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王爷还记得我,”苏寂闲微笑,“看来没伤着脑袋呢。”
史思明冷笑,“敢单枪匹马闯范阳城,苏太傅也是好胆量。来人!抓住他!!”
一旁蓄势待发的王府侍卫立刻冲上去!
大刀高高举起,天际西悬的残阳将余晖照射在刀刃上,反射出刺眼的血色光芒,雪亮刀身映出苏寂闲的身影,凶狠砍下。
四面八方砍来的刀卷起细微的风,吹起苏寂闲颊边一缕发丝,他抬起手,用一种优雅得近乎温柔的动作把最先靠近自己的刀刃握在手中,下落的凶狠刀势戛然而止。
被他握住的刀刃便如同被泰山压住,再无法抽回去,而苏寂闲也没等人反应过来抽刀,便霍然把手中的刀一抡,刀柄顿时从刀主人的手中脱离,旋转着飞了出去。
宽背大刀宛如一枚硕大飞镖,呼啸着飞转,叮叮叮撞在侍卫手中的刀剑上,被灌注了霸道内力的大刀震得周围一圈的刀剑刷拉拉掉落在地,连侍卫也忍不住甩着痛麻的胳膊连连后退。
将周围一圈刀剑都击落的宽背大刀咻一声斜斜飞上一旁,寒光一闪便淹没在树枝阴翳里。
“一群废物!”史朝信咬牙怒吼,一把夺过身边侍卫手里的剑,挑剑刺了出去,“苏云镜去死吧!!”
苏寂闲抬脚在地面上一踢,一块青石板被他一脚平地掀起,呼地朝史朝信劈头盖脸砸去,史朝信愤然挥剑把青石板劈成两半,却不曾想青石板碎裂的刹那一枚金扣子从粉尘后射出,直直弹射到他额头上!
小小的扣子带着比青石板还要重的力道,史朝信顿时被弹得眼前一黑,身体往后一仰。
“哗!!!”一根树枝恰好在此时突然往下掉,碗口粗的枝干和葱茏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重重砸在史朝信脑门上。
这一砸简直是雪上加霜,本就被金扣子弹得七荤八素的史朝信当即扑通到底,整个身体都被严严实实压在粗壮树枝下,俊俏的脸被树枝刮出一条条血痕。
“信儿!!”七夫人尖叫着扑上去,刚一靠近便被史思明一把扯开。
史思明一掌拍开压在史朝信身上的树枝,把他从地上捞了起来,“信儿!信儿哪里伤着了?”
史朝信捂着眼睛低声地痛苦呻-吟,手掌下缓缓渗出殷红血迹。
“哪里伤着了不要紧,”轻柔的少年嗓音传入耳中,清晰却无法判断距离,“横竖都是得死的。”
“啪啦!!”被拍去一旁的树枝躯干骤然炸裂,木屑之中一缕银线飞窜而起!
史思明揽着儿子向后狂退!
藏在树干中的刀刃贴着史朝信耳廓飞过,削去一缕发丝,深深插在一根柱子上。
“怀仙!!怀仙速来!!”史思明厉声大吼,“弓箭手给我射!!”
王府刀剑侍卫往后退,弓箭手上前列队,齐刷刷搭箭弯弓,对准苏寂闲。
然而还没等弓箭手放箭,便有箭雨骤然降临,从苏寂闲周围绕过,直直射向弓箭手之中,不过转瞬便将周围弓箭手射杀殆尽!
血腥味扑鼻而来,王府女子纷纷尖叫着抱头鼠窜,推搡间还有的人被推倒在地,踩踏受伤。
而王府围墙上,不知何时已经半蹲着一圈的灰衣弓-弩-手,人手一柄小巧却杀伤力巨大的连弩,盯着下方的人群,目光如狼。
史思明大惊大怒,揽着满脸鲜血的小儿子,在亲卫的层层保护下往安全处退,疯狂大吼:“怀仙!!李怀仙何在??!!”
“王爷不必喊了,”一个面皮黝黑笑得油滑,让人无法心生重视的男子出现在门口方向,对着史思明嘿嘿笑,“方才我便安排了李将军和其麾下所有将士去澡堂子洗洗风尘,如今……怕是来不了了。”
“史悉?”史思明咬牙,额头上一根青筋突突直跳,“你背叛本王?!”
“怎么能呢?”油滑男子目光有些怜悯,把微微驼着的背直起来,抬手撕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淡蜜色的清秀脸庞,笑容不再油滑,反而让人如沐春风,“史悉可是至死都没有背叛王爷你呢。”
史思明气得差点厥倒,史朝信用力握住他的胳膊,呼吸不稳地低声道:“父亲……现在我们得逃出去,王府里待不得,我们得……得出去调兵……”
“好……”史思明点头,目光很是担忧,“信儿你眼睛怎样了?”
