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拍她的肩膀:“事出突然,外公也不要求你马上就答应。好好想想吧。”说着,又叹了一声,“人呐,这辈子其实根本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刘雍一走,萧玦的伪装就再也撑不住了。
她失力地跌坐在自己座位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是军神之子。你若不死,只会动摇大业军心;你若死了,却能激起将士们的义愤和士气。他们会为你报仇的。”薛蔺停顿片刻,又道,“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俩生不能同衾,要是一起死了,也算死同穴了。”
刘承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伸手一拍大月退:“好一个死同穴。我刘承颐这辈子对大业都没有什么贡献,这回被俘更是奇耻大辱。既有美同行,我又有何可惧?”
他对薛蔺一拱手:“我先行一步,黄泉路上,我等你。”说完,四下扫视一番,寻扌莫到一块石头,将之有技巧性地往地上一砸,就砸出锐角,成了一片粗简的石刀。
薛蔺两眼涌出热泪,正要目送他离开,帐篷的门帘忽被掀开。
一名突厥人惊怒地骂咧咧冲了过来!
正中红心,一箭毙命。
萧玦僵了好半天,然后拍拍他的肩膀:“你还真有脸炫耀你无爱的婚姻。说吧,不被人爱的滋味可好受?”
萧川:?!
萧玦同情地望着他:“多享受现在的生活吧。我跟他和好,只是早晚的事而已。等我们永结同心,你这微末的自豪感也将被我俩的幸福湮灭。”
萧川:……
薛蔺分外羞耻,感觉像是小时候被老爸亲亲抱抱举高高了一样。“你……你放我下来……”
萧玦笑得奸诈,嘴上却少见地乖巧:“这样,哥哥不就比我高了?哥哥就如同高山岳峙,只需将双手撑在弟的肩膀上,想怎么强迫弟,都可随兴了。”
薛蔺涨红了脸,誓要找回男子汉大丈夫的面子,把袖子一捋:“惹谁别惹大老爷们儿,懂?”俯身狠狠朝她口肯了过去。
本该是让人脸红心跳的接触,但他的动作看似粗重,实则却是小心翼翼的。让她从中品出了来自他的关怀和担忧。
原来她说出的那些,不想让他担忧的假话,他根本没信。
她不急着杀这些人。她从死去的刺客手里取了弓和箭,像射野兽般射仍还活着的刺客们。
她不射要害。专射脚、腿,或是手臂。一点点削弱他们的战斗力,让他们被死亡的阴影笼罩,战栗不停。直到恐惧达到顶点时,她才一箭射中他们的心窝。
直到取了最后一名刺客的性命后,她才丢掉弓箭。
天已入黑。
***
老妇人吓得拦住族老去路:“候审?候什么审?这只是我们家的家事。”
“是家事,也是犯了族规的大事!是罚钱记过,还是出族,但看族中公议!”
吓得老妇哇地一声哭出来。这回她不是干嚎了,眼泪飙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
另外三位士绅劝慰卫二夫人的劝慰,表态支持她的表态,明显都站到了她这边。并且主动到大门口,向坐等在门外磕着瓜子的人们详细说了整件事的过程。
群众沸腾了,正好手里有瓜子花生,他们把卫老夫人母子骂得狗血喷头,简直堪称翻出花样在骂。又把薛蔺和刘承颐两个机智的少年郎夸出花来。
薛蔺和刘承颐同时回头,来人不是萧玦是谁?
萧玦脸上颇有意外之色,很是认真地对薛蔺道:“本公主深慕薛二已久,常与从人言‘若得此夫,死亦无恨’。奈何你我之间隔了太多人与事,我原以为这辈子都偿不了夙愿。未料薛二竟肯暂为我夫。”
她言笑晏晏,眉目间少见地带了三分妖娆,轻声道:“暂为夫亦怀君恩。”
把一-夜-欢-好说得跟表白似的。
薛蔺心中激荡,若不是刘承颐还在当场,他只怕已经冲上去摁住公主亲了!
他说得特别客气,心里叫嚣的却是“特么我才是驸马都尉,你跑出来抢什么抢”!
萧玦哪里知道这些,看着他那只跟刘承颐的手紧密相握的手,醋意大发。她还觉得他们俩这段时间感情越来越好了,谁料转个头,他就当着她的面儿,跟别的野男人手贴手!
