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重锦吃惊地道:“原来陛下对东瀛早有了解,微臣就不多言了。”
“东瀛人包藏祸心,不得不防。他们敢开着战舰来访,东边的海防又大半被柳家养着,朕实在放心不下。”梁焓揉了揉额心,“那笔钱可以动了,朕准备建支新式海防水师,筑起一道海上长城。”
梁焓从做太子起就喜欢捣鼓各类发明,通过燕家的商铺出售流转,两人这些年积攒了不菲的小金库。但即便把那些银子全部砸进去,怕也仅能供应造船制舰所需的费用。养将练兵是长期花销,最后八成还是要动用国库。
“这倒未必。”听了燕重锦的担忧,梁焓笑得一脸奸商样,“东瀛人不是要开放通商口岸吗?那就开三个,朝廷按货量抽关税。不是要水师护航吗?那就按里程船头收费。反正是自由贸易,把咱们的商货也打开市场,看谁倾销得过谁。”
淳国地大物博,农工商业的水平甩东瀛三条街,开放贸易只会是妥妥的顺差。赚外邦的钱,养自己的兵,干东瀛的匪,这买卖傻子才不做。
想起小野三郎抱着玻璃杯的惊叹模样,燕重锦忽觉此计可行,笑着调侃道:“陛下若是做了生意人,只怕天下少有敌手。”
梁焓也笑了:“没那么夸张。不过朕还真想过,如果以后不做皇帝了,就去开间玻璃制品的铺子,当个小老板,再娶个...”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他敛起笑意,清咳一声:“算了,不谈这些,接着说东瀛的事......”
两人就翌日接见的事宜又商讨了一番,聊得差不多了,听得夏荣自外间来报:“万岁爷,皇后娘娘给您送汤来了。”
燕重锦自觉地告退出去,宁合容端着一盅醒酒汤走进来。
梁焓头也不抬地道:“皇后辛苦了,放这儿吧。”
“这个要趁热喝才好。臣妾怕凉了,一路都用棉布包着......”
大夏天还要喝热的,女人真是麻烦......算了,好歹是一国之母,亲自下厨做汤不容易。宁伯温和忠国公最近也还算老实,就当给宁石两家面子好了。
梁焓执起汤盅喝了几口,见对方还站在书案前,纳闷地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宁合容眼圈一红,跪下道:“陛下还是不肯原谅臣妾吗?臣妾已经杀了表兄,以后不会再犯错了。”
“什么?”梁焓一口呛住,咳了起来,“你杀了......杀了你表兄?!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宁合容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难道陛下不想杀了他吗?”
“朕就算杀他也不会用私刑。何况朕不是说过了么?此事不要再提。”梁焓重重放下汤盅,只觉头上更疼了。
跪在地上的女人死死咬着唇,无声地落下一滴泪。
“其实朕想过成全你们。倒不是朕宽宏大度,而是没兴趣留着一个心里有人的女人。没想到你居然...唉......”宁合容上一次跪下还是恳请他成全有情人,转眼就把那个真心相爱的表兄杀了。这般敢爱敢恨的女子,他真不敢要。
“不是的,臣妾心里没有别人。”宁合容膝行到他身侧,泪眼涟涟,“我被人蒙骗了,他根本不是真心爱我。臣妾如今只想侍奉皇上,做一个好妻子,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只求陛下仁慈,给合容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望着那张沾满泪水的消瘦脸颊,梁焓几乎要动摇了。
刚抬手,欲帮对方拭泪,脑海里又闪过另一个面庞。
该死,怎么又想起来了?他身上浑然一热,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觉察到一股热流朝腹下涌去,梁焓蓦然看向台面上的瓷盅,惊怒道:“你在解酒汤里放了什么?”
宁合容被他铁青的脸色骇得结结巴巴:“就是...就是......”今夜是她唯一的机会,再不抓住,只怕后半辈子都要在冷宫里度过余生了。
堂堂正宫皇后,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算计皇帝?梁焓脑子都要气炸了,抬手朝外一指:“滚!”
宁合容挣扎道:“陛下,臣妾不是故意的,是御医说那药对龙体好......”
“哗啦!”