“不碍事……父亲不必管我,您必须逃出王府!”
史思明看着小儿子,那张年轻俊秀的脸上,已经快要凝固的血又被紧闭的双眼上流出的鲜血漫过,让他心里一阵阵的疼,“信儿……”
“王爷!!王爷!!”被关上的王府大门突然被砰一下狠狠撞开,烟尘里李怀仙冲了进来,还没卸下的盔甲上沾满血迹,身后跟着同样浑身浴血的重甲士兵,“属下来迟!王爷可还无恙?”
“怀仙!快杀了苏云镜!”
提着剑从大门撞进来的李怀仙头一抬便对上苏寂闲冷淡的目光,心中一凛,紧接着便是一阵悲愤。
他的嫡系属下,几乎全都折在了澡堂21" [剑网三]盛唐0 ">首页 23 页, 的埋伏里,他能回来,都是麾下弟兄们用尸体给他铺了一条血路!
“苏云镜!!”李怀仙凄厉大吼,“我杀了你!!”
苏寂闲不为所动,往后一退,也不见有多迅速,李怀仙的当头一剑便落了空,紧接着青蒿便甩鞭卷住他的剑,截住他的攻势。
此时天边的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只有漫天灿烂的云霞,极亮,也极暗,苏寂闲在屋檐下,也仿佛站在云霞极亮与极暗的交接,半面金光,半面黑暗,冷漠地看着面前鲜血迸溅的厮杀。
李怀仙麾下残兵与王府侍卫奋力拼杀,抵抗着悄然潜入王府里的唐军,史思明在护卫的拼死掩护下,带着儿子一点一点往王府门口移动,在苏寂闲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之前,终于成功跨出王府大门门槛。
史思明揽着儿子往巷口逃,回头看了一眼血气浓重的王府,目光怨恨刻毒。
“砰——”
“诺——雅——”
太原西城一家较为僻静的府邸院子里,一个穿着红白抹胸长裙高跟鞋的女子一脚踢开一扇房门,大喇喇走了进去,把手里端着的盆子搁桌上,“诺雅,泠风,我亲爱的弟弟,没死就喵一声啊。”
“下次进来先打招呼啊,万一你亲爱的弟弟在洗澡怎么办?”陆泠风从内室走了出来,穿着雪白寝衣,银白长发披散着,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陆织一挥手,毫不在意,“你小时候洗澡还是我给你洗的,怕什么啊?”
“怕裴风不高兴。你带着这盆东西来是要干什么?让我洗脸么?”
“不,这个是染头发的。”陆织笑眯眯凑过去,抬手在身后一挽,把一束头发挽到面前,“看,今天裴风给我做了染发的药水,我把头发给染了,是不是更好看了?”
陆泠风低头认真看了看她捏着的发丝,点点头,“完全看不出来。”
陆织笑眯眯的一巴掌拍他胳膊上,声音响亮,“那是你瞎。我头发本来是黑色的,所以染出来的红色不是特别明显,你的头发是白色,染出来应该比我的好看,来来来,姐姐给你弄头发。”
“对不起,我今天还没去我教营地看……”
“你连澡都洗了,今天不可能还有事。”陆织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把他往凳子上按,“染!红色头发很适合你这张脸,真的,裴风说这个药水染的颜色很持久的,不会脱色。你换个发色,然后苏寂闲回来了你给他一个惊喜。”
陆泠风正要起身的动作顿了顿,乖乖往凳子上坐。
“乖。”陆织笑嘻嘻地捏了一把他的脸蛋,感觉手感还挺好,忍不住又捏了几下,干脆双手掐住他的脸揉了个痛快,才心满意足地给他披上一条厚厚的布,抓起一缕银白发丝。
陆泠风闭着眼,在脑海里慢慢梳理着这几天的事情,安安静静。
“好久没给你顺毛了,”陆织忽然开口,“小的时候你好小一只,洗头时阿母怕你在水里淹了,都是阿母给你洗的,阿母总是没空,就我给你洗。”
“嗯……那个时候的你比现在温柔多了。”
“那个时候的你也比现在乖巧多了。”陆织轻轻拽了一把手里的发丝,没用力,“那个时候你的头发,也还不是白色……”
“白色更好看,没关系。”
“是吗……”陆织垂下眸子,仔细地用小刷子把他的头发染上红色,“的确很好看呢,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向我打听过你,差不多半个西域的女孩子都看上你了,我帮你打发掉那些小丫头都烦了。”
“现在不会了啊,你看都没有人看上我了,以后大概裴风会烦你,听说有好多人喜欢他这样冷淡嘴巴毒的年轻大夫,你要看紧点。”
“怕什么,他敢对不起我我就回西域!”陆织冷哼,“我和你说,不是没有人看上你,而是我嘱咐过你身边的暗卫,有人骚扰你就打出去,所以你在中原才这么清净……当然也可能是人家都喜欢苏寂闲去了,看不到你。”
“没关系,反正寂闲喜欢我。”
“花了六七年才把他勾到手,你也真敢说。”
“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没见过比他还迟钝的,这么多年的勾-引都被球球和元宵吃了似的……后来好不容易暗示他明白了,他还给我装糊涂……”
“啧,裴风也是!是不是中原人都喜欢装糊涂?要不是我直接把他衣服扒了,搞不好他到现在还给我玩敬而远之非礼勿摸这一套……我身材不好吗?为什么不摸?”