她笑眯眯地重新挤回二人中间,一个用力,将两只握得死紧的爪子分开,再左手握薛蔺的手,右手握刘承颐的手,口中叹道:“原来握手也是一种礼节,倒是长了见识。”
刘承颐才握到朝思暮想的手,却被萧玦活生生拆开了,眉眼间闪过一丝怒意,又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拉薛蔺,莞尔笑言:“薛二要是再把另一只手跟我握上,我们三兄妹倒是把这握手礼握成了一个圈了。”
薛蔺心里发毛,谁要跟你像幼稚园小朋友一样手拉手?他忍了又忍,才忍住想把刘承颐的手一把打掉的冲动。像个小孩儿似的,非又挤回萧玦和刘承颐中间,嘴里嚷嚷着:“论年纪,我排第二,怎么着也该站中间位置吧?”
他点到即止,踏着碎雪往承天门的方向而去。
萧玦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忽然失去了查探线索的兴致,也离开了。
半个月之后。
一名神色憔悴,满身黄沙的军士策马疾驰进长安城门,在早朝上,将突厥人围困雁门的紧急军报送呈皇帝。
因日夜兼程,军士将军报献上后,就体力不支昏迷过去。引得朝臣惊恐不已。
萧玦点点头:“快了。”
***
刘承颐昏昏噩噩地走在路上,脑子里回荡的全是薛蔺跟萧玦搂在一块儿的模样。
自大军远征,他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天他俩亲密地共乘一骑的样子了。每回,他都想扯住薛蔺问一句,女人就那么好吗?就因为我是男人,所以你连半分机会都不肯给我?
薛蔺因为自购的军粮被士兵们哄抢的事,找上秦副将时,他也在。可薛二却像根本就没看到他一样,只管跟秦副将说话。
第41章:
薛蔺作为股东之一,自然是不能缺席开业礼的。
等他大清早赶到地方,“大逃杀综合娱乐城”门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排队的人都是布衣打扮,有些手里还牵了用于捕猎的猎狗、猞猁,甚至还有牵金钱豹的。一看就知道是替主子来排队的。
而他们的主子们则骑在马上,或三三两两热聊着,或扬鞭驰逐,嬉笑怒骂着。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骑马几乎是必备技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婢仆侍从,骑马出行的机会都很多,就连娇滴滴的女儿家也时常纵马飞驰。
薛蔺看到有些人等得无聊,甚至干脆把酒和肉干取出来,跟友人野餐起来。
他直接走进了大门,听到身后有人吵闹,隐约是在骂他插队。但喧闹很快就止住了。应该是工作人员出面解释了。
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期待,带着深情。那样款款然,她差点就忍不住说“好”了。
但话到临口,却又变成了:“父亲……他真的太弱了。他没了我,会死的。”
薛蔺心口发堵:“你知道你这句话听起来像什么吗?”
她疑惑地看着他。
“这就好像是一个渣男,有两个女朋友。然后其中一个女朋友特别自立自强,而另一个则老是说‘我好柔弱,好可怜,我没了你可怎么办呐’。于是渣男在婚姻大事面前犹豫不定,最终对自立自强的那个女朋友说,她没了我会死的。但你没了我,也一样能坚强地活下去,所以,对不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薛蔺以死抗争的缘故,他俩竟还分到了一座帐篷。虽然里面什么都没有。
刘承颐等突厥兵一走开,心急如焚地问薛蔺:“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我们完全可以想办法逃走。”
“怎么逃?”薛蔺冷眼看他,“路上人少的时候都逃不掉,更别说现在进了人家大本营了。”
方才下马车时,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连绵无际的帐篷。就只一眼,他心里对义宁帝的恨意就滔滔而至。为了整死刘雍和萧玦,狗皇帝竟然罔顾边关那么多将士的忄生命,与突厥人串通搞了这么一起。身为皇帝,竟然卖国,突厥人要是知道跟他们做交易的是大业的皇帝,那可真是足够他们当作笑话讲上个一万年了。
一句话令刘承颐失了气力,垂头丧气:“是我对不住你……”
平阳长公主乘着步辇很快就到了。看到他被几个人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掩口娇笑:“薛小郎君面皮怎么这么薄?难不成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放心,只有女人第一次才会痛,男人只会觉得舒服。奴等会儿慢慢教你。”
薛蔺破口大骂:“去泥马!你个丑八怪油彩脸,你以为谁都对着你那张老脸啃得下去啊?!”又望向海池的方向大喊,“公主救我,玦公主救我!”
平阳被他骂得嘴唇抽搐,若不是脸上盖的妆太厚,怕是已经脸现青色了。她恶狠狠地道:“你叫啊,你就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说着,她掏出绣帕直接塞到了他嘴里。
薛蔺震惊,撂了这种狠话,不是该让他随便吼吗?!
