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焓眯起眼:“沿续了几百年的宽饶厚待,就换来一年比一年凶悍的倭患。这种惯例不要也罢。”东瀛人畏威而不怀德,根本不是礼义仁爱能教化的。历史也多次证明这是个欺软怕硬的民族,越对他好他越蹬鼻子上脸,扔颗原子弹下去,立马跪舔你一百年。
所以他从开始就知道对付倭寇必须强硬,中原人但凡露出一丝软弱,豺狼就会露出狰狞的爪牙。
小野三郎没料到这个年轻的淳国皇帝画风变得这么快,明明昨晚还慈眉善目地一起喝酒呢,今日的态度却如此强硬。他挣扎着道:“鄙人听闻,中原有句话叫冤家宜解不宜结。武力镇压也许会使得倭寇反弹更甚,况且倭寇当中也有各国掳来的奴隶,是以......”
“无论哪国人,只要是倭寇船上下来的,死。”梁焓面色冷峻地道,“贵使若还听不明白,朕就举个极端点的例子。就算船上下来的是你们天皇陛下,朕顶多给他留个全尸。”
七人面色剧变,其中一人立马出列,言辞厉色地说了一大串叽里呱啦的话。
梁焓只听懂了八嘎两个音,沉下脸望向译学馆的官员。对方却浑身抖瑟地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翻译。
站在后面的池寒开口了:“皇上,他说您是个无知无礼、狂妄自大的蠢货。胆敢侮辱天皇陛下,是活腻了吗?”
此言既出,全殿寂静。
燕重锦给某人传音入密:“搞事情?”
池寒挑眉回道:“有本事打我啊。”
燕重锦捏拳冷笑:“下朝别走。”
梁焓眼神凛冽地望着出言不逊的使节,沉默地招了招手。
殿中侍卫闪电般地将那人拖出去,当场来了个腰斩。
鲜红温热的血溅在奉天殿前的玉墀上,吓得一众东瀛人面色煞白。小野三郎哆嗦着道:“两国交战亦不斩来使,请淳帝陛下三思。”
“使者,以邦交为重,以礼节为先。他算哪门子来使?还是说你们东瀛使臣都是不懂尊卑不讲人言的货色?朕与天皇同为国君,拿他举例并无不妥。一个小小的奴才也敢污言秽语、以下犯上,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梁焓身上杀气磅礴,言下之意也十分清晰:你们七个葫芦娃想怎么着?在淳国的地盘上,不知道谁是爷爷吗?
小野三郎闻着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摸了摸发凉的腰,再也不敢吱声了。
他算看明白了。以前的淳国皇帝总自诩天朝上国,认为东瀛乃蛮荒之地,官民粗鄙,不通礼节,所以对使节的冒犯常报以包容的心态。而现在这位明显是个里外不吃亏的,再硬杠下去,对方绝对敢大开杀戒。
“尔等驾战舰来访,又赠凶器为礼,本就是挑衅之举。朕没说,不代表你们能得寸进尺,在这金銮殿上满口喷粪!”
“陛下息怒,卑等知罪。”
见刺头老实了,梁焓示意夏荣将国书递了下去:“天皇的回信,朕昨夜已经拟好。和淳国做生意,朕欢迎;和中原开战,朕也欢迎。选前者还是后者,让他自己掂量。”
小野三郎冷汗直流。
对方昨夜就回好了国书,岂不是早将他们一行的目的都看透了?
东瀛地狭人稠,物产贫瘠,向来对中原的富庶垂涎三尺。天皇此番遣使来淳,的确存着先礼后兵的心思。如果淳帝答应开放通商口岸,一切好说。如果不答应,天皇不介意号令全国百姓去当倭寇。没想到对方不仅答应得痛快,还附赠了一个大巴掌作为警告,扇得他脸疼。
国家之间,要么友好,要么敌对,没有一边给你通商一边供你抢劫的好事。梁焓率先摊出两手牌,就是在逼天皇做出选择,不要再玩两面三刀的把戏。
他也清楚对方没胆和淳国正面交战。小日本要真有实力早举国攻过来了,哪里只敢借着倭寇的挡箭牌小打小闹?
