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鞭子这会儿倒是半点不客气,冲着时青的面门袭了过去。
可惜,鞭子和时青距离尚且十寸有余,就硬生生地换了方向,转而掀翻了时青摘菜用的一个竹篮。
竹篮一下子被打得碎作两半,里头还带着泥土的小青菜乱七八糟地或跌落在田埂上,或又落回田里,根根带伤,看起来分外可怜。
时青撇撇嘴道:“看来拜君公子所赐,这菜怕是吃不成了。”
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而后抬了下手,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方才落地的小青菜竟然就地飞了起来,朝着君汲刺了过去,不过片刻,君汲一身紫衣的两只袖子均破洞连连。
君汲心里头气得要死,但眼前这时青看来并不好相与,他只得作罢,拍拍透风的衣袖,没好气地道:“本公子先走了,你这个当下人的,好好摘……”
最后一个“菜”字还未说完,他不知怎地,脚底打滑,扑到在田埂上,这一扑本来算不得太疼,想爬起来,却不知为何身上竟顶了一座大山一般,半点都动弹不得,好容易抬起腿,却又是一滑,整个身体直接落在了菜地里。
时青既不取笑,也不帮忙,反而去了离君汲较远的那块菜地重新摘菜。
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君汲终于从菜地里爬了起来,已是发丝凌乱,衣上带泥,甚至连脸颊上都沾了泥土,背后还沾了些菜叶子。
君汲气得脸色发青,吸了几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时青身后,而后,手中的鞭子朝着时青那段白皙的脖子缠了过去。
第43章 春分篇·第四章
时青的脖子一下子就被缠住了,他却像是毫无所觉,只低首观察哪棵小青菜长得好。
君汲一使劲,想将人就地勒死,手却被一颗小石子打中,没了力气,只得被迫将鞭子松开。
而后一把声音钻入他耳中:“五弟,你莫要闹了。”
“二姐。”君汲低低地叫了一声,姿态低了不过片刻,便嚷嚷道,“这小子害我掉进田里,是他该死,不是我故意要寻他的麻烦。”
时青也不辩解,只抬起头朝不远处做了个致谢的嘴型。
君汝拍了拍君汲的衣衫,笑道:“我还不晓得你什么德性么?你若是再不收敛些,迟早遭殃,你瞧不起凡人,凡人又何尝招惹你了?”
君汲恶狠狠地盯着时青,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过是个凡人。”
君汝知晓要君汲对凡人改观是极为困难的,也不再劝,只道:“你既然回来了,且先去见见大哥罢,他现下应该在厅堂。”
君汲点点头,道:“我先回房换件衣裳。”
时青盯着君汲的背影,低声道:“是他捉的小顾么?”
“我说不准,他虽然脾气不好,爱找人麻烦。”君汝回道,“但你们入府那日,他在外地,如何知晓你们来访?又如何知晓顾公子受了伤,被我安置在诊室?”
君汲又换了身紫衣,才姗姗走到厅堂。
君泊坐在正中,旁边坐着那人姿态端雅,面容俊秀,一身绛衣,竟颇有些仙气。
俩人正在下棋,君泊被逼至死路,抓耳挠腮地不知下一步如何下才好。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君泊一抬头,见是君汲来了,便亲热地朝他招招手:“来来来,阿汲,你走近一些。”
君汲走到他跟前问了个好,便在他边上坐下,不客气地将一整盘子酥饼全数倒入口中。
趁着他咀嚼的功夫,君泊同时绛交换了个眼神。
时绛朝他点点头,自君汲方才还在门口时,时绛就已闻到了他身上的一股极其浅淡的药味,这药味和之前君汝用在顾出白身上的草药的气味一致。
俩人继续下棋,君泊走了一步,时绛再是一步。
时绛心思已全数不在棋局,不过十步的功夫,原本大好的局面被他自己的几步烂棋所破,不出一炷香,君泊便能将时绛的棋子一一斩杀。
君泊笑道:“这棋不必再下,是我输了。”
闻言,旁边的君汲却坐不住了,不满地道:“大哥,你明明赢了,为何反要说是输了?”
“赢得太过轻易,便是输了。”君泊回道。
君汲还要不依不饶,却听时绛道:“君三公子,你三日前是否回过府?”
