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渠不由得想一探究竟,但这必须掀开少女的白色衣衫。正在踌躇之间,子卿突然盯着少女的后脖颈一个凝神,而后便掀开了少女的衣裳。
应该出现的美好胴体没有出现,三人望着眼前的景象,都看得有些呆了。衣衫下也许还是一副少女的身体,那是那身体似乎是透明一般,以心脏为中心画了一个圆圈,越靠近心脏的地方,越透明。三人能清晰地看清那身体里“血管”的脉络,那脉络里鲜红的液体,在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下,越发地明显,而那“血管”一直延伸到少女的手上,而那个漏斗,似是终点,又似是起点。
当然最直观的冲击是,少女的心脏“血管”分布得相当密集,从后背看过去,胸前的图案正是一直妖冶的红色蝴蝶,那蝴蝶似乎定格在了起舞的那一瞬间。墨渠看得呆了,那蝴蝶似是有种力量,他墨黑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失神。
“看,这儿是不是那朵雪兰?”顾子瞻指着少女左肩的位置,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便瞧见在蝴蝶状心脏的底下,用颜料画着一朵纯白绽放的雪兰花,刚刚他们的眼光都完全被那诡异的蝴蝶吸引,方才看见这纯净的雪兰,才发现那雪兰虽然位于蝴蝶之下,但是那蝴蝶弯曲的触角却和这雪兰的细蕊痴缠在一块儿,分不清是赤红的蝶要染指这朵雪兰,还是这纯白的兰想要包围这只蝴蝶。
“看来这就是师父看见的那幅图案了。”顾子瞻开口说道。
“唔……”子卿意义不明地发出一声轻叹,强迫似的把视线从背部移开,望向少女手中的铜色漏斗。
墨渠一直望着子卿,从刚才发现那蝴蝶开始,子卿似乎就一直沉默着,刚刚自己回过神的时候,他似乎也还沉溺在什么里似的,周身气场空洞,似乎不在这里了一般。想起刚刚那一瞬间看见的东西,墨渠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那么子卿,你又看见了什么呢?
“漏斗里有未干的血迹。”子卿稍稍带点寒气的冷淡声线打断了墨渠的猜想,墨渠走上前去,也看了漏斗里的红色痕迹,墨渠抽抽鼻子,没有闻见血液的腥气,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是茉莉……”子卿喃喃道,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你是说这里面是茉莉的血?”顾子瞻是人类修成仙骨的,对于精怪之事并不如子卿了解,但还是知道一些的,于是便疑惑道:“可是书上记载,植物修成人形后,血液多为靛蓝色,而不会呈红色。”
墨渠闻言一顿,想起今日子卿掐伤自己手掌心时,那有些刺目的一点鲜红。子卿,是雪兰妖,但也是,红色的血液。
子卿也没说话,只是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自己心划下一道血痕,墨渠和顾子瞻反应过来的时候,入目便是那道刺目的红。
墨渠有点急,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上去便抓住子卿受伤那只手的手腕,便要催动治愈之术。子卿却似乎被抓疼了一般,轻轻哼了一声,墨渠就赶忙放开了那纤细的手腕。
“子卿,你做什么?”顾子瞻开始也有些慌乱,而后便反应过来:“怎么你的血液也是红色的?”
