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图吃惊的抽了一口冷气,呼吸都凝滞了,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当——!!”
就在此时,魏满一把抓住带扣,猛地甩出,一声金鸣之音,玉扣击在大刀上,土匪头子只觉得手臂发麻,大刀“卡!”一声竟然从中折断,猛地飞出去。
魏满急红了眼目,与此同时催马而出,直接扑上。
而藏在暗处的召典与魏子廉一看,大事不好,召典立刻挥手说:“上!”
一瞬间,魏营士兵杀出,埋伏在周围的起码二百余人,虽不足以剿灭马匪,但如今来交换钱财的马匪根本不足二百人,一看这场面,都瞠目结舌。
“大哥!”
“大哥怎么办?!”
“有埋伏!”
“是不是官兵?!”
马匪头子的兵器被震碎,眼看着魏满扑将过来,吓得他立刻挥手说:“撤退!”
那些马匪撤退的时候还不忘了拿钱,能拿多少是多少,哄抢一空,利用地势优点,快速的隐没在山石之间,不见人影儿。
庞图吓得睁大眼目,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替自己挡刀的林让,久久不能回神。
魏满冲过来,就看到那二人抱在一起,还“难舍难分”起来,气的他立刻一把拽开庞图,把他推开两步。
庞图没有防备,退了两步,“咕咚”一声便坐在地上,登时气的有些面红。
魏满才不管那些,连忙拉着林让,上上下下的检查,说:“受伤了未有?快让孤看看!你怎么如此莽撞?如有个好歹,孤就将庞图这奸贼开膛破肚,扒皮抽筋!”
林让淡然的看着魏满着急的面容,说:“无妨。”
他说着,稍微凑近魏满一些,在他耳边说:“就知道阿满的反应很快。”
魏满一听,这才明白,原来方才林让替庞图挡刀,都是蓄谋已久的事情,目的不用说了,这又是出钱,又是挡刀的,必然是为了拉拢庞图入营。
魏满气的恨不能七窍生烟,说:“下次不许这般做了,这天下人之中,再没有比你重要的,谁都可以受伤,唯独你不可。”
林让淡淡一笑,说:“那天下呢?”
魏满顺口回答,一个磕巴也没有打,说:“天下也没你重要!”
魏满这么一回答,登时有些发懵,自己是这么想的么?
对于一个野心勃勃的军阀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自然是天下,谁不想逐鹿中原,一争天下,魏满也想。
但魏满方才无心的回答,竟然觉得林让比天下更重要……
魏满怔怔的看着林让,一时回不过神来,原自己是这般爱慕林让,比想象中还要深刻。
林让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不吝惜的亲了魏满一下,说:“回答的真好听,有赏。”
庞图跌在地上,摔得骨头都要散了,魏满与林让却在自己跟前……
打情骂俏!
是了,打情骂俏,不只是打骂,最后干脆还亲了。
庞图早就看出来他们关系不一般,也听说了一些不雅的传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算是涨了见识。
只是庞图心中却隐隐的为之撼动,不为别的,这一个人的分量,真的能比上天下么?
而自己的分量,在主公的心里,还不如一些粮食和银钱……
庞图此时此刻,心中不只是酸涩还是绝望,只觉已经坠入了无底的深渊,这么多年来的抱负,一腔热血,全都付之东流,什么也不剩下……
召典与魏子廉从旁边冲过来,抓住了个把土匪。
魏子廉说:“大哥,这些土匪太油滑了,仗着地势优点,全都跑了!”
魏满淡淡的说:“不着急,这次上山只是摸索地形,下次再说。”
“是!”
魏满又说:“下山罢。”
林让转头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庞图,庞图还被五花大绑,又虚弱得很,根本挣扎不起来,仍然坐在地上。
林让亲自跪下来给他松绑,说:“我儿,咱们久违了。”
庞图:“……”
庞图脸色发青,土匪已经去了,林让竟还占自己便宜?
虽心里不平,但面上还是要恭恭敬敬的,谁让方才林让救了自己,差点为自己挡了一刀,而且还散了许多钱财,这都是庞图所亏欠的。
庞图面前拱手说:“多谢鲁州刺史,刺史顽笑了。”
林让说:“庞先生能走么?让魏公背你?”
