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很红,忍着眼泪,如果,这只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润玉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印了一吻。
彦佑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手上的热度,他偏过头,一人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一袭白衣上满是血污,他笑了笑,因腹部疼痛,又皱了皱眉。
他压抑着自己想吐血的感觉,他怕吓到润玉。
其实,他能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失,他知道他留在这世上的时间不久了,一想到这,就觉得心里很疼,他不知道他离开了,润玉要怎么办,谁来照顾这个需要一直被温暖着的冷玉,润玉这一生都太苦了,他若不在了,谁来逗润玉开心?
他眨了眨眼睛,忍住了眼里的泪,他不是对生命不舍,他只是对润玉不舍。
上元节那天,他曾许愿,愿润玉一世平安,不知老天能不能看到他的一片赤诚之心,为他达成所愿?
凡间历劫(33)
彦佑的心在颤抖,他知道润玉一定是累了,他那样的性格,是他的不是他的责任他都揽在身上,一定寸步不离地守在城墙上,昏睡时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那些熟悉的厮杀声,他很想起来帮忙,却连眼睛也睁不开。
哥,你太累了,以后我帮不了你了,你自己要怎么办呢?
彦佑伸手顺了顺润玉垂下的发尾,拿着一缕发丝在指尖把玩,他知道他就要离开了,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对润玉说,可是,他实在不忍心吵醒了润玉。
彦佑突然觉得身体一震剧痛,他捂着腹部,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动作吵醒了润玉,他?" [润玉]香蜜之倾尽天下0 ">首页 7 页, 怪谱抛约旱耐矗焉硖逦⑽⒌牟抖佳怪频阶钚 ?br /> 润玉觉察出动静,猛地睁开了眼睛。
“阿佑,你……”
彦佑想说话,张开嘴便呕出了一口血。
润玉眼睛红红的,“阿佑。”
彦佑擦了擦嘴,安慰道,“哥……别怕……没事的……”他的声音很轻很软,轻得快要消失了。 “秦兵……退……了吗?”
“退了。”
彦佑只觉得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他颤抖地伸出手,想摸一摸润玉的眉眼,那么好看。
只是,那手抬起了一半便无力,润玉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阿佑,别怕,有哥在呢……”
彦佑微微笑了笑,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只能看唇语才能听出来他说的是什么,他说,“哥……抱抱……我。”
润玉心疼至极,侧坐在彦佑的身后将他抱进怀里。
彦佑眼睫毛微微颤了颤,这感觉,就像,小时候他生病的时候,润玉也这样抱着他,那怀抱真的很温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想,娘亲的怀抱也是这样温暖的吧。
彦佑轻轻的,只说出来一句话,“哥……你好好……活下去……”
彦佑的手垂了下去,头一歪,再没有了呼吸。
润玉抱着他,那一瞬间他不敢相信彦佑就这么走了,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落尽彦佑的头发里。
上一次这么难过,还是母亲去世的时候,彦佑,你怎么忍心抛下我自己走?
他紧紧地抱着彦佑,一刻也不想撒手,眼泪不停地落下来。
彦佑,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彦佑,我幼时丧母,是你一直陪着我,除了你,我身边再无亲人,你回来,好不好?
彦佑,以前你总觉得我太忙,以后,我不忙了,我什么都不管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好不好?
彦佑,我这一生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护你一世平安,却求而不得。
彦佑,那幅字我已经找到了,正要给你,你睁开眼睛看看好不好?我再给你写几幅字,你想要几幅就给你写几幅,绝不嫌麻烦,我再给你画幅山水画好不好?
彦佑,我们约好每个上元节一起过的,我给你买很大很大的灯笼好不好?我们去放很大很大的孔明灯好不好?以后谁吵你起床我也不许,如何?彦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彦佑,我身体不好,你说过你会照顾我的,你怎么先走了?
彦佑,除夕夜那天,你说喜欢我,我心里是欢喜的,彦佑,你醒来再说一次喜欢我可好?我一定不会在乎伦理道德,我也想告诉你,我也喜欢你。
彦佑,我错了,我当初就不应该考虑大魏的将来,那些人的将来和我有什么关系,彦佑,我始终只要你一个人而已。
彦佑,我陪你一起走好不好?
