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官场就如此能说会道,推卸责任,真是了不得,几位大臣没再说其他,只心中有数,背后派人去豫恩伯府查看一回就全部了然。
等着几位走了,褚乾州才站起来,背对着他走到门口,看着外头经过了几个粉衣宫女,特意大声说,“朱珏,就算千岁爷他顾着你,这起注官也当不得你随意泼墨的。”
几个宫女自然循声望去,只见殿中人额前一颗红痣,点缀的如玉脸庞熠熠生辉,男子往前几步,声音语调不见半分的波动,“褚大人次次针对于我,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惧怕,还是,另有高人指点?”
褚乾州侧身正对着他,面容紧绷,听他继续说道,“呵,什么都无所谓,这起居注官,我还就当定了。”
朱珏不理旁人,抄手大步走下台阶,出了好远才回头去看屋脊上的龙腾虎跃,这争斗,无穷无止。
出了宫门,让长青去杨镇府中,背靠着马车晃悠,第一步的入朝为官已经过去,他下一步,到底求的是什么呢,有些迷茫,重活一世,他到底求一个什么呢…
杨镇正好在府,听闻他来,很是高兴,“昨日你急匆匆的回去做什么?”
迎着他进了书房,两人坐门口的凉席上喝茶,今日中午尤其的热,朱珏进来才感觉有些眩晕,坐定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唔,没什么,我,有些,不知道要干什么?”
杨镇给他烫杯子,听见他虚弱的声音抬头,明显的眼下一圈的黑,问他,“昨天回去没睡好啊?”
不知道啊,谁知道他醉酒之后干了什么,反正没有外人,朱珏干脆放松着撑起扶手半躺着,两腿放平到阶梯上,叹口气,摇摇头,“这个不重要,哥,我刚才进宫了,又被那个姓褚的给刁难了,如果,当这个官只是为了和别人磨嘴皮子,我不乐意干,还不如给我个外地的几品小官当当,我还能脚踏实地的干点活,这个,没意思透了…”
杨镇抿一口茶,他这几天也上任了,每日处理之前堆积的大量文献,圣上暂时也不需要什么文书之类的,自然想不起来他们,但,他依旧每日勤勤恳恳的,不敢懈怠。
“朱珏,你之前读书时想象的朝堂是什么样子的?”
夫子教导的学生需有敬畏之心,振缨中朝,面引廷争,能直言敢谏,圣上应当励精图治…
“罢了,没什么,我来发发牢骚。”
杨镇看他样子有些心疼,他们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到头了进入朝堂却要为了所为的五斗米折腰,“祭酒说的对,官场如战场,杀人于无形,我们已经进去了,就要努力往前走,不能被别人踩下去,明白吗?”
朱珏闭上眼,晒着些微透进来的一点阳光,“那,要走到哪儿去呢?”
“走到,谁都无法命令你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的时候。”
晚间才回去,柴伯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朱珏一口没动,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随后几天,圣上耽于享乐,也没再召他进宫,这么一晃,就到了状元郎游街的日子。
立夏这日,朱珏一早就被柴伯叫起来,换好探花郎的袍裳,随着杨镇打马过闹市,前边锣鼓喧天,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一群女子是真的往他身后的车厢里扔帕子,朱珏到后面都想抬起袖子遮住自己的脸了,还好杨镇稍微后退些,替他挡去不少,进宫先换衣裳,随后到宽阔的外殿中,几人依次跪下,景历帝早就等着了,起身先给状元郎佩戴金冠,中心是镂空的,里头一颗金珠子,后是榜眼,他是银珠子,到了朱珏这,景历帝猛的退后,喊道,“我儿来吧。”
朱珏闻言垂眉,那边轮椅轱辘轱辘的过来,傅壬章看着他乌黑的发顶,亲手给他冠上,中间是一颗玉珠子,只隐约细看,能见其中还镶嵌着一颗紫色的珍珠,小巧玲珑,随着男子走动而旋转跳跃。
“小伯爷天人之姿,本王心喜之。”
傅壬章坐于轮椅上,对着底下群臣如此说道,眼神尤其放在大皇子身上掠过,眼底没有丝毫的情绪。
大皇子亦是气极,憋着一口气回到府邸中,谋士上前,出了个主意,傅子宴一听,甚好,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傅壬章:来,喝酒啊,快活啊…
朱珏:滚…
第41章 封地
朱珏在宫中的宴席上很安静,一个人都不敢上前敬酒,非常落寞的看着杨镇和林清被人包围,他只能嚼几口凉菜,反正,他也不能喝酒,直至快尾了,那头过来个小太监,“圣上请您。”
这么晚了,还有公事?
