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蘅定忍耐住喜色,不动声色地接过圣旨。
张文秀一干人等虽也都是按捺着喜色,但是到底年轻,脸上还是显露出了几分。
眼下,大殿下和十六殿下互相别苗头,此次去边疆,按理说,该由大殿下主事,但是圣上却只字不提,他们心里早有怨言,现下陈公公命大殿下接旨,却是安抚了他们的怨气。
因为这举止无疑是在暗示圣上更看重的是大殿下。
越是身处在宦海当中,贾环就越觉得深不可测,一个小小的举止往外比说多少话都来得强,就好比现在。
“大殿下、十六殿下,圣上还让咱家带句话,二位此次去边疆,背负得是黎明百姓,希望二位殿下携手,将那蛮子赶出大安。”陈新登硬着头皮说道。
徒蘅定和徒蘅鹭俱都道了声是,他们也不是蠢货,这次去边疆,首要的任务是驱除蛮子,其次才是竞争,如果本末倒置的话,他们也不会能走到今日了。
“有了二位殿下的话,圣上也可以放心了,咱家以薄酒一杯祝二位殿下并诸位不日凯旋!”陈新登举起酒杯,对众人说道。
酒,一饮而尽。
马,扬尘而去。
去时,人头攒攒,来时,不知几人可归?
从京城到边疆,足足有八百里。
徒蘅定一行人,几乎是日夜不休地赶路,一路上众人轮了班,三班倒地赶路,事情规划得有条有理的,一些人负责驾车,一些人负责采购,另一些人则在这些时候休息,这样规划下来,一路上倒也不至于太过疲倦,然而,即便如此,水土不如、舟车劳顿带来的疾病还是给行伍造成了不少困扰。
而且,他们面临得还远远不止这个问题。
随着越往北,气温越来越冷,分明还是秋季呢,不少地方就已经冷到穿起了棉袄了。
马匹不耐冻,不得不用棉布包裹着他们的蹄子,以此来保暖。
但是,一路赶路,也冻死了十来匹马。
“呼……”贾环冲着手哈了口气,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他们大概是行近到近边疆不远处的一个小镇上,只见外头已经飘起了柳絮般的小雪,不知下了多久,地上厚厚地积了一层,因着官道没什么人走的缘故,那雪洁白得可爱,马车行驶过的时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来。
“下雪了。”贾环感叹道,这还未靠近边疆就已经下雪,真到了那里,恐怕要更冷。
这等天寒地冻的日子,最是容易感染风寒了,怪不得人家都说边疆是个埋骨地,从军三年,能回家者十中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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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承吉。”前一俩马车里,徐图岫探出头来, 朝贾环笑着说道:“天寒地冻的, 到我这车来喝点儿酒暖暖身子吧。”
贾环应了一声, 纵身下马车,去了徐图岫的马车里。
不得不说, 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没喝点儿酒, 还真是暖和不了身子。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
热烫的绍兴黄酒下肚,直烧得肠胃都火热起来, 连着冰寒的手脚仿佛也暖和了几分。
“明日便要到边疆了。”徐图岫饮罢一杯酒, 带着些许激动、些许感慨说道。
众人不免也有些感触,他们赶了十几天的路, 为的便是上阵杀敌, 而明日正是他们所思所想,多年苦学实现之日, 即便众人看上去云淡风轻, 但是内心激动不已的人其实委实不少。
“是啊, 今夜大家好好睡一觉, 明日到了地头恐怕没什么好觉可以睡了。”徒蘅鹭沉吟着说道。
众人点头道是, 他们这一路走来,也遇到过不少从边疆那地往里逃的人,可见边疆那边儿的战况应该是有些不好。
“听说那大王子使了招请君入瓮,耍了陈大将军, 灭杀了三千精兵。”徐图岫手中握着酒杯,神色莫测地说道,“这人看来果真不好对付。”
“嗯,这个人心思狡诈,的的确确很棘手。”徒蘅鹭没有因为大王子是敌人,就轻蔑于他,他说这话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在说今日的天气不错一样。
就是他这样的语气,让众人心里隐隐的不安都平静了下来。
所谓的无畏,本该是在深知前方是龙潭虎穴时依旧前往,而不是懵懵懂懂的无畏,那不叫无畏,叫无知。
喝了几杯酒,外头天色也晚了。