“我又不识得你,为何要回答你?”君汲“啧”了一声,不理会时绛。
君泊重复方才时绛的疑问:“阿汲,你三日前是否回过府?是否去过阿汝的诊室?”
“三日前,我人在扬州,哪里能得空回来?”君汲轻笑道,“莫非府内有了内贼,大哥怀疑于我?”
君汲朝时绛道:“又或者这位才是苦主?”
时绛面上露出半点笑意,道:“君三公子五日前在扬州做什么?可否告知一二。”
君汲思及扬州一行,脸上泛起些红晕,一脸少年春情。
瞧君汲面貌,说的不假,时绛不再追问,但他身上的药味又作何解释?
他还未想通,门口却传来时青的声音:“哥哥,小顾回来了。”
时绛猛地站起身来,抬眼望去,果真顾出白就跟在时青身后。
顾出白逆光站着,嘴角含笑,眉目被光线打着,半隐在暖色中,身着一身白衣,仿若从江南的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竟半点不似凡人。
而顾出白脚边跟着白虎,白虎乍见时绛,仿佛猫儿闻见了鱼腥味,一下子冲到时绛跟前,亲热地蹭着他的小腿。
时绛顾不上白虎,快步走到顾出白面前,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在他耳侧柔声道:“你回来就好。”
顾出白乖顺地伸手抱住时绛的后背,用额头蹭了蹭时绛的耳根,低声道:“我回来了。”
“你可知晓是谁掳走的你?”时绛柔声问道。
顾出白从时绛怀中钻出来,朝他摇摇头:“我今日才清醒,发现自己倒在一处小屋,小屋应是猎户住的,屋内有些狩猎工具和几张皮毛,四下无人,我还以为我仍在芒山,走了一阵碰到小白,是小白带我来此处的。”
时绛摸了摸白虎的皮毛,通灵的白虎微微地点了下下颌。
见状,时绛心中更是疑惑万千,君汲身上有顾出白的药味,顾出白无辜失踪,又毫发无损地归来……但无论如何,平安归来便是好的。
“小顾,吃包子罢。”时青端了一盘子刚出笼的肉包子从门口款款而入,他身后还跟着君汝。
顾出白兴奋地抓了一个包子吹着气,包子还热着,他一时下不了口,好一会儿待包子几乎凉透了,才咬下第一口。
时绛、时青、君泊、君汝都各自取了一个来吃。
君汲对肉包子本不感兴趣,但见众人吃得开心,也凑个热闹拿了一个来吃。
肉包子是君汝做的,本来今日时绛和君泊要外出去寻顾出白,君汝怕俩人找不到东西可吃,才特意做的,没想到,却用于给顾出白接风了。
待顾出白将余下的肉包子一扫而尽,君汝给他把脉。
时绛在旁边问:“可有何不妥么?”
君汝沉吟了下,摇摇头:“并无不妥。”
当日,夜半。
时青因顾出白归来心中安定了些,但依旧转辗难眠,心中烦闷,科举的日子渐近,若他不在三日内出发,怕是会错过考期,但他舍不得萧漪,即使萧漪装作不认得他。
他随意披了件外衣信步而行,却见萧漪在凉亭中打坐,月色浅淡,将他整个人笼得严严实实,像是远在天边一般。
他看了萧漪好几眼,仿若白兔终于瞧清了猎人的模样一般,落荒而逃,跑了不过几步,却是脚下打滑,竟一下子扑倒在地。
他定睛一看,地面上竟有一滩血,微微发暗。
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他爬起身来,不由地后退了一步,再看,鲜血蜿蜒着消失在一座假山后头。
心中犹豫着要不要看个究竟,他的手肘处却蓦地热了起来。
一回头,却原来是萧漪抓住了他的手肘,觉察到时青眼中异样的光芒,萧漪松开手,站在他身边道:“你跟在我后头。”
时青颔首,就在低下头的功夫,他竟发现掌心里有几个指甲印子,应是方才自己慌乱中折腾的。
萧漪走在前头,时青依言跟上。
在距假山三步开外,萧漪回首道:“我先看看,你且不要上前。”
