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我有点担心。”
二零八八摸了摸洛书的脊背,安静地听着。
“这个机关兽和阵法,究竟和木卓有没有关系?”
“现在小木尽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如果给予他希望又失望的话,我怕他会受到第二次打击。”
洛书声音有些压抑。
“之前在小七那里逛的时候,看过隐门的资料,在木卓之前,隐门也并不是一直隐在山林之间,否则这些门徒又是怎么来的?”
“传言之前,隐门有一位掌门,不擅阵法,却长于机关,为人善于交际,不过在位五六年,却使得隐门与诸多势力交好。就是因着这位掌门为隐门打下的名声,才让隐门在隐居山林之间,依旧能收到徒弟,被世人所知。”
“但是这位掌门,就在与殷国对战之前失踪了。”
“有人说是受到了殷国的袭击,有人说他受不住荣华富贵的诱惑,做了殷国的走狗,众说纷纭。”
“在与殷国一战时,隐门弟子为洗清怀疑,全门上下弟子尽出,以机关阵法之术震撼武林。然而隐门弟子终究不擅武功,在大战中战死者不计其数,死伤过半,自此隐门不得不隐居于山林,一为疗养,二为躲避趁人之危欲夺取一门机关图纸的宵小。”
“自此,隐门重新归于沉寂,直至木卓出现,使得隐门重焕生机。”
洛书看向二零八八,“小八,我怕这些机关并不是出自木卓之手,倒是与那位失踪的掌门有关。”
二零八八问道:“那位掌门不是不擅阵法吗?”
洛书沉思片刻,道:“毕竟是掌门,哪怕不擅长,也许带着阵法图纸,毕竟机关阵法不分家……”
洛书想起幽冥墓,不知怎的,眼皮微微一跳。
下面恰好响起喧嚣声,洛书低头看去,看见木尽呆在原地,周围的隐门弟子议论纷纷,声音如沸。
洛书深吸一口气,跳下大石,木尽一把抓住洛书,全身微微发颤。
“洛书……真的是大师兄。”
洛书跟着心里一跳,按住他的手腕输入一道内力,木尽现在已经完全乱了,他不能跟着乱,要先让他冷静下来,否则若是最后结果不是像他想象的样子,木尽恐怕会大病一场,伤了根基。
“你看仔细了吗?怎么能肯定这就是木卓的手笔?你们都是隐门弟子,刻画绘制一脉相承,就算有所相似,也是正常的吧?”
木尽用力摇了摇头。
“洛书,我很清醒。”
“无论是阵法师还是机关师,但凡到了一定的境界,都会有自己的习惯。”木尽重重喘了一口气,好像他自从看见这机关兽,就不曾呼吸,“大师兄在制作机关兽的时候,喜欢用五型刻刀,将机关关节处磨圆润,把小刺也一并处理,最后上的漆,也是大师兄自己调制的,虽然看起来差不多,但是搓热会有一种淡淡的松子香气,师兄将漆的毒性削到最弱了。”
洛书微怔,随手拿起一截肢体,内力运转,很快与手接触的部分,就一惊发烫,细细去闻,果然有一种淡淡的松子香。
这机关兽身上都是毒物,本身也带了毒性,若是要攻击,又何必多此一举,将漆换成无毒的?
几乎是可以肯定了。
但是这个结果,更是无法令人接受的。
木卓,隐门的大师兄,隐门的掌事人。
他制作的机关兽,怎么会在敌人的阵营?
议论纷纷。
木卓看透了众人所想,蓦然起身看向四周,字句坚定。
“大师兄不可能背叛武林。”
大师兄是不可能会背叛武林的,并不是说木卓的情操如何,只是单纯的,不可能背叛隐门。
当年孤身一人的木卓,被掌门捡了回去,原本无依无靠宛若无根浮萍的小乞丐,突然有一天,不但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还有了师父和同门。
体会过温暖的人,绝不可能会甘心回归于严寒。
隐门,就是他拼了命也要护着的逆鳞。
怎么可能背叛。
洛书也不信,他不知道木卓的经历,只是知道木卓对隐门的尽心,还有看木尽的眉眼温柔。
这个人,是他死了都要护着的,怎么可能背叛。
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吗?
——木卓,已经被炼成了蛊人。
木尽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脸色像是涂了脂粉似的惨白。
方尚清走过来,他面容严肃,看着木尽,问道:“木少侠,不知这阵法你可熟识?”