没人注意,他起身随去。
晚间的方向感不好,尤其朱珏,他更是愣头青,直至进去了,才发现又被人骗了,眼前负手而立的正是,大皇子,傅子宴。
“大殿下安。”
傅子宴回头,直视他直奔主题,“起,小伯爷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我叫你来,是有件天大的秘事。”
傅子宴长相颇像当今圣上,如此一说话,威严更甚,尤其他的一双眼中没有纯粹,只有无尽的黑暗,不同于傅壬章,他是那种血色的,而傅子宴是那种无望的灰色。
“大胆豫恩伯,你弄丢了祖上御赐铁卷,我今日既然知晓,就要去禀告圣上,你这等罪过可是抄家灭族的啊…”
朱珏噗通跪地,俯身磕头。
傅子宴俯下身来,“害怕了?”
一个两个的都是疯子,朱珏心头确实害怕,这件事一直压着他,遂没说话。
傅子宴当他是默认了,起身围着他转了两圈,也不明白到底哪儿招九弟喜欢的要命,“朱珏,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嗯?”
朱珏把他的话在嘴里转悠两遍,倏然砰砰砰的磕头,“殿下让下官做什么,下官就去做。”
表忠心的狗真是听话,傅子宴心底里嗤笑这个傻子,但表面上却是大受感动,颇为欣慰,“好,我就知道你识时务。”
朱珏咬牙,听上头继续说,“你上次告了老九的御状,他一直就怀恨在心,铁卷一事就是他跟我说的,我是帮理不帮亲的人,所以才帮你劝着他不要去告诉父皇,所以啊,你需赶紧拿回来,省的他哪日发起疯来,我也控制不了。”
呵,傅壬章口中的亲哥哥。
“可是,下官并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去做,才能让…”
傅子宴懒得跟他废话了,本想着探花郎不该如此愚蠢,没想到啊,九弟也确实应该配蠢货。
“美人计啊,朱珏,你这么好的样貌身段不利用,非要用脑子吗?”
你娘的身段,无比痛恨自己没权没势,这帮皇子没一个好的,个个缺德带冒烟…
骂一通,还得继续装蠢蛋子,朱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怕,九千岁他要了那铁卷是别有用途…”
“那些你别管,你只管保住你的项上人头就行,我送佛送到西,给你两样东西,一个是,来,南楼。”
傅子宴冲着后头招手,过来个一席素衣的男子,样貌白净,个头照比着朱珏还要矮一点,名唤南楼的对着他行了礼,起身站到他背后,听傅子宴信心满满的说,“他叫南楼,这阵子被我精心□□的甚为爽利,你若不懂,可以问他。还有一样,就是这个。”
朱珏抬头,看着眼前多了个乳白色瓷瓶,“这里头是两颗催.情.药,你若是不愿意委身给老九,就用了它,然后唤南楼去便可,明白吗?”
傅子宴早没想到在朱珏身上下功夫,今日听谋士讲,才学会这招借刀杀人,这会儿他已经看到了美好的结局,朱珏杀了张狂的老九,然后他被处以极刑,只要过了大理寺审查,进入刑部,那就是他的地盘,铁卷还不手到擒来,宝藏啊,宝藏,够他布置多少兵力啊…
朱珏手里捏着瓷瓶,后退着出去,大皇子竟然跟他谈条件,那么就说明,他在傅壬章那里没得着好,所以才借由他的手把铁卷弄到,那铁卷,到底是有什么用途呢,值得他花如此大的心力…
一路上都在乱七八糟的瞎想,等着出宫遇见长青,才发现身后还悄无声息的跟着个人。
长青指着他问,“爷,这人?”
哦,对,大皇子还给了个替身,朱珏看了看他凹凸的身段,确实,比他强上那么一点点。
“唔,你领着回去安置吧。”
长青点头,让他去车后面跟着走,外头天儿已经黑的不行,等着朱珏回府,柴伯正打着灯笼在门口等着呢,见着他高兴,“爷今个儿受封,老奴想着会晚些。”
朱珏让人簇拥着进去,换了衣裳,头发湿漉漉的让长青擦着,手心里的瓷瓶还冰凉,想想,喊他,“咱们上回买的那个蛇,你抓一条过来。”
起身拿了个茶杯,拔了瓷瓶的塞子,噗通倒进去一颗,红色的,不太大的一颗药丸,遇水则溶,很迅速的就没了,朱珏端起来闻闻,真的是无色无味。
长青那头拎着个花蛇进来,见自家主子蹲下,松手放了,花蛇可能真渴了,伸出来通红的信子舔啊舔的,没过上须臾,就倒地不起,眼球还睁着吐出来,舌头耸搭着,朱珏吓了一跳,瞪大眼退后一步正好跌榻上,这就死了?
