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得了仇吗?
就目前来看,沈清寒连个近身攻击的机会都没有,嬴嗣音这人实在是太敏锐,他像是能感觉到一个人起杀心和不起杀心的区别一样,哪怕是背对着,沈清寒只要一拿剑,心中稍微起些杀念,剑身都还来不及脱离剑鞘,便就听得他道。
“清寒,别闹。”
清寒,别闹。
是啊,这些摆不上台面来的小把戏,在嬴嗣音面前可不就是闹吗?
嬴嗣音是后半夜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沈清寒已经钻进被窝里睡觉了。
麻利的脱下外衫,拆掉头发,躺进榻中的时候还不忘伸手将沈清寒捞回自己的怀中,沈清寒是偏清瘦型的少年,腰带一解,便是个盈盈一握的手感。
嬴嗣音埋头到他的发间深吸一口气,然后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沈清寒睁眼,背脊贴着嬴嗣音滚烫的胸膛,他道,“司马大人和商大人来冀北了。”
嬴嗣音低声道,“嗯,我下午瞧见他们了,你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嗯?又没好好吃饭?”
沈清寒将脑袋埋下一些,“冀北的东西不好吃,不合我的胃口。”
嬴嗣音沉默,许久之后又才开口道,“你喜欢吃什么地方的东西,我带你出去吃。”
沈清寒道,“小时候,父亲曾带我去过一次幽州,我记得那地方有一种烧饼的味道特别好,很酥,很香,吃过一回,后来一直念着可也再没机会去过,好饿啊。”
嬴嗣音道,“烧饼?”
沈清寒翻过身来,嬴嗣音没睡,就这么睁开双眼看着他,嘴角含着笑意,一双眼里尽是温柔。
嬴嗣音又道,“我还当你这样的天仙只是喝喝露水就能活,竟会喜欢吃烧饼这样的俗物。”
沈清寒道,“我不是仙。”
嬴嗣音摸摸他的脸道,“长得这么好看,不是天仙是什么?”
眉眼上挑,睫毛纤长,鼻梁高挺,薄唇动人,肤白胜雪,眼波流转,发丝柔顺……这容貌身段真是夸一整天都不够的,嬴嗣音扪心自问,活了三十六年,这沈清寒绝对他见过的人中,最好看的一个。
因为答应了人家要去幽州吃个烧饼,于是第二日,冀北侯府上上下下的仆人又开始忙活了起来。
司马卫侯同商落云二人,出于礼数也实在是不好不来看看这嬴景文,犯心病是真的,毕竟脸色瞧着苍白一片不像是能装出来的模样,若真是要扣要杀,倒的的确确是个最佳的时期。
几个人闲扯几句,假意问候,从嬴景文房里出来之后,司马卫侯的心情便一直很不错。
商落云道,“侯爷像是有上天眷顾一般,做什么都顺利,不想要的大鱼也硬是得自己往他嘴边送,若不是这些年的感情太绊脚,他倒还真是个天选之子的命途了。”
司马卫侯道,“天选之子有什么用,自己不争气,人家老天爷让他做天子,他非得去做个多情种。”
商落云道,“侯爷也是没办法,圣上以前是真对他好。”
司马卫侯道,“人家为什么对他好,他心里就没点儿数?”
商落云道,“世事无常,司马大人也别如此果断,以前的感情,说不准都是真的。”
司马卫侯嗤笑道,“真什么真?再真,现在还不是抱着沈清寒逍遥自在去了?”
商落云道,“司马大人昨日不还说,王爷不过是借他沈清寒去忘掉咱们圣上的吗?”
司马卫侯道,“别的不说,这感□□,侯爷想什么我真不知道,昨儿个我也是一时生气所以胡说八道的。”
来冀北侯府两天,碰了嬴嗣音面左不过三次,每一次人家不是哄着新欢就是陪着旧爱,司马卫侯和商落云还真没好好生生和他说过一句话,想着今天嬴景文看着身体好了些,于是司马卫侯便带着商落云又来了这嬴嗣音的寝殿。
丫头下人们抱着包袱,进进出出忙碌的厉害。
司马卫侯随手拿扇子挡了个姑娘,偏头问道,“这又是在折腾什么?怎么,侯爷舍不得,又让人把桃树给栽回来?”
小丫头捂嘴轻轻一笑道,“不是呢,说是沈公子想出去玩,侯爷在吩咐人收拾行李准备出门去。”
商落云有几分好奇,他笑道,“侯爷这么宅的一个人还要出门了?收拾这么多东西?你们是要去东山拜佛,还是要去西湖看水呀?”
小丫头道,“不是去东山也不是去西湖,侯爷他们要去幽州呢。”
幽州?
