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想将手从称心手里抽出来,可他毕竟岁数小,哪里扭得过如今的称心。
称心见他挣扎得厉害,知道小孩子身子骨软,怕他伤着自己,连忙道:“若是世子不想雪上加霜,还是不要挣扎为妙。”
可惜称心好意的提醒,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李承乾全然听不进去。两个人心里都憋着一团气,称心又是一下,打在了李承乾的手心里。
“这一下,是提醒世子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夜晚风凉,只穿薄袄子根本受不住。”
李承乾涨得满脸通红,简直憋得快要内伤。
他在原本对房遗直的成见上,又狠狠地记了一笔。
称心却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只当是世子委屈了。原想着做做样子,三下过后再来哄人。
没想到这第三下,因着李承乾在挣扎,本该打在手掌上的巴掌,却打在李承乾的手腕上。
和打在手掌上不同,打在腕上的声音小,却比手心要疼。加上小孩的皮肤嫩,称心估摸着,那一下李承乾的手腕该红了。
称心细看李承乾的表情,才觉出不对劲来。
这孩子太安静了,要是寻常的孩子,别说三下了,就是一两下也吓得哭个天昏地暗。可李承乾没有,他只是紧紧地抿着唇,一双大眼睛瞪着称心。
称心一怔,李承乾的眼神中,像是包含了很多种情绪,看得称心心下莫名压抑。这时他可以肯定的是,里头绝不仅仅是委屈。
称心哪里知道,李承乾这是把对房遗直的新仇旧恨都算上了。他口不能言,便只能透过眼神来表达不满。
要是李承乾哭了,称心反倒觉得好哄。可他不哭,只是这般抿着唇的模样,却让称心更加无措。
称心索性就地坐下,想把人揽到怀里来,可李承乾的身子僵得要命。称心哪里会不明白,李承乾这是在暗暗使劲儿。
这一下,称心总算体会到,长孙氏所谓的气性大,是怎么个意思了。不过称心倒也不恼,上一世李承乾对着他,是极为温柔可亲的,若说迁就,也多是太子迁就他。
也就是那样的温柔可亲,才让单纯的称心从此情根深种。偶尔李承乾气性上来,也会对着称心发脾气,但因着两人身份悬殊,称心也不觉得太子爷的脾气有什么不妥,更不用说过后,还总是李承乾率先求和。
这种哄人的体验是称心从未有过的,他轻轻地抚着李承乾的背,柔声道:“没事了,小世子今后记得,莫要再让旁人担心了。”
李承乾的胸膛急剧起伏着,小身板绷得紧紧的。他在忍,忍着一口气。听见称心说没事了,李承乾却提了提唇角,这事儿记在他心头,和房遗直过往所有的劣迹一般,没完!
称心见他这样,心中也没了章法。虽然自己控制住了力度,却还是打着灯笼,细细地替李承乾查看起来。
只可惜,这般诚意满满的事后补救,看在李承乾眼里,就是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丝毫触动不了李承乾的心。
待称心仔细确认世子的手腕无碍后,才暗自松了口气,却发现李承乾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那手上还紧紧地握着什么。
称心有些好奇,便冲李承乾道:“世子手上拿着的东西,能给我看看么?”
李承乾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想将东西藏起来。可没等他将手背到身后,就听称心笑道:“看来小世子很喜欢我送的贺礼呢。”
李承乾这才想起,他手上的这枚陶埙?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肥凳欠恳胖彼偷模股瞪档啬米懦鹑怂偷亩鳎谡舛梦锼既恕?br /> 若是称心知道了,只怕又会难过了吧。
这样想着,李承乾抬手就将那枚陶埙扔进了水潭子中。
称心震惊地看着由落水陶埙渐起的水花,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做了一件绝对出乎李承乾意料的事情。只见他飞快地挽起袖子,跳进了那水潭子之中。
李承乾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在水里伸手摸索着。幸好这潭子里的水不深,否则准得出意外不可。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承乾终于拾起了搁在岸上的灯笼,给了称心一点微弱的光亮。
像是感受到了这一点来之不易的光,称心抬头望了望李承乾,又重新投入到摸索大业中去了。
待他终于将陶埙摸上来的时候,天空中的墨色似乎也散去了一些。称心抹了把脸上的水,将那陶埙用袖子擦净,才重新递给李承乾:“方才我曾冒犯世子,如今世子也罚过我了。世子就原谅我这回,这笔账算消了如何?”