大,大皇子,想杀了傅壬章?
不,不,是想让我杀了傅壬章。
他们是亲兄弟啊,怎能如此薄情?长青扶着他起来,把地上的死蛇和那个茶杯都收拾了,来来回回的,朱珏还是没缓过来,不行,不行,这回他不干,下回,就是别的了,难不成还日日防贼?
不待他细想,那边柴伯端着个托盘进来,上头蒙着红布,避着人过来悄声说,“头晌九千岁把铁卷还回来了…”
什么?朱珏惊讶的掀开看了看,果然是,这,怎的如此巧合,会不会是傅壬章?
罢了,这可是他的身家性命啊,不成,这回得好好放着,“老奴知道个好地方,爷的卧房里头有个暗室,就放那儿吧。”
朱珏摇头,“不行,这是傅壬章的府邸,他万一再?”
柴伯安抚他,“我的爷喂,九千岁既然想要,为何还会还给您?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好,那就放着吧。”
坐立不安了整整一个晚上,朱珏还是在天没亮的时候,过去了月亮门。
不提小厮怎么连忙脚跟脚的铺上了羊绒毯子,单单说起来傅壬章,清晨起床心情就不好,原因是钟奶娘回来了,“怎么,儿子双腿瘸了,成残废了,当娘的都不来瞧一眼?”
钟奶娘也是安慰着,“娘娘她一听就急了,本来就存点病灶,这会儿堆一块了,御医都束手无策的。”
怎么可能呢,既然病了还有心情去温泉庄子玩耍?
“奶娘,你就直说好了,何必替她打遮掩。”
不屑的神色与他母亲一样,钟奶娘从母子嘴里听到了同样的话,她们互相猜忌,又不信任,虽是连着骨血,却不如她一个奶娘。
“主子爷别这样,娘娘有苦衷,真的。”
有什么苦衷会这么对自己的儿子,傅壬章阴沉着张脸,浑身带着抗拒,为何还对那个女人心存侥幸?他早就看清了,不是吗?
“呵呵呵,那我这瘸子,就只能骗骗父皇了。”
朱珏掂量来掂量去的在天没亮的时候就过来,结果却没见着人,傅壬章进宫了…
景历帝难得的喜欢个泼辣姑娘,从珍美人晚间的那一支异域风情的舞蹈开始,连着几日都宿在她那儿,起早了去上朝还依依不舍的,牵着美人的手心吻了又吻,才出殿去。
“福财,你说,章儿来了?”
老太监恰到好处的说话,“是啊,还特地等着圣上用早膳呢…”
不大会儿过去,果然,傅壬章坐轮椅里,遥遥的看着他,景历帝见着他这副乖巧的样子,心里头满意,尤其那副仍旧张狂的模样,同贵妃一模一样,他喜欢。
“章儿怎么一早就来寻父皇?”
景历帝得了美人开怀,高兴的搓搓手,示意他们上菜。
傅壬章仍旧冷淡着神情,“父皇,我现在已经是个残废之人,每日受人白眼,还要听那帮庸才唠唠叨叨,不如去的封地干净。”
封地?
景历帝眉头一皱,封他为王的时候,确实划了很大一片封地,章儿他,想去封地?
慈眉善目的让他过来,问道,“章儿受气了?别怕,父皇给你做主,你想干什么都成。”
“我想去封地。”
景历帝暗了下眸子,心底里开始猜忌,莫不是,贵妃心大了,有事瞒他?
“你母妃赞成吗?”
傅壬章就知道他会这么问,遂没犹豫的继续答,“我让奶娘去说过了,母妃说我是个连废物都不如的东西,她懒得管。”
实话也确实如此,景历帝抬起上半身,半靠着椅背,浓眉紧缩,贵妃她是装病,就为了出去喘口气,他理解,毕竟成日里圈宫里,没别的玩乐,但,章儿也要出去,莫不是两个人商量着要远离皇宫?那哪成,就留他一个人怎么好玩呢…
“这样吧,朕发急召让你母妃回京,这事儿等着她定夺吧。”
傅壬章也没想立刻就得个结果,他累了,说了句告退,就让人推着出去。
景历帝在后面跟福财念叨,“你说章儿的腿真瘸了吗?”
福财不答,他继续自言自语,“不是,他没瘸,只是不想再站起来挨打了,贵妃啊,贵妃,你把儿子教成这样,到底是恨朕呢,还是,恨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呢?”
朱珏等了好长时间,没等着傅壬章,却等到了宫中的人,迅速换了官服,随着疾步进入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