魏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冷笑说:“孤?孤背他?”
罢了还“呵——”了一声,似乎表达的十分不屑。
林让抬头看着魏满,魏满瞬间败下阵去,魏子廉是个有眼力的,主公怎么能背人呢,还是背他的隐形情敌。
魏子廉赶紧笑着说:“刺史,我来我来,我可以背庞先生。”
魏子廉不算高大,也不算瘦弱,庞图被虐待了一阵,瘦的恨不能只剩下骨架子,自然轻得很,魏子廉肯定能背动,况且他们有车,背上车就行了。
不过召典似乎不想让魏子廉费事儿,他虽平日里看起来不解风情,但关键时刻还是十分会心疼人的。
便说:“还是卑将来罢。”
他说着,背起庞图,便登上辎车。
庞图坐车,其他人骑马,往营地而去,入了营地之后,魏满令人送庞图去洗漱,包扎伤口。
自己则是气势汹汹的拽着林让,进入了营帐。
“嘭!!”一声,魏满将林让壁咚在营帐的墙壁上,眯着眼目低头看着林让。
林让一脸淡然的“无辜”,说:“魏公有事儿?”
魏满的嗓音冷冷的说:“刺史大人你说,孤有什么事儿?难道刺史大人就没有检讨过自己么?”
林让挑了挑眉。
魏满气得瞪了一眼林让,说:“为何要替庞图挡刀?平日里的聪明劲儿都跑到那里去了?若是孤没有及时相救,你知道自己已经重伤了么?!那庞图的颜色也就一般般,还不及庐瑾瑜十分之一,你就甘心为庞图受伤了?”
林让听着魏满的数落,不知怎么的,似乎有点戳林让的笑点,竟“嗤——”一声笑了出来。
魏满险些翻白眼,捏住林让的下巴,说:“不许笑,严肃些。”
林让板住脸,说:“让就知魏公能救让,只不过做一个假动作罢了。”
魏满说:“假动作也不许,若是孤没来得及呢?那你还不是……”
要受伤!?
魏满的话还未说完,林让已经幽幽的说:“让信魏公。”
魏满:“……”
一瞬间,满腔愤怒都变成了满腔热血,林让真是会撩人。
魏满眼神有些深沉,说:“你自己说,今天是不是该罚?”
林让面无表情的看着魏满,眼神之中毫无畏惧,说:“该怎么罚,还不是魏公说了算?”
魏满当真是忍无可忍,林让又一本正经的撩自己。
就在魏满打算不忍下去的时候,营帐外面传来庞图的嗓音,说:“庞图拜见魏公,拜见鲁州刺史。”
林让眼眸一动,说:“看来没时间了。”
魏满:“……”
庞图来的真是时候,正巧打断了魏满的惩罚。
庞图从营帐外面走进来,立刻屈膝摆在地上,叩头说:“庞图多谢魏公与刺史的救命之恩。”
魏满“哼”了一声,颇为傲娇,似乎不打算理会庞图。
林让却说:“庞先生不必多礼,起来罢。”
庞图慢慢站起身来,因着太过虚弱,险些眼一花直接跌在的地上。
林让一把扶住庞图,将人慢慢扶到席间坐下来。
魏满一看他那小心谨慎的模样,心中就有气,抱臂环胸,又是哼了一声。
庞图被林让扶着,略微“嘶……”的抽了一口冷气。
林让低头一看,原是庞图有伤口,却没有包扎,只是洗漱换了一身衣裳罢了。
林让便对魏满说:“劳烦魏公帮我把医药箱拿来。”
魏满冷冷的哼哼了一声,说:“凭什么?孤不去。”
林让没有再说话,转头看着魏满,魏满似乎顶不住林让的目光压力,还是乖乖站起来取了医药箱,不情不愿的递给林让。
林让打开医药箱,卷起庞图的袖口,给他处理上药。
庞图眸子微动,似乎有些感动,说:“多谢刺史。”
林让说:“没什么好谢的,我也只是惜才罢了。”
庞图轻笑了一声,多半是自嘲,说:“惜……才?小人乃是败军之将,有何才华,可让刺史大人稀罕的?”