萧漪一看,假山后竟是一具死尸,死尸容貌被毁,横躺在地,正面除面部外无一处伤口,身底下铺着一层鲜血,看衣着、体型,似极了那日诊室的梁上君子。
萧漪看了一阵,转过身对时青道:“这里死了人,你去唤君汝来瞧瞧。”
时青刚走出几步,萧漪却觉得有些不放心,时青此人显然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且现下这府内怕是不安全,让他一个人去唤君汝,万一出了什么事,倒是他的过错了。
萧漪唤出自己的佩剑“红炎”交给时青,低声道:“你守在这儿,我去唤君汝,你就这站在这假山前头,千万别往里头看。”
“好的。”时青接过“红炎”颔首应允。
时青的话音堪堪落地,不远处的一处屋子却“轰地”着了起来,一时间火光冲天,烟气逼人。
——着火的正是顾出白的住处。
萧漪飞身过去,却见时绛已先他一步冲入火场,便立在一边使了个术法将火灭了。
火是由术法而起,且施法人颇有些功夫,萧漪好容易才将火灭去。
萧漪灭火的功夫,君泊以及君汝听见方才的动静围了过来。
萧漪瞧见君汝,走到她身边,指了指方才的假山,低声道:“那儿后头有具尸体,你且去看看,这儿我来顾着。”
君汝应声而去。
君泊检查了周围的痕迹,只找到一把烧成了灰的咒符。
萧漪捏起一撮符灰,叹息道:“若是咒符还有丁点儿未烧尽倒是能够寻个蛛丝马迹,但烧得这般干净……”
萧漪的话还未说完,君汲打着哈欠缓步而来,口中抱怨道:“这天气方才才下过一阵雨,怎地还会走水?这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挑小爷我梦见抱着花魁玩乐的时候,是诚心与我作对么?”
君泊扫了睡眼朦胧的君汲一眼,恨铁不成钢,气得踹了他一脚,高声道:“你想睡就睡去,你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去你他娘的梦里抱你他娘的花魁去!”
“我娘可不就是你……”君汲正要反驳,接到君泊的眼刀子只得乖乖地闭了嘴。他在这儿确实也没什么可帮的,干脆打着哈欠,回房梦花魁去了。
片刻之后,时绛抱着顾出白出来了。
俩人颇为狼狈,衣裳均被烧掉了一些,脸上也算不上干净。
第44章 春分篇·第五章
顾出白应是被烟熏晕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
他看看时绛,又看看眼前已灭了火的屋子,浑身一阵激灵,急声道:“公子,是谁要害我?”
时绛扫了眼被君泊丢弃在一边的符灰,用手指将灰烬搅弄了一阵,才答道:“看这咒符,此人法力不俗,不过是谁却一时半刻查不出来。”
此时,时青和君汝走了过来。
君汝蹙着眉朝萧漪道:“阿漪,我并未瞧见你方才所指的尸体,且我已在府内四处看过,也并未发现尸体,只那血迹尚在。”
萧漪问时青:“我走后你可有离开?”
时青摇头:“我虽未亲眼盯着尸体,但我就在假山前头,没有离开半步。”
萧漪取回时青手中的“红炎”,扫了眼“红炎”火红的剑锋,又将其收回,才道:“既然尸体无故消失,说明凶手尚在府内,且极有可能就是用符咒引火之人。”
“确实如此。”君泊扫了眼在场之人,道,“我去和阿汲住一块儿;君汝,你护住那几只小崽子;时公子,你今日且和顾公子呆在一处;萧公子,你可愿照顾下时小公子?”
见萧漪颔首,君泊又道:“在我府内,让大家受了惊,真是万分抱歉。不过现下天色晚了,只得明日再查个究竟。”
“就先如此罢。”时绛瞅了眼时青,对君泊道,“不是你的错。”
时青跟着萧漪已经走出好几步,却听得身后的君泊咬牙切齿道:“不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敢在你爷爷地盘上动土,可别让你爷爷逮到,爷爷我弄死你!”
