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爷已经被人掳着跑一圈了,疲累的坐下,换了袜子和鞋,才说话,“不想吃,什么都不想吃。”
柴伯眉头一皱,他家爷都快成仙了,成日里吸风饮露的,也不嫌清淡的慌,呸呸两口,赶紧禀报好消息,“别啊,爷,我刚从老宅回来,那头构架的差不多了,工部侍郎说约莫夏末就能完工,这算个好消息不,晚上吃点什么庆祝一下?”
朱珏这一口气没发出去,憋的慌,“备点酒水,你们都别管我。”
哎呦喂,借酒消愁,好好,男子汉喝点酒算什么,“成,老奴陪着您一块喝点儿。”
傍晚的风凉习习的,窗户敞着,外头一株杏树粉俏俏的,屋中两人对坐,柴伯本想探听探听自家主子的困扰,不想几杯下肚,竟然自己先悲起春秋来,“我家爷啊,吃了多少苦头啊,从小就吊着脑袋读书,人都没有个凳子高,就成熟的跟个大孩子一般,被人欺负了也不吱声不吱气的,真是心疼哟…”
朱珏把着酒壶给他倒酒呢,忽而停了停,原来,他从小就是这么个性格啊,那很难改了。
柴伯可能岁数大了,喝几杯就醉的稀里糊涂的,什么话都讲出来,“那些个癞蛤蟆别想吃我家主子这块天鹅肉,爷啊,你可千万寻个好家的姑娘成婚,别像你娘那样的祸水,祸害了我豫恩伯府啊…”
说罢俯身痛哭起来,朱珏从不知道还有这么码子的旧事,他母亲,印象里很美,美不可方物的那种,但,老管家这种怨恨,又真真实实的,停顿着问,“我娘,怎么了?”
柴伯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极其愤怒的表情,双眼瞪的如同牛眼大,咬牙切齿的答,“她,她怀着胎,却非要去战场上寻你父亲,你父亲原本已经出了靖州,就为了折回去寻她,才中了敌人的圈套惨死啊,不过就几日的时间,老奴说了好多遍,侯爷几日就回,让夫人莫急,可她呢,就是不听啊,竟然夜半的时候自己偷偷跑了,这都是冤孽,老伯爷一早就说,那个女人是祸水,不能娶,你爹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娶回来的,结果呢,还没到而立之年就死了,连个尸首都没有啊,没有啊…”
说的乱七八糟的,但朱珏听的很明白,爱啊,那种为了一个人付出一切的勇敢,就是爱情,呵,讽刺的笑了下,自己也是个不懂装懂的,懂个屁啊…
让长青扶着柴伯回去休息,朱珏拎着一壶烫过的桂花酒,晃晃荡荡,周周转转的又到了傅壬章那院。
傅壬章进木匠房了,前几日让人抬了许多的根雕进去,这会正磨着个茶台呢,听见下人禀报说他来,还有些不太相信,这是回来翻后账了啊?
撂下手里的活,让小十稍微拾掇拾掇就推着出去,朱珏正在亭子底下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呢,白色的如同蒙着一层细纱,看的不是很真亮,朦朦胧胧的却是更引人探寻,仰头喝了一口,听见嘎吱嘎吱的声,回头看向来人,好似许久不见,傅壬章他,瘦了很多,有点像最后夺嫡时候的样子了。
“你来做什么?”
小红豆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明明是个一喝就醉的主,非得喝的来瘾,蹙眉睥睨他一眼,这般问道。
朱珏转过头,把后脑勺对着他,这个死男人,果然一说话就招人烦,浓香清甜的酒顺着喉咙入胃,暖融融的平息着浑身的躁动,然后轻言,“我不想每次跟你说话都是火烧火燎的,所以特意喝点酒再过来,你刚才说,大殿下是你的亲哥哥,怎的不见你把铁卷给他,反而是要为了我这个外人而一再的拒绝他呢?”
从头听到尾,朱珏再笨也能明白过来,傅壬章不想把铁卷给大殿下,而且,原因就是因为他。
不想更深层的究其原因,反正,他是个肤浅的男人,只顾着床榻上那些事儿罢了…
傅壬章意外的看他一眼,摇着轮椅往他相反的方向去,靠近了斜梯的边缘,两手平放在膝上,表情沉静,似乎夜色把他的凸出的棱角都磨平了,没了尖锐,没有情绪。
“奶娘说的,你曾祖父那辈时候,先帝势弱,为了制服那六头虎视眈眈的猛兽,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在册封六位诸侯祖传的铁卷上留下了巨大的宝藏和国脉龙骨,就为了牵制他们互相制约,以能达到权利平衡的作用。”
朱珏停下喝酒的动作,认真听他讲,“估计是大皇兄从哪处打听出来的这件事,所以趁机落井下石,想先灭了你,呵。”
说到这,还特意嗤笑他不自量力,“呵,你说你要是没了我,估计早死的风干了都。”
你才干尸呢,你全家都是干尸…
“你嘴很臭,知道吗?”