林让说:“你的确是败军,但纵使如此,庞先生的才华也是可圈可点的,不能一笔抹杀,不是么?当年庞先生帮助陈继夺下燕州、平定燕州,才奠定了如今陈继的大势力,陈继能有今日的成就,也多半是庞先生的功劳,难道不是么?”
难道……
不是么?
庞图又是自嘲的一笑,当然是了,庞图帮助陈继平定燕州,让陈继从一个小小的太守,变成了州牧,而且劝说陈继笼络民心,爱惜百姓等等。
陈继今日的成就,脱不开庞图的功劳。
只可惜……这一切终成泡影,庞图已经无法回到陈营。
就算如今他离开了土匪的魔掌,回到陈营也是一个死字,躲不开逃不掉的。
庞图似乎多有些感叹,已经更没有了昔日里那般嚣张跋扈,刻薄的棱角也被磕掉了不少。
林让似乎看透了庞图的绝望,淡淡的说:“这世上之人,性情大有不同,有喜怒不行于色之人,有平静淡泊之人,也有忠肝义胆之人,冲动血性之人,各自都有各自的有点长处,庞先生无需自弃自轻。”
庞图有些吃惊的看向林让。
林让正巧给他全部包扎好,说:“每日换药,尽量不要沾水。”
庞图点头答应下来。
林让收拾好了药箱,淡淡的说:“庞先生若没有什么事儿,可以走了。”
庞图便站起身来,说:“小人先回帐了。”
林让却摇头说:“不是回帐,是离开。”
他这一句话,何止是庞图,连魏满都吃了一惊。
林让又是交钱赎人,又是给庞图挡刀的,不都是为了将庞图收归麾下么?
如今却叫庞图离开。
庞图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面容,吃惊纳罕的说:“刺史的意思是……我可以离开魏营了?你们不……不留我?”
林让淡淡的说:“我们救庞先生,纯粹是因着敬重庞先生的忠肝义胆,爱惜庞先生的才华横溢,没有别的意思,并不是想要趁火打劫什么。”
庞图越听,心中越是感动,尤其与陈继的作为对比起来,林让与魏满瞬间变成了神仙。
林让继续说:“因此……是去是留,庞先生自己做主。”
庞图一时间没有说话,营帐中静悄悄的,林让与魏满的目光都注视在庞图身上。
陈继已经放弃了庞图,想要借刀杀人,处死庞图,而身为仇敌的林让与魏满,却出钱赎了庞图回来,不止如此,林让还差点因为他受伤……
这两面几乎没有对比性。
庞图该何去何从,似乎毫无悬念。
只是庞图感动之余,心底里到底有些绝望,已经被泼了十足的冷水,庞图有些心灰意冷,如果可以,他不打算再留在官场,或许去隐居,或许去做商贾,或许碌碌无为平平静静的过完下半辈子,怎么样都好。
庞图思虑了片刻,拱起手来,深深作揖,说:“多谢魏公,多谢刺史救命之人,庞图无以为报,那庞图……便告辞了。”
他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魏满吃了一惊,看向林让,立刻给他打眼色,你这是顽脱了罢?
按理来说,庞图感激之余,应该留下来出谋划策,帮助他们对抗陈继,把陈继与燕州的老底儿全都交代出来才是。
怎么……
怎么就这样走了?实在太不按套路办事儿了罢?
果然,魏满心想,庞图就是个白眼儿狼。
“且慢。”
庞图刚要走出营帐,林让立刻开口了。
庞图打起帐帘子的手慢慢放下来,转过头去,说:“怎么?刺史大人一言九鼎,难道说出来的话,还能反悔不成?”
林让笑眯眯的,擒起了温文尔雅的微笑,说:“怎么会是反悔呢?我堂堂鲁州刺史,说出去的话,倘或收回来,那实在太过难堪了不是么?”
庞图疑惑的说:“那这是……?”
林让保持着“瘆人”的微笑,说:“庞先生的确可以走了,但是您可能忘了一点子,那就是向马匪交的赎款,庞先生是不是应该先还给我们,然后再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