萧玦摁下怒意,挣开薛蔺的手,退后两步,把他跟刘承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嘲讽道:“一个有才,一个有貌,实在是登对得很呐。”
薛蔺吓了一跳,赶紧把“野兄弟”刘承颐的手甩开,赶紧纠正:“公主你形容错了,男女搭配,郎才女貌,那才能叫做是登对。这个词儿不能用来形容两个男人的。”
同样是男人的萧玦:“……你说什么?”
一直在旁观的伴读们觉得气氛不太对,有人已经开始悄眯眯往大门方向落跑了。但跑不了几步,就被身边人揪住:“你干什么?”
落跑者面色如常答曰:“人有三急。”
“这群天杀的罗刹星降世!”有守军激动地破口大骂。
然而更多的,是佩有箭囊者将自己的箭囊举到了萧玦面前:“公主请用!”
“请用我的!”
萧玦喝骂一声:“闭嘴!”随手抽出一人献上箭囊内的利箭,又是连珠不断。
薛蔺生怕周围太吵闹,会影响到萧玦she箭时的判断。赶紧去将嗓门最大的那个人的嘴捂实了!
薛蔺理都不理他,又把水端到萧玦面前:“公主请吧。”
萧玦也有些迟疑。皇帝说得振振有辞,又满脸胜券在握,万一真的……他的手指有些抖,就算再不在意,要在天下人面前被揭疮疤,他还是觉得不适。
薛蔺深深地望着他,做着口型:“信我。”
他一愣,想起从敌营里救出他时,自己也曾对他说过“信我”,满心烦躁须臾消退。
他俐落地将匕首抽起,手指在刀尖一抹,就把血滴进了碗中:“我信你。”
就是这模样骗过了所有大臣,也让当时想找活路的刘雍看中了他。义宁帝的登基大典上,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的时代,一定会是君臣相得的时代,一如萧鸾在世时。
结果义宁帝一上台,头一件事,就是瞒着刘雍,快刀斩乱麻地把先帝萧昭,也就是他嫡长兄的几个儿子全杀了!
这般血腥手段震惊朝野,与他之前逢人便谈仁义道德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刘雍之前差点被先帝萧昭杀死,为寻活路,也只杀了先帝一人。萧昭的儿子们,他都没碰。萧衍倒好,生怕这几个侄子威胁到自己地位,这么干脆俐落地就把人杀了。
刘雍也没想到自己推了萧衍上位,会间接害死义兄萧鸾的孙子们。暴怒之下,找了萧衍质问。
可就算她这样了,下人们也自顾忙活着各自的事。没谁跑过去多管闲事,扶她起来。
薛蔺有点可怜她,转念一想,他要是过去扶她,那不是给自己亲娘添堵吗?何必为了数度害他的人,去让亲人难过呢?
也就罢了。
进屋后,他发现他那位一直在柳氏院子里吃早饭的阿耶,竟也在这里。只是陈氏颇不待见他,他筷子往哪里挟,她就把那碟菜往自己,或是薛俭那边挪,弄得薛从谦难堪不已。
就是这样,薛从谦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尴尬地干喝碗里的小米粥。
刚刚还言之凿凿,认为这些女人是在笑话薛蔺拿那么短的诗给她们谱曲的刘承颐,生生被打了脸,哑口无言。
到最后一名伎伶也唱完这首《清平调》后,他长叹一声,转身对薛蔺拱手道:“这场比试,我输了。不过,”他疑惑不解,“这首诗的优点固然突出,缺点也同样明显。这么短的歌词,如何能流传于世?”
薛蔺笑着反问:“假如某天你听到这首诗,知道它是被写出来赠予某位花国香帅的,难道你会不想见见被诗句形容成瑶台殿神女的这位美人?”
一言以蔽之,这首诗拿来拉客会特别厉害。
作话:引用了岳飞的《满江红》。不会写诗,只能借前人的诗句了。
在这批突厥蛮子突围不成,几成全灭之势时,又是一阵震天价的马蹄声和跑步声——突厥人的大部队赶到了!
薛蔺急得拽住萧玦的衣襟大吼:“撤退!快叫大家撤退!”
萧玦点点头,又摸出一个信号弹拉响。这回,是绿色的火光在天际亮起。
刹那间,大业重铠骑兵们齐齐放过了眼前的对手,训练有素地开始摆阵撤退。撤退的阵型是防御式的,就算有敌人趁机攻击,也不会令之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