子卿并不回答,只是走到那漏斗面前,将自己的血液滴入里面,那“少女”的血管似是霎时间活过来一般,血液在里面缓慢地流动起来,子卿的手像是被那漏斗吸住一般,鲜血一滴一滴往里面注入,那少女的嘴唇越发地红艳起来,两只蜡烛的蓝光越来越盛,墙壁上突然出现摇曳的光影,子卿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墨渠和顾子瞻想要阻止,却不知该如何阻止,眼前的场景说不出的妖异,子卿虚弱却坚定的样子,也让人迈不出步子。
墨渠看着子卿摇摇欲坠的身体,想要走到子卿身边扶住他的时候,却突然坠入一片茫然的黑暗里。他并不怕黑暗,因为他能看见暗夜里的一切,但是他怕虚无,他试图在黑暗里看清一切,可是黑暗里依旧只有黑暗。
他不会怀疑自己的视力出了问题,那么只能是黑暗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对着这片虚无唤道:“子卿……”。
“居然什么也没有,真有趣……”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嗤笑,有点冷漠的声音。
墨渠彻底冷静下来,虽然并不知道说话的那位是什么物种,但好歹有说话的声音,他想到刚刚的事情,子卿和顾子瞻和自己一起呆在祠堂里,琯头镇没有其它活物,那现在的情况,一定是子卿的血液触发了什么东西。
“你是谁?”墨渠问道,他得尽量找到解决之术,还是多问一些信息罢,子卿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墨渠心念电转间,觉得子卿这么做,更像是为了窥探琯头镇的什么秘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哈哈哈哈……”那声音却变得疯狂起来。
“右边!”一个声音在墨渠脑中想起,墨渠在那一瞬间便扑向右边。
“你居然知道我在哪里……你居然知道。”这次那声音在墨渠的耳边响起,带着些茫然……
墨渠试着念了个诀,却发现全身的法术似乎被封住了,只好向着那个方向猛地出了一拳,没有意外地,打在了空气里。
墨渠在这时候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幽香,他连忙定了定心神,这味道,和刚刚茉莉的清香如出一辙,这是子卿的血,子卿……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动物独有的血腥味儿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他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后即跑过去将晕过去的子卿抱在怀里。
子卿掌心的伤口还在滴血,墨渠只能让他的伤口愈合,却不能弥补他流失的血液。“少女”蜡像的诡异光芒正在散去,顾子瞻仿佛大梦一场终于醒过来一般,踉踉跄跄地朝两人走去,带着少有在他脸上出现的不知所措,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掏出一粒药丸喂进子卿嘴里。
戳艘谎郏环⒁谎裕崛岜ё呕忱锏淖忧湔酒鹄矗蟛降叵蛲庾呷ィ饷嬉丫翘旌诹耍鹤永镆∫返闹蚧鹫笤谝估锩髁寥缧牵丛僖布げ黄鹨坏懔颁簟?br /> 顾子瞻跟上墨渠的步伐,两人飞掠过来时的路,没有人看见背后那双空洞的目光……
琅岐峰最大的藏书阁内,匪思思带着另外两个家伙翻阅古籍,其间白染同学趴在一堆书籍上呼呼大睡,露出白色的小肚皮,偶尔醒来便爬到葛覃身上挠他,葛覃除了偶尔反击一下之外,倒是很认真地看着书,尽管他看得很慢……匪思思一目十行,一本接一本将她面前的书山消灭。
此时已是深夜,葛覃终于坐不住了,怎地三人去了那么久,莫不是遇到什么好玩的了,葛覃哀怨……匪思思却突然眼前一亮,找到了!
“幽灵岛者,虚幻之空也。幽灵者,不容于世者也,三魂气魄具散,唯念尚存,无神无形,是以出世……悲怨之念积,方祸三界,乱世间……”
葛覃见状,更加哀怨了,为何自己找了那么久什么都没找到。想着便将手里阅完的书放下,从为数不多的书里又抽出一本。
这是一本流传不广的民间志异,专门讲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第一篇便是民间捉妖师的故事,葛覃看得津津有味,一页又一页……
第9章 回去
子卿睁眼的时候,入目是一片浓重的漆黑,同时一点淡淡的麝香味闯入他的鼻子,他感觉自己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脸埋在那人的胸前。
他抬起眼睑往上看的时候,果然就看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此时那脸上有些焦急。那人感受到子卿的视线,微微地低下头,严肃的脸上的看不出情绪,眼里却似有星光熠熠,子卿动了动唇角,那人会意地凑近,听清了子卿虚弱的声音。
子卿见那人听清了自己的话语,便放心地让困意侵袭,在那人怀里重新睡了过去,至于最后那声的呼唤,他没有听见。
“子卿!”墨渠看见他又睡了过去,便有些焦急地唤了一声。
在前方引路的顾子瞻听见响动回过身来,看了一眼焦急的墨渠,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子卿问道:“他刚刚醒了?”