话音还未落地,君泊就风风火火地越过了萧、时俩人,片刻就没了踪影。
时青本来是睡在顾出白隔壁房间,顾出白房中走了水,时青的房间虽还算得上完整,但屋内均是烟火气,睡不得。时青只得跟着萧漪回房。
萧漪走在前头,时青本来不过落后他两三步,渐渐地已离他十步开外。
时青故意不去看前头的萧漪,反是瞧着左右的景致,但春日的桃花、柳树、柳树下的潺潺河水,映在眼中,却越发得勾起他的绮念,身体里暗处疯狂地叫嚣着想要碰触萧漪,想要和萧漪唇齿相贴,想要和萧漪交缠。
时青被自己的绮念逼得浑身发热,双腿有些发软竟走不动路了。
萧漪终是发现时青被自己拉在了后头,回首去看时青,却见时青在淡薄的月色中,面色泛红,整个人比一旁的桃花都要娇艳几分,眸中闪出勾人的光芒。
瞧见萧漪的视线,时青不由自主地舔舐了下干燥的唇瓣,定了下神,紧张地吸了口气,扯了个谎:“我好像有些发热,我去问君汝姑娘要些药……”
话还未说完,时青便转身往君汝的诊室跑,边跑心中暗骂自己淫/荡。
萧漪快步上前,抓住时青的手腕,疑惑地道:“你为何两次见我都要跑,我生得很可怕么?”
时青手腕上的肌肤贪婪地吸食着相贴的萧漪的温度,而后这温度迅速透过手腕处窜过他的四肢百骸。
时青本就动了情,他几乎想同昔日一般用“骨心锁”来胁迫萧漪抱他,但这个念头一来上,心却登时冷了——萧漪不愿意,再勉强一次又能如何?
他费力地压下就要冲出喉间的喘息,面无表情地仰首盯着萧漪的眉眼道:“你生得很好看,只不过我不喜欢。”
既然现下萧漪装作不记得他,他也从善如流。
说完话,时青甩开萧漪的手,放缓了脚步,力图走得优雅从容。
萧漪并未再追上来。
时青想了一通,确实15 无处可去,只得回自己原先的屋子去了。
屋内是无尽的烟火味,心头却是压不下去的情/欲。
时青自小无欲无求,碰见萧漪后沾染上了情/欲,才鲜活得同芸芸众生一般。
萧漪于他如同上好的春/药,若是不见到、不想到萧漪,他还如同之前一般无欲无求,要是见到了、想到了情/欲便自身体深处烧上来,烧得他理智全无。
时青躺在床榻上,鼻息间尽是烟火味,身体却被无尽的情/欲炙烤着,他不愿意用手去纾解,只强忍着,不过片刻,浑身上下的衣衫尽湿,身下两处更是热得难耐。
实在忍不住了,他褪了全身的衣物,一手握住自己的阳/物,一手探入后/穴。
手指动作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着嘴唇低吟了一声,而后射了出来。
这声低吟之后,门却是被推开了。
时青尚在余韵中,甚至还有一根手指在体内滞留,这声“吱呀”的推门声打在耳边,他吓得清醒了五分,但因浑身脱力,他只得勉强仰头去看,却见萧漪站在门口,今日的月色浅淡,萧漪脸上的神情隐在黑暗中。
羞耻感一下子将他逼得湿了眼眶,他的身体抖得像深秋的叶子,无所依仗,慌乱间,他伸手将旁边方才被他蹭开的被子一把拉过,覆住全身,整个人缩在被中,不敢再动,不敢出声。
萧漪应是担忧他的安危才来寻他,他却让萧漪见到了他自渎的模样——肮脏而淫/荡。
萧漪应该瞧不起他罢。
也是,强迫萧漪交合的他,本就令人瞧不起。
或者,其实,萧漪的眼中从来就没有他,谈何瞧不瞧得起。
他当初想让萧漪若干年后再忆起他,也能念他一分好,才眼睁睁放萧漪离开。
却没想到,再相遇,他却被萧漪瞧见了这般不堪的模样。
他羞愧地几乎要死去了,心脏一下下激烈地冲撞着其余脏器和内里的骨、肉,像是要将脏器、骨、肉尽数敲碎一般。
萧漪的脚步声终于如愿远了。
时青的身体一点点冷了下去,冷得如同寒露时节结在屋檐的露水一样。
时青坐起身来,赤/裸的肌肤打着颤,他抱着自己的膝盖终是低低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