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瞻此时只是笑着看三人玩闹,这琅岐峰,已经好久没有如此欢乐了。
墨渠黑着脸在一边看着被那一大一小围住的纤瘦身躯,那绝美的容颜上挂着浅淡却不失温柔地笑意,但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人险些就摔倒了吧,一只妖身子怎这般羸弱。
“走了,该休息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冲动,墨渠伸手提溜着葛覃的领子将他拉开,冷冷地开口。
“也是,子卿今日赶路辛苦,先歇着吧,我们回去了,明日再来寻你。”顾子瞻也注意到子卿有些疲累的表情,带着人离开这园子,墨渠走的时候,顺便拎走了赖在子卿怀里不肯走的白染,将他扔进葛覃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嗯,子卿出现
第6章 定魂针
夜色黑如墨,凉如水。墨渠仿佛变回了还是一只小猫时,在山林里追着蝴蝶。蝴蝶飞入了前方的浓雾中,墨渠也跟着跌进了那片白茫茫,白茫茫里的红色身影异常显眼,那人一袭红色纱衣,留给他一个渺茫的背影。
墨渠想要说话,却如鲠在喉。想要跑到那人前方,却寸步难行。作为一只猫,墨渠不知道实际的如鲠在喉是什么滋味,但是现在他只能想到这个词。
正在墨渠想着要不什么时候吃鱼的时候,弄根鱼刺卡住自己喉咙的时候,那人倏地转过身来。艳丽的面庞面无表情,脚下踩着细碎的枯叶,周身弥漫着冰冷的恨意。
“赤琰!”墨渠在心里叫着。
那人却突然轻笑一声,冰冷的恨意消失不见,地上的枯叶都化作蝴蝶,将那抹红围在中间,等蝴蝶慢慢消失不见,在原地出现的却是一抹白色身影,一模一样的面庞,一样的面无表情,却平白让人觉得安宁。
那人仿佛累极了,极缓慢地对墨渠牵起一丝笑容,而后摇摇晃晃地转过身,直至消失不见。
……
墨渠醒来的时候,床边的白染正坐在葛覃怀里好奇地看着他,两只猫大眼瞪小眼。
“出去!”墨渠对着不请自来的一大一小挥手,床边的纱账被放下,葛覃和白染被一阵劲风带出屋外。
重重摔出去还被白染当做垫背的葛覃抱着白染龇牙咧嘴地起来:“啧,今天起床气真大,尊老爱幼懂不懂啊。”
“活该,你是不是打不过墨渠大哥?”白染从葛覃怀里抬起头,颇有点幸灾乐祸。
“死小孩,我一个能打赢他三个,刚才只是没有防备。”葛覃狠狠□□一把白染的呆毛,没好气地说。
屋内的墨渠可没空管外面那两人的打打闹闹。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把脑袋了重合不起来的两个身影甩出去,既然想不清楚,不如查清楚。
墨渠推开门的时候,白染正变成一只小猫扒在葛覃肩头,把白色的爪子伸进他的里衣拼命地挠,葛覃非要和它较劲,正使劲把他从肩头扒下来,白染索性从衣服里钻了进去,贴在葛覃背上。
……墨渠扶额,这两只就没个消停。
墨渠敢打赌,白染那点伤害连挠痒痒都算不得,反正葛覃皮糙肉厚,几乎很少能让他受皮肉之苦,旧时师父惩罚他都不用寻常的法子,不知道现下在较什么劲。
墨渠面无表情地从院中走过,把那两只留在昨日住的院子里,自己则去找顾子瞻。他穿过大半个院子走到顾子瞻的别院,推开门时,一眼看到顾子瞻和子卿坐在石桌旁,正说着什么,两人皆是一身白衣,在白玉石桌和一旁翠竹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宁静。
子卿此刻微微笑着,嘴角柔和,面色还是和昨日一般苍白。两人见墨渠走过来了,便要站起来,墨渠却分明看见子卿身体摇晃一下,连忙伸手去扶住他的肩头。入手的触感柔软,墨渠却分明感受到那人的瘦削。
