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萧玦的近身宫女忧心忡忡地发言了:“公主金枝之躯,可万万不能受寒。”说着,就开始吩咐下等宫女,“你们都过来,排成排给公主挡风。”
萧川气得直骂:“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找,人,呐!”他骂得一字一顿的。
事实上,在萧川还没骂出口的时候,薛蔺自己就先回神了。他差点自扇了一记巴掌,这会儿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吗?再说了,那就是一个大男人,你醋个鬼!
薛蔺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才发现萧玦是男人,还没完全适应新情况,才会脑子冒包吃醋。
对,就是这样。
“对对,找人。赶紧找人。”他当先往凤阳阁外走去。
有一只飞累了般,轻轻巧巧伫留在她鼻尖,缓缓地扇动翅膀,几条腿有序地往上攀爬。直到攀至鼻梁中段才停下来,把一对翅膀彻底放大在她眼前。
她觉得鼻端有点痒,却不愿赶走这只蝴蝶。
薛蔺兴奋地问:“喜欢吗?”
她没回答。
她并不喜欢女儿家们爱好的那些艳丽小东西们。但,她喜欢他花在她身上的心思。
他立马懂刘承颐是在干什么了。这人分明是在离间他跟公主的感情!
薛蔺心里苦,可这苦没法儿跟人说。毫不知情的伴读们还围过来继续关怀他,拖着他往公厨食堂走。
就这样,他又错过一个跟公主认错的机会……
各官府衙门都是有公厨食堂的,除了朝参日必须吃廊下食,其余公务日,官员们都是在各府衙办事机构的公厨就餐。只有能入政事堂议政的相国们,才有规格较高的堂厨吃。
凌烟阁里就读的都是些权贵子弟,他们吃的虽然是公厨,食物的档次却高了公厨不止一个档。
他其实想过要暗中除掉薛蔺。无奈他那外孙着实看重此人得紧,真要除掉他,哪天事发了,萧玦说不准连自己这个外公都不认了。
直到传来消息,说薛小子自己出钱购了四十余车好粮充作军粮,刘雍心里才松了口气,暗自道了句“还算识相”。
没料到薛蔺居然要求三军集结,由他统一发放食物。这可就让刘雍不舒服了,黄口小儿也敢要求集结三军?
他以为他才是行军大总管?
刘雍嗤之以鼻,该干什么干什么,装作根本没听到这件事。
第78章:
他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一向仪容整洁干净的萧玦,挂着两个大黑眼圈,下巴上也胡子拉碴的,连两颊都有些往下凹。
他有点心疼,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却被萧玦反握住手,在他手背上不住qin口勿。他可以感觉到他嘴唇的颤抖。
萧玦傻乎乎地问了一句:“你醒了?”
傻得他想笑。他也确实笑了。
“都睡了三天三夜了,肚子饿不饿?”萧玦又问。不等他回答,就吩咐人去把一直温在炉子上的米粥拿过来。
萧玦整个人绷紧了,忽尔眼露狠意:“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刘公要是一点后路都不给人留,我就是死,也要拖个垫背的。”
“刘公?”刘雍嗤笑,双眼毒蛇般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薛蔺,突然暴喝一声,“叫我叔公!”
这话分明是对萧玦说的。虽然没明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显然是在威胁“敢不喊叔公,我就先拿他开刀”。
萧玦几乎是在瞬间对刘雍起了杀心!
她在脑海里快速地回忆着刘雍的战力与惯用招式,以及凌烟阁内可以利用的地形优势。双眼也将他从头扫到脚,看他身上是否有藏匿武器的可能性。
萧玦看着原本空荡荡,毫无生气的寝殿里,到处布满的蝴蝶,诧异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薛蔺瞪大眼睛:“你忘了,这是你送我的蝴蝶啊。哦,它还有个别名,叫蝴十三代。”
萧玦被他逗笑了:“我是问,你怎么想起来把凤阳阁的蝴蝶搬到这边来的?”
薛蔺皱着眉:“想到这地方,太上皇他老人家曾经住过那么多年,我就恶心得厉害。所以,”他振奋地指着空中飞舞的只只彩蝶,“我决定给这座寝殿布置一个主题,叫做‘爱情永垂不朽暨睡衣派对’。”
萧玦不太懂什么叫睡衣派对,但他提了一个更有吸引力的主题:“穿什么衣服呢?让奴家好好在榻上,对皇夫三从四德岂不更好?”
