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叫你去你便去。”胡樾摆手,“别废话,赶紧走!”
弗墨:“……”怎么听着像赶人一样?
他又在旁边站了会儿,看那侍女手脚麻利的伺候胡樾,微微放了心,这才推门出去找朔舟。
胡樾失笑,而后对侍女说:“你也下去吧。”
那侍女将东西端了出去,又拿了个银炉进来,为他点上熏香。
“这香安神助眠,胡少爷早些休息。”那侍女等胡樾躺上床,替他熄了灯,而后出了房间。
胡樾不是个择床的人,况且花家的客房也很舒服,床睡着柔软又清凉。他一想到和花樊就隔了几间房的距离,莫名便有些高兴,一连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等花樊推门进来时,胡樾连被子都没盖,穿着中衣躺成大字型,一看就睡的香甜。
今晚服侍胡樾的那位侍女跟在花樊身后,小声说:“点了整一两的入梦,不睡足四个时辰雷都劈不醒;另一个在朔舟那儿,他应该能看住。”
“嗯。”花樊坐到床边,神色在微弱月光下分外难辨,“你出去吧。”
“是。”那侍女躬身退去,站在门外等候。
花樊从领口里拉出根线。线上吊着一个黑色的物件,约一指节长,圆柱模样,看起来像个扳指。
他将扳指取了下来,放在手心摩挲一圈。这扳指是成年人戴的,他现在才十四,指骨太细,用不了。
扳指摸着很凉,触感坚硬。花樊把扳指缓慢的放到胡樾摊开的右手上,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不过几息,那扳指竟然微微发亮。
花樊目光平静,伸手合在胡樾手上。于是那扳指的光芒又慢慢减弱,最终重新变成漆黑一团。
睡梦中的胡樾只觉得右手似乎被什么烫了一下,正想甩开之时,又有另一个冰凉的事物出现,于是灼热的感觉被安抚住,开始变得温和舒适。
花樊将扳指重新放了回去。
“你来此处也是天选。”花樊敛眸轻声道,“别让我失望。”
进宫
等胡樾睡醒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他把自己从一个麻花的状态拧回原状,捶了捶酸胀的腰,撑着坐起来。
弗墨早就起了,见他醒来,立刻过来伺候。撇去腰酸这一点,胡樾这觉睡得相当舒服,一沾枕头就没了意识,中间连个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大天亮。
“花樊呢?”胡樾穿好衣服,问。
弗墨道:“在流芳亭。”
“这么早?”胡樾站起来,“那咱们也过去。”
弗墨拦住他说:“哎,不急,先吃了早饭再去吧,不然待会儿凉了可不好。”
外头有人送来早餐,都是些清淡的吃食。胡樾匆匆喝了一碗粥,又吃了几块糕点,一抹嘴往流芳亭去了。
花樊就在亭中坐着,与平常一样。胡樾过去,坐到他对面。花樊抬头看他,胡樾说:“我该走啦。”
“走?”
“对啊。”胡樾道,“我该回家了。过两天我再过来,到时候给你带好玩的。”
花樊问:“下棋吗?”
胡樾实在不想被花樊虐,忙道:“不下棋,那个比下棋好玩多了!”
花樊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想法,但他平日里一直都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模样,胡樾便权当他开心,又和他道了几句别才走。
昨夜下了雨,今天的空气格外舒爽。胡樾一路溜溜达达回到自己家,刚进门就被管家拦了下来。
“怎么了?”胡樾问。
王伯带着他往里走,说:“夫人让你回来以后去见她。”
“娘叫我?”胡樾惊讶,“怎么了?”
“少爷且去就是。”王伯笑着说,“夫人今天心情不错,应当不是坏事。”
“好嘞。”胡樾放了心,让弗墨先回去,自己则拐了个弯去王采芝那里。
刚一进门,胡樾就听见有人在说话,再一凝神,那声音不正是江崇逍?
他今日怎么过来了?
见着胡樾进来,王采芝笑着说:“可算回来了。崇逍今日一早便到,谁成想昨日下大雨,倒是把你留在国师那里过了一夜——昨日在旁人府上可还乖?没闯什么祸吧。”
胡樾简直哭笑不得:“娘,我都十四了,又不是小孩。怎的,你还怕我在花樊那里尿床哭鼻子不成?”