“多谢。”子卿开口,仿佛看清楚墨渠眼底的疑惑般,又解释道:“自从朗月山一战后,身体便有些不如从前,所幸不是什么大病,不必介怀。”
墨渠闻言连忙放开子卿,收敛起眼里的疑惑和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看着子卿无所谓的温和笑意,有些不是滋味地落座。
“刚刚我和子卿商量,由我们三个去琯头镇中细细打探,看那镇中到底是何古怪。”顾子瞻见墨渠点头,顿了顿又道:“葛覃和那小猫就留在山上,陪同思思一起翻看古籍,看是否能查到早些时候关于幽灵岛的资料。”
顾子瞻话音刚落,一个黄衫女子便拖着葛覃出现,没错,就是拖。方才墨渠离开院子后,匪思思便去寻葛覃,要领他一同去书屋,葛覃从小最怕的就是厚厚的书籍,自然是不肯的,于是匪思思只好采取暴力手段,一路将他拖过来,白染趴在匪思思肩头起哄。
顾子瞻望着匪思思细瘦白嫩的胳膊,又看着地上装死的大块头,抽抽嘴角说不出话。墨渠别过脸去,真是师门不幸,怎地有这般没脸没皮的师兄。子卿只是淡淡地看着匪思思一路将葛覃拖入了书房,然后说道:“走吧。”
顾子瞻和墨渠回过神来,三人一同下山。一连穿过了几个仙阵,子卿似乎有些支撑不住,起先还跟着顾子瞻一同在前方带路,现下却脸色苍白得吓人。
“子卿,你这次寻访似乎亏损得厉害,不要紧吧?”顾子瞻一边专心按解阵,一边不无担心地问。
墨渠也看向前方同顾子瞻一同带路的子卿,似乎随时都会倒下的模样。他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对顾子瞻道:“没事的。”语气还是那般淡淡的。
“要不我一个人在前面带路,你和墨渠走后面吧。”顾子瞻依旧有些担忧。
“也好。”子卿应了,果然就退到了顾子瞻后边,同墨渠并肩走着,看见也一脸担忧的墨渠,笑着对他点点头。
子卿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羸弱,那笑容却浅淡温和,墨渠有些看得呆了,子卿却很快转过头去。墨渠很想问子卿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却不知怎么开口,便想伸出手去扶住那有些摇晃的身躯。手伸到一半,便有一阵疾风倏地吹过来,风里裹着一只银针,直直地朝子卿心口而去。墨渠反应极快,一手拉过子卿,将他细瘦的身躯裹进自己怀里,抬手打掉那根针,便想追去银针射来的方向。
“别去,山上阵法多,你又不熟悉。”走在最前面的顾子瞻听见异动,已经回过神,正好看见墨渠将子卿拉开,那银针已经落在地上。顾子瞻看见墨渠已经扶着子卿停下脚步,便走过去将那银针捡起来,端详了一会儿说道:“是妖族的锁魂针,一般都用来处决作恶的妖怪。其实对修行之人都会有些作用,若是修为尚浅,恐怕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墨渠看了看怀中虚弱的子卿,这人的修为,似乎已经所剩不多,身体又不知为何这般孱弱,便一脸凝重地对顾子瞻点点头,索性一把将子卿抱起来,示意顾子瞻继续赶路。
子卿被墨渠抱起来,想抬手推推他说不用,却发现双手没什么力气,不由得有些自嘲,从墨渠胸前的黑色衣襟向上望去,那人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子卿忽然觉得累极,干脆让自己睡了过去。
墨渠见人闭上了眼睛,不放心地仔细听了听那人的呼吸,见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回过神对顾子瞻道:“可知道刚刚是何人?”
