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族的视力在夜里出奇地好,不多会儿便看见前方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墨渠自地上抓起一把石子,猛地向那人影砸去。
然后靠近那人,懒洋洋地说:“师兄,别来无恙啊。”
墨渠的石子正好砸中那人的脸,那人龇牙咧嘴地指着墨渠道:“你……你……”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人正是先前南芷帝君说的先墨渠一步到达琯头镇的葛覃。
“原来是头笨猪啊。”白帝家三公子终于反应过来,然而尽管说着这种话,它的声音也还是软软糯糯。
化成人形后足有两米高的葛覃这才注意到墨渠身边的白衣小童,听他这么说也不恼,反而将人拎起来抱着。
“喂喂,笨猪,你做什么!”白衣小童特别气急败坏。
“师弟,你从哪里捡到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家伙。”葛覃欢喜地看着怀里的小童。
“那是白帝家三公子……”墨渠扶额。
“哦,这样啊,那你叫什么名字?”葛覃看着怀里的小家伙。
小童却蓦地变成一只白猫,伸出爪子狠狠地挠了一下葛覃的脸,留下三条红色的印子,然后窝在葛覃怀里睡觉,虽说大家都说猪很蠢,但这怀抱还是很舒服的呀。
葛覃一脸委屈地望着墨渠,你们怎么都伤害我如花似玉的容颜,非常值得控诉一下。
墨渠不理会,干脆地往前走,葛覃只好带着小奶猫跟着。
镇中还是静得出奇,墨渠干脆地掠进了旁边一户人家,完成先前被打断的探索。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院子,屋里依旧没有一点声响,墨渠推开一扇门,屋的最里面是一张床,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墨渠将其余门也推开,门内依旧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活物。
墨渠从院子里出去的时候,葛覃也正从另一间院子里出来。
“师弟,有什么发现?”葛覃一边问,一边给怀里睡着的某猫顺毛。
“院内似乎一个人也没有,或者应该说,一个活物也没有。”墨渠沉声道。
“我这边也是,看来和那樵夫说得一样。”
“樵夫?”墨渠狐疑。
“我先你几步到达这边,却并未来这琯头镇,而是先去了琅岐峰,今日酉时琅岐峰的一个小徒弟在峰门前捡到一个受伤的樵夫,那樵夫说他是琯头镇的镇民,还说这镇中有妖怪要杀他,所以我才会来看看,可是从刚才的情形来看,这镇中似乎并无妖气。”
“或者说,是我们察觉不到妖气。”墨渠悠悠地说,“走吧,先去拜访一下琅岐峰。”
……
琅岐峰位于南海边上,像一颗笔直的大树般高耸入云,与其说是山峰,不如说更像一座天然形成的塔,至少普通人看见的,便是自底部越来越细的样子,而且变化的角度近乎偏执的垂直着,似乎没有人能够爬上去。
但琅岐峰却在那塔尖突兀地变得开阔起来,如果有人能看见全貌,那用香菇形容它的形状会比用塔形象很多。
琅岐宫便建在那宽阔的蘑菇顶上。
墨渠跟在葛覃后头,七拐八拐地破了繁复的阵法,方见着一处长长的阶梯,阶梯之上的平地处,是一座雅致的庄园,那青白院墙,翻飞的檐角,精致的雕琢,颇有凡间江南水乡的韵味。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
第4章 琅岐峰
葛覃单手抱着白染,同墨渠拾级而上,方到了门前,那两人高的大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一个黄衫女子从门内缓缓踱步出来。
看见墨渠和葛覃三人,手朝门内微微做了个请的姿势,随着她手的摆动,戴在她手腕上的铃铛轻快地响起来。
墨渠挑眉,心道原来妖界盛传的能迷惑人心的黄鼠狼匪思思,人形竟然是这样一个美丽纤巧的女子。
墨渠跟着那女子进入这园子,首先印入眼帘的蜿蜒的回廊,回廊之间穿插着各式大大小小的水池和花圃,墨渠跟着黄衫女子走到回廊深处,推开一处院门。