木尽勉强回过神来,点点头,“如果我不曾看错,应当是我隐门的‘万林迷踪阵’。”
方尚清向木尽一作揖,“不知木尽少侠和隐门弟子能否破阵?”
相比起面前的机关兽,如果这篇林子迷阵能够解除,倒是条更好地生路。
只要顶住众人对隐门开始产生的怀疑。
木尽看着方尚清的后脑,深吸一口气,面上依旧是惨白的,却已经抹去了震惊与难过,对着方尚清的方向,缓缓地、缓缓地,长行一礼。
“绝不辱命。”
洛书抓着二零八八的衣袖,低头沉思。
【宿主?】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忽略掉了。
【小八,你说木卓失踪不到两月,这样大的阵法——】
【可能建完吗?】
第309章
“方才这位洛小兄……洛前辈,已经给咱们看过了,树林中便是机关,怎么使得进去?”
“可若是和这些机关兽硬拼,你能拼得过?还是说能逃得出去?”
“可、可咱们这么多人,总能逃出去些,如果进去这片林子,又被阵法所困,又有机关兽追击,就是绝地之境。”
“机关兽这么大,这林子又这么密,追不进来吧?”
“你傻了?没听见方才隐门说,这整个林子都是机关,可以移动的。”
“哎……这一大片树林机关,不管怎么说也是树林,如果烧了它,任它有再多手段也发挥不出来。”
“烧了咱们又出不去,难道要被这些机关兽互殴哦困死在这里?”
“死也要和里面这些施己教的败类同归于尽!”
“还同归于尽……这些混账怎么会困死自己。”
……
洛书听着众人的议论声,拉了拉方尚清的衣袖,方尚清点点头,道:“诸位。”
他声音清朗,这一声运足了内力,却不像佛门的狮吼功一样震得人耳嗡嗡作响,倒像是清风将声音送到了耳畔,无论远近,每个人听到的声音都是一样大小,足以见内力深厚,以及对内力的掌控力。
听见方尚清出声,众人纷纷安静下来,莫名地安下心来。
方尚清见众人安静,续道:“诸位,这个阵法隐门可以解开,对机关兽硬拼委实损失太大,不如请隐门的弟子解阵。”
此言一出,下面响起了小声的议论声,赞同者有之,反对者有之,怀疑者有之,有人说着“你们没听见吗?叛徒可能就是隐门的弟子”,有人反驳着,“如果出事的真的是隐门内部,那做什么还要说出来”,最后所有的声音都在方尚清的保证中压了下去。
“我方某人保证,隐门可以将阵法破解,甚至收归于我们,届时施己教便成了瓮中之鳖。”
这个条件实在太让人心动,场中一时之间安静无声。
曲青邪邪佞不耐的声音随之响起,“本座进林子,有哪个不想的,自己想办法,本座没心情带一群又不听命令,事又多的拖油瓶。要是谁有不满,回头看,看见方大盟主那边了吗?那里有不少没用又叽叽歪歪的东西,你们现在就进正道去,说不能武林盟哪个好心的,能带你们一程。”
“想过去的快着点,本座可没心情给你们挡刀子。”
曲青邪这一席话看起来是说给邪道的,却说得某些正道面红耳赤。
看着安静下来的众人,方尚清向曲青邪微微一笑,曲青邪扬了扬下巴,又别过头去,拳头握起挡住嘴角。
今天是不是……可以亲两下了?
洛书站在木尽身边,所有隐门弟子尽数出动,余下的江湖客有力的出力,尽可能多的将树木折断或者拔出,以便暴露出下面的阵法与机关结构。
一时之间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尘土飞扬,一颗颗树倒下,嫩芽染上泥土尘埃,被磕落在土中。
照理说这样大的动静,施己教众人早应该有所反应,可是并无声息。唯有机关兽依旧沉默着缓缓收缩着包围圈,基地的外围已经被压进树林里。
木尽额上带着细碎的汗珠,其他隐门的弟子也比木尽好不到哪里去,阵法这种东西本就是以大局观细微,如今要见微知着,若非对阵法极为了解,恐怕难以达成。
好在这个阵法虽难,对于这些弟子却并不会不可达成。
毕竟为首的,可是隐门的天才。
洛书看向二零八八,二零八八略略一点头,洛书就安下了心来。
洛书带着红柚,在每棵树被斩断时,将其中隐藏的蛊虫拔出,不出洛书所料,每棵树内都有一只蛊虫。
这偌大的万木阵法,难道是全靠这蛊虫来控制移动?