江崇逍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王采芝作势要打他,手伸到一半自己却笑了,骂道:“你这孩子说话怎么都没个正行!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没人教,”胡樾脸皮比城墙拐弯处都厚,“为了逗娘亲开心,无师自通的。”
“你啊!”王采芝笑着叹了口气,朝他们挥挥手,“既然崇逍是来找你的,你们这便去吧。”
江崇逍闻言站起来,又招呼了王采芝一声,这才拉着胡樾出了院子。
“你今日怎的来了?”胡樾问。
江崇逍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上次你去我家时,我怎么和你说的?”
胡樾迷茫道:“啊?”
“我就知道……”江崇逍简直连脾气都没了,“上次我说五日后过来,你自己算算时间。”
江崇逍这么一说,胡樾想起来了,很是不好意思,赶紧赔礼:“哎哟你看我这记性……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你不用解释。”江崇逍满脸麻木,“不过今日我过来,还真不是来找你玩的。”
“不玩?那作甚?”
江崇逍看他一眼:“你上次是不是见到太子殿下了?”
胡樾不明所以的点头。
“今日难得有空闲,他让我带你进宫。”江崇逍说,“对了,还有花樊。”
胡樾侧身看他:“花樊今天也带上?”
江崇逍道:“嗯,太子殿下是这么说的——既如此,咱们这便去一趟国师府接他出来。”
胡樾皱着眉:“花樊……国师能放心让我们带他走?”
“不打紧。”江崇逍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胡樾正想问,江崇逍又接着说,“反正是太子让我去的,到时直接抬出他的名头便是。”
胡樾:“……”他似乎看见一口大锅啪的一下被江崇逍甩了出去盖到太子头上,又联想到自身,不禁感同身受。
同时背锅侠,相煎何太急?胡樾打算对太子态度好一点。
早上刚从人家府里出来,现在又回来了,饶是胡樾素来脸皮够稳,也有些不好意思,站在江崇逍身后不出声。
国师府的门房显然对这两位都很熟悉,只微微一愣就立刻派人去通传。不出一刻,里头有人来请,二人便跟着小厮去了前厅。
花肆坐在厅中,江崇逍和胡樾一进去赶忙行礼。江崇逍将事情简单与花肆一说,花肆果然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抬眼看着二人,眼中似有打量。
胡樾心里打了个突突。虽说他这段时间往国师府跑的勤,但除了第一次胡时带他来时见着了花肆,其余时候都是直接去了花樊那里,对于眼前这位仙气飘飘的国师大人,说实话,胡樾心里还是很虚的。
“太子让你们接樊儿进宫?”
“正是。”江崇逍微微一笑,“殿下特意嘱咐,想来也是太子妃思念胞弟了吧。”
“唔,晚浓……”国师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吩咐身边的人,“把樊儿叫过来。”
身边侍从躬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将花樊带了过来。
见到花樊,花肆态度温和了些,“你姐姐说想见你,叫你去宫里,你可想去?”
花樊却转头看向胡樾:“你去吗?”
“去。”胡樾见花樊愿意主动搭理他,心里有些开心,“就是专门过来接你一起走的。”
花樊点头,道:“嗯,那我也去。”
花肆没说别的,只对着花樊身后的朔舟道:“早些回来。”
朔舟赶忙低头应了。花肆端起茶盏,示意几人可以走了,于是他们又转头向外走。出了厅,胡樾抓着花樊的手嘻嘻哈哈道,“想我了不曾?”
花樊不答,胡樾便一直逗他,最后倒是朔舟忍无可忍,道:“现在离您早上离开还没两个时辰!”
胡樾面无表情道:“弗墨被我留在府里了,下次再来你们府上,我不带他来。怎么样?开心吗?”
朔舟:“……”
江崇逍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怎的?!朔舟,你,你喜欢他们家弗墨?!”
“……”朔舟被这两人一调侃,只觉得有口难辩,简直是跳到黄河洗不清,“我何时说过我对弗,弗墨有意思了!”
胡樾哎呀一声,“原来你不喜欢他吗?”
朔舟说:“我只当他是弟弟!”
“那就好。”胡樾一拍胸口,“不然可真是段孽缘!弗墨可是惦记着人家执书整整五年……”
“五年……”朔舟嘴角抽搐,“五年前他周岁才满十岁……”
胡樾一本正经道:“这说明我家弗墨从小就是个痴情种。”
朔舟实在不欲与他们纠缠在这个话题上,可两人却是铁了心的要捉弄他,一时间简直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才终于挨到马车前。
马车是江崇逍家的。京城里无故禁止纵马,就算他嫌马车磨蹭也没法。
“少爷小心。”朔舟正想扶着花樊上去,就见胡樾伸手一把将花樊拉了上来。
朔舟手上一空,微微愣了愣,心道,胡樾对我家少爷的确是不错了。
到了宫门口,几人下车。江崇逍递了宫牌,守卫行礼放行,正走几步,从里头快步走来一个小太监,江崇逍认出这是太子身边的人。
“三位且这边请,太子在晴华阁等着呢。”
“晴华阁?”江崇逍哎哟一声,“皇上也在?”