“不知,但应当是熟悉这山中阵法的人。”顾子瞻说道。
“为何你不追?”墨渠淡淡地问,还没等顾子瞻回答,便又笃定道:“你知道那人是谁。”
顾子瞻闻言叹了口气:“有没有人说过你太聪明了。”
“是谁?”墨渠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追问道。
“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顾子瞻态度坚决,见墨渠有些黑下来的脸色,复又道:“是敌非友,但事关师门,恕我不能细说。”
墨渠闻言若有所思,却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子卿,脸色稍霁,跟着顾子瞻继续往山下而去。
第7章 再探琯头镇(上)
琯头镇中依旧是那般死寂,镇中的建筑物都有些褪色,整个镇子除了最初那种了无生气,还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墨渠抱着子卿跟在顾子瞻身后,三人往镇中而去。
顾子瞻看了眼在墨渠怀中脸色苍白的子卿,欲言又止。墨渠感受到他的视线,抬眼看了一下,而后淡淡道:“我会抱好他。”
顾子瞻摸摸鼻子,吞下想说出口的话,推开进入小镇后第一户人家的院门,这院子里住的应当是个普通渔民。院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捕鱼工具和出海的必需品,院子还晒着一些海货,屋檐下挂着晒着的各式鱼干。
墨渠多看了那鱼干几眼,顾子瞻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但是墨渠却很快移开视线,没说什么就面无表情地便朝屋内走去。要是葛覃在的话,就会嘲笑墨渠一番,顾子瞻就会知道,墨渠只是单纯的看见喜欢的食物便多看了几眼罢了。
这户人家的屋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户普通的居民罢了,唯一值得注意的,大概是桌上一直燃着的半截蜡烛。
墨渠抱着子卿站定,只盯着那吐着火光的半截红烛,没有红色的蜡油从蜡烛上低下,那火光在百日的天光里显得十分微弱。
“蜡烛似乎烧不尽,这是怎么回事?”顾子瞻也把注意力放到了蜡烛上。
“不是烧不尽,而是时间在某一时刻静止了。”墨渠也甚是疑惑,看了看周围又道:“四周似乎很少有灰尘。”
顾子瞻看了看周围,果然如同墨渠所说的那样,四周一点也不像好几天没人住的样子,干净得让人感觉似乎有人住在房间里天天打扫屋子。
两人正兀自思考着,墨渠怀里的子卿却突然咳嗽起来。子卿睁开眼睛便看见墨渠漆黑的眼瞳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一只有力的手臂正托着自己的后腰,有异样的感觉随着那担忧的眼神直达心底,子卿的耳尖泛了一点红色,藏在发间。
“子卿,你可好些了?”顾子瞻可没发现子卿这一瞬间的不自然,不无担心地问道。
“放心。”子卿对顾子瞻安抚一笑,他不敢看墨渠那深渊一样的墨黑眼睛,只看着墨渠的鼻尖说:“我没事了,你把我放下吧,多谢。”声音带着刚醒时特有的沙哑,却不难听出感激之意。
那沙哑却让墨渠皱了眉,这人身体怎这般弱,睡了一觉声音便成了这样。这样想着,还是将人放了下来。
子卿站定,望着屋内的场景,刚刚他迷糊醒来的时候听清了两人谈话,这屋内确有古怪,恐怕还得去其他地方看看,于是对二人道:“我们去镇上其他人家看看吧。”
墨渠和顾子瞻正有此意,一行三人便接连查看了十几户人家,直到走到了镇子中间。之前的十几户人家皆和第一户人家相似,是普通渔民居住的屋子,屋内都点着一只蜡烛,燃烧情况却不尽相同,有的剩一整只,有的却只剩下一点点,而且每间院子积累的灰尘都很少。甚至有几户人家的桌上还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已经动用过的餐具。
然而除了这些之外,他们却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之处,便来到了镇中央这处与众不同的宅子门前。说与众不同是因为这地方是村里的祠堂,所以修整得比一般民居高大许多。现下这座镇中最大的建筑物,显得格外孤独与阴冷。
墨渠走过去推开门,三人一起走进去,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在原地。这祠堂就只有一个大院子和正对着院门的一间大屋子。院子的左右两边都摆满了星星点点的蜡烛,虽然此时是白天,但是那么多蜡烛摆在一起,还是极为震撼。
顾子瞻盯着那些蜡烛看了好一会儿,只见那些蜡烛摆得毫无章法,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子卿看了一眼便被那烛光晃得眼晕,待强自镇定想要看清楚时,却看见身边的墨渠化一团黑影跃上了屋顶,皱着眉看向那复杂的蜡烛阵。
顾子瞻和子卿会意,也跃上屋顶,站在墨渠身旁。刚刚在下面看不出来,站在高处往下看才发现,这些蜡烛似乎组成了一幅十分古怪的图案,顾子瞻总觉得那些蜡烛连接成的图案很熟悉,但到底是什么呢?
“唔……”墨渠也一脸的若有所思,这一左一右两幅画面组成似乎毫无关联,却为何让人平白生出一种两者合二为一的错觉?