前半句还很正经,到了最后一句就跑偏,朱珏实在没忍住吐槽他,说完又后悔,伤人脸面的事情不要做,要是做了,哼哼,你会后悔的。
显然,朱珏是个怂蛋,因为傅壬章很快就阴森的笑了笑,即便背对着他,朱珏都能感觉到他从里到外蔓延的黑暗气息,紧忙站起来,嘴里磕巴着,“呃,没酒了,我,我回去拿点儿再过来…”
再过来个鬼啊,万一这个疯子发起癫来再捅他一棍…
不敢想象那副画面的美好,脚下生风的下了台阶,刚想回头往小径上去,就看见一个黑影子落在他眼前,然后就是一片漆黑了。
朱珏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可能喝了点桂花酿的原因,竟然意外的没有梦,也不会特别累,就是很放松的那种如同泡在水里一般温暖的感觉…
水里?温暖?
哗的一声,朱珏霎时坐起身来,脸颊上是水润的粉色,身上的袍裳都不知道哪去了,光不出溜的泡在一个巨型的汤泉里,那端还冒着热气,一片的雾气中,遥遥的见着对面岸上正闭目养神的男人,听见他这处的声音,傅壬章斜眼歪着看他,“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恶人多告状,朱珏被水汽蒸的迷了眼,宿醉后感觉头也针扎的疼,揉下眉尾,心累的不想说话,“把人打晕了放水里,你是想淹死我吧?”
从来没觉得傅壬章有病,这回深切的感觉到了,确实不正常,脑子跟别人的构造不一样。
傅壬章也是困了,这几日连轴转的准备那些木匠活,还得按照实际大小丈量,差个一星半点的都不相应。
“死人不会开口说话,既然醒了,就擦干净出来吧。”
转动轮椅,吱嘎吱嘎的返回寝室。
擦个鬼,朱珏是个真真正正的有道君子,不着污秽,可,偏偏一遇上他就想出去骂街。
趁着雾气驱了驱,才看清那边熏着一套洁白的寝衣,简单的擦了擦,随意套上出去。
傅壬章已经上床了,手里拿着本书,正一本正经的看呢,听见声音都没抬头,就冲着他的方向说道,“过来,你睡我外侧。”
睡你个大头鬼睡…
朱珏没管他,从一侧的橱柜里拽出来件外裳,随意披上,就要出门去。
“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家伙。”傅壬章低语一句,扔了书,狭长的眸子眯成条缝隙,“朱珏,你陪我睡一夜,明个儿我就把铁卷还给你。”
什么?
朱珏瞬间就心动了,上辈子他俩已经在床.事上达到了一种高默契的和谐度,甚至于男人夜间睡眠都会强制性的让他趴在自己身体上,而那物也始终不出去,借着酒精的劲头,莫名的觉得身体滚烫起来,折身回去,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向床上倚着的男人,他可能也洗过澡了,头发松散着披落一床,眼眸深邃暗色,薄薄的唇瓣微抿着,红润的真想上去咬他一口,要说,朱珏上辈子明明是被强迫的,但为什么后来会爱上这个霸道的男人呢,大抵是个他的长相有关系的,很多人例如他,就是那种乍然一看就精致美艳的,而傅壬章却是那种打眼就给人很威严狠辣的感觉,无法直视,但时间长了,或者多见几次,就会发现他的五官立体,且男子中少有的雌雄难辨的美丽,像被什么吸引着,朱珏慢慢靠前,手指伸过去抚摸他的脸,傅壬章瞬间拉过他,手掌捂着他后脑让他吻向自己。
朱珏受不住的扑他身上,唇瓣让男人咬着吸裹,唇舌交缠,濡湿的水泽声滋滋的响着,傅壬章本就喜爱他的甜,手掌更加用力的将人按向自己,然借着交错的位置,含住他粉红的舌尖不放。
约莫一刻钟,朱珏才通红着张脸躺在外侧,舌尖已经麻了,旁侧的男人就近在咫尺,唇还挨着他的,由原先的冰凉变得炽热无比。
许久两人也没有说话,傅壬章舔着他嘴里的酒味,莫名的想,酒真是个好东西,也跟着熏熏然的合上眼,不大会儿就睡熟了,只交叠一处的手还触碰着,交握的紧。
作者有话要说:傅壬章:你陪我一夜,我就把铁卷给你。
朱珏:那上辈子,我不是亏大了…
第40章 金冠
睡至半夜,傅壬章就醒了,他感觉梦里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无法动弹,果然,醒来时朱珏正在他身上趴着,侧脸挨着他脖颈处,正窸窸窣窣的呼着气,傅壬章先是笑了下,然后嗅了嗅他身上的体香,果然跟外头的花朵味道一样香甜,小家伙的睡姿真是太奔放了,这般想着,还是不愿意弄醒他,索性,就这么着吧。
捱着捱着,可算到了天亮,中途傅壬章睡了一会儿,只上头的小红豆不老实,竟然把手伸进自己前襟里,摩挲摩挲着,就起了感觉,恰好,朱珏把手伸出来打个哈欠醒了…
两个都是男人,对于晨起的那点子事儿知道的一清二楚,朱珏一动就感觉双腿间压着个欢快蹦跳的大东西,然后自己的战战巍巍的起来了,傅壬章枕着手臂声音沙哑的调笑他,“比比谁的更厉害啊?”