这越往北走,天黑得就越早。
现在才申时三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铁灰色的天空中几处星辰闪耀。
前头已经传来话,说是今日就在此地歇下,明日再一大早就赶路。
众人累了一路,没有不肯的,烧了饭、扎了营,又安排了人轮着守夜。
一吃完饭,大家也都回去睡下了。
这一夜,众人睡的都格外香甜,梦里有国有家,有功名利禄,有美酒佳肴,有人梦中呼爹娘,有人梦中盼归家。
翌日未时。
众人顺利抵达了边疆。
只见漫天冰雪风吹眼,数不尽的营帐一个紧挨着一个,营帐门口的红旗飞扬,上面的雄鹰展翅欲飞,那是大安的军旗。
贾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到这儿之前,他幻想过无数个情景,但是真正看到的时候,才觉得那些幻想是多么的虚假。
这里的空气并不好闻,冰冷的空气中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儿。
这里的地上并不干净,血渍、脏污到处可见。
这里的人并不好看,缺手缺脚、少鼻子少眼睛的八个人中就有一个。
但,就是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护卫着一个国家的百姓,护卫着一地的安宁。
其他人也都心惊不已,他们听说过边疆是个绞肉机,是个不归地,但是那些都是听说,而现在,他们直面了真实的边疆。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不是夸张,更不是传言。
这是事实,血淋淋的事实。
“大殿下、十六殿下。”顾老将军带着一干将军出营帐迎接。
众人连忙翻身下马。
顾老将军刚要行礼,就被徒蘅定扶了起来。
“顾老将军,您是长辈,我如何能受您的礼!”徒蘅定诚恳地说道。
顾老将军还是坚持地行了礼,徒蘅定无法才勉强受了半礼。
顾老将的视线从徒蘅定身后的众人扫过,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没出现的时候,心里头才松了口气。
“外面风大雪大,诸位请进营帐吧。”顾老将军手朝里一扬,示意众人往里走。
众人进去的时候,眼神都忍不住打量起这个他们可能会生活上好几个月的地方,兵营内,操练的士兵目不斜视地随着长官的号令训练着,似乎对这些从京城来的贵人毫不感兴趣一般。
进了营帐。
众人才觉得稍微暖和了一些。
徒蘅定、徒蘅鹭二人坐在首座上。
众人还未说话。
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一个探子进内,神色焦急:“报将军,蛮子领兵叫阵,现已在城外三十里。”
顾老将军等人脸上流露出了怒容。
陈大将军脖子上已经气得蹦出青筋来了,这些蛮子,专门挑今日来,不是为了打他们的脸,他老陈就不姓陈!
徒蘅定、徒蘅鹭等人也想明白过来这些蛮子的主意,众人脸色都流露出了怒色。
“兀那蛮子,以为我们大安没人吗?!”陈大将军气得直接拍了下桌子,脸上涨得紫红。
“顾老将军,末将愿领军前去,好叫那蛮子知道厉害!”一年轻小将从座中走出,他面容清秀,眉眼间却英气勃发,身上那气质更是叫人侧目,一看便知道是从沙场杀敌历练出来的。
顾老将军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了徒蘅定兄弟,这是要他们拿主意。
贾环心里暗暗感慨,谁说这武将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第一个就一巴掌扇过去,就这心眼,分明不比朝廷上那些老狐狸少。
徒蘅定道了声:“好!”
那年轻小将的眼睛登时亮起,竟如火烛般明亮。
众人虽然赶了一路,疲惫不堪,但此时个个却都精神抖擞得很,也都跟着那小将去了城门。
山城的城门原本是没有的,是一代代的士兵垒起来的。
此时城门上覆上了层层积雪,登上城门,朝远处看去。
身穿着盔甲的蛮子已经赫然入目。
为首的蛮子头戴着头盔,身穿着铁褐色的盔甲,一旁顾老将军指着那人说道:“大殿下、十六殿下,那人正是那蛮子的大王子赫利青。”
张文秀皱着眉头说道:“赫利青,这不是蛮子话里那聪明的意思吗?”
“正是。”顾老将军颔首道,“那蛮子倒也确实有几分聪明。”
“大王子,上头便是那大安的大殿下和十六殿下。”一留着胡须的男人指着城墙上的徒蘅定和徒蘅鹭说道。
赫利青眯了眯眼睛,讥讽地说道:“呵,大安是不是没人了?居然派这两人来!”