“裴风毕竟是青岩万花谷教出来。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迎娶你?”
“说了,等战争平了就和我成亲,带我去青岩,然后跟我去一趟西域,他这几天好像在拟婚书,神神叨叨的还不让我看,嘻嘻,可是我还是看到了一点点~”
“如果这场战役还要打很久呢?”
“那就两年后第一个黄道吉日。”
“那就好。”
姐弟俩漫无边际的聊,话题并不固定,总是说着说着又拐到另一件事上,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有教中比较重要的事情。
陆泠风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陆织才把他的头发完全染好,用干爽的布巾把头发上多余的水吸去,又将内力凝在手中给他烘干头发。
陆织的手比一般女子的手要更加灵活有力,指腹在头顶上划过时,按揉的力道舒服得让陆泠风忍不住眯起眼,嘴角翘起,像一只被顺毛顺舒服了的猫。
“好了。”陆织把沾了一块块鲜红颜色的布巾丢去一边,拐到他面前看看效果,这一看差点把自己给摔着了。
陆泠风本就长得极好看,眉如细而直的剑斜飞,双眼是偏狭长的桃花眼,一金一蓝的眼瞳清澈剔透好似琉璃,鼻梁挺而笔直,双唇色泽是艳丽的红,唇瓣丰润,笑起来有点像猫。
银发时的陆泠风虽说五官美得妖异,但总有几分清冷的气韵将他的妖异细细掩藏,而红发的陆泠风,身上那股妖惑邪魅的意味被无限放大,不用笑都让人莫名有一种血气翻涌,甚至想要喷鼻血的感觉。
妖气冲天!
陆泠风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染成鲜艳正红的头发,然后抬头看了看脸色复杂的陆织,眨了眨眼,“不好看?”
他这一眨眼,长长的睫毛呼扇着,陆织便仿佛看到有鲜红妖花的花瓣在纷飞,缠缠绵绵的飘出一种不自知的魅,这样的魅似无形温柔的刀,在人猝不及防时便直直刺在人心里,让人心甘情愿为之疯狂,为之成奴。
“不……是太好看了。”陆织捧着他的脸,表情真挚,但陆泠风总觉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虽然比我还差了那么一点,不过真的很好看。”
陆泠风点点头,也不再对自己的发色伤心,毕竟他对自己貌美的脸蛋还是很有信心的,把头后仰拂开陆织的手,转头时看到桌子上那一盆药水。
鲜红的药水还有大半盆,水面微微晃出波纹,此时天边的云霞和这盆药水一个颜色,仿佛是从这盆水中流淌晕染了整片天空,铺设成夺目的血云。
“真是好看的颜色,”他低声地呢喃,“是不是哪里也在血流成河,把天给染红了呢?”
☆、第五十九章
这一晚的范阳城,注定血流成河。
范阳并没有严格的宵禁,但这天从日暮时分开始,街上便再没看到一个行人,夜幕降临时,甚至没有人敢点灯,在漆黑的房间里噤若寒蝉,听着外头匆忙而沉重的行军脚步声。
夜空里云层堆积,星辰隐匿,不透半点星光,范阳城如同一只虚弱的凶兽,伏在沉沉黑暗之中。
城外,有大批骑军在靠近,马蹄裹布悄然前行,这般浓稠的黑暗也没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城内,有数支极其优秀的暗卫小队在街头巷尾潜行,烽火台上、某户富人的宅邸里、某个官员的院内,都能看到飘忽无定的身影。
“我要你们做的不是屠城,而是杀最少的人,用最小的代价,拿到最大的好处。”妫川王府里,有一人趺坐在正堂上,灯下眉眼如画,姿态散漫而优雅,“我要范阳城的消息线完全被剪断,如果有一条消息被传出去,后果你们自己承担。可需要我教你们如何做?”
自然没人敢让他教,于是妫川王府里有黑影向四面八方飞出,不久之后,烽火台传令兵、官方平民两边驿站的驿丞驿使、拥有专属消息路线的官员乡绅和富商,那些消息网中处于枢纽部位的人,都被一一暗杀。
“范阳城主要有兵马三方,史家私兵两万、富商私兵一万、范阳守军五万,”王府正堂上的美貌少年伸出一根修长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的地图一处,“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个时辰之内让两方私兵给我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