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白表得够好,既是表了自己了,也是表了别人的。薛蔺其实想啐他一句“都是套路”,但话到临口,却软成了一滩带着暖意的水,又吞回了月土子里。
萧玦比他高,即使是这样的姿势,看上去也像是薛蔺依偎着他。薛蔺索性轻轻靠在他背上,嘴上仍嘴硬地叨叨了一句:“抢了你,你就是本山大王的压寨夫人了。”
以萧玦的身高,根本就不适合被抢。即使抢了,估计真正的突厥兵看到了,也只会认为那是个绝色突厥美人。
但萧玦和薛蔺这两个当事人,却好像都没发现这个弊病一般,很用心地一直在熟悉“业务”。
“放心,我也不会自请奔赴雁门。我就在京中呆着,好好看着你。”
她知道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但从军之人,名字都是早写在地府的名簿上的,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没命。
她不能让他为她的心愿而冒险。她自己也不能去。她走了,就没人护着他了。
他是这个世界对她仅存的温柔了。
薛蔺气得抱脚直跳,冲进她的书房,把一只水杯砸碎。然后取其碎片,逼到自己脖子上:“你不让我去,我就自残!”
突厥,并非只是普通的游牧民族。事实上,突厥乃部落联盟国家,人民悍勇。最强盛时,疆域广阔堪比唐王朝,足可当得起突厥帝国的称号。
太/祖萧鸾的义军能攻破长安,还多亏了当时的政府军精锐部队被突厥铁骑所牵制,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不过,突厥人可不是想帮他,而是看到前王朝衰微,想趁势横扫中原,捞一波肥的。所以太/祖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挥师北进,将突厥人赶回了老巢。
不过突厥之猛,比匈奴犹甚。突厥人居无定所,惟擅骑射,见利既往,就算在战斗中落败了也毫无愧色。前王朝被突厥人摁着打,连向突厥汗国称臣这种羞耻之事都做过。
而大业的边防将士虽精擅武事,但没有刘雍这样的军神带领,也常在大大小小的战事中吃亏。久而久之,便秉持了坚守不出的原则,不敢再主动招惹。
暗卫立马意识到了他问这话的意思,拱手请他稍候,转身却马上跑去找萧川汇报去了。把薛蔺急得直跳脚!
但不得不说,那名暗卫确实没做错。他要带着薛蔺这样连骑马都不会的人奔赴太庙,还真不如让萧川一马当先,先赶过去。
后来,他们还在去太庙的路上时,就被人追上,告知萧玦已经被萧川迎回凤阳阁了。
薛蔺又急匆匆地往回赶。
不会骑马的他因为担忧萧玦,竟然临时学会了骑术。只是他的骑术着实太差,在马背上又颠来颠去的,差点给他颠吐了!胃里冒着酸水,腿也被马鞍磨得起了血泡。
平阳怒斥:“愣着干什么?给我追!”说着,快步过去,一脚将那避开薛蔺的宫娥踹翻在地,“贱/婢,谁叫你退的?!”
薛蔺早已跑远。
他正得意,却耳听到后方平阳长公主的高声呼喊:“给我拦住他!只要拦住他,我大大有赏!”
她说的是“拦”,而不是“追”。
薛蔺惊疑不定,忙往前方180度张望,果然在西北角方向看到一队正巡逻至此,听到公主命令马上就朝他冲逼过来的甲士。
活脱脱是一匹脾气不好的马中霸王。
就薛蔺那点儿骑术,他有点忧心。回头问萧玦:“要不……你给我换匹脾气好的小矮马?”
话一出口,看到萧玦眼里明晃晃的笑意,薛蔺后知后觉地开始羞耻起来。整个大业,上至文武百官,下至普通仆婢,就没几个不擅马术的。要不,马球这种运动也不会成为风靡一时的时尚运动项目了。
他烦心得很:“不换了不换了,老子不去了!”转身就走。
萧玦这回没来哄他,自己翻身上了那匹高头骏马。
当薛蔺身上的氅衣被卸下,看到面前诸如铜镜、梳子、蜜粉等女性闺阁物品时,他心里一时激荡,笑眯眯地对萧玦道:“对闺阁女子来说,名声是最重要的。”
萧玦没听懂他的意思,配合地“嗯”了一声。
薛蔺一拍手:“你也这么认为,是不是?”他一整衣袍,“我们俩现在都同住凤阳阁了,以后你的驸马就只能是我了!”一脸“看,你再也没法儿从我身边逃脱了”的贼兮兮表情。
人已经被她藏到了凤阳阁,萧玦此刻已经放松下来。听到这话,她扬了扬眉毛,凑到他耳边道:“哥哥的稚奴小宝贝,就这么想被哥哥上吗?”