李承乾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称心看了他一阵,又拿过他手中的陶埙,轻笑道:“世子可知,这乐器叫什么?”
李承乾瞥了他一眼,就算知道,以他现在的发音,他也并不想开口。
称心却浑不在意地自问自答道:“这叫埙,是吹奏的乐器。世子知道什么叫乐器么,就是可以演奏出好听声音的玩意儿。”
说着,他将那埙凑到了嘴边,一阵悠扬婉转的声音,便从称心的唇下流泻而出。
李承乾一副见鬼般的神情看着称心: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房遗直么,那截朽木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本事?
第三十章
上一世,李承乾其实并不十分喜欢陶埙的声音,总觉得那音色太过清幽哀婉,总像在幽幽地诉说着什么,听得人心里压抑。
可这一世,称心不在身旁时,听不到那如泣如诉的声音,李承乾反倒格外想念。他想起许久前的那个梦境,越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反倒愈发想念那个人,被思念蚕食的心,支撑着这具孩童的躯体来到王府的花苑。
当李承乾踏入花苑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梦该醒了。夜色下的花全都隐匿起了颜色,往日清澈的潭水变得死气沉沉的,哪有半分梦里的宁静祥和?
李承乾独自在水潭子边上坐下来。他把头埋在臂弯中,以一个饱含着自我防护意识的姿态将自己蜷缩起来。未来还有那么长的路,一直到他入了东宫,才能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他第一次觉得,长大的过程那么漫长。在此之前,他还要将皇室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辛秘都经历一遍。因为心有执念,所以未来可期,同样因为这份执念,所以备受煎熬。
恰恰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遗直打着灯笼出现了。也许连李承乾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的房遗直,比起上一世更能挑动他的情绪。
此刻那如泣如诉的埙声流进李承乾的耳中,小世子浑身都僵住了:怎么可能?房遗直怎么可能会吹埙?
可是眼见为实,李承乾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
嘶——好疼!不是幻觉。
称心吹完一曲,却不知道李承乾心中早已百转千回。
他偏过头,朝李承乾笑道:“好听么?”
李承乾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房遗直方才的行径,便只是默默地垂下了头。
不曾想,却听到身侧的人,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是了,称心不管不顾地跳进水潭了,腰部以下的衣裳湿了个透,被夜里的凉风一吹,更是*地挂在身上。
李承乾瞥了他一眼,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小短腿朝前迈了两步。见称心还坐在原地,又回过头瞪着他。
称心见状莞尔,他掰着指头算了算,李承乾如今只会说些简单的词句,算是开蒙得比较晚了。偏生这孩子聪慧过人,却不喜欢开口说话,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听着旁人的议论。
称心有时瞧着,莫名地就觉得,其实李承乾都能听懂。
他仍旧坐在水潭边上,冲李承乾道:“世子想要我做什么,不说出来我怎么照办呢?”
