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樾无声的坏笑着,给虞子源的耳杯中加了“佐料”,倒上酒水,心说虞子源,我看你今日是不是要完!
杨樾一个人“穷开心”,就听到“呼——”一声,竟然有人在他面颊旁边吹气,环境又昏暗,吓得杨樾差点蹦起来,回头一看,瞬间对上了虞子源明亮的眼眸。
“虞……虞虞虞……”
虞子源轻笑了一声,说:“你这是勒马?一直吁来吁去?”
杨樾:“……”笑话好冷。
虞子源顺手点上烛火,说:“怎么过来了?”
杨樾心想,过来给你下作料啊!
不过面上笑的跟个花儿似的,说:“当然是……想你了!”
他的话一出口,虞子源的眼眸顿时深邃了不少,紧紧盯着杨樾。
就是这样的眼神!
杨樾吓得头皮发麻,就是这样的眼神,每每被这样的眼神盯着,杨樾都有一种被野兽扼住脖颈的窒息感,还酥酥麻麻的。
杨樾咳嗽了一声,赶紧端起耳杯,递给虞子源,笑得异常殷勤,说:“渴了罢,饮水!”
虞子源坦然的说:“好啊,多谢。”
他说着,很痛快的端起耳杯,直接饮了酒水。
杨樾的眼睛瞬间雪亮,一脸兴奋的盯着虞子源。
虞子源笑了笑,也递给杨樾一只耳杯,说:“杨公口渴么?”
“渴渴渴!”
杨樾见虞子源喝了加佐料的酒水,登时欢心极了,想也没想,就把虞子源递过来的酒水也饮了。
杨樾一饮而尽,“啪!!”一声,将耳杯直接扔在地上,十分豪爽的叉腰大笑,说:“哈哈哈!虞子源,你也有今天!”
虞子源一脸平静的看着杨樾,杨樾说:“跟你直说了罢,你的酒水里有我……”
加的佐料……
杨樾的话还没说完,咂了咂嘴,总觉得嘴里有一股甜滋滋的味道,还挺奇怪的,难道是酒水的味道?
虞子源微微一笑,看向杨樾,眯着眼眸说:“杨公,酒水的味道如何?”
杨樾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低头一看,自己摔在地上的酒杯,杯口挂着一点点米色的粉/末……
米色的?
“佐料”好像就是这个颜色……
杨樾登时炸了毛,说:“虞子源你给我喝了什么!?”
虞子源平静地说:“什么也没有,哦是了,方才杨公递过来的耳杯,子源顺手换了一下而已,杨公可能没注意,方才杨公饮的那杯正是。”
“什么?!”
后半夜,虞子源的房舍里传出“屠宰”一样的喊声,魏满与林让的房舍离他们不近,都不在一个院落里,但杨樾的喊声真是中气十足,恨不能整个汉东府署都能听到。
魏满实在忍无可忍,披上衣裳便来拍门。
“砰砰砰!”的使劲拍这门,大喊着:“杨樾,小点声,你怎么如此能喊!注意一下影响!”
杨樾:“……”
陈仲路给陈继送了书信,回信很快就来了。
因为书信是魏满派人送过去的,所以陈继回信的时候,魏满的人立刻截住了书信,不止如此,还把送信的使者一并截住了,全都扣押在营中,等候发落。
魏满接过陈继的书信,展开来看。
日前陈仲路给陈继送信求救,其实并未提出把自己的天子名号让给陈继的说法。
因为陈仲路舍不得,现在还没到最后时刻,陈仲路自然不会主动提出这种事情。
陈继的回信里,却有这个苗头。
陈继说,自己与陈仲路是兄弟,当然想要帮助自己家的人,但是不是哥哥不帮助你,而是因为我实在师出无名,不好派兵帮助你,如果自己师出有名,能够顺应天意的话,也就好派兵援助了。
魏满一看,不由冷笑,说:“陈继的狐狸尾巴可算是露出来了。”
什么师出无名,顺应天意,不就是想让陈仲路把天子的名号让给他吗?