小太监长的憨厚可掬,笑咪咪道:“正是,皇上也在。”
江崇逍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胡樾看了他几眼,哀叹一声:“别看我,我得倒霉了!”
“怎么了?”胡樾好奇,江崇逍却不再说,只是苦着脸,哀怨的跟在小太监后面。
晴华阁中冰块放的足,一进门凉风习习,很是舒爽。
太子正在和皇帝说话,见人进门,笑着道:“可算来了。”
太子对面坐着一位中年人,身着明黄,身材高大,双目炯炯不怒自威,很有一番天子气势。
“殿下,陛下。”江崇逍冲两人行礼,皇帝温和道,“都回来了?”
江崇逍笑着说:“近期刚到京,正想着什么时候来见舅舅,殿下便吩咐我们过来了。”
“嗯。”皇帝又问,“何时回去?”
“约莫九月初。”江崇逍说,“具体时间还未定下来。”
“小樾呢?”皇帝看向胡樾,“这次回京可还要回去?”
胡樾恭敬回道:“不回去了。”
“一晃都过了五年,当真白驹过隙。现在回想,你去归云山时还不过这么高。”皇帝说着比了个高度,“现在也这么大了。你这样子,和你父亲年轻时真是像,不过他一向是个老古板,小时候也无趣的很,你可别和他学。少年郎,还是活泼朝气点为好。”
胡樾万万没想到,皇帝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揭自家老爹的老底,当即想笑又不能,忍得十分痛苦。
“小樊也在。既如此,你们俩便跟着太子去吧,崇逍留下和我过几招。”皇帝站起来取架上的剑,太子便带着胡樾和花樊离开晴华阁去东宫。
还没出晴华阁的门,就听里头一阵金石相碰之声,而后便是啪的一下,仿佛什么东西打在身上一般。
这一下抽身上肯定疼!胡樾正想仔细辨认,就听皇帝大笑着说,“不错不错,比上回有进步。”
过了几秒,江崇逍抽着冷气勉强笑道:“和舅舅比起来还差远了。”
“这是自然。”皇帝坦然道,“等你能胜过你们阁主之时,或许能在我手下坚持百招。”
胡樾震惊了:“皇上武功如此之高?”他知道江崇逍的水平在年轻一代中已是佼佼,面对皇帝却也只能单方面被虐?!
怪不得方才过来的时候江崇逍是那般表情,原来是早就料到了自己注定挨打的命运。
太子解释道:“父皇年轻时出外游历,拜庐海真人为师,对武学的造诣颇深,天下难有敌手。”
“这么厉害?!”胡樾惊呆了。
“剑气阁阁主曾与父皇一战,不敌;归云山掌门也只勉强平手。这天下间唯有一人或可险胜,然而此人从不出手。”
“谁?”
太子看了眼花樊,温声道:“当朝国师。”
秋杪
“你爹也这么厉害?”胡樾震惊的看向花樊,“但国师看起来这么,呃,不食人间烟火,我还以为……”
“天下武学各式,秘籍更是浩如烟海。既是有硬气功那般练的人肌肉虬结的,自然也就有不以气力取胜的。”太子解释道,“父皇曾亲口承认不敌国师,只可惜我还未见过国师出手。”
花樊默默跟着两人往前走,也不知道在不在听他们说话。
到了东宫,花晚浓早早备下物件,就等着他们来。
想来是太子提前告知过花晚浓胡樾也会一起过来,这位太子妃面对他时也不算如何冷淡,该有的礼节并不曾少,茶水点心也都与花樊一样。
花晚浓长的与花樊有四五分相似,皆继承了父母的好样貌,肤若凝脂口如含朱,面容较之花樊又多了些女子的温婉和秀丽,身段窈窕,一开口更是温柔似水,气度雍容。
“这是今早刚做的点心,尝尝看可合口味。”花晚浓笑着说,又忍不住伸手抚花樊的脸,“上次见面还是春天呢,真好,又长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