两个人在一张榻上都一起躺过好多次了,薛蔺也放得开多了,红着脸问:“你喜欢在上面?那……好吧。”
他也感受到自己满脸惊喜地问她:“古人每用玉玦表达决断之意。公主是觉得我品行鄙下,不堪往来,要我以后离您远点吗?”
然后她语气暧-昧,凑过来对他道:“不,我赠你玉玦,是因为我名字里也有个‘玦’字。就让它代替兄长,日日夜夜好好陪着你,岂不妙哉?”
……
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薛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哭,但他就是哭了。他甚至情难自已地捂着脸,哭了个痛快。
刘承颐忍俊不禁,他知道他爱玩,但没料到他爱玩到这种地步。事先认真准备不说,太快获得胜利,还会抱怨对手没让他玩尽兴。
方才的失利,带来的沮丧一扫而空。他甚至生起了想哄他开心的心思,但又不愿被他牵着鼻子走,便道:“这场比试的项目、裁判、比试方式都是你指定的,对我着实不公。这样吧,我们再来比一场。”
他的目光在茶楼内四下巡视,没找到合适的项目,又索性越出临街的窗户往外探寻。
很快,街道上的争执引起了他的兴趣。
有魁梧大汉拖着一名女子在往一个方向猛拽:“父债女偿,你阿耶欠了我们赌场那么多钱不还,还躲起来不现身。不找你找谁?”
晋阳乃是大业的龙兴之地,也就是萧鸾和刘雍这对义兄弟最初发迹控制的地区。这种地方所具有的迷/信和政/治色彩有多浓,可见一斑。
刘雍这糟中年坏得很。萧玦及笄后,皇帝多次想赐她封号与封邑,都被刘雍拦了下来。现在却把龙兴之地给了她。
这不明摆着是在离间人家的父女情吗?
就差没明着跟义宁帝说:特么你这个亲爸没本事,你女儿及笄都这么久了,靠着我这个外人才有了封号。
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打脸!
他悄悄地走开了。
不管是原著中还是现在的萧玦,所孝顺的对象都并非只是义宁帝,还有整个萧氏一族。就如开国皇帝萧鸾因是萧氏嫡子,从小就受到世族教育,一切行动以萧氏一族的利益为上一般,萧玦亦是如此。
所以原著中,镇国公主还真不只是为了挣军功,扳倒刘雍才立下如此多戎马功劳的——她也是在保卫萧氏的大好河山与疆域——这是她祖父舍生忘死,以整个家族的荣耀为赌注才换回来的。
她不能让它败在她这一代。
薛蔺去找了萧川:“借我一套铠甲。”
薛蔺吓了一跳:“我,我还没做好准备!”
“准备这种事情,自然该我来做。否则,怎能圆满体现奴家的三从四德呢?”萧玦从小柜中取出一小瓶药膏,以及一个青瓷酒壶。
薛蔺愣了:“这都是些什么?”
“这个自然是房事时,能令皇夫殿下后面不易破损之物。”他先托了托药膏,再托了托酒壶,“这个呢,按照你的说法,叫做混了春天之药的美药佳酿。”
薛蔺脸颊发烧发烫:“你,你……”忽尔又偏过头,“准备得这么齐全吗?”
他话里带着浓浓情意,教薛蔺不忍相驳,只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可萧玦却硬要逼他表白心意:“是不是看到我被人非议,你心疼了,嗯?”
薛蔺挣了挣,没挣动,不耐烦地道:“心疼你个大头鬼!我是不想让我自己的名声臭掉好吗?”
“你就是心疼我了。”萧玦下了结论,像是不容反驳一般,凑过来直接捕捉了他的唇qin下去。
薛蔺心里骂着禽shou,不一会儿却被qin得脑壳发晕,主动回应起来。
你说去就去?就你这样月土皮里头七弯八绕的人,我真去了,还不知道有什么祸事儿在后头等着的。
去NM去!
刘承颐沉着脸:“攸关他的死活,你也不在意?”
