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本来就打算跟刘承颐说明白的。只是人家没亲口承认过,他肯定得找机会婉转地说明,免得说得太直白,打到人家的脸。
当然,这肯定是太阳国的盗版我盛世大唐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种极致的简约风中很见典雅。倒是她寝间里的妆奁、蜜粉等物,虽能让人知道这是女子居处,但与整体布置搭在一起,却有一种突兀之感。像是故意放在那里惹人注意的一样。
他跟着她走到花厅。
厅门紧闭,仅有半扇小窗透气。
萧玦打开厅门,一股暖气立时扑面而来。厅内繁花锦簇,到处都安放着各色花盆,与厅外的简约完全是两个风格。但这些花似是依其色彩而排放布置的,视觉效果极为出众,吸引得人眼球都几乎移不开。
不少世族家主、位高权重者都围了过来,小心屏息地围观着这一碗清水。
义宁帝也满脸紧张。
然而那两滴血顽固不化,界限分明,像是在耻笑着谁一般。
义宁帝笑得张狂,指着碗中血:“列位臣工,空口无凭,你们现在可都看到实证了!哈哈哈哈哈!”
说着,又转身质问萧玦:“现在,你还有何可说?”
萧玦表情麻木:“我和陛下还有什么事可说呢?”
义宁帝脸上虚假的慈爱有些破裂:“你这话是认真的?”
萧玦没说话,脸上开始有些不耐。
义宁帝眼里忽然划过一抹狠色,他转过头对萧川挤出笑脸:“你主子回来了,你不过去跟他磕个头?”
萧川觉得不太对劲,但这要求又无可厚非。只得悄然收起匕首,依言过去叩首。
从床上跳下来,把炖盅放到桌上,薛蔺快速地追出屋外,却见萧玦正在跟萧川下命令。
萧玦见他追出来,还朝他笑了笑。
薛蔺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不听话,这会儿却被他的乖巧啪啪打脸,顿时难堪起来。
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薛蔺又走回了屋内。然后……
他端起炖盅,用萧玦尝过的汤匙舀起燕窝,往自己嘴里送。
萧川见状,松了口气,也与剩余人马且战且退,退进了密林里。
箭矢的攻击,只能在没有遮挡的情况下奏效。林子里密布的树枝被皑皑白雪压着,足以挡住刺客的视线,阻住箭矢的准头。
萧玦待萧川追过来后,就将薛蔺交给了他:“保护好他。”转身就走。
薛蔺吃惊地拉住她裙裾:“你去哪里?你受伤了。”
她回头望了他一眼:“他们要杀的是我。”将裙裾扯回来,就往林外走。
族老中有一人说了句:“你既然请了我们过来说公道话,那就该把所有事都摆到明面上来。你要真有理,我们绝不偏颇;你要是做了羞耻事,却想让我等替你做遮羞布,那就休怪我等翻脸无情,将此事上报族长,抬你去浸猪笼!”
少妇咬牙:“卫李氏不惧生死,我怕的是身后还留着脏名,臭了我夫郎清白的名声!既如此,还请各位长辈稍等。”
很快,账房先生拿了厚厚的账本过来。账目是从卫二买下这座宅子就开始记的,每月都固定有一笔给卫二母亲一贯钱以及他哥哥半贯钱的支出。逢年过节还会再特意各添半贯钱。
一贯钱就是一两金,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算小数目了。
奇怪的是,半年前,这两笔开支增多了。给卫二母亲的钱变成每月二贯,给其兄长的变成了一贯。每月还多了不少香油钱。
萧玦随时可能回来,两人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萧川就又另起了一个话题:“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又查出来一些关于陛下的事。”
薛蔺感兴趣地前倾上身。
“原来陛下并不是生不出来孩子。后宫每一个妃嫔侍完寝后,都必得饮下赵给使端来的红花。而侥幸怀上了的宫嫔,也总会莫名奇妙的流产。”
薛蔺一怔,脱口而出:“他是傻的吗?都不给自己留后的?”
萧川也是一言难尽:“如果不是刘公,这皇帝之位本来轮不到他坐的。得位不正,其心不稳。他后来跟刘公的关系又不好,可能是怕……后继有人之后,刘公会把他废了,扶小皇子登基?”
萧玦特别大方地表示:“穿!一起穿!”
薛蔺心里甜炸了,MD,这个是不是就叫做“抓住一切机会谈恋爱”?