陈继不能自己称帝,又碍于他忠义的人设,但是黄袍加身就另当别论了。
其实除了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外,陈继也曾经想过这种事情,不过很可惜,不是谁都能成为杯酒释兵权的宋太/祖。
魏满体贴的给林让念了一遍书信,说:“你说好笑不好笑,这天底下,百姓爱戴的君子,竟是个面目如此伪善之人。”
林让淡淡的说:“陈继的确是个为善之人,但不管是表面功夫,还是花枪,对百姓的确用心。”
魏满点头说:“是了,所以咱们这放粮的事情,还是不能停下,一定要继续放粮,增加孤的名望才是。”
魏满顺口对段肃先生说:“送信的使者是什么人?”
段肃先生日前负责跟进陈仲路移书的事情,因此抓住陈继使者的人,也是段肃先生。
段肃先生便说:“回主公,是个名唤原文若的谋士,似乎在陈继手下并不怎么出名。”
文若?
林让一听,“噌!”的站起身来,说:“文若?可是文若先生?快快有请!”
名唤文若,而且还是陈继麾下之人。
林让只想到一个,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文若先生,原文若可是魏满手下第一谋臣,为魏满奠定了统一北方的大方针,并且为魏满举荐了无数的名士,功绩斐然。
魏满听到“文若”这两个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毕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还在对抗佟高,魏满与林让援助吴文台的聚阳城,在赶路的时候便遇到了一伙难民,其中有一个难民虽衣着清苦,但整个人儒雅出尘,气质脱俗,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草味道。
后来林让才知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文若先生,只不过当时混的如此之惨。
林让曾经让魏满去寻找过,但一直没有下落。
后来林让火焚在山林中,魏满心灰意冷,便也将这件事情忘之脑后。
如今突然提起来,便恍然大悟的说:“哦,是那个文若先生。”
段肃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但还是很快走出去,亲自去请人。
便听到“叮叮当当”的脆响声,还未见到人,果然闻到了一股幽香的香草味道。
古人有佩戴香草的习惯,香草乃是君子的代词,很多文人雅士都喜欢熏香或者佩戴香囊。
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还有香草的清香,一个清瘦高挑的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男子大约三十岁向上,双手叩着锁链,身着官袍,清瘦的脊背挺得笔直,可以用“姿容秀雅,如水清澈”这八个字来形容。
男子并不显年纪,只是在唇角的地方隐隐有些笑纹,不会显老,反而显得异常温柔优雅。
男子一走出来,便有一种干净出尘之感,仿佛泉水一样清澈,但并不像林让这般冷漠,整个人给人一种平和的表象,令人想要忍不住亲近。
五年时间一晃而过,男子的面容更加沉稳,更加温柔,但大体是没有改变的,正是文若先生无疑了!
原文若见到魏满与林让,也吃了一惊,似乎还记得他们。
魏满看了一眼林让,知道林让素来十分欣赏这个原文若,之前还让自去寻原文若,便赶紧上前,哈哈笑着说:“诶,文若先生是孤的贵客,如何可以上枷锁?来,孤为先生亲手卸枷。”
他说着,真的将原文若身上的枷锁解掉,“哐啷!”一声扔在地上。
原文若面色不动,十分冷静的看了一眼魏满,并不会显得锋芒毕露,但是也不会卑微低贱。
魏满说:“都是误会,文若先生,你可还记得孤?当时在聚阳城外,咱们有一面之缘。”
原文若点头说:“魏公。”
魏满笑着说:“当真是幸事,孤寻找了先生五年,没成想今日竟见了面儿。”
五年?
原文若似乎有些吃惊,还有些奇怪,看了魏满一眼。
其实魏满就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他的确寻找过原文若,但没有五年那么夸张,林让“去世”之后,魏满便将原文若给忘了,如今才想起来,但为了显示出自己的赤诚之心,因此如是说。
魏满说:“孤敬仰文若先生的才华,自然要寻找先生,如今咱们能见面,必然是老天爷的旨意,不若便请文若先生安心入营,孤……便封先生一个别部司马,如何?”