“嗯。”墨渠望着眉眼安静温和的子卿,想起刚刚他醒来说的话,不由得蹙着眉头。
“放心吧,不会有大碍的。”顾子瞻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嗯,刚刚他醒来说了一个阵法,溶血之阵。”墨渠道。
“溶血之阵?”顾子瞻闻言,觉得头有些大。“传说中的上古妖阵,以胧妖之血,祭未尽之魂。”
“我此前也听师父提及,此阵法及其邪恶,所谓胧妖,是修炼成妖的植物与同样修炼成妖的动物结合的后代。”墨渠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怀里的墨渠,几不可查地紧了紧手臂,继续说道:“据说此阵能打开一扇虚无的门,将人内心的执念放大,将人逼入绝境,噬魂夺魄,执念唯存。”墨渠的声音平稳,语气听起来仿佛只是在说今天我们吃鱼吧。
顾子瞻若有所思,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一切,仿佛都和那个传说中的幽灵岛相符合。”
墨渠点头:“是的,到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幽灵岛。”还有自己怀中这个家伙,和赤琰那样相似的脸,还有那样稀有的血统,不知道又在追寻什么……
两人说着便走到了庄院门前,推开门便看见抱着白染的葛覃站在门后,葛覃看着墨渠怀里睡得正熟的子卿,二话不说便想开口调侃,墨渠便横过来冷冰冰一眼,葛覃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哼了一声便越过墨渠,将手里的两本硕果交给顾子瞻:“翻遍了藏书阁,只找到这两本,思思姐去歇息了,我正要出去寻你们。”
“辛苦,今日乏了罢。”顾子瞻接下书,应了葛覃一句,便两步越过去,跟上墨渠的步伐。留下葛覃在原地愣愣站着,今日一个个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墨渠将子卿径自带回了那处处处是花草的小院,将他放在那张白色的床上,看着那苍白的脸色,真怕他变回一朵白色的花。
“让他变回原形修养两天也好。”顾子瞻在这时开口,见墨渠脸色变了变,又道:“他的气血缺失,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养,变回原形可以不必维持人形,省去的精力有助于他的恢复。”
这些墨渠都知道,只是他还有更加担心的事,子卿近日本就孱弱,而今又气血两亏,仅剩的修为,恐怕也只够维持人形。而他又是胧妖,说不准若不是人形的话,他会变成什么样。而且据说那溶血之阵,对开启此阵的胧妖伤害巨大,至于是何伤害,恐怕连师父也不知道。
顾子瞻看着墨渠那难看的脸色,又看向床上的子卿,对着不发一言的墨渠道:“我想试着联系一下师父,说不定他对溶血之阵由更多了解,子卿这头……”
“我会照看着他,你去吧。”墨渠的声音清淡却柔情,眼睛望着床上那张消瘦的脸庞,没有发现顾子瞻在何时离去的。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桌上便多了两本书,正是今日葛覃拿来的那两本。
睡着的子卿没有平日里的温和自持,眉宇之间带着孩子气的秀丽,墨渠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种心情。但是他不可避免地心疼了,为那个执着的身影,为那浅淡的笑容。
顾子瞻回到住处,从远处招来一只传讯蝶,轻轻地下了一个命令,那半透明的传讯蝶便去寻找多日里杳无音讯的老峰主。
自从墨渠一行人过来,他便没有睡过好觉了。墨渠来寻人,本是一件与他无关,却将师父扯了进去,他就也起了彻查的心思。可是今日在琯头镇祠堂发生的事情,让他开始质疑自己加入这件事的正确性。或者说,他对师父的事情如此上心,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
溶血之阵启动之后,顾子瞻仿佛跌入了另一个世界,他踩在柔软的云端向下看,他看见了他最初生活的那座道观,五岁时那儿的一个老道长将他从乞丐堆捡回来,让他做一个扫地童子,给他一口饭吃。