薛蔺心里正甜,直肠子的史云就插话了:“这天儿挺冷的,我刚刚还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既然公主和薛二兄都不脱氅衣了,那我也把氅衣穿起来好了。”
他话刚说完,薛蔺和萧玦就同时赏了他死亡凝视。
他被看得打了个寒噤,犹不知己罪,胆大妄为地问:“你,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我……好像没说错什么话啊……”
他这是在借着河东乾和葡萄,向公主当众诉衷肠。
萧玦果然浅浅笑了。
那笑容瑰姿艳逸,笑得薛蔺的心渗出丝丝缕缕的甜来。
可刘承颐着实不是个省心的,他笑道:“薛二真大方,最喜欢的东西也能跟大家一起分享。”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实在是有些莫名奇妙。但听在萧玦和薛蔺耳中,那就不一样了。
木刀刀鞘还雕刻了细致的纹样,用的也是不论是任何气候条件下都能非常顺畅出刀的木鞘。可,木刀就是木刀,木刀特么能起什么用处?!
萧玦提醒他道:“你看,这刀鞘刷了黑漆,刀身刷了银漆,不仔细看,这就是一把真刀。”
薛蔺木然地看着这把刀,虽然萧玦为了哄他开心,努力把刀造得像真刀……他掂了掂份量,连重量都跟真刀相仿,大概率用的是密度特别高的木材。不过整刀都刷过漆了,看不出来材质。
他叹了口气:“我觉得,我有点像被老母鸡护着的鸡崽儿。”
萧玦压住笑意,一本正经地数落他:“不准胡说,要是崽儿也该是鹰崽儿。”
倏时,宫女们就排成了四面人墙,把萧玦和薛蔺围在了中间。
那名近身宫女还瞟了薛蔺一眼,嘴角倒是绷得紧紧的,眼里的笑意却根本藏不住。
薛蔺直到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把氅衣往萧玦身上披。
萧玦失笑,她哪里用得上这个?别说她了,就是她培养出来的这些会武的宫女,也没哪个怕冷的。
伸手在他鼻子上亲昵了捏了一记:“小傻瓜。”把氅衣给他披了回去,又冲近身宫女伸了手。
萧玦终于笑了一声,又问他:“我也想洗一洗了,要不然,等会儿你帮我搓个澡?”
薛蔺:……又特么开始想让我“适应”……
享受过皇室汤浴后,薛蔺一吐这段日子以来被困在屋子里的霉气,换上紫衫玉带,皂罗折上巾,整个人看上去很有点意气风发之感。
天地广阔,不擅骑马的他甚至想要策马驰骋一番。
可是,萧玦给他找来的却是一头极为神骏,打着响鼻的高头马。那马走到他身边,一看是这么个消瘦的货要骑自己,眼里顿时有了人性化的不屑。马鼻子还打了几声响鼻,似乎在警告:敢靠近我,踹你哟。
第31章:
一瞬之间,她心里舒服多了。重又坐回了座位。
薛蔺明显松了口气,客气地跟刘承颐道谢:“多谢元晦兄,”又对众伴读道,“多谢各位美意,这事家中已有裁决,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刘承颐眼中有那么一瞬间的黯然。
但这个薛蔺可管不了,兄弟如衣服,要找哪儿都有。可这么优秀又总是事事想着他,而他也特别喜欢的女朋友,再找可就没有了!
不过,说他心里不感动也是假的。薛绍纵马行凶的时候,他心里不是不愤怒的。可事情发生后,先是萧玦为了他把薛绍直接弄残了,陈氏又为了他闹着要和离,刘承颐也好心地动员大家给他帮忙,众兄弟们更是要找他阿耶给他撑场子。
这款河东乾和葡萄后劲极大,薛蔺喝的当时没事,等回了课堂,人直接就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起来。
孙斌难得发了回善心,就任他睡。有人怕薛蔺会受罚,想去拍醒他,孙斌都挥挥手,示意来人退回去,没事。
薛蔺就这么一直睡到下课……
朦胧中,他似乎嗅到了混合牡丹花香的异香。
白昼闻花,香在口鼻;寐眠嗅味,味入梦魂。
萧玦扑过来,抱着他连连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了?”又冲着外面大喊,“宣太医!快宣太医!”
薛蔺第一次知道,原来服-毒是件这么痛苦的事。整个身体像要崩溃了一般的难受,而平时清晰的五感,此刻也像快要远离他一般。
就连萧玦近在咫尺的吼声,听起来都那么遥远。
他疼得厉害,有点怀疑自己这回可能逃不脱了。他想,难怪萧川听他主动说要服-毒时,会用那么敬佩的眼神望着他。
他怕自己眼睛闭上去,就没办法再睁开了,撑着最后点力气对萧玦道:“做太女吧……我要你……好好活……着……”
“我哪里心花怒放了?”薛蔺冤枉得要命,“我是看到他把手摁在你肩膀上,你又去拉他的手腕,我……我是受不了看到你们俩挨在一起!”
