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雨的范围太大,刺客不得不拧身暴退,连撤数尺。
牛毛针斜斜刺入地面,仿佛地面铺着的不是坚硬白石板,而是刚点好的豆腐。
两人交手不过片刻,被拖住的隐卫便赶了回来,一个护着陈月和穆玄英,两个攻向刺客。
心知这次刺杀无法成功,那刺客也没恋战,一脚踢开藤椅,趁两个隐卫分神挥开藤椅之际转身从窗口跳出,踩着走廊护栏跳上房顶。
陈月冷喝:“抓住他!生死不论!”
府中侍卫在房顶下飞快列队,弯弓搭箭,箭雨当头笼罩!
而那刺客的身形比箭雨还快,跳上房顶的瞬间便再次跳起,拔高的身影将箭雨抛在脚下,恰好在射程之外。
站在弓箭手后撑着伞的陈月望着刺客,目光冷凝。
在刺客即将逃离府邸时,突然夜幕一角爆发出一团深金色光芒,金橘色的光芒犹如火舌,舒展张扬,半空中的刺客被闪得眼前一白。
紧接着刺客便毫无预兆的从半空中落下来,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他的身体,硬生生拽下半空,不容反抗。
刺客被拽得重重摔在已然消散金色光团里,身体刚一触地便骤然暴起,黑暗中有弯刀如月,挥舞的残影层层叠叠犹如月轮,幽蓝淡光里寒气无形却厚重,袭向头颅时便如一座冰山凶狠砸下,砸得他整个人都晕了一晕。
这一晕便是致命,尖锐的刀尖往下划,点在他的手腕上,恍惚间刺客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啪”一声轻响,若有若无,他脑子里仿佛也有一根弦跟着“啪”一声,断掉。
锁链哗啦啦的声音响起,一根拇指粗细的银色锁链如蛇一般缠绕上来,卡在他的口齿之间,卷住他的身体,紧紧勒住。
刺客砰一声倒在地上,混沌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一个身影,银发如缎,流淌着最为清澈的月华,充满异域风情的白衣紧束着伟岸身体,红色里衬翩然如火,左肩后的坠金缎幅微微飘动,金坠暗光闪烁。
侍卫第二发箭都还没上弦,刺客便被雷厉风行的抓了下来,侍卫们默然,收回弓起身退到两旁。
陈月也收回了伞,抱在怀里,“陆泠风。”
出手抓住刺客的正是刚回府的陆泠风。
他挥刀,一刀背敲晕了地上的刺客,才收刀回鞘,把兜帽里的白猫拎出来抱在怀里,“这个刺客看起来应该是凌雪阁的人,要我审一审吗?”
“自然要审,”陈月点头,“厨房里还备着鸡汤,要不要先吃一点?”
“这倒是不必,我在叶轩那里吃过了。”陆泠风摇摇头,“他说他明天会过来。”
陈月点点头,转身回了穆玄英房间,陆泠风让侍卫继续护府,吩咐隐卫把刺客带去地牢。
穆玄英结束入定睁开眼时,看着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窗门破烂,藤椅不成原型,地面全是木屑,整个房间乱七八糟像是被风暴卷过。
他才闭了一下眼,这就遭贼了?
惊诧间耳屏忽然觉得一痒,他转眸看着正低头给他拔针的陈月,眨眨眼,“这是怎么了?”
“有刺客,已经解决了。”陈月把针收到一个针包里,面色淡淡,“陆泠风说是凌雪阁的刺客,现在正在审。”
穆玄英点点头,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看得出来陆泠风用了什么技能吗?咦嘻嘻。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三、棱、刺这个词也会被口口?
☆、第五十七章
穆玄英被行刺的事传到莫雨耳中时,已经是过了五天。
天气渐渐温暖起来,范阳一带绿意盎然。碧蓝天空有鸟飞过,灰绿的翅膀,圆滚滚的肚皮,可爱又不起眼。
那只鸟扑棱棱飞进一间高门府邸的院子里,在杉树上停了一会儿,一蹦一跳地跳到窗台上,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转出几分俏生生的灵动。
一只戴了黑色手套的手伸来,轻轻抓住鸟儿圆滚滚的身子,鸟儿也不怕,安安静静的呆在那只微凉的手掌中,踢了踢嫩黄色的爪子。
苏寂闲从它蓬松的腹部绒毛里找到它的爪子,取出一枚银扣,又从头上的发带上取下专门用来取密信的小夹子,夹出一片薄薄的纸张。
他趴在窗台上,而被他松开的鸟儿也不走,站在窗台边懒洋洋地啄羽毛。
“莫侍卫,”他抬头看向一本正经当门神的莫雨,笑意盈盈,“你认识莫蕾吗?”
莫侍卫往他的方向挪了几步,仍是严肃正经的门神侍卫样,“有点印象……似乎是我异母姐姐,怎么了?”