李承乾皱着一张小脸,甩下了两个字:“快走。”
这一回,称心彻底笑开了,他点点头:“这就来。”
他站起身来,却感觉到脚掌上传来了一阵刺痛,只怕是被那潭底的沙石硌伤了脚,却因为太过焦急,以至于自己全然没感觉到。
称心并不想让李承乾看出端倪,他不动声色地将鞋履穿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李承乾面前,伸手摸了摸小世子的头:“走吧。”
迎着那丝丝缕缕的微风,李承乾打了个呵欠,孩童的身子,如何能够吃得消熬夜所受的罪。称心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李承乾身前蹲了下来。他也还未束发,脊背比不上成年男子的宽广,可是背李承乾,还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的。
小世子却犹豫了,他实在是不想与房遗直有那么多的牵扯,总觉得重生以来,明明自己有意规避了,两个人的交集却还是渐渐增多。
称心见他不动,直接拽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再把小屁股一抬,李承乾就以一个别别扭扭的姿势,趴上了称心的背。
称心将李承乾的臀部往上抬了抬,轻笑道:“世子该清减清减了,这分量可不轻。”
李承乾的小拳头,半真半假地擂在称心的背上。如今房遗直每开口说一句话,李承乾都有一种世界幻灭的感觉。难不成真的是记忆出了岔子,小时候的房遗直真的有过那么蔫儿坏的时候?
很快,伏在称心背上的人,就察觉出不对劲了。背着他的少年,步子并不太稳当,看得出他在极力控制了,可步子依然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称心正全神贯注地走着路,生怕自己一个步子不稳,将李承乾摔着。忽然感觉到背上的人在戳自己,一把稚嫩的声音在称心耳边响起:“你的脚......”
称心没想到李承乾这般敏锐,的的确确他的脚掌心正火烧火燎地疼着,然而他还是强忍着疼痛安抚道:“没事,方才在潭子里硌了一下,不碍事的。”
伏在他背上的李承乾,此刻心情很复杂。他不会忘记,如今背着他的这个少年,是如何激烈地主张处置称心,那个时候他也是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满口都是为了太子情愿肝脑涂地的话。李承乾只差一点,就要命人将他的嘴堵上。
可是重生一世,这人却不断地在颠覆自己的认知。有的时候他甚至想要将他的人/皮/面/具撕下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另一个人假扮的。
当一个人和你针锋相对的时候,你有十足的信心和勇气将他打败。李承乾害怕的是,眼前的少年学会了以柔克刚,用温柔和包容编织一张大网,让自己落入了他的圈套。
正想着,他听见身前的少年轻轻地提了口气,轻声道:“世子可是喜欢埙?”
破天荒地,李承乾配合地“嗯”了一声。回答完毕,他又在心里补充道,其实只是爱屋及乌罢了。
称心沉默良久,忽然道:“确实,那埙光滑圆润,看起来就跟枚鸡卵似的,确实挺好玩儿的。”
李承乾险些要翻个大白眼,感情房遗直以为,他是觉得埙长得逗趣才喜欢的。
他......他是那么浅薄的人么?不服气的李承乾,又往称心背上砸了一拳,力道很轻,没什么威胁力。
“其实......论婉转动听,埙确实不是最优的乐器。它音色太悲,多数喜欢埙的人,都不是因为它好听,而是因为,它最能传达自己的心境。挂念一个人的时候,前路渺茫看不清方向的时候,用埙吹奏的曲子就很应景了。”
李承乾默不作声地伏在称心背上,心头却止不住疑惑:如果房遗直说的是真的,那称心每次吹埙的时候,恐怕是心事大于欢喜。
李承乾像是忽然开窍了一般,他依稀记得,每次他与太子妃同床共枕时,就会听见窗外传来的埙声。每一回,太子妃都会以嘈杂为由将门窗都掩死。
李承乾原以为,称心可以借着吹埙来排遣无人陪伴的寂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所谓的排遣、爱好都是假的,称心是在凭音寄情,是在用埙声一遍遍地凌迟着自己。
李承乾感觉自己的眼眶渐渐湿润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就在这时,他听见房遗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我......做什么和世子说起了这些......世子觉得无趣了罢。”