顺手就把何征给卖了。
这塑料兄弟情玩得666.不过他估计,按何征的性子,是巴不得跟这位艳丽的长公主有点什么风流逸事的。
平阳长公主掩口呵呵笑了起来,忽尔伸出粉拳在他身上擂了一记:“讨厌,你明明就是薛家二郎,做什么要来骗奴(1)?”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却把薛蔺娇嗔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知道他是谁,还故意问他是谁?
这女人今天摆明了是冲着他来的是吧?
味道还不错。
就是不知道昨天还要死不活的人,今天咋就能生龙活虎到早起给他炖燕窝了?他没心没肺地想着。
不过,这个问题也就只有萧玦能回答得出来了。
昨晚,虽然薛蔺告诉他,会试着适应他是男人的事情。但这种事想也知道有多难。
他其实抱的希望并不大。也因为不怎么抱希望,对于昨晚的同床共枕,他就更珍惜了。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呢?
萧玦怔了一瞬,笑声止不住地就从喉头逸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去捏他的小脸蛋:“哥哥的小稚奴怎么这么可爱?连亲个嘴儿,都要先问一声。”
薛蔺有些羞恼,把枕头拉到怀里当抱枕,不高兴地道:“我那明明就是在尊重你,关‘可爱’什么事?”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被女朋友说“可爱”,搁谁谁受得了?他越想越不爽:“不亲了不亲了,有什么好亲的。”
活像说了这句话,他就能不可爱似的。萧玦被他萌得心肝儿颤,欺过去软声哄:“要亲的,你都把哥哥撩成这样了,还想跑?”
直接堵上了他的嘴。
薛蔺也看到临窗而坐的公主了。
无处不在的公主啊,他压住上翘的唇角。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改变主意,主动邀他和刘承颐饮酒。但既然她有想法,当男朋友的他自然要配合。
于是薛蔺道了声谢,对蓝衣人道:“劳烦你带路。”
刘承颐略犹豫了一瞬,就跟了上来。行至酒楼的木梯前时,他若有意若无意地对薛蔺叹道:“越美的人越是生有毒刺,宴无好宴呐……”
薛蔺想起太/祖萧鸾临死前差点拖着刘雍一起死的事,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元晦兄说的是。”身为萧鸾的嫡孙女,他一点都不怀疑萧玦的毒。估计这会儿被知名医堂坐堂医诊治的薛绍,已经在体验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谁都知道刘公和皇帝关系恶化已有经年,现在这二人的子女竟坐到一席,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新闻。
萧玦甚至还用公筷亲自给刘承颐布了菜。
殷勤至此,刘承颐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但奇怪的是,他很快也给她倒了一杯葡萄美酒。两个人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倒像是多年的知交好友一般。
众伴读在旁看着这架势,直呼看不懂。不过他们只需要懂一点就行了,哪怕这二人只是表面客套,他们这些墙头草的生存环境都会好很多。
可惜这种表面上的平和,维持得并不容易。几天之后,一位政事堂老臣去找皇帝时,亲耳听到殿内公主与皇帝的争吵之声。争执中,还有砸东西的声音。
薛蔺把手放在萧玦的肩膀上:“这个不算什么的,真的。”
萧玦仍在境况外,不甚明了地望着他。
这表情却被薛蔺解读成了“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看”。
怎么证明呢?薛蔺再度打开她的衣领,轻轻wen上了她的喉结。动作轻柔而温存,带着殷诚和膜拜。
在这过程中,她的中衣也被他脱下了。当他膜拜完她的喉结,缓缓往后退开一步时,他又怔住了。
薛蔺冷哼一声:“别跟我说话,你这个大汉jian。”
刘承颐急急解释:“跟我合作的根本就不是突厥人,我发誓,我也是被骗了。”
他这才把事情的原委讲出来。那次他跟薛蔺提了一句“你当真以为萧玦是我阿耶的外孙?”结果没想到薛蔺转个背,就告诉萧玦了。
而萧玦也是毒,竟然直接跑去问刘雍:“你儿子说,我根本就不是你外孙。”把矛盾掀到了面儿上来说。
等萧玦走后,刘雍就把刘承颐叫了过去,自己亲手执杖,在庭院里打了后者三十军棍。每一棍都打得结结实实。
然而不等他们追到丘陵顶端,就听到一阵可怕的如同夏季夜晚劈下的井口般粗细的闪电前,响起的足以震碎长空的重雷般的蹄声。
所有突厥人心里咯噔一声,后背透心凉。
难不成是大业的大部队以逸待劳守在这里的?