“厉害啊……”洛书弹了一下蛊虫的尸体,直起身来。“用外力代替机关,可以大大节省制作时间,用蛊虫代替人力,又可以避免泄密。”
看着方尚清若有所思的样子,洛书道:“不止如此,小清清,你之前觉得焦躁,也是这些蛊放出的毒雾。”
以蛊、机关、阵法合在一起做出的一个大阵,这样熟悉的手法,是施己教的手笔无疑了。
不过在场的众人,参加了幽冥墓围剿的也不在少数,难免有人会想起。
因为这件事,木卓的事情也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如果木卓并未背叛武林,那这些机关兽与阵法该如何解释?
如果木卓在被抓之后背叛武林,这些机关兽与阵法又不可能在短短的一月余就建好,也就说隐门的秘籍可能流失,或是隐门中有弟子叛教。
再如果,木卓本身就是施己教的间谍,或是早早被炼做了蛊人,似乎一切都说的通了,可是转念又想,若是当真如此,木卓凭借他掌事人的身份,什么秘籍阵法取不得?那幽冥墓的机关……似乎根本拦不住隐门的弟子。
而且以众人对木卓的信任与依赖,施己教若是想要江湖无人破解阵法,最好的方式就是凭借木卓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或是投毒,或是用计策,将隐门一网打尽,这并不是难事。
毕竟隐门弟子多只习内力延年益寿,而不练招式,以木卓的能力,只要他想,一夜之间江湖再无隐门。
让当真如此,恐怕当年进去幽冥墓能出来的人,十不存一。
原本分散在各处的侠客都聚集到了一起,组成利刃形状,将树林一排排地推倒,地面掀开,露出里面的金属,凭借暴露的部分,作出下一步去向的判断,一路有惊无险,虽然遇到种种事件,却并无一人伤亡。
只是即便小心如此,还是出了疏漏。
“小木尽,有头绪吗?”
木尽摇了摇头,脸色极为难看。
洛书往他经脉中输入一丝内力,助他安定心神。
林中不知何时开始起雾了。
若隐若现的翠色,仿若初春的清晨,初阳的余晖将雾气吻出了淡金色的轮廓。青芽嫩草,有花朵羞涩地绽开,淡淡的粉,柔软而细嫩。
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片美好的景色下处处是杀机。
洛书与子车痕调制的药粉可以抵挡雾气的毒性,却无法将雾气挥散,视线受了遮掩,向后看不知何时,原本清理出的一条树桩路已经不知何时移走,身后是密林,身前还是密林。
洛书点开系统地图,发现他们很明确地走的是一条直线,并没有转弯。
可是按照他们行进的速度……早就应该出了林子才对。
“洛师父,您确定咱们一直走的是直线吗?”有隐门弟子脸色苍白地问他。
洛书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我的……功法,对方向很敏感,绝对不会错,”
他话音刚落,眼看着木尽整个人一颤,握着树枝的手寸寸收紧,“阵法的范围……不只是这片树林。”
洛书皱眉,“什么?”
“我一直以为阵法就是在这片树林范围内,现在看来,这片阵法的面积比我们想象的要大的多,这片密集的树林只是为了让我们一开始就认为阵法就是树林,若是不出我所料……恐怕整个基地都在树林外侧,围住林子时起,所有人就已经进入了阵法。”
子车筹诧异道:“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发动阵法,要让这么多施己教教徒被俘虏?”
子车痕看着手中的银针,突然吐出两个字。
“条件。”
“什么?”
“他们被下了剧毒,本来就是打算让他们送死的。”
木尽点点头,“怕是他们的死触发了什么条件,启动了机关兽和阵法。”
有人满脸的不可置信,“施己教竟然如此歹毒?就连自己的门徒都不放过?”
子车筹不知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何止。”
施己,施于己,施温柔仁慈怜爱于己。
只要自己好便好,旁人,尽数都是达到目的的手段。
这样的教派,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的门徒反噬。
几人正讨论,突然听到一声惊呼,洛书身形一动,眨眼之间便到了所在。
便看见有人惊慌失措地跌坐于地,他身前正有一个井口大的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