“她现在在太原到处找你,还因为被毛毛驳了脸面而□□。”苏寂闲把手中密信丢给他,趴在窗台的姿态慵懒恣意,气韵风致比满园暮春盛景更为夺目,纵使用的是阿史那桑宁的脸,容貌不及他自己的脸十之一二,气度却足以压过这张脸,让人心神震动,“其实她最初的意思也不是杀人,是把毛毛掳走逼问你的下落,不过那个时候正好毛毛在药浴治疗,一旦出了差错,治疗前功尽弃还是小事,脉气逆流暴走可会小命不保……”
莫雨的目光陡然森冷下来。
“莫急,毛毛没事,月儿护着呢。”苏寂闲道,“不过莫蕾的身份可有得斟酌,你可猜得到她找你作甚?”
“汉王宝藏,”莫雨淡淡道,“我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哦?也是,战争打了三年,我也安排了人截断狼牙物资来源,狼牙早便后继无力,汉王宝藏也该重新被提起了。”苏寂闲低下头,看着爬到他怀里往窗台趴的元宵,“所以你打算怎么?”
“避开吧……我对汉王宝藏没兴趣,四大家将里也不是仅剩我一人,随便她找谁。”莫雨把手里的纸条揉成粉末,拍拍手,“当初设计陵墓的是你们苏家,你也得多加小心。”
“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苏寂闲低头,额头碰了碰元宵的脑门,“我不确定莫蕾是哪一方的人,介意我弄死她吗?”
莫雨沉默了一会儿,“按理来说,她应该早已死了才是……暂且别杀,我有事情问她。”
“好。”苏寂闲含笑点头,忽然抬起一只手,修长手臂以一种优雅又随意的姿态伸向天空,似一枝舒展的花枝,懒洋洋地探出半拢半开的花。
天际划过一抹模糊的灰绿,落在这一枝花上。
苏寂闲把新送来的消息取出看过,轻声笑了笑,“史思明已经快到范阳了,今天下午史朝信便会派人去迎接。”
说着他往窗台探出半个身子,朗声喊道:“阿奴,是时候和阿苍出门采买了。”
娇俏的女声应了,不久青蒿便拎着裙子带着苍术侍卫出门给“桑宁公主”采买女儿家的用品。
寂闲公主掩唇浅浅地笑,“走吧莫侍卫,去看看最后一个禁地。”
莫雨没有表情,尽职地扮演一个木讷的侍卫。
于是寂闲公主换上一身中性的红底黑边骑装,应妫川王七夫人,也就是史朝信母亲之邀,前去拜访。
得知父亲今日回来的史朝信安排人去迎接后听说桑宁公主在自己母亲那儿小坐,心里一动,也跟着过去了。
而负责迎接的家将史悉责带着令牌去军营调军。
王府私兵军营在妫川王府不远处,史悉便没骑马,而是直接走过去。
刚走出巷子,他便看到了一个女子拎着一个篮子往市集的方向走,背影高挑,长身玉立,走姿风情妩媚,又有一种草原女子特有的飒爽体态。
他的目光顿时黏在那女子身上不动了,脚下像是有浆糊黏住,迈不开步子。抬头看了看日头,他踌躇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神情已变得有些淫邪,脚步一转,从巷子里消失不见。
拎着篮子的女子毫无所觉,仍是往前走着,忽然胳膊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扯,整个人被拽进另一条小巷了,刚要呼喊一只手便捂住她的口鼻,一条壮硕的胳膊紧紧箍住她的身子。
“姑娘一个人在王府周围窥伺,可是对王府有所企图?”史悉浑浊的气息喷在她耳边,黝黑的脸笑得油滑。
女子呜呜呜的挣扎,乌黑的杏眼瞪得圆溜溜的,恶狠狠又特别娇美,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施虐。
“我来看看,姑娘究竟对王府有个心思……”
粗糙的手缓缓往上滑,从腰滑向胸部。
女子顿时挣扎得更加用力,史悉一时不察竟被她挣脱开去,被她拎在手里的篮子狠狠砸向他的脸。
一团厚厚的棉麻制品从篮子里飞了出来,伴随着呛人的香粉劈头盖脸砸过去,史悉哈哈一笑,并不把这点小小的反抗放在眼里,伸手扯向棉麻布匹。
在他的手指抓住布匹一角时,那抛出来一大团的布团下忽然出现一抹寒芒,那寒芒来得诡异,也来得刁钻迅速,史悉来不及看清便觉得胸口一痛,有什么被层层刺破。
“我是对妫川王府有不轨意图,”一道娇俏的女声从布匹后传过来,甜美,带笑,传到被兜头盖了一身的史悉耳中,“我想对你们史家,灭尽满门,你说好不好?”