接下来,双方就通商细节磋谈了一番。剩下的六个使节再也不敢造次,都毕恭毕敬地问答到接见结束。
最后,梁焓命侍卫抬进一口红漆描金大箱。掀开盖子,里面顿时映出一片流光溢彩。
厚实的稻絮中,躺着十几只形状各异的玻璃制品,有水晶壶、高脚杯、压花果盘、琉璃镜......看得小野三郎两眼放光。
“这些特产是朕送与天皇的礼物,有劳几位贵使带往东瀛。”梁焓叮嘱道,“玻璃精致美观,但脆弱易碎。亦如国家间的情义,须要双方诚心维系。还请诸位一路小心保管,切莫辜负朕望。”
作者有话要说: 东瀛使臣纷纷叩首谢恩:“卑等叩谢淳国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古人名节为大。国君在青史上的名声比什么都重,所以燕重锦不会耽误梁焓。
在这个问题上,两人的代沟不是14岁,是上千年。
☆、4036.35.34
东瀛使臣抬着礼箱和断成两截的尸体出了宫。
池寒则被梁焓单独召入御书房,让燕重锦捏了许久的窝心拳失去了攻击目标。
书案和椅子全都撤换过了,屋中却仿佛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气息。望着那张相似的面庞,梁焓不由有些心旌恍惚。他定了定神,寒暄道:“池子爵多年不来中原,汉话倒说得不错。”
池寒微微一笑:“先父是中原人,家母也经常教我汉语,所以勉强拿得出手。”
梁焓挑起眉,有些苛刻地问道:“那你是以东瀛人自居,还是愿意做淳国人?”
池寒犹豫了片刻,老实答道:“我虽有一半中原血统,但生长于东瀛,对那里的风土人情更亲近些。”
“这是人之常情。”梁焓理解地点点头,“朕不是要逼你站队。召你归来,是因为你已到成年之期,该继承汝父的伯爵之位了。”
池寒拱手道:“承蒙皇上厚爱,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池寒从未对大淳效力一分,当个子爵已是厚耻,再无颜承继高位。”
“你父亲寻龙珠有功,才得先皇授勋。爵位罔替世袭,朕也不能更改。”梁焓将加盖玺印的手书递过去,“若非你母亲当年推辞,你原本该还有封地府邸的。进爵之礼已经从简,再不延续爵位,世人要戳朕的脊梁骨了。”
池寒只好走上前,双手接过谕旨。正欲低头谢恩,忽然瞥见对方颈间有几块青红的痕迹。他年纪尚轻,未经情事,不知那是欢爱留下的吻痕,便直言问道:“皇上受伤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梁焓急忙拉起领子,遮掩道:“无妨,蚊子叮的。”
“中原的蚊子这么厉害?”
“......”虽说是堂兄弟,但这孩子似乎挺耿直的,一点也不像燕重锦那个鬼精。
梁焓干咳一声,转开话题:“方才在朝上,你直接将那使节的话译过来,考虑过后果吗?”如果当时译官不翻译,小野三郎再打个掩护,没准这事就遮过去了,不至于闹得血溅当场。
“为何是我考虑后果?”池寒一本正经地皱起长眉,“话是他说的,我只是译过来而已。”
梁焓又是一噎。
池寒继续道:“如果两国真因此事而交战,说明二者本就不合,早晚会有一战,不过是少个出兵的借口罢了。”
“若大淳与东瀛开战,你帮哪边?”
池寒答得斩钉截铁:“东瀛。”
梁焓扶额:“你就不能委婉点么?”
对方琢磨了一下,委婉地答道:“那就帮大淳...的敌人吧。”
梁焓服了。
池寒生于东瀛,自幼丧父,由其母一手带大。因长年居于海外,自然对东瀛更有归属感,这样的选择无可厚非。
但他毕竟也是淳国的爵爷,就这么当着大淳的天子说出来......梁焓觉得这孩子当真直白得可爱。
池寒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冒失,有点不给皇帝面子。再想想这是个一言不合就腰斩的主儿,又赶紧往回找补。
“其实东瀛的底层百姓深受贵族压榨,生活困苦,但求苟活。没有平民想要打仗,更没有良民去做倭寇,他们和中原百姓一样勤劳本分。可若真到了兵戎相见的一天,饱受灾难的也恰恰是他们。小人斗胆恳请皇上以和为贵,勿轻易言战。”
看他面色凝重,梁焓忍不住笑了:“那些话是朕吓唬使节,警告天皇的,你不必当真。淳国乃礼仪之邦,珍视和平,不称霸权。朕不会主动招惹任何邦邻,但也不会容忍任何人挑衅。”
他不开第一枪,同时也不会给对方开第二枪的机会。以大淳目前的综合国力,对上任何国家他都有这个底气。
两人在御书房里叙着话,楚清从穹阊殿匆匆赶来,看到燕重锦在门口抄着手转磨。
“你这是等着觐见?”