他已经在这里扫了两年的台阶,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他一如既往地一阶一阶扫着道观门前的台阶,一双白色暗纹靴子进入他的视线,他抬起头来,看见一张含着笑意的脸,如沐春风,说得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感觉。那人弯下腰看着笑意吟吟地道:“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顾子瞻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了,他只记得那人微微上挑的眼睛和略带蛊惑的声音。然后那人将他带回这里,对他说:“从今以后,我便是你师父,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顾子瞻那时确实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小乞丐,这不是他的名字。
“那你记住,从今以后,你随我信,我叫顾青崖,你便叫顾子瞻。”那人有些孩子气,便这样定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日在祠堂里,顾子瞻听见自己没有叫那人师父,而是唤他青崖。那人依旧一身青衣,长身玉立,头发懒懒地落在背上,一如自己想象中那样美好……
若不是最后那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儿,自己恐怕就出不来了……
所以他从溶血之阵出来了,但是不是他自己出来的,所以尽管墨渠眼里的东西太少,顾子瞻还是看见了。
第10章 图腾
墨渠坐在桌边,盯着顾子瞻留下的书籍。他看得出顾子瞻的失神,可是他顾不上,自从下山来之后,就有什么东西一直牵着自己走,在冥冥之中决定了他的步伐。他往床上望去,那里躺着睡得安宁的子卿,和赤琰长着同一张脸的子卿。清醒时的温和浅淡,淡漠疏离都从清丽的脸庞上褪去,只余下睡着时的天真稚气。
霎时之间,一道劲风袭来,他便抬手一挥,将那人逼至门外。随后走出去,关上门,挡住那人向内逡巡的目光。
“怎么,不欢迎我?可真让人家伤心。”来人一身红绿的衣衫,一只手里掐着一把花花绿绿的羽扇,一只手挽住墨渠的胳膊,说话的时掐着嗓音。
啧,这只鹦鹉衣着还是那么没品。
墨渠忍不住腹诽,然后冷着脸迅速将胳膊抽出去,就那么望着那人。他知道这鸟是师父派来的,便斜着扫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就说,没话就滚。
“啧,你还是那么无趣。”来人撇撇嘴,迎着那冻人的视线,从袖中掏出一个玉如意扔给墨渠,说道:“帝君让我将此物带于你,说是今后会有用处。”
墨渠看了一眼手上那个晶莹剔透的泛着翠绿流光的绿如意,突然想起这便是那日自己用来挖坑的工具,那日自己竟欲将曾经横行三界的赤琰埋于土中,还真是……墨渠忍不住闭了闭眼,想起那人一身红衣的模样。
明明是相同的一张脸,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哈哈,你还记得这货,那时的你可比现在可爱多了。”报信之人轻摇着手里的羽扇,一副惋惜的样子。
墨渠没时间和他扯皮,将玉如意收入囊中,一眨眼进了屋内,将那人关在外头。却不料他甫一进入屋内,入眼便是子卿坐在桌边的单薄背影。此时他正在看那些顾子瞻留下的书籍,眉头紧蹙,额头淌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似乎很是痛苦。
墨渠心里一紧,急忙凑到他面前坐下,入眼便是那人紧咬着的苍白嘴唇,墨渠有一瞬间的怔愣,手就那么伸出去,想要触碰那唇瓣,却硬生生止在半路,只是拢了拢他的头发。
“子卿,你没事吧?”
子卿只是摇摇头,指着手中的书对墨渠道:“你看这里,这里说幽灵岛飘荡在三界之外,但却不在混沌之地,而是在一个叫做柒河的地方,咳咳……”
子卿说着突然开始咳嗽,苍白的脸泛上难耐的红晕,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模样,一双眼睛却盈满了希冀,盯着书上的故事。
墨渠不期然撞进那双眼睛,突然想起自己在倚云寨看到的璀璨星空,那双盛满星光的瞳子里深不见底,有许多复杂的东西,墨渠看不清,却唯独知道,那眼里没有自己。
他很难理解这种心情,而这种情绪也不过一瞬,墨渠看着咳嗽的子卿,一把将人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子卿大吃一惊,咳得更加厉害,却没力气做什么反抗,直到墨渠将他放到床上。
“子卿,你的病还未痊愈,而且那阵法会对你造成怎样的伤害,没有人知道,现在需要养精蓄锐。”墨渠口气带着些无奈,他又何尝不想早点解开这个乱七八糟的局。
“对不起,是我过激了。”子卿微微偏着头,语气有点不自然,这人怎么这么喜欢抱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