“我家主人知道在院内……”声音逐渐远去,匪思思倏地消失不见。
墨渠和葛覃步入院内,这处院子不大,院中央种着几株挺拔的翠竹,一眼望过去,一个挺拔的青色身影站在院中的一方矮桌旁,和这挺拔的竹交相辉映。
那人似乎是知道有人进了院子,便转过身来对着墨渠三人,剑眉星目,脸上带着笑意,和南芷帝君的凌厉不同,那人给人的感觉淡淡的,这便是琅岐峰年轻的峰主——顾子瞻。这人和传闻中一样,君子如竹,温润如玉。想来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你便是墨渠?”说话的声音也淡淡的。
“顾峰主。“墨渠抱拳。
“坐下说吧。”顾子瞻带着三人在石桌旁坐下,又拿起桌上的茶具给两人倒茶。
“此前听闻琯头镇有赤琰的踪迹,顾峰主可知道此事?”墨渠接过顾子瞻手里的杯子“有劳。”
“此前葛覃已经和我说了个大概,关于赤琰的消息,我确实不曾听闻,只是之前掌案星君座下的童子也来问过一回。”顾子瞻慢悠悠地说着,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听说近日山下不大太平,我已打算派人去琯头镇中查探一二。”
“我和葛覃师兄刚从那镇中回来,镇中空无一人,甚至没有活物的气息,但却也没有其他气息,且镇中一切都保留完好,甚至还有渔民刚晒好的咸鱼干。”墨渠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坐在一旁的葛覃也点头,白家三公子却是睡得香甜。
“二位可曾听过幽灵岛?”顾子瞻道。
“曾听一位师兄说过,传闻中幽灵岛上住着一群幽灵,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人类一般无二,只是无人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墨渠略一思索,想起曾听阈师兄说过此事,那时候墨渠便是不相信的,毕竟幽灵这种东西,据说既不是鬼,也不是妖,游离三界之外,又不在混沌之中,于是只当了个传说,今日顾子瞻提起,方才想起来。
这时葛覃也想起来了,一边用大手抚摸着怀中的猫儿,一边玩味地笑起来:“哈,顾峰主的意思是,怀疑那琯头镇中有幽灵?这可就好玩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去抓一只玩。”
“只是觉得有点相似而已,并不是说一定有关联,也没有证据证明幽灵甚至幽灵岛是真实存在的。”顾子瞻温和的话语带着无奈,就葛覃刚刚那兴奋劲,怎么感觉这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呢。“不过说起幽灵岛,我似乎在师父的留下的手记中看过类似的记载。”
一旁墨渠却是已经陷入了沉思,先暂且不论那是不是幽灵,到底是谁让琯头镇整个镇中的镇民突然消失?这样做有什么目的?这件事恰巧发生在赤琰的消息出现在琯头镇之时,这一切和赤琰有没有关系?
“墨渠,你想什么呢?”葛覃和顾子瞻探讨接近尾声,才发现一旁的墨渠好看的眉毛拧着,似乎在发呆,叫了好几声也不见他应,便伸手扯了一把他的头发,墨渠被扯得生疼,升起的思绪也被打断,转过头凉凉地扫了葛覃一眼,葛覃觉得自己被冻住了。
完了,刚刚那眼神,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那时小墨渠在河边安静地钓鱼,顺便默念师父刚刚交的心法,葛覃在从后面扯了一下他的尾巴,那时候小墨渠也只是转过身这样来看他一眼,然后就转过身继续钓鱼大业了。可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葛覃就感受到小墨渠非人的折磨,他那时候还是一个猪妖该有的样子,身体圆滚滚的,觉得吃才是人生第一件大事。但是在他扯了墨渠尾巴的第二天,就被师父叫过去,墨渠在一边笑得天真可爱,他却分明在那笑容里找到一抹狡黠。
然后就听见师父对他说,修仙者,要清心寡欲,刻苦修炼云云,还说让墨渠监督他。在以后的几个月里,葛覃一只猪就比一只牛还清心寡欲(吃草)的凄惨生活……