男人笑着说道:“大王子说得对,这二人论文才论武略,都远远比不上大王子,他们来,也只是来送死罢了,而且,如果他们死了,对我们来说,有不少好处。”
赫利青眼里掠过暗光,“什么意思?说明白些。”
男人附在赫利青耳旁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赫利青的脸上露出了笑容,?6" [红楼]他的嘴巴开过光25" > 上一页 28 页, 切θ萑缤隼且话悖腥丝戳司痛有睦锷霾幌病?br /> “笑得可真难看。”贾环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也这么觉得。”
“是吧?我就说……”贾环刚转过头,就看见和他一起吐槽那赫利青的人竟然是徒蘅鹭。
徒蘅鹭笑眯眯地看着贾环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不由有些忍俊不禁,“承吉怎么敢见了鬼似的?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怕了那蛮子呢?”
贾环心里在想,你可比那蛮子可怕多了。
但这话可不能说出去,毕竟,他发现,这位主儿,心眼似乎不大。
“十六爷这话说得,”贾环岔开话题,指着下头骑马过来的蛮子们困惑地问道:“十六爷,这些蛮子怎么不怕死啊?”
跑到城墙下来,不是来送死吗?
徒蘅鹭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是来送死啊。”
“啊?”贾环愣了下,他诧异地看向徒蘅鹭,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却看到他一脸正色,心里越发好奇了起来。
但很快,他就明白徒蘅鹭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娘贼!”
“婊子养的。”
“没卵蛋!……”
一连窜的脏话从那些蛮子嘴里连停顿都不带停顿地说出来,这些蛮子骂也就骂了,偏偏还用大安话来骂!
城墙上众人都气得脸都红了,有那脾气大的,早就拿起弓箭,拉弓搭箭,朝那些蛮子射去。
贾环这才明白,徒蘅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86章
城墙上的人往下射箭。
底下的蛮子们也不是真来送死,而是边骂边躲闪。
后头的蛮子们也都用蛮子语大声叫骂。
风在吹。
军旗飘扬。
城墙上的人也都忍不住破口大骂。
一下子, 什么太阳你娘亲, 太阳你祖宗十八代的话, 都充斥在耳旁了。
贾环嘴角抽搐了下,骤然觉得有些形象崩溃了。
方才那阵仗多好, 一转眼就成了街市上骂娘了。
“城门上的大安朝殿下,吾是我们草原天可汗的长子赫利青。”就在众人叫骂的时候, 对面蛮子中那大王子骑着马率领着一队精兵超前而来。
徒蘅鹭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的腰间佩着一把剑,此时手指搭在剑鞘上, 一副随时准备出鞘的模样。
徒蘅定也是如此, 不同的是,他腰间佩着的是一把刀, 一把长刀。
赫利青昂首, 他高抬着下巴,骄傲的模样比起京城中那些纨绔子弟更胜三分。
他有骄傲的本钱, 他是天可汗的长子赫利青。
赫利青打量着城墙上的人, 这样的距离下, 他只能隐约认出男人特地指出来的几个比较关键的人。
在男人的话当中, 他要关注的人不多。
徒蘅定, 是一个。
徒蘅鹭,是一个。
徐图岫,是一个。
张文秀,是一个。
除此以外, 还有一个男人带着古怪的神色提起过的人——贾环。
听说这个人运气极好,曾经猎到过数头大虫,而陈深的事情败露这件事,或多或少和这人有几分关系。
无论从何种理由,这个人都是他要杀了的人之一。
“蛮子在耍什么鬼主意。”徐图岫拧着眉头,低声说道。
那赫利青居然离着城墙越来越近,这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是疯了吗?离城墙越近,那些箭矢就越容易射中他,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赫利青疯了吗?
他没疯!
正相反,他此时精神得很,他坐在高头大马上,虎视眈眈地看着城墙上的众人,“二位殿下,吾今日来,想见识下大安儿郎的风采!”
贾环眼神暗了暗,他敏锐地察觉到那赫利青的视线方才分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旁边的小将冷笑一声,“这王八羔子,还学得人模人样。”
他说的这话是指赫利青的官话,他的那口官话地道的很,还带着京都腔。
“你想干什么?”徒蘅定摩挲着刀把上的纹路,若有所思地问道。
赫利青朗声大笑,“吾不想干什么,今日咱们不打战,来比武!”
“比武?”
城墙上众人愣了下,面面相觑了一眼,不知道这赫利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