这一回,李承乾再没有应答,甚至没有再挪动一下身子。称心等了一阵,果真以为李承乾睡着了。他轻笑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继续背着李承乾,往住处走去。
李承乾最初只是不想被人发现异样,才选择装睡。怎料称心走路一晃一晃地,就像是温暖的摇床,渐渐地,他竟然真的伏在称心背上睡了过去。
听着身后传来匀称的呼吸声,称心忘却了辛苦,只觉得安稳。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回到了住处。一个时辰眼看着就要到了,奶娘寻遍了宫殿里外,早已不报希望了。
却忽然看见,房小郎君驼着个小孩儿进了门,正是熟睡的世子。
情绪大起大落的奶娘险些要昏过去,她一个劲儿地围着称心,嘴里念念有词道:“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神灵保佑,神灵保佑。”
称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世子才刚刚睡下,到了时辰再喊他起身,千万别将他吵醒,否则被陛下瞧出端倪,你一样讨不了好。”
奶娘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从称心背上抱下来。称心一直目送奶娘将世子抱进寝殿,才有空来料理一身狼藉的自己。
凉风一吹,称心又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觉得脑子有些发晕。心下的紧张感一旦卸下来,全身上下的倦意便直往上涌。
嘱咐过守卫对今夜之事守口如瓶后,称心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来时的路走去。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别苑,一推门,却见自己的弟弟房遗爱直直地站在门后,一双眼睛清醒地盯着他:“大哥,你去哪了?”
称心有些尴尬,房遗爱比他小四岁,是他的二弟。兄弟俩如今同住一室,原想出去逛逛,没想到因为李承乾的事耽误了这么久,如今还被房遗爱抓了包。
称心轻笑道:“方才睡不着,出门透透气,吵醒你了。”
第三十一章
房遗爱揉了揉眼睛,在称心的哄劝下,才逐渐睡去。
待称心将一切料理好,窗外便已晨光熹微,他莫名地有些忐忑。这天明明是休沐的日子,他却悬着一颗心。
李承乾的命数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却说李承乾再一次醒来,却是感受到了母妃熟悉的气息。他像是小动物般,拿脸颊蹭了蹭长孙氏的手。长孙氏轻笑道:“承乾该起了,今日进了宫中,承乾只管乖乖呆着便是,切记不要闯祸,知道么?”
李承乾乖顺地点了点头,朝天打了个哈欠。昨晚折腾了将近一宿,也不知道房遗直的伤势有没有好一点。
他任由着奶娘给他穿衣打扮,一会儿工夫,长孙氏便笑道:“承乾真好看。”说着便将他抱起来,让他踩着宫凳瞧镜中的自己。
奶娘在一旁念叨着什么仙童下凡,李承乾倒是不甚在意。他只是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些。
待一切准备就绪,李世民也来到了承乾宫。他一把将李承乾抱起来,旋即蹙眉道:“怎么这么轻,是不是承乾又挑食了?”
李承乾只是自顾自地把玩着李世民冠上的旒。李世民对这个唯一的孩子却极有耐心,他轻声冲李承乾道:“承乾,你记住,今天无论见到什么人,只管做你的事便是,一切有父王呢。”
李承乾身子颤了颤,他有多久没有听到李世民的这句话了。
记得他最初被立为太子时,初登大宝,意气风发的李世民,领着初为太子的李承乾,站在东宫显德殿的高台上,指着面前开阔的广场道:“承乾,你是太子,想做的事尽管大胆去做,一切有朕在。”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李世民渐渐地不再说这句话了,是自打李泰懂事以后,还是从李治出生开始?
李承乾想得入神,李世民却当他是紧张,握着他的手安抚道:“若是有人问话,你会答便答,不会答就罢了,放轻松点。”说着,就抱着李承乾出了殿门。
太极殿内,一应法事陈设已经准备周全,只待袁天罡和玄都观的道士们就位,斋醮法事就可以开始。
待李渊在上首落座,袁天罡便领着一众道士,以出家人的方式给李渊行了礼。李渊颔首后,只见跟在袁天罡身后的道士,都自觉地分成左右两拨站好。袁天罡身穿金丝道袍,手持法器,身子有节奏地摇摆着,口中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