……
凡间历劫(34)
润玉一直守在彦佑的旁边,屋子在里面被锁住了,任谁来敲门也不开。
“二殿下,您快去看看吧,大殿下把自己和彦将军锁在了一起,不让我们任何人进,已经两天了,大殿下不吃不喝,什么样的身体也吃不消啊,更何况大殿下身上还有伤,而且……两天了,彦将军也该……也该……入土为安了。”
旭凤这两天一直忙着洛阳城的重建,竟不知润玉不吃不喝已经两天了?他那身体本就伤了根本,如此哪能受得了?而且前几日守在城墙上一天一夜……他吩咐道,“叫上一些人,随我来。”
旭凤来到润玉的房门外,敲了敲门,说道,“大哥,是我,旭凤,你开门,大哥,开门,别把自己关在里面,彦佑已经去了,大哥,你愿意不愿意承认,彦佑已经去了……”
润玉一直坐在床边,他的手还握着彦佑的手,门外敲门的声音他也充耳不闻,一再陷入回忆里。
旭凤在门外有些急了,他此刻突然有些懂了,润玉不单单是在难过,他是在求死。
他低声吩咐道,“你们让开。”
众人散开,旭凤抬腿对着门就是一脚,门“碰”地被踹开,他几步走到润玉面前,“大哥,两天了,你该清醒了。”
润玉头未抬,冷声道,“滚出去!”
“大哥!”
“滚出去!”
旭凤呼吸急促,润玉竟一心求死!他同样冷声道,“来人,将彦将军抬走!”
润玉眼睛通红,怒目而视,狠声道,“我看谁敢动!”
旭凤趁润玉防备旁人的时候,突然近身点了润玉的昏穴,润玉几日没有进食,身体已经很虚弱,虽然察觉到了旭凤的动作,但仍被旭凤一击便晕了过去。
旭凤搂住昏倒的润玉,吩咐道,
“来人,将大殿抬入卧房,请大夫为他诊治,将彦将军抬入灵堂,不得有误。”
“是!”
旭凤又找人交代了几句洛阳城重建的事,才回到润玉的身边。
润玉睡得很不安稳不踏实,眉头微微皱着,时而喃喃低语着“阿佑”两个字,他听得眼圈都红了。
睡了半日以后,润玉醒来的时候,旭凤以为他会继续吵着要彦佑,已经做好了劝他的准备,然而,润玉醒来什么也没有做,他很平静地问了灵棚在哪里,润玉一直很平静,直到下葬时,见到润玉的眼睛很红,但没有流泪。
后来的润玉,冷得如冰一般,连一句话都不说了,就像没了灵魂。
旭凤常常来看望他,来时,不见他抬头,走时,也不见他相送,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听丫鬟们说,深夜常常有一人站在回廊栏杆处,一句话不说,时间久了都知道,那是大殿下。
旭凤差人送去的补品,原封不动送回,旭凤让太医去为他诊脉,同样近不了身,从前温润的大殿,对谁都冷冰冰的,禁止任何人的靠近。
旭凤以为,时间会慢慢让他好起来,只是没有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凡间历劫(35)
一内侍一路小跑,跪在旭凤的身侧,“启禀二殿下,大事不好了,大殿下逼宫了。”
旭凤一听,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大殿在逼宫?在哪里?”
那内侍忙回道,“在朝会。”
旭凤忙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到那里才发现,整个宫殿都被禁卫军围了起来。
他缓缓走了过去,见润玉一手拿剑,直指父王和母后,满身的杀气。
他急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润玉见他来了,面色一点未变,眯了眯眼睛,说道,“旭凤,你来得正好,这么重要的时刻,你这个正主怎么能缺场?你且听听,父王母后为了你都做了什么?同样是皇子,我以为我只是不讨人喜欢,原来,竟都是希望我死。”
旭凤皱皱眉,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润玉踹了一脚一旁跪着的内侍,旭凤认得,这内侍常常出入母后的宫中,是母后的亲信。
润玉厉声道,“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再说一次。”
那内侍战战兢兢,已经被润玉吓破了胆子,他抖着声音说道,“那日,有将军传来消息,秦兵分兵南下攻打洛阳,企图诱导我军出兵,调虎离山,然后围攻洛阳,是王后,是王后压下这个消息……”
旭凤听着有些懵,母后压下这个消息做什么?
润玉呵呵冷笑,“堂堂大魏王后,为了除掉一个不入眼的皇子,便在陛下面前诱导陛下命彦佑出兵,因为她知道,一旦彦佑出兵,那皇子必定全力相救,我说的没错吧,母后?”