燕重锦:“等着揍人。”
楚清张大了嘴:“揍皇上?那娘炮昨晚怎么你了?”
“你想什么呢,收拾姓池的小子而已。”燕重锦低声问道,“皇长子找到了么?”
楚清摇摇头:“莲花池里的乌龟都捞干净了,所有的枯井暗室也搜查过,什么痕迹都没有。你说...会不会是让人送出宫了?”
“不太可能,昨夜所有的宫门都没有异状。宫墙加高防护后,也没有高手能随意闯进来,更别提带着一个孩子飞出去。除非......”燕重锦声音里出现了一丝迟疑,“除非这宫里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密道。”
楚清焦灼地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我一会儿肯定会被皇上骂死,你可得帮我多担待点。”
燕重锦苦笑一声:“此事虽然出在后宫,我这皇城统领也卸不了责,估计他骂我更狠,谁帮谁担待还不一定呢。”
“切,他才舍不得骂你呢。顶多就嗔一句:讨厌,你个死鬼弄疼人家了......”
“别胡说八道!”燕重锦连忙看了看左右,见周围没人才松了口气,“天子清誉,事关国体,千万慎言。而且......我和他不会再有关系了。”
“啊,为什么啊?”
“哪有什么为什么?这本来就不对!”燕重锦没好气地道,“你和公主的事也该断了,长公主早晚要出嫁的。”
一听这话,楚清立马急眼,声音高了起来:“断什么断?嫁什么嫁?你情我愿的事还分什么对错!”
糊涂。秋荻上一世就和亲到塞外,做了达靼王妃,难道会为了她一个女人在宫里当一辈子老姑娘?燕重锦正要开口,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额......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池寒和梁焓谈完,刚走出御书房就见二人在门口争执,而且看起来似乎是...感情纠纷?
他笑意吟吟地望着楚清:“这位是我未来的嫂嫂么?”
“呵呵,你嫂嫂在里...”
燕重锦及时捂住某个女人的嘴,眼神凉凉地看向池寒:“你和陛下谈了什么?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关你何事?这是皇上和我的秘密。”池寒欠揍地一挑眉,“燕大人管得这么宽,果然是武林盟主和魔道宗主的儿子,霸道啊。”
“我爹还轮不到你置喙!”燕重锦一拳就奔他脸上去了。
池寒下意识用手里的诏书去挡,结果被一拳轰到地上。紧接着,迎面又来了一掌。
他也火了,当即运功出手,两人猛地对掌在一起!
砰地一声巨响,强烈的气劲在空中相撞散开,震得御书房的窗户哗啦啦地抖了起来。
梁焓吃了一惊,蓦然从书堆里抬起头。
地震了?
池寒终究年纪小,在习武的天赋上也差了一筹,没过几招就被对方压着打起来。燕重锦刚把他按在地上,准备胖揍一顿,耳边乍然响起一道厉喝:“你们在做什么?!”
瞅了眼掉在地上的谕旨,再看看两个大打出手的男人,梁焓横眉怒道:“御书房门口也敢放肆,和朕的客人也敢动手...燕重锦,你这礼部尚书是当腻了吧!”
燕重锦连忙松开池寒,解释道:“皇上误会了,臣只是和堂弟玩闹,没下重手......”
池寒突然捂着胸口诶哟一声,两眼一合趴在地上,眼看就要断气。
燕重锦:“......”
梁焓吓了一跳,俯下身摇着对方:“池寒?池寒?醒醒......”唤了两声没动静,立马扭头瞪某人:“这就是你的没下重手?!一身本事就是拿来欺负自己弟弟的是不是?”
“臣...”
“还敢顶嘴!”梁焓冷声打断道,“朕告诉你,池寒不止是你堂弟,更是东瀛来的贵客,马上要封伯爵。你若再敢仗着兄长的辈分欺负他,别怪朕仗着国君的身份欺负你!”