墨渠却是不管葛覃这边思绪如何飘远,在淡定地瞥了他一眼后,望向顾子瞻:“顾峰主,方才你说在老峰主的手记中有和幽灵岛有关的记载?不知可否给我看一眼。”
“自然,你们跟我来。”顾子瞻点点头,首先走在前面引路。墨渠和葛覃跟着顾子瞻,走迷宫似的穿过逶迤的回廊,来到园子深处一处简陋的农家小院,推开院门便看见一处低矮的茅草屋,屋前是一条笔直的羊肠小道,小道两旁种着各色鲜花,打理得很好。
顾子瞻推开那间小屋,屋子很干净,正对着门的书桌上,有一张薄薄的纸,那纸张微微泛着黄。顾子瞻微微念了两句咒语,纸张上边显示出老峰主的字迹来,一边的葛覃看得惊奇,正想问这是什么纸,却看见墨渠已经端详起那些字来……,只好摸了摸鼻子,也凑过去看。
墨渠是知道这携忆纸的,据说这纸是上古灵器,年龄比自家师父还要大,能不断地往上面写东西,并且只有知道正确的咒语,才能看见上面记载的东西,没想到居然在琅岐峰。
这张纸上记载的,正是老峰主出海拜访北极冰川之上的北滨星君时,在一片极北荒原上发现一个小村庄,只有十几户人家,他们都住在冰凿的房屋里,出来活动的时间非常短,却由于那荒原四面环山,常常能远远听见村里人说话的声音。
后来老峰主从北滨星君处,归来再一次经过那村庄的时候,却发现那村庄里一片死寂,别说人了,就连村里先前养的雪橇犬也不见踪影。老峰主四面看了看,除了四面呼啸的风声,这冰冷的荒原上一丝声音也无。并不是妖怪或是鬼怪,因为老峰主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东西的气息。
老峰主进了村庄查看,村庄里所有的设施都还保留着之前的样子,甚至有几户人家屋内还有新鲜的食物,在冰冻的世界里泛着诱人的色泽,这个村庄的活物,仿佛是突然之间在天地之间消失不见了一般,老峰主同墨渠他们一样,也想到了传说中的幽灵岛。
老峰主一间屋舍一间屋舍地查看,最终走到村子中间那座最大的冰屋里面,这间冰屋正中间画着奇怪的图腾,仔细一看,是一只赤红的妖冶蝴蝶,停在一株纯白的雪兰上,那蝴蝶看上去给人一种极致的恐惧感,饶是老峰主活了几千年,也感受到了那种恐怖的力量,那雪兰却正好相反,看上去给人一种极端温暖的感觉,两者却仿佛缠绕在一起……
老峰主对着那图腾怔愣了一会儿,便看见屋子里放着一个信封,是淡淡的枯叶的颜色,信封上也画着那诡异地图腾,信封上只有四个字:“族长亲启。”
而放在一边的信纸,上面只滴上了一滴黑色的墨,似乎还未来得及写信。
……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三人还维持低头看着携忆纸的姿势,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
第5章 子卿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走得轻而缓慢,三人的注意力终于从那一纸故事中回神,这时关上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
墨渠转身看向门口,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门口,偏白的肤色加上瘦削的身体让那人显得有些孱弱,大概是赶路的缘故,姣好的面容带着不自然的潮红,一头随意用木簪挽起的乌发也微微有些凌乱。他手里还托着一个青花瓷?div align="center"> 幕ㄅ瑁枥锸且恢昕谜⒌牡趵肌?br /> 墨渠看的呆了,不仅是门口站着这人和手里的兰花交相辉映的美好画面,更是因为那张不能忘记的面庞,门口那人,和小墨渠当年看见的红衣男子,也就是墨渠要找寻的大魔头赤琰,一模一样。
可是却无法将这个人和记忆中的影子重叠起来,因为两人的气质太不一样,眼前这人的气质太过清隽温和,完全没有那种妖冶邪恶的感觉。
“子卿,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顾子瞻望向门口那人,熟稔的语调带着些惊喜。
“嗯,这次的花很快就找到了,也没有关于那人的消息,就看到你让小花送过来的信,我就回来了。”子卿给顾子瞻看手里的花,又看向墨渠和葛覃:“子瞻,这二位是?”