梁焓拂袖一扫,将汤盅打落在地,满眼血丝地道:“今日有外邦使节在,朕不想闹得太难堪。如果你还想让你爹多活两天,就安静地滚回去。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坤宁宫一步!”
听得御书房里异常的动静,夏荣和楚清急忙冲进去探看,正撞上抹着泪退出来的皇后。再看皇上,额上的青筋紧绷地跳动,面色也泛着诡异的潮红,蕴着怒火的眼神仿佛要杀人,明显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夏荣。”梁焓声音嘶哑地道,“去,找个宫女来。”
“您......是要人侍寝吗?”夏荣惊愕地问道,“万岁爷想要什么样的宫女?”祖宗你可千万别再找身高八尺的了。
“随便。”梁焓疲惫地闭上眼,陷入一片无望的漆黑里。
随便吧。反正不是他,什么人都无所谓了。
款待使臣的夜宴还未结束,燕重锦正从御书房往紫光阁走,忽听背后有人大声呼喝。
他转过头,看着一路飞奔过来的女将,纳闷地道,“慌里慌张的,什么事跑得这么急?”
楚清断断续续地喘着气:“皇上......皇上被皇后下、下了春|药,现在...夏荣正找宫女侍寝呢!”
一道疾风掠过,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楚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切,你还不是比太监都急......”
脑海里嗡嗡作响,视线也变得无法对焦,体内燥热得仿佛要烧起来。梁焓喘着粗气,无力地伏在案头,将宁合容骂了不下八百遍。
妈的,这古代的伟哥太要命,下面肿胀得像根萝卜,自己动手都宣泄不出来。万一夏荣找来个身娇体柔的宫女,只怕对方真吃不消。啧,他还是太保守了,应该要两个妹子才对!
正意淫着齐人之福的美事,腰间一紧,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
呦呵,哪个宫的姑娘这么主动?梁焓惊喜地一回头,吓得噗通一声摔下了椅子。
“池、池寒?!”
池寒个屁,什么狗眼神?那小子有老子一成帅吗!
燕重锦是从窗子翻进来的,一身亵服,赤脚披发,怎么看怎么像仓皇逃跑的采花贼。
望着对方惊愕的表情,他也有点懊悔一时冲动了。
皇帝临幸宫女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就头脑发热地主动来侍寝了?燕重锦觉得自己一定是独食吃惯了,居然对天子起了独占欲。无论男女,梁焓多看谁一眼他心里都堵得慌。
梁焓揉了揉眼,终于认出了面前的男人。
“是你?”他奋力挣脱对方的怀抱,红着眼道,“王八蛋,别碰朕!”
燕重锦:“.......”
“你不是走了么?不是本事挺大吗?”梁焓狠狠咬着牙道,“既然喜欢藏着躲着,又何必再来找朕?”
燕重锦不说话,只无声地把眼神往下一瞟。
“不管你的事!”梁焓满脸充血,尴尬地捂住身下,嘴上还不忘挑衅,“怎么?难道你主动来献身?让朕干你?”
“咕咚。”
待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压在书案上。雪片似的纸页洒了满地,悬在笔架上的一排毛笔被撞得啪啦作响。
燕重锦俯身堵住那张要喊救命的嘴,手中直接扒掉了某人的裤子。
身下一凉,梁焓心道糟糕。方要挣扎,唇上的桎梏忽然消失,总算得空喘了口气。正琢13 磨着如何骂才能戳中对方痛处,两条腿就被人猛地掰开,身下敷上了一团湿热。
他浑身一颤,瞠目结舌地往下一看,脑子里仅剩的几根弦也顷刻崩断。
卧槽,这只禽兽居然在给自己口?!!
御书房外,夏荣匆匆带着几名选好的宫女赶过来,临到门口又被楚清截住。
某人眯起琉璃色的眸子,笑得神神秘秘:“公公,里面有人伺候了。”
夏荣一头雾水:“谁啊?”
“额,一个自荐枕席的宫人。”
“那皇上满意吗?”若是一个伺候不好,倒霉得不还是他这总管太监?
“应该...”刚说了两个字,房中突然传来一声哀嚎。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面面相觑,楚清干咳道:“应该...痛并快乐着吧......”