看了眼某个睁开眼缝冲自己偷笑的家伙,燕重锦咬着牙跪下请罪:“皇上恕罪,微臣知错。”
梁焓也不睬他,转头吩咐道:“夏荣,去找御医来。”
“皇上,不用御医,臣有办法让他醒。”燕重锦说着就在某人腿上的穴位狠狠一掐。
池寒嗷地一声挺起身来。梁焓正低着头蹲在旁边,冷不防地被撞上了侧脸,额头也刚好被池寒的嘴碰到了。
楚清仿佛看到一团烈火在燕重锦头顶炸开了花。
梁焓被撞得脑子犯懵,倒也没在意,只揉了揉被磕疼的额头。池寒一见堂兄面具后杀气凛凛的眼神,激灵地往后一缩:“皇上,救命。”
梁焓也看出这小子在装蒜,但燕重锦那副要吃人的样子也着实可怖,当下将人护在身后,纳闷地骂道:“燕重锦,你今日是不是吃了炸药!”
楚清翻翻眼睛。明明是吃了陈醋。
罢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回头再收拾这小子。燕重锦压住火气,捏着拳头退至一旁。
梁焓扶起池寒,将谕旨重新递给他:“先回驿馆去吧。你哥要是再找你麻烦,只管告诉朕,朕给你做主。”
池寒喜滋滋地谢恩道:“谢皇上!”
眼睁睁地看着*沙包跑了,还不能追,燕重锦胸口郁闷得像压了座泰山。
比这更郁闷的是......梁焓沉着脸问道:“睿儿找到没有?”
燕重锦和楚清相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跪下请罪。
“呵,你们两个统领有功夫在这耍威风,却连个三岁孩子都找不着,是不是又想扣俸禄了?”
燕重锦声音里透着习以为常的平静:“皇上,微臣的俸禄已经扣到一百二十岁了。”他得当官当到下辈子才领得着工资。
听起来自己好像是个很抠门的老板。梁焓干咳一声:“你们跟朕到穹阊殿走一趟,再重新查一遍,朕就不信皇长子会一个人飞了不成!”
然而,他们将梁睿消失的那间偏殿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地道和密室。
梁焓提来穹阊殿的一众宫人,挨个问询,直到问及某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说自己昨夜将皇长子带进了偏殿,然后出去观望了一番火情,再回来殿下就不见了,左右不过几息的功夫。
梁焓听了眉头深皱,燕重锦见这人言辞间有些闪烁,便走上前道:“你将嘴张开。”
对方表情一愣:“为、为何?”
“要你张你就张,哪来那么多废话!”
那太监犹豫了片刻,忽然冷声一笑,猛地一咬牙。燕重锦暗道不好,当即冲过去卸了他的下颌骨,但还是晚了半步。
“呵呵,你们寻不到的...呵呵呵呵......”对方嘴角溢出一道黑血,瘫软地倒在地上。双眼圆瞪,两只瞳孔渐渐涣散。
燕重锦叹道:“果然是梁笙的人。”
梁焓当即冲夏荣吼道:“怎么回事?这穹阊殿里居然还能混进废王安插的桩子!”那他岂不是每日都睡在刀尖火坑旁边!
“万岁爷饶命!小的该死!小的这就彻查各宫内监!”夏荣和管事太监们齐刷刷地跪下磕头,生怕被皇帝迁怒处死。
“陛下莫急,鱼只要咬饵,就算脱了钩也会留下痕迹。”燕重锦搜了搜地上的尸体,从那太监的袖子里拣出一小截米黄色的稻絮。
“怪不得宫里搜不到,臣知道皇长子殿下在哪儿了。”
☆、4136.35.34
梁睿的确不是变成蝴蝶飞走的,而是被东瀛使团正大光明地从安午门抬走的。
那太监把他抱入偏殿后就用药将其迷昏,藏在了皇帝为东瀛天皇备好的礼箱里。侍卫搜查时看到里面的玻璃制品也不敢擅动,况且谁能想到,那箱子竟是个夹心的。
池寒心情愉悦地回了驿馆,饶有兴趣地跑去翻看礼箱中的玻璃杯,却发现稻絮下还有一层隐秘的夹层。好奇地一打开,就发现里面睡着个口水横流的小人儿......
他眼睛瞪得溜圆,感慨道:“皇上这礼送得是不是大了点?”
正纳闷着,忽觉脑后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