司马卫侯手里的扇子差点儿没掉到地上去。
商落云也一道跟着惊讶,他继续问道,“幽州?离开冀北去幽州?你们说的是离冀北隔着三座山,十七座城的那个幽州?”
小丫头道,“是啊。”
司马卫侯黑了脸,他问道,“突然去幽州做什么?侯爷在屋里?”
小丫头道,“在呢,在陪沈公子用早膳,说是用完就出发了……诶,司马大人,让奴婢先替您进屋通禀吧,沈公子平日里最不喜欢有人横冲直撞的进屋子。”
“不必了,司马大人同侯爷关系甚好。”商落云拦住那惊慌失措的小丫头,劝慰道,“侯爷不会怪罪他,你先做自己的事儿就好。”
“那商大人可千万别说在门外见过我。”小丫头扔了一句话,匆匆跑开。
商落云望着那背影摇摇头,想着嬴嗣音还是没变啊,平日里吓得这些小姑娘是个个闻之色变,沈清寒那小子也亏得是对嬴嗣音的胃口,不然不知道早死多少回了。
顾则笑从树枝倒吊下来,嘴里叼着花,目光戴呆滞,突然露了头,竟还吓得商落云不轻。
“顾小少爷这是……”
顾则笑晃悠着,也不嫌头晕,他有气无力道,“商大人还是别进去了,别受刺激,您老人家就陪着我在外头等好了。”
商落云本也不打算去,听了这话顺路就下了台阶,他道,“看顾小少爷这话里的意思,好像这段日子受的刺激还真不少。”
顾则笑道,“刺激一天来三次,谁受得了啊,而且说真的,商大人,我觉着侯爷是第一段感情轰轰烈烈、刻骨铭心,被刺激的太深,所以现在神经已经不正常了。”
翻身从树上下来,双手抱在胸前,顾则笑望着那院内,语重心长道,“可别是疯了。”
商落云抬眼往里看,却是什么也瞧不清。
刺激,确实是刺激,司马卫侯一进门,就差点儿脚底打滑摔了个跟头。
沈清寒一袭青衣,头束发冠,腰间配的是玉柄长剑,鞋面鞋身干净到像是从来没落过地一般,若是说前段时日在‘破水轻霜城’见到的沈清寒是干净清爽不沾风尘气,那现在的沈清寒,跟着嬴嗣音坐在一处竟还是如此般配,身上不仅多了几分贵气妖娆,甚至连抬眼看你都像是在勾引。
漂亮的过分。
沈清寒的容貌气质过分,那嬴嗣音这个邪门侯爷就更过分,不跟着用早膳就算了,竟还全程宠溺的给人家打着扇子。
嬴嗣音见着司马卫侯,也不收敛,他笑笑道,“卫侯吃饭了吗?这里还剩半碗粥。”
手指头指的是那沈清寒剩在盅里没盛出来的剩饭。
司马卫侯咬咬牙,强扯了一个笑脸出来,“听说侯爷要去幽州?”
嬴嗣音道,“是啊,清寒说小时候在那边吃过一个味道很好的烧饼,本侯打算带他再去找找,我们冀北的东西不合他胃口,你瞧,这才来几天,瘦了这么多。”
司马卫侯倒是没看出沈清寒哪里瘦了,只能是无语道,“幽州那么远,侯爷就打算把圣上丢在冀北?不打算做点儿什么?”
嬴嗣音道,“做什么?你们不正好要回皇都,顺路捎上景文便是,有你和商落云陪同,本侯很放心。”
司马卫侯脸色愈发难看,嬴嗣音倒是看出来了,不过好像并不打算说什么,只是全程含笑,手里的扇子未曾停过,一直对着沈清寒的方向轻轻摇动。
沈清寒放了碗,他起身道,“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
倒是极有眼力的一个人,嬴嗣音没留他,司马卫侯还给他让了条道,等人走远了,司马卫侯才上前一巴掌狠狠拍中桌面,‘啪’的一声脆响,震得盛粥的瓷盅从桌面上弹起,瓷盅倒在桌上,咕噜噜的带着里头的食物滚了一路,最后掉落在地面,摔成粉碎。
嬴嗣音向来是以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手段残忍著称,不过此时看着司马卫侯如此无礼的做法,他却只是淡定的看着,然后举着扇子开始朝自己扇风。
“卫侯,这是怎么了?”
☆、邪门坏侯爷(4)
司马卫侯瞪着嬴嗣音。
嬴嗣音问道,“你也想随本侯去幽州玩一趟?”