子卿皱着好看的眉,心说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么?为何这一身黑衣的猫妖一个劲盯着自己看。
顾子瞻轻咳一声,开始给他们互相介绍。
原来这名唤子卿的男子,是老峰主在朗月山惨案发生时救下的雪兰妖,郎月山原本也是难得的修仙圣地,前任的管理者是传说中三界第一美人——韦陀仙者,原本山上一众修仙之妖相安无事,谁知道一朵看似无害的白莲花妖竟然堕入魔道,帮着原本是赤琰部下的悭虞设计加害韦陀仙者。
老峰主接到消息赶到朗月山的时候,韦陀仙者已经和魔道众人落了个两败俱伤,被老峰主救下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化为一株枯枝,再也没有醒来……
韦陀仙者是少有的昙花成妖,更别提成仙了,所以他开花的时候法力非常强大,只可惜那种强大的法力消耗巨大,他在那次战役中却整整坚持了一个时辰,所以最后几乎是油尽灯枯,终是护得其他修仙者的周全。
除了韦陀仙者,在那次大战中受伤最重的便是子卿,韦陀在释放全部的灵力前交给子卿一根串着铜钱的红绳,让他带着这绳子去找一个叫阿隰的人……
这一幕却被一旁的白莲花看见了,以为是韦陀留下的宝贝,便打伤了子卿,想要抢那根红绳,这时韦陀仙者已经是分身乏术,子卿只能拼命逃跑,幸而他法力十分弱,在逃跑时时变回了原型,藏在一众静默的雪兰中,没有被白莲花发现……
故事说到这儿,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这物理唯一的一扇窗户,窗台上放着一个洁白的陶瓷花盆,里面屹立着一株形状好看的枯枝,弯而不折,说得大概就是这种状态吧。
墨渠也从子卿和赤琰太过相似的容颜中回过神来,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墨渠收回之前怔忡的目光,对着子卿微微颔首。
一旁的葛覃却是直愣愣望着那株枯萎的昙花,眼中似有泪光。
“葛覃,你认识韦陀仙者?”墨渠疑惑,他和葛覃几乎算得上是一起长大,怎么未曾听过他与韦陀是旧识之类的事。
“不认识啊。”葛覃转过头来,竟是已经哭了。“可是,墨渠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感人吗嘤嘤嘤。”葛覃一边说还一边用袖子抹眼泪……
望着眼前这两米高的粗壮猪妖,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抽抽嘴角。墨渠扶额,简直不想理他。
很明显其余两人也不打算理他,顾子瞻转过身看向子卿:“想来你已经去琯头镇瞧过了,可瞧出什么来没有?”
听见顾子瞻语气里很明显带着期待,墨渠也转过去看子卿。
子卿将手里的吊兰放在那桌上,微微叹了口气才开口:“老峰主的手记我也看过,琯头镇的情况,和老峰主记载的那个极北荒原的小山村一模一样,可是幽灵岛,却似乎是一个比混沌还虚无的存在。”子卿讲到这里顿了顿,“而且琯头镇和那个村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一南一北,一冷一暖,具体的情况,恐怕还是要再去镇中找找线索,看能不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子卿说话的语调轻轻柔柔,语气却十分笃定。
顾子瞻点头赞同道:“这样也好。”然后又偏过头看向墨渠:“你们意下如何?”
墨渠沉思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对顾子瞻点点头。墨渠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东西,他觉得琯头镇镇民的失踪,应当和赤琰的踪迹有关系,不管怎么说,这是这么多年赤琰唯一的线索。
顾子瞻和子卿在一旁商讨着细节,墨渠抱着胳膊听着,时不时说上两句话,葛覃终于恢复正常,开始伸出一只手抚摸一直睡着的白猫,气氛安静得刚刚好。
“子卿哥哥!”这时从葛覃怀里传来一个略带惊喜的软糯童音,一个小童对着子卿伸出双手。
“染染,你也在,刚刚都没认出你的原形,看样子又长大些了啊……”子卿伸出手接过他。然后见三人似乎有些疑惑,便解释道。“白帝与韦陀仙者是旧识,染染曾去过几回望月山。”
“所以这死小猫叫白染啊,之前问他名字死活不肯说,染染,很好听的名字。”葛覃说着就要去摸白染的耳朵。
“臭猪妖,不许你叫我名字!爹爹说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叫名字的。”白染把头埋在子卿肩头,躲开葛覃的手。然而他越是躲,葛覃越是要摸,两人一个进攻一个后退,可苦了夹在中间的子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