☆、第39章 36.35.34
夜清如水,星淡如萤。乐-文-四更时分, 深宫里的灯火变得稀零寥落。
穹阊殿里静悄悄的, 水银般的月光自朱窗缝隙里爬进来,从地面蔓延到床阁中, 照在孩子熟睡的脸上,映得嘴角口水晶莹。
梁睿刚进宫时胆子小, 经常夜啼惊眠。梁焓便将他安置在自己的龙床上,抱着睡到天亮。
这一夜, 皇上没回寝宫, 梁睿只好一个人睡在暖阁里,后半夜做了个溺水的噩梦, 哭哭啼啼地惊醒了。
一睁眼, 望见窗外亮着影影幢幢的火光, 鼻间也闻到一股焦糊的烟味。如果他听得到声音, 便知道穹阊殿外已经乱作一团,众多宫人侍卫都在奔走着大喊:“走水了!”
寝宫的门被禁军撞开, 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将梁睿从床上抱起:“殿下,快和小的离开,这里着火了!”
梁睿看着这人眼生, 但通过唇语分辨出了火字,当下也没拖延,由着对方将自己带离了穹阊殿。
凶猛的火势从寝殿蔓延到主殿,广袤的夜空被高蹿的火舌舔舐成黑红色, 半边天都被烧亮了。大量宫卫被楚清调集过来,投入到运水的行列。众人齐心协力,总算在烧毁主殿前控制住火势。
不过穹阊殿还是不能看了。虽然建筑主体未塌,殿顶和墙柱却熏得黑糊如碳,这回工部算有事做了。
看了眼冒着残烟的窗口,楚清擦了把脸上的灰,质问管事太监:“怎么突然起那么大的火?”
“是窗户下边的烛台倒了。今夜又是乞巧,执岗的宫女溜了号,没人看着才着这么大。”那太监连连作揖道,“老奴一定好生收拾那帮小贱蹄子!统领您可得帮小的在万岁爷面前美言几句,这事真是意外......”
“得了,幸好没人伤亡。皇上今晚心情应该不差,不至于要你脑袋。”楚清掸了掸头上的土渣子,“对了,皇长子呢?没受惊吧?”
“火刚起的时候就带去偏殿了,应当没事。”
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扑倒在地上,带着哭腔尖叫道:“不好了,大总管,殿下他......他不见了!”
管事太监白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楚清一听也发觉事态严重了。天子的心头肉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这宫里没人能好过。
穹阊殿失火,皇长子失踪,这两件事撞一起未免太巧。她不敢耽搁,立即派了个腿快的向皇上递信,同时组织禁军在附近搜人。
御书房里的两人刚结束一场情迷意乱。
梁焓像被掏空了一样,无力地瘫软在燕重锦怀里,虚脱地调侃道:“你积了好多,朕都要被填满了。”
对方垂眸一笑,沉默地用衣摆给他擦了擦身子,重新整理好衣服。
见这人还是要走,梁焓鼓起勇气搂住对方的腰,声音坚定地说道:“不要逃避朕,也别逃避自己。千难万难,朕和你同担。”
燕重锦浑身僵硬。
这话的意思......难道要以国君的身份明着和臣子纠缠?!
他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怕千难万难,只怕一错再错。且不说梁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气疯,就算能谅解,他也不想当佞幸,梁焓更不能做昏君。
若不能相守,就不要相误。如果真是自己引得天子误入歧途,他就亲自斩断这条路,绝了对方的念想!
扯开腰上的手,燕重锦眸光淡漠地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清冷的月色下,那双比月色还冷的眼神刺得梁焓心头发凉。
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这个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从头到尾也未发一言,更没表露过一分喜欢。或许,在对方眼里,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罢了。他的念念不忘,他的有难同担,统统是笑话......