然而须臾后,丘陵顶端出现的竟是被点燃了牛尾的长着长长尖角的牛只!牛们承受着烧尾之痛,早已疯颠,不管不顾地朝着前方冲撞而来!
那么漫丘遍野的牛,那么响的蹄声!再是经过战火洗礼的战马都惊得仰立而起,撒蹄逃命!
薛蔺心疼地走过去,将她拥入怀里:“你还好吗?”
“……还好。”
他更心疼了:“怎么可能好得了?”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被父亲杀死的,而她一贯憎恶的权佞竟是她的外祖父。甚至她父亲亲自抚养她,有可能并非出于亲情,而只是想把她当作人质……凡此种种,只看其一,就足以令普通人受尽打击。
更何况还是数种齐发。
他将她的头按到自己怀里:“想哭就哭吧。你越是这么忍耐,我越替你难受。”
有将领在看到薛蔺真的每人只发半块饼大小的军粮后,低声嘲笑:“孤名钓誉好歹得拿出点诚意来。一个人就发那么点儿东西哪儿够吃……”
“话不能这么说,积沙成塔,再少那也是十万人吃的粮。”
“你这就不懂了,我这是在替他惋惜,搞什么新军粮啊。他既然这么小气,还不如多摆几口大鼎,多煮点儿粥给大伙儿喝。好歹一个人能分上一大碗不是?”
那人说话声音响亮,薛蔺听见了也只当作没听见,专心继续派发。
刘雍捋了捋胡子,也懒得替他说话。
宫里才传出公主受伤的消息,他就跑来跟薛正文要伤药,后者不起疑才怪——那可是一个能随时牺牲嫡孙的狠角儿。
好在一切顺利,伤药被他弄到了手。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匆匆乘轿进宫,打算在老地方把药拿给萧玦。
因为心急,等他到了宫门口,报晓鼓都还没响。
直到第一线晨光现身,鼓声大作,宫门才随鼓声有序开启。
红墙绿瓦,宫道深长。他和引路小给使走在长长宫道上,耳听得身后忽然响起阵阵马蹄之声。
刘雍当即就要往帐外走。走了一步,又道:“薛蔺不是要集结三军,统一发放军粮吗?就让他发吧。不过,东西要是没有你说的这种功效……”
萧玦抢道:“我愿在三军将士前,领受军棍!”
刘雍不满地注视着他,忽然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他原本是要让薛蔺领军棍的,倒没想到他这外孙愣是个痴情种,这般丢脸丢到全军去的事儿都肯为情郎领。
毫不知情的薛蔺就这么跟着刘雍,还有一班高级将领们上了检阅台。
将领们当中有觉得他孤名钓誉的,也有真心钦佩他自掏月要包购置军粮的。但就是没人相信这款军粮真能达到半块饼大小就足够饱月复的程度。
薛蔺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个“衍儿”好像是义宁帝的名字。
刘雍忽然停顿了一下,眼里燃起一股怒意:“可就是这么乖的一个孩子,某天却死在了那座小佛堂里。堂上是慈愍众生的菩萨,堂下却是淋漓可怖的鲜血。她就那么睁着一双满是恐惧的双眼,卧在血泊里。我真的很想问萧衍,他知道他派人去杀的,是日日为他这个未来夫君祈福的女孩吗?”
刘雍的眼圈已然泛红,那红意却不是伤心染就的,而是被怒意烧铸而成的。他表情有些魔怔,眼里的冷带着嗜血的味道:“阿鸾临死的时候,怕我会夺了他萧氏的江山,罔顾兄弟情谊,想哄我服下毒酒。他儿子又千方百计想把我跟我的同袍们一网打尽。这些我都忍了,我不但没夺这片江山,我还把萧衍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扶上了帝位。”
“他不思报恩也就算了,我的女儿他都不放过!我很气,气到想杀人。可杀了萧衍,阿鸾就没儿子了,他会绝后的。我气急败坏之下,想了个恶毒的招数。我找到一个跟阿鸾长得特别像的女人,谎称是我女儿,送进了宫。”
刘雍说到这里,脸上尽是快意。他得意地问萧玦和薛蔺:“你们知道萧衍当时是什么反应吗?”
萧玦的母亲是刘雍的女儿?!
薛蔺的脑子差点被吓得当机。当了几秒之后,他反应过来了:“不可能啊,你都没成过亲,哪儿来的女儿?”
刘雍面带讥讽,反问:“那我又是哪儿来的儿子?”
刘承颐当然是过继的。
薛蔺闭上了自己的嘴巴。特么儿子、女儿都靠过继,你是上瘾了不成?
第7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