萧玦莫名奇妙,两个情敌在互相博弈,哪一个都恨不得把对方弄死当场,这样他都能吃醋?
“你是在逗我玩儿的吧?”她语调冷得像南极冰川,“还是,你觉得我是傻的?”
不等薛蔺回答,她自问自答:“啊,对了,刚刚他才把你勾引他的证据给我看了。你现在肯定得倒打一耙,才好过关嘛。”
那张纸条确实很容易让人误解,薛蔺又没办法跟她说,这是他当初不了解这个时代的情况,才不小心犯下的错误。想着照着这个势头下去,公主很可能因为误会他是个绿茶吊,而疏远他,他急得着急上火的,眼圈都红了。
那饼粮隐隐有些冒油,徐副将吃惯了好东西,哪里习惯拿这种油腻腻的饼?当下就要扔掉。可萧玦眼里的森森寒气,寒意逼人,又是他的上级。
他踌躇片刻,愣是没敢扔掉,喃喃地嫌弃:“这点饼,拿来塞牙缝都不够。”说完就想打自己一巴掌。这不是给人家把柄,好塞更多饼粮给他吗?
果然,萧玦又夹了一块饼过来:“无妨,我的这块赠你好了。”
徐副将:……
一直没说话的刘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忽然也开口道:“徐三,这饼听说滋味还不错。你吃吃看。”
他心中悚然,反正被薛绍的事一闹,迟到已成定局。索性先去东、西市逛了一圈,寻找能讨女朋友欢心的礼物。
买到东西后,才忐忑不安地进了宫。等他到凌烟阁的时候,大家早开始上课了。他以为这回又得挨孙斌的罚,谁料老师看到他进来,连课本都直接放下了,关切地问他:“你还好吧?”
不止是孙斌,伴读们个个脸上或义愤填膺,或怒火中烧,或面露关怀,活像他脸上被投影仪投射了什么人间大惨剧的影像一般!
他唬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你们这什么表情?”
何征面露同情地站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们都知道了,元晦兄已经告诉我们了。真没想到,你庶弟竟然有胆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谋杀嫡兄。你放心,我何征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萧玦有些不忍心,走到他榻前。
刘雍满面期待:“叫我阿耶,快,叫我……”
据说一个人死前,会牵挂自己生前最执着的人或事。薛蔺心中百味陈杂,他没想到刘雍在这种情况下,还在心心念念着让萧玦喊自己阿耶。
萧玦的面部表情也复杂得很。如果不是这个男人,他不会有这般离奇曲折的身世,也不会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深深忌惮,乃至数下杀招。
那么多的付出,终抵不过一片猜疑。
萧玦缓缓起身,替他把被褥掖好,又去屏风后自行更衣。
薛蔺听到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闭着眼睛,嘴角往上翘了翘。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从屏风后转到了chuang前,然后他的耳朵就被人温柔地揉了揉。
这家伙像是专门跟人学过怎么按摩xue道的,揉耳朵的时候专往xue位上揉。轻轻揉一阵,人就会开始清醒。而这动作里带有的亲昵意味,也让薛蔺特别满足。
明明眼睛还闭得死死的,嘴角已然幸福地高高掀起,像是等着被人亲亲抱抱举高高似的。
萧玦给他揉着耳朵,就忍不住开始“感谢他的盛邀”,凑过去用拇指在他翘起来的唇角上抚了抚,又嘬了一口,着迷地问:“小稚奴怎么可以这么可爱?每天每天都勾-引得哥哥不想去上早朝。”说着,又用额头ceng了他的额头一记。
那人笑道:“他就是你心目中的月亮吧?你们大业人可真是狡猾,利用我们把心上人偷出来了,就想……唔,那个词是叫过河拆桥吧?”
刘承颐惊怒交加:“我根本不认识你!”
“哈哈哈哈哈,刚刚是谁跟我们里应外合把人偷出来的?说什么不认识我,真是可笑。”
这番对话里的信息含量太大了,薛蔺既惊又疑地望望刘承颐,又望望突厥蛮子。
刘承颐更怒了,拔剑出鞘遥指这名突厥人:“我合作的对象根本不是你!”眼神里却有些慌张,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