史悉张了张口,那把捅进他胸腔的匕首便直直往上劈,劈开他整个胸膛,又劈开喉咙,喷薄汹涌的血被蒙在他身上的厚厚棉麻布匹吸收,没能溅开。
他颓然倒地,四肢抽搐着,发不出半点声音,血色模糊的视线里,一道寒光闪过,落在他耳屏前,缓缓切开他的脸皮。
史悉贪色,原本这次调兵迎接史思明不该是他去,然而另一个严禁的家将恰好犯了腹泻,便只能由他去。这一枚错棋落下,便足以致命。
没过多久,偏僻的小巷便彻底安静下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黝黑男人走出来,穿着绸缎衣袍,笑起来很是油滑。他端着妫川王家将的架子往私兵营地去,而那个提着篮子的女子随后也出来了,继续往市集走。
很快,黝黑男子便调集私兵与范阳守军一千兵马,出城三百里迎接史思明。
在城外三百里处等了一会儿,地平线便出现一队兵马,往这边赶来,黝黑男人笑容顿时变得谄媚,打马迎上去,高呼:“属下史悉,奉信少爷之命前来迎接王爷!”
妫川王府里,已经成为府中实际主母的七夫人正在招待“桑宁公主”。
“桑宁公主”以养伤为由入住王府,前段时间一直婉拒拜访,今天这一次赴邀也是首次。
此时七夫人正坐在上首,“桑宁公主”娓娓说着草原的风俗,引经据典极是流利,让出身中原江南的七夫人听得入了迷。
陪在一旁的史朝信也入了迷,却是盯着姿态谦傲得当,风姿灼灼的“公主”入迷。
说了一会儿,苏寂闲说累了,便低头喝茶喘口气,史朝信赶紧献殷勤。
“公主伤势未愈,接下来便由我说说我在范阳的见闻,搏两位一笑吧。”
七夫人对儿子满意一笑,苏寂闲也淡淡笑了笑,点头。
史朝信信心倍增,对自己这些年的所见所闻侃侃而谈。
这一谈便谈了许久,不知不觉已将要日暮,府中侍卫匆匆来报。
“信少爷,夫人,王爷回来了!”
七夫人顿时喜上眉梢,史朝信停下来,也面露喜色,“父亲回来了?快迎!公主可随我一同前去?”
“王爷回府,怎可不去?”苏寂闲点点头,也站起身来。
一行人涌到前堂,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颇为壮硕的络腮胡男人走了进来。
“恭迎王爷!”
“父亲!”
史思明看着笑容灿烂的小儿子,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范阳管得不错,不愧是我儿子!”
“托父亲的福。”史朝信笑得更加灿烂,看到站在人群后的红衣女子,又赶紧说道:“父亲,前段时间阿史那小公主受伤来范阳了,儿子斗胆将公主接入府中……”
看着儿子微红的脸颊,史思明也了然,转头看向人群后,“可是桑宁公主?”
人群自觉地分来,“桑宁公主”出现在史思明眼前,比在场所有女子都还要高挑的身姿英气得近乎锐利,目光冷淡,带着久居高位的矜持倨傲,身上没带任何兵器,头发也是梳成简单的马尾,用发带束紧。全身上下没有半枚饰品,却也依然远远高贵于府中金光闪闪的女人。
苏寂闲漫步上前,淡定威仪的气势让人不敢抬头直视,也没对史思明行礼,只点了点头,“恭喜王爷顺利回府。”
这句话莫名让史思明有点不痛快,皱了皱眉,总觉得似乎那里不对劲,面上仍是和善笑道:“公主伤势如何?在府中住的可曾习惯?府中应当没有怠慢公主吧?”
“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王府很好,没有怠慢。”
史朝信拽了拽他爹的袖子,“公主在府中住了都六、七天了,若是怠慢怎么可能留到现在?”
史思明点点头,突然皱眉,脸色骤然变得铁青,锵一声拔剑出鞘,“不对!六天前我听闻桑宁公主尚在草原,怎么可能在我王府之中住了七天?!你是何人?!!”
人群顿时哄一下散开,离他远远的,苏寂闲认识散漫轻笑,抬手在脖子上一按,缓缓撕下一张玉白色的柔软物事。
薄如蝉翼的□□从他脸上被撕离,挑在指尖,露出一张温雅精致,远比面具更貌美的脸。
修眉如锐利细剑,桃花眼里润光曜曜,似有碎冰在寒潭之中沉浮,薄薄的淡色双唇微微翘着,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笑,似温柔,似冷漠,气韵尤为风流雅致,如同苍穹之上最洁白无瑕的闲云,又或是三月里杨柳桃花上最绚丽慵懒的春日流光,是连丹青国手也无法描绘出来的极致的美。
“苏、云、镜?!”
作者有话要说: 咦嘻嘻果然用电脑码字效率比较高。接下来是苏寂闲和莫雨主场,毛毛和陆泠风又要被我酱油了。
☆、第五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