比你个鬼…
朱珏不想回答,直接一个窜高蹦到地上去,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寝衣,指着他骂到,“你个无耻之徒,夜半又掳我来,小心我放蛇咬掉你那块东西…”
傅壬章本就困的很,一早起来逗美人的心还没暖和就被他这一句话给整的凉半截,“我没掳你,是你自己走来的…”
光脚站着的朱珏瞬间炸毛,他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辩解道,“胡扯,明明我昨日从祭酒家回府后就躺下歇息了,怎么可能来?”
哦?
傅壬章眼神闪烁了下,“你自己来的,还带着桂花酒,还吐了我一身,都忘了?”
确实,吐了他一身,昨日小十蹦下来本想拦住他去路,不想他竟然就直接摔了,还是傅壬章一直盯着他,赶紧扔了轮椅站起来接住他,朱珏可能喝醉了,迷迷糊糊的骂了他一句什么,没听清,待傅壬章低头再问的时候,怀里的小东西就弯腰吐起来,那股味道,真真的,不好闻,这才给他扔水里的。
“不,不会吧?”
傅壬章毫不费力的坐起来,把散乱的衣襟扣子重新系好,“你昨个夜里还摸着我胸膛说最爱趴我身上睡觉呢,忘了?”
朱珏被他说的像被定住的一样,他喝完酒之后就完全没印象了,做了什么,干了什么,为什么一样都记不住?
揉了下眉尾,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反正,我没说过。”
说完就跑了,傅壬章仍旧看着他光的脚,竟然浮出来个笑意,小红豆,这么有意思呢,竟然全忘了…
元王府邸的小厮今天接到了个上面派发下来的任务,就是只要豫恩小伯爷过府来,就在走廊亭台各通路处,全部铺上细毛羊绒的毯子,且,只准豫恩伯小伯爷一个人踩,别人一概不允。
对于自家小主子的命令,一众仆人是根本摸不着头脑,只知道,对待那府的主子,得更加的用心了,于是柴伯高兴了,那头送来了许多新鲜的海产,还有各色的瓜果,想着一会儿给爷做点什么吃呢?
朱珏回去就气的够呛,捶了捶脑袋,也不知道昨天到底干了多少荒唐事,怎么就这么冤孽呢,捶胸顿足也没用,好吧,占别人便宜行,别让别人占他便宜就好,抿了抿嘴,感觉舌尖有点疼,拿了小棱镜一看,果然被那个混蛋给吸肿了,啪的摔一边,那头长青进来急促的说,“宫中来人了,说是,圣上回銮了…”
圣上回銮,并且带回了个绝色的西域美人,朱珏站立在褚乾州的后侧,低垂眉目,听几位老臣来告傅壬章的状。
“圣上,您这次可不能再偏袒,九千岁自上次无故杀害宫妃后,这几日大肆收刮民脂民膏,多家店铺掌柜都敢怒而不敢言,这次是千岁硬要抢人家祖上传下来的根雕,这才撞破了脑袋来告,伤了人命啊,圣上…”
景历帝送了贵妃去温泉庄子,本想着在外跟刁美人春风一度,哪成想隔日就见着急奏,真是,一时半刻的也离不开他,再加上底下说是供奉个美人进京,久不见他,已经伤怀许久,这才左右不舍的回了京城,还没站稳脚跟呢,就被几个老臣堵在御书房门口,又是那个臭小子,前几个儿子都乖乖巧巧,怎的就他如此事多呢?
“行了,朕疲累的很,你们的意思明白了,改日再行决断吧。”
遂撂下一干的老臣进后宫了,褚乾州撂下笔,伸伸胳膊回头跟朱珏旁若无人的聊天,“听闻探花郎甚得九千岁喜爱,还特意请的圣命重新修缮豫恩伯府,莫不是,那些东西都用了你家去?”
几位大臣皆抬头看向他,朱珏即便低着头都感觉如芒在背,随即对面发难,“差点忘了,豫恩小伯爷确实与千岁爷同住一个府邸,那么,此等骇人听闻的事情,你这个新晋探花郎是如何看的?”
朱珏运了口气,抬头看向几位老臣,先作揖,“小生初来乍到,承蒙圣上与九千岁的厚德,才得以如此隆恩,只是买卖物品,当银货两讫,也就当不得别的,千岁之事,还请圣上决断,某乃一外臣子,如何能说清楚个子丑寅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