润玉寒声道,“亏我那时还想着送父王母后及旭凤出城,为大魏留下一线生机,亏我辛苦谋划,生怕大魏几百年基业毁在我手里,若我知道,秦分兵突袭洛阳,使出一计调虎离山,我绝不会让洛阳成为一座空城,你们,为了要我的命,险些将大魏几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你们将前线的将士放在哪里?将身后的黎民百姓放在哪里?”
润玉眼睛红了,气得咬紧牙关才不至于痛下杀手,他恨声道,“母后,我知你厌恶我,你可以冲我来?为什么要牵连彦佑?他是彦将军唯一的孩子,他是以后大魏的栋梁,母后,你不喜欢我,可以,你想让我离开朝堂中心,可以,若你想让我辅佐旭凤,我都可以,你想让我死,那好,我们各凭本事,但你为什么要牵连一个不相干的人?”
王后瞪着他,心里的怒火也压抑了将近二十年,“若不是你那个母亲,我怎么会被关半年的禁闭?若不是她存心害我,我怎么会受了半年的气?”
润玉冷笑,“你只是被软禁了半年,而我的母亲却被这王宫囚禁了一辈子,你一直欺压我,排挤我,一直想要我的命,而我,从未想过忤逆,可惜……你们终究是容不得我,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旭凤在一旁听得傻了眼,“母后,是这样吗?”
王后颤着声音,“旭凤,我也是为了你啊!”
只这一句,就证实了一切,他懂了,为什么润玉昨天看见他的时候,只说道,“旭凤,你其实什么也不懂。”
他现在懂了,守城时,若不是他出去救人,那么死的将是润玉和彦佑,他险些连累润玉死,“大哥,我……”
润玉声音平静里透着冷意,“旭凤,我担不起你这声大哥,你若说你无辜,那我只想说,彦佑更无辜,今日之事,你若旁观,我也不会感激你半分,你若插手,你就是我润玉的敌人,我也决不姑息。”
旭凤闻言,退了一步,上次润玉对他说决不姑息,也是因为彦佑……
润玉再次冷冷地看着如今的魏王,说道,“父王,您年事已高,还是与母后颐养天年吧!孩儿在后宫寻了一处父王和母后修身养性的好去处,父王和母后会很喜欢的。”
魏王怒了,气得手都在发抖,“放肆!来人,拿下这个逆子,打入天牢!”
凡间历劫(36)
魏王一声令下,堂下却无一人行动。
润玉叹息一声,将剑扔在一旁,连看也不想看他们,只说道,“奉劝父王母后,趁我这个逆子还顾及那么点情面,不要做无谓的抗争,来人,送父王母后回宫!”
“是!”
魏王见到,瘫坐在龙椅上,王后更是抖得不成样子,而旭凤眼睁睁地看着,他却不知道应该去做什么。
润玉的眼尾是红的,他的拳头紧紧地握着,心里的那口恶气仍然出不去,彦佑,说到底,你还是因我而死。
旭凤在一旁看着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但是他无能为力,他只知道,他和润玉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几日后的润玉登基大典,旭凤吃惊地看着润玉鬓角的头发已成白色。
之后的三年,润玉一直在征战,似乎想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夺回丢失的城池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虽然陌生,但润玉似乎很放心将所有事都交给他处理。
三年期间,齐国灭亡,大秦几次攻打魏国都以失败告终,后来大秦送来书信一封,信中说道,大魏平息了与匈奴的关系,又单凭自己的实力夺回丢失城池,我大秦很是佩服,在当今魏王的统治下,两国之间绝不相争。
当今魏王润玉带着军队凯旋那一刻,旭凤领着百官相迎,他不敢相信,润玉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接触中,旭凤发现,润玉太过冰冷,近身三尺都感觉自己像被润玉冻住一样。
在众大臣眼里,如今的魏王有些喜怒无常,那次,有大臣举荐贤臣家的女儿,期望魏王尽快大婚早生龙子,润玉一怒之下险些将那老臣拉出去杀了,从此以后,此事再无人敢提。
他从来都不知道润玉可以冰成这个样子。
他想同润玉说句话,想像当初在边城一样,兄弟可以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聊天,然而,他再也没有机会接近润玉,除了商量要事,润玉谁也不见。
***
润玉有些精神恍惚,彦佑已经离开了四年,这四年,每一日于他而言都是煎熬,他有时恨父王恨母后,有时恨自己母亲,有时又恨自己,恨像一条条锁链锁住了他的心,痛得他连呼吸都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