正当两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边安静站着的子卿倏地往后踉跄了一步,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凝望着地上的几十只蜡烛。
“子卿,可有什么异常?”站在子卿身旁的顾子瞻急忙伸手将人扶住,急急地问道。墨渠不动声色地收回伸出去的手,看着子卿那愈加苍白得脸色,不悦地抿了一下唇。
子卿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一般,微微推开顾子瞻的手,踉跄着走了两步,在刚刚那个位置站定。尔后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根红绳,红绳上挂着一个古旧的铜钱,正是当日韦陀仙者拼着性命让子卿带走的东西。
严格说来,那并不能算是一枚铜钱,因为它肯定不是任何一个朝代流通的货币,子卿这些年来为了完成韦陀仙者的遗愿,试图查阅它的来历,却一无所获。它身上的纹路雕刻得极为繁复,却也极为精细。
之间那图案中间似乎是横亘着一片空白,似是一条河流,河流的两边分布着绵延的村庄,村里的屋子星罗棋布,那屋舍雕刻得小而巧,若是不是修仙之人眼神尚可,普通人看去只怕要看成一个点。
墨渠此时也看见了那铜钱上的图案,只是仍旧不明白子卿为何如此失态,一定有什么原因,而自己不知道,这种认知让他微微皱起眉头,又深深望了从刚才起便一直盯着那枚铜钱的子卿一眼。
“这到奇了,这蜡烛形成的图阵,怎地和这铜钱上屋舍的分布图案一模一样。”顾子瞻仔细看了看那枚铜钱,又看了看蜡烛,复又道:“真的一模一样。”抬头却对上子卿有些发颤的目光,伸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叹息着轻声说:“子卿,过去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了点消息,你应当高兴才是。”
墨渠闻言,一双墨黑的瞳子紧盯着子卿捏紧的左手,看着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先是紧绷着握紧,复又缓慢地松开,便挪动步子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催动仙法治愈了子卿带血的掌心。
子卿感觉到墨渠的气息靠近,而后原本冰凉的掌心微微一暖,心底漾开一丝异样的感觉,似是驱散了些许不安。便定了定心神,朝墨渠微微一笑,又对顾子瞻说:“子瞻,你说得对,这么多年,终于有消息了。”
“只是不知道,这琯头镇,和韦陀仙者认识的那位阿隰,究竟有何关联。”顾子瞻见子卿似乎平复了下来,暗暗看了墨渠一眼才道。
墨渠并不在意顾子瞻的目光,声音一如既往地无波无折:“秘密既然开了个口子,便没有再躲藏进黑暗的道理。”说话间他便从屋顶一跃而下,站立在院中唯一的屋子门口:“我们进去吧,屋内说不定有别的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又忘记了
第8章 再探琯头镇(下)
一行三人步入这院子中间唯一的一间屋子,和外面一片白日里闪着烛光的明亮不同,这屋里极为黑暗,却只在房间的东北角和西南角各立了一只半人高的木质烛台,烛台上分别点了两只蜡烛。这蜡烛看着和普通的蜡烛一般无二,烛光却泛着诡异的幽蓝,在这幽蓝而微弱的烛光之下,整个房间透着一股森然的气息。而屋子的中央立着一个人影……
“只是一个雕像罢了。”墨渠的一双猫儿眼几乎不用适应就看清了这屋子笼罩在黑暗中的布局,一眼就看出了那人影不过是个死物。顾子瞻和子卿也反应过来,微微松了口气,跟在墨渠后面,墨渠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屋内霎时明亮了许多,可是气氛却越发诡异起来。
“你确定真的是雕像?”顾子瞻悠悠地对墨渠道。三人在夜明珠的光辉下,终于看清了屋内的那座人形雕像,那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繁复的白色衣衫,衬得那肤色越发白皙通透,当真当得起肤若凝脂四个字,尽管脸上挂着看似天真烂漫的笑意,嘴角牵起的弧度却让人不寒而栗。
“只是用上好的蜡油制成的蜡像罢了,民间用这种手段可以还原人的模样”墨渠说着绕到那蜡像的前端,只见那“少女”眼神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胸前,顺着她的视线墨渠看见一个类似于漏斗的铜色器具,器具的尖端和那少女的左手一起隐藏在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