在这个年代,把除了大将军的编制之外,都叫做别部,别部司马可以统帅军兵,当然军兵数量不定,变数很大。
这个官职在太守之下,但对于一个白丁来说,已经不小,很多地方豪杰,想要混上别部司马,往往需要五六年的事情,甚至更长。
魏满一开口,就给了原文若别部司马的官职,关键是别部司马是地方的“司令”,拥有一定兵权,这显然是对原文若的最大拉拢。
但原文若一脸不为所动的模样,淡淡的说:“魏公可能不知,文若如今效力于燕州牧麾下,因此……只能多谢魏公美意了。”
魏满:“……”
魏满心中暗道,不识抬举,不过面上却没有动怒的模样,笑着说:“文若先生,您真是会开顽笑,这里……可是孤的营中。”
魏满威胁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不过原文若并不为所动,仍然很是平静的模样。
林让想了想,说:“文若先生,您忠心于陈公,想必也是因着忠心于武家天下罢。”
原文若拱手说:“正是。”
林让笑了笑,说:“那……陈公可说过,你送去淮中的书信,是什么内容?”
原文若对答如流,说:“是拒绝援兵陈仲路的内容。”
陈仲路自立僭越,对于原文若这样的武氏忠臣来说,是绝对的乱臣贼子没跑了。
林让摇头说:“文若先生,您可能……要失望了。”
他说着,将案几上的移书拿起来,非常恭敬的双手交给原文若。
原文若有些狐疑,林让说:“陈继的印信,文若先生应该识得,做不得假,文若先生可以看看信件内容,其他都是后话了。”
原文若还是十分狐疑,他接过信件,将信件展开,快速浏览上面的内容。
不消一刻,原文若握着信件的双手,不由颤抖起来,移书在他手中发出“哗哗”的声音,不停的抖动着。
原文若的眼窝有些深邃,这样的五官看起来十分温柔关切,而如今这温柔平静的眼神也陡然转变了。
他嗓子似乎很是干哑,不停的滚动着喉咙,眼眸微微睁大,露出诧异的表情。
林让淡淡的说:“依照文若先生的聪明才智,应该很容易理解,陈继在信中的内容罢。”
陈继……想要僭越。
陈继的僭越之心,已经昭昭然,别说是原文若这样的聪明人,普通人一眼也能看明白。
原文若以为书信是陈继拒绝陈仲路的移书,还充当使者送信去淮中。
原本原文若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毕竟陈继拒绝了陈仲路,陈仲路很可能一气之下斩杀来使,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其实都是美名其曰,这年代斩杀来使,就是家常便饭。
原文若以为自己会大义赴死,便“欣然”答应,毕竟他留在陈继麾下,一直不得重用,没有办法出谋划策,如果能出一份力,也算是死得其所。
但原文若万没想到,自己差一点点,就做了奸臣!
原文若双手一颤,手中的移书瞬间飘悠悠的落了下来。
林让纤细的手掌摊开,一把接住移书,轻轻的抖了两下,说:“文若先生,您现在……还准备为陈继效力么?”
原文若没有立刻回答,但是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显然是被陈继骗了。
魏满趁热打铁的说:“文若先生大才,不该屈居,不若……便入了孤的营来……”
他说到此处,原文若突然开口说:“多谢魏公美意,但魏公您也看到了,文若并非是个聪明之人,所以……若是魏公仁慈,便请魏公放文若回乡。”
魏满被打断了话头,脸色登时沉了下来,方才魏满给他做别部司马,原文若不做,如今都知道陈继是诓骗于他,还是不愿归降自己。
魏满冷声说:“那孤若是不仁慈呢?”
原文若平静的说:“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就单凭魏公发落便是。”
魏满说:“原文若,你想当个硬骨头?还不侍二主了?”
原文若淡漠的说:“文若并非是个硬骨头,只不过心灰意冷罢了。”
魏满眼珠子赤红,很久都没有人这般驳他的面子了,当即便要斥责,林让抬起手来拉住魏满,对段肃先生说:“段肃先生,麻烦你给文若先生安排一间下榻的屋舍。”
段肃看了一眼魏满,但知道魏满绝对不会反驳,于是便答应了下来,押送着原文若转身离开,给他安排下榻屋舍,并且安排士兵守卫,以防原文若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