望着那张血色褪尽的脸,燕重锦感觉胸口像被利爪生生掏了个窟窿,里面空荡荡的,麻木得连痛觉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倾身拥住对方,奉上了最后一个吻。
梁焓,你会成为旷世明君,燕重锦永远只是你身边的丑臣。这一切本是错误,不过是一场荒唐的醉梦。天亮之后,忘了我。拜托。
这是一个缠绵至极的吻,唇齿间仿佛夹杂了所有的缱绻和不舍,但梁焓丝毫没有沉浸其中。
他知道这是告别,因为对方用手指在他背后写了四个字。一笔一划,一字一顿,仿佛带着刻入骨血的决绝:
后会无期。
梁焓踉跄着向后一退,猛地撞上身后的书案,后腰一痛,险些跌倒。
扫开对方伸过来的手,他拄着桌沿支撑住脱力的身体,竭力挺直脊梁,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再...不见了。”
命里无缘的,求不来也留不住。身为男人,作为皇帝,他可以放下尊严去恳求挽留,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要脸。
后会无期。他至今还记得那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每一次告别,最好用力一点。多说一句,可能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可能是最后一眼。
所以直至燕重锦的身影消失,梁焓都直勾勾地瞪大眼睛,不肯眨动一下。
毕竟是最后一面,多看一秒赚一秒。而且眼眶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滚,怕一眨眼就掉下来。
一个人呆立在原地良久,忽听御书房外响起夏荣急切的声音:“万岁爷,出事了。穹阊殿失火,小殿下不见了!”
......
翌日清早,卯时三刻,东瀛使团入宫觐见。
奉天殿里,梁焓扶着后腰升了御座,顶着两只熊猫眼接见了一众使节。
行过叩拜大礼,小野三郎递交了国书,并献上了天皇赠与淳国皇帝的礼物。
梁焓看着那把号称东瀛国宝的武士刀皱了皱眉。
兵者,凶器也。小日本送这么个不吉利的东西给他,是真不懂礼仪还是存心找茬?
他让夏荣将刀拿下去,给东瀛使节赐座赐茶,谈起了正事:“贵国主君的意思朕已知晓。关于开放通商口岸一事,朕没有异议。不过朕希望贵国也能开辟商埠,并协助保护淳国的商船。”
小野三郎道:“启禀大淳皇帝陛下,吾国已经为淳国和南海诸国开设了通商口岸,但因国力弱小,难以为客商们护航。”
没能力护航有能力打劫是吧?梁焓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地道:“既然如此,从淳国到东瀛的航线就由我大淳负责,保护费也由我朝廷水师来收,没意见吧?”
一听要钱,小野三郎打了磕巴:“这、这......鄙人要奏禀天皇陛下才能定夺。”
“你自是做不了这个主儿。”梁焓笑道,“顺便回去告知国主,若他无力管治那帮倭寇,朕也一并包办了。”
七个使节闻言皆露不悦之色,可也无话反驳。毕竟这是天皇自己要装的孙子,跪着也得装完。
小野三郎避开敏感点,迂回问道:“大海茫茫,倭匪分布散乱,游击而走极难围剿,不知淳帝陛下打算如何治理倭患?”
“这就无须贵使操心了。”梁焓收起笑容,脸色陡然严厉起来,“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朕和先帝不同,更非仁宗孝祖,不会再沿续历代宽宥的惯例,没有赎囚赔款一说。所有倭寇,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出身贵贱,只要踏上我大淳的领土,杀无赦!”
一言既出,不仅东瀛使臣,满朝文武也集体抖了三抖。
工部尚书刘天策暗搓搓地戳了戳旁边的裴紫衣:“皇上今日怎地火气这么冲?是因为穹阊殿烧了么?”
裴紫衣眨了眨眼:“我看是杀气比较重,您说是吧燕大人?”
燕重锦含糊地点点头:“有点。”
他当然清楚梁焓为何心情不悦。梁睿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时辰,楚清几乎调动了所有禁军宫卫,甚至开始打捞御花园里的水池。梁焓现在还能装作没事一样,耐着性子接见外邦使臣,已经是年轻人里少见的稳重了。
看了看几位尚书的小动作,澹台烨抿唇一笑,重新将目光投向大殿中央。
小野三郎勉强维持着镇定,干笑着答道:“皇帝陛下言重了。两国隔海比邻,互通有无,难免有宵小之辈造成外务摩擦。无论赎囚赔款还是交换人质,都是延续了几百年的习惯,如何能说废就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