
原地化为残影:“成了少主,日后接管月神教。”
“哈哈哈哈!”李一贵一个开心,不注意就用了狮吼功,将周遭围攻过来的人都尽数甩了出去,“我儿果然不凡!”
掌门群也是起了切磋之心,突然被推开,正欲再攻上来,就听见一声惨叫。
人群后头一个掌门七窍流血,指着李顺笙的方向,恨恨道:“好狠的月神教……“
言毕,就没了声息。
掌门正疑惑着,就听见了第二声惨叫。
接着第三声、第四声……
在场一百多个掌门突然只剩下了二十多个,最后一个倒下的掌门口吐白沫,艰难地道:“寒气……有毒……”
李氏父子面面相觑,剩下的掌门不由得往后退了好几大步。
李顺笙几乎是瞬间就冒出想法:“好一招釜底抽薪!”
☆、60|六十章
东岳教此次似乎是下了大功夫,能让近百名掌门在毫无察觉的时候中招,在场的都是各大知名门派的掌门,算得上是风云大陆的顶尖高手。
高手对危险本就有很敏锐的感应,从事发到现在,万幸存活下来的掌门身上似乎都带着防毒的宝贝。
“李盟主,如今这般状况,你还想包庇你的儿子吗!”松鹤派掌门满脸悲怆,最后倒下的那个掌门是他的至交好友,此时心中自是怒气滔天,但到底还剩了些理智,知道现在动手也讨不了什么好。
“薛掌门莫要妄下断言,诸位掌门突然暴毙,事出蹊跷,李某自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李一贵听到明显针对李顺笙的话,语气也冷了下来,“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还望诸位掌门稍安勿躁。”
现在很明显他们是中了计,只是这施计的人是在站着的人中,还是躺着的人中
李顺笙现在被众掌门虎视眈眈地盯着,只是谁也不敢再上前来,最后一名掌门临死前的喊话,无一不在指着凶手就是他。来时一阵寒气霸气开场,大家毫无防备就中了招,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有那时他们会大规模中招。
李顺笙亦是承了惊槐的二十年功力,现在虽说不是天下无敌,倒也能打得过几个顶尖高手了。一时不察被他偶击得手,对方还卑鄙地用了毒,自是又惊又怒。
形势一时之间陷入了焦灼当中,地上躺了几十个掌门的尸首,却无人敢去收敛。
二十多个掌门站在一处,同李顺笙父子两相对立,气氛剑拔弩张。
心中无鬼自是坦荡,李顺笙往前走了几步,那些个掌门就往后退几步,一瞬之间能给如此多掌门下毒,眼前之人他们谁也不敢挑衅。
本欲去查验那些尸首,斜里突然飞来一物,他顺手接住,摊开来是株草药。
来人是霍云天和林寻艺,看样子似乎也是着急赶过来的。
“没人告诉过你,中毒的尸首不要随便乱碰吗?”霍云天从怀里拿出个手套戴上,而后走到其中一个尸首面前,仔细检查他的五官和皮肤。
霍云天此时仍旧一副男子装扮,在场还是有几位掌门认得她的,因此就静静等着她的结果。
江湖人都知道霍云天是个不站边的人,好人恶人对她来说没有分别,倒也不怕她特意袒护谁。
这一检查就检查了一个多时辰,霍云天将所有的尸首都看了一遍,这才走到一旁,从侍女端着的托盘中拿起茶壶,就着壶嘴一饮而尽。
“诸位掌门中蛊都三日了,竟是一点也未察觉。”霍云天露出个讽刺的笑来,“怪不得被人当猴子一般戏耍,照此看来,风云大陆就算是亡了也不令人吃惊。”
一听是蛊,就连李一贵都坐不住了:“是何种蛊竟如此厉害,盟主府有暗丁日夜值守,那蛊又是如何下的?”
所有的掌门都中了招,这用蛊之人想必是个大家,蛊虫养活不易,害人的蛊虫对生长环境也有极其挑剔的要求。风云大陆目前知悉用蛊的门派也就两三个,最多也不过是将人心神制住,若是遇见高手,连伤人都做不到。
例如外海大陆的万蛊窟,那些蛊虫虽然厉害,也能制住大多数高手,但一离开万蛊窟稍远就会立即死亡。是以只要没人主动往那边靠近,就自然不会被蛊虫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