司马卫侯道,“下官是六岁跟的侯爷,下官想什么,想做什么,侯爷不可能不知道。”
嬴嗣音沉默。
应该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说不出口。
司马卫侯道,“眼下时机正好,杀了嬴景文,侯爷随我入皇都称帝。”
嬴嗣音摆摆手笑道,“卫侯,本侯早六年前就说过了,这事儿从我离开皇都的那天起就算结束,就算本侯同景文缘尽于此,可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反悔收回来的道理。”
司马卫侯道,“侯爷当是了确了一段情,可你确定圣上他也是如此想的吗?侯爷能保证圣上一直在你的掌握之中动弹不得?难道侯爷不知道,圣上同你的感情,早在他对这江山有野心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断的一干二净了吗?他想杀你,他这回来冀北,你真当他是想你来的?”
嬴嗣音道,“本侯知道他想什么,本侯也不是个傻子。”
司马卫侯道,“你既然不是个傻子,那你还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嬴嗣音道,“他动不了我,你连这一点都不信?”
司马卫侯道,“我希望侯爷能得到更多。”
嬴嗣音手指头敲敲桌面道,“算了吧,皇都城那地方,本来我也就不是特别喜欢,现在潇潇洒洒在冀北做个自在侯爷不好吗?卫侯你要是真喜欢那个位置,本侯答应你,等嬴景文一死,这天下,我送你上去坐着。”
司马卫侯吐槽道,“得了吧,我比你年轻呢,等嬴景文死了,你还当你自己能多活多少年?”
虽是四哥七弟,两人却是同年出生,嬴嗣音也不过比嬴景文小五个月而已。
嬴嗣音道,“以后别在说皇位了,什么爱不爱,情不情的,过去将来,总归是本王给出去的东西,就绝不会再拿回来。”
司马卫侯无奈,坐到桌子前还不爽的鼻孔朝天冷哼了一声,“你去幽州就真是为了陪沈清寒吃个烧饼?别的事儿都不干?幽州林家也不去看看?”
嬴嗣音道,“清寒这么好看,你就是让我看他一整天,一整月,一整年,我这也看不腻呀,去外头走走也好,当是活动活动筋骨了,他去吃烧饼,我吃他就好。”
“……”
“哈哈哈哈哈。”
司马卫侯打了个哆嗦道,“则笑说的没错,你果然是疯了。”
“景文就拜托你们了,大家好聚好散,本侯也算是对得起过去,对得起自己了。”
来是问罪来的,结果什么事儿没谈成,竟还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嬴嗣音带着小情人出门吃烧饼去。
顾则笑被人唤来时,还绝望的抱着马头大喊,“侯爷你自己去不行吗?还非得让我跟着?我这惊天雷那么重,背着很累的呀,我就想在冀北吃喝玩乐,我一点都不想出门。”
嬴嗣音道,“你不去,谁给清寒端茶递水?”
顾则笑道,“那你带个丫头下人不成吗?冀北侯府就只有我长了手吗?”
嬴嗣音道,“清寒不爱说话,我看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能说上几句,你陪着,本侯累了想休息的话,你还能陪着给清寒解解闷儿。”
顾则笑欲哭无泪道,“侯爷,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顾则笑心如死灰道,“侯爷,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顾则笑认命上马道,“侯爷,你真的是个魔鬼吗?”
嬴嗣音全程含笑,别张脸别人瞧着不知道,但是冀北侯府的人全都明白,这表情的意思就是,‘别废话’,‘侯爷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哦’,‘本侯说带你那就必须得带你’。
顾则笑哭唧唧的上了马,嬴嗣音满意的点点头后,一旁伺候的随从立即伸手替他撩开了马车帘来。
弯腰进入,刚刚落座,沈清寒便问道,“你不带剑吗?”
嬴嗣音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腰侧,他答道,“本侯六年不佩剑,习惯了。”
沈清寒道,“江湖上那么多人想杀你,你不带剑,万一路上遇到什么我们解决不了的麻烦要如何办?”
嬴嗣音道,“有人想杀我?”
谁胆子这么大?嬴嗣音倒是很好奇。
沈清寒道,“我。”
像是开个玩笑,但剑身确实是□□了,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嬴嗣音刚刚的确也没有防备,拔剑的时候没有寒气,沈清寒并未调动身体里的内力,这个时候拼速度就够了,只要速度够快,嬴嗣音的人头就能瞬间落地。
但……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狭窄的空间,就别开这种玩笑。”嬴嗣音只一手抓住沈清寒的手腕,一手折过沈清寒的手肘,那剑刃便换了个方向,架到沈清寒自己的脖子上去了,“本侯虽然接得住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但难保会不伤到你。”
沈清寒能感受到一股极具压迫感的气体就绕着这剑身在自己的脖颈间隐隐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