薛蔺满眼不屑:“攸关他什么死活?我跟他都不是喜欢弄权的人,身份什么的,在咱眼里就不算是个事儿。真要烦了,随时撂挑子走人,当个浪迹天涯的侠客多带感?倒是你,大敌当前不想着怎么杀敌,把能量全耗在内斗上了。你倒是本事得很。”
回头就冲萧川喊了声:“走。”
但今天,一切谜底全都揭晓。
他确实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没错,但他的存在,也是刘雍对父亲的最大羞辱。他就像一面明晃晃的镜子,映照出来的是父亲懦弱地选择了耻辱地活下来的场景。
在这样一个以孝为先的时代,儿子连父亲的名字,都不敢用在自己名字里。可他父亲为了在刘雍的刀下活下来,耻辱地宠幸了一个长得跟自己父亲那么相像的女人。
他无法想像,父亲每回看到他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忽然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抱歉。但细细想来,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对谁抱歉。
义宁帝慌了神,矢口否认:“朕这是在找理由给忠臣之后晋职!只要他好好侍奉于朕,朕便能破例赐他门下省侍中之职,入政事堂,享相国待遇!”他反问道,“当初不是你建言拉拢这帮世族子弟,培养我们自己的势力的吗?”
“是我建言的。但我没想到父亲连我都算计进去了……”这一整天经历的波折实在太多,原本被薛蔺抚慰住的伤口,刹那被她效忠的父亲亲手撕开。她的语调不自主地带了几分悲怆。
义宁帝拍案大怒:“你这是在指责朕?!就因为刘雍要捧你当太女,你就想方设法往朕身上泼脏水,好借故跟朕划清界限?!”
字字诛心。
萧玦深吸两口气:“你是我父亲。你要我活,要我死,我绝没有二话。但这个人你不能动。他不顾个人安危,为我们父女出谋划策多时,做人不可……”
第35章:
看到萧玦药力发作后,不敢置信的眼神,他的心都在颤抖。
他愧得慌,又怕她怪自己,凑过去小声地劝说:“都已经是夫妻了,早晚得有这一遭。你就是……你就是不喜欢我,也闭上眼忍一忍?”
她满目哀伤,一句话都没说。
他抖着手去jie她的衣衫,碰到她的衣领时,愧疚使然,又补了一句:“我不会常来烦你的。一个月一次,不,两个月一次也没关系。”
他乞讨地望着她:“好吗?”
他侮辱忄生地拍拍刘承颐的脸:“可笑的是,刘雍还真赤手空拳地出来看你献的珠宝了。我们的勇士立马就冲上去,把他砍成了血人。”
真实的情况是,救援很快就赶到了。而刘雍以一敌数十人,虽身中数刀,却不落下风。但这种事,这名得意洋洋的突厥人肯定是不会说的。
突厥人“好心”地把布团ba掉,刘承颐立即如他期待的那般双眼发红地怒吼起来:“你们把我阿耶怎么了?!”
突厥人哈哈大笑:“放心,你现在就回去,一定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的。”一起来押解俘虏的其他突厥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有人叽咕说了句话,这名会汉话的就翻译道:“他说,你为我们突厥汗国建立了如此不朽功勋,还回去大业干嘛?不如留在这边,说不准大汗还会封你一个叶护当一当。”
而原著剧情里,更是讲了不少萧玦是如何忠孝两全的故事。
“说吧,你想做什么?”薛蔺问道。
薛蔺问完,不等萧川回答,自己先吓了一跳:“你该不会是想杀狗皇帝吧?!”
“狗皇帝”三个字已经充明说明了薛蔺的立场。萧川大喜过望,否认道:“那肯定不会。要把他杀了,公主肯定会跟我恩断义绝的。”
薛蔺点头:“恩断义绝都算好的了。说不定,他会先给他阿耶报仇,杀了你。然后再自杀。”
但他还是一把将刘承颐连头发带头皮地揪住:“放手,你没听懂啊?”揪得对方头皮生疼,眼尾微眯,他心里才稍微舒服些。
不自觉想到萧玦,他心里叹息,她大约是唯一跟他在这方面三观相近的人了吧。
刘承颐根本不放,反而凑近了些,恨恨地问:“你敢跟公主偷情,敢不敢跟我共谱契弟情谊?”
薛蔺眼皮一跳,果然被他看到了!“你在威胁我?”
刘承颐胸口起伏,目光却停留在他嘴唇上:“你没试过,自然不知道男人之间也是可以很有滋味的。我可以教你。”
她左看右看,哪边都不好得罪。心一横,给婢女使了个眼色,就偷摸摸往门口挪动。
薛蔺眼角余光扫到她的动作,头都没回,淡淡地道:“公主这是要去哪儿啊?”
平阳浑身一僵,心里叫苦,嗔道:“奴这不是看到诸位要斗茶,想叫婢女回府取点好茶叶过来,让诸位大展身手吗?”
早把她看穿的薛蔺暗觉好笑,嘴上却道:“不用劳烦公主了,茶室里所用茶饼是玦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贡茶。应该不会比公主府上的茶叶差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