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去找的人,都没有消息,直到陵园的守墓人来找杨凤霖,说是冯夫人让带句话说是大小姐在她那。
杨凤霖片刻没有耽搁带着人去了墓园,穿过树林,来到冯炎的墓前,冯莹倒在阿梦的怀里,显然已经昏迷了。
杨凤霖走近想将人抱进木屋里,冯莹的眼睛突然睁开,伸出手推了杨凤霖一把。
杨凤霖一时没注意,脚下打滑差点摔倒。冯莹扯着围在她身上的被子,推开她身后的阿梦,颤颤微微站起来,指着杨凤霖,“我不想看到你,杨凤霖,你真是阴魂不散,我都快死了你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杨凤霖站定身子,稳住呼吸,最里头的衬衣已经被虚汗浸透了紧紧贴在背上。
“你先回去,你不能在这里待着。”
冯莹仰着脖子,大笑出声,“厉阑峤不让我死是因为我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你的七殿下吗?哈哈哈,杨凤霖你太傻了,你有什么可以跟我哥哥比。他是为了救厉阑峤才死的,光是这点你就永远比不过!”
杨凤霖烧了一晚上,体力不支,醒过来又因为冯莹突然不见费了心神,状态十分不好。
八角跑上去搀着他,小声说,“少爷,您该回去休息了。”
杨凤霖示意身后的士兵将冯莹抬回去,冯莹一声大喊,“你们谁敢碰我!我就死在这里!”
果然,无一人再敢动。
杨凤霖很头疼,他不能让冯莹在这里胡闹,她浑身是伤,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她真的会死。
“杨凤霖,你现在肯定在想,不能让我死在这里。你怕厉阑峤不高兴,你以为顺着他的心意来他就会更加喜欢你吗?你少做梦了!你知道他为什么出伽蓝殿吗,他是为了找冯炎缺失的骸骨才答应先女王和你立婚约,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哥哥。”
冯莹已经疯了。
八角抓紧了杨凤霖的衣袖,“少爷,你别听她胡说。”
杨凤霖面无表情,雪子落在他的脸颊上,有些疼。
“那又如何?”
冯莹突然停下来,伸着血肉模糊的手,“你知道冯炎为什么离开你吗?”
这话不像是对着杨凤霖说的。
杨凤霖回过头,果然厉染在他几步远的身后。
阿梦已经忍不住哭了,“大小姐,我求你不要说!”
冯莹盯着厉染冷酷的脸,丝毫没有理会阿梦的哀求。
“我告诉你,他为什么要走。你只知道我给他下毒,却根本不知道那毒根本无解,冯炎答应厉铛进皇城与阿梦结婚,本来就想着自己时日无多,怕他死了以后你会伤心宁愿让你以为是他背叛了你。”
“你说什么?”
杨凤霖头疼得厉害,厉染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冷硬,但他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在竭力克制。
他想过去握住厉染的手,可脚步虚浮根本没什么力气。
厉染,闭上耳朵,不要听了,冯莹这一句一句是在挖你身上的肉啊。
阿梦哭着跪倒在地,厉染转过头对着她,“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阿梦捂着脸无声的流着眼泪,不能说,她什么都不能说。
厉染向前两步,“你在说谎。”
冯莹笑了,“说谎,我这一生谎话说的够多了。”转身指着墓,“我亲哥哥被我害死,我怎么还能在他墓前说谎。厉阑峤,是你把他逼死的,我的哥哥本来可以娶妻生子过着幸福的生活,是你!是你硬要把他的心抢到手,抢到了却没护住。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你当年在太原道风头正劲,有多少人说你比过大皇子,说你是王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不知道,我哥哥他也会怕,他怕在你的身边会挡着你的路,所以他退了,可你却步步紧逼,直到把他逼死。厉铛就是看中这一点,所以才会抓着哥哥要挟你,你在乎他,我哥哥何尝又不是把你当成最重要的人!”
“别说了!”
杨凤霖蹒跚跑向厉染,想捂着他的耳朵。厉染拦下杨凤霖的手,没注意他火热的手心。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杨凤霖,“你也知道?”杨凤霖的脑子已经痛得连厉染在说什么都听不清了,出于本能的他不想让厉染知道,不是不想让他知道冯炎对他的付出,而是不想让厉染伤心。
冯莹拿起一个绣囊,往厉染的方向扔过去,“你想要的东西,给你了!”
杨凤霖回过头,只见冯莹转过身,对着墓碑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晃着身体站起来,转头盯着厉染,嘴角扯起一抹解脱的笑,
“厉阑峤,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
杨凤霖急着向她扑过去,“不要!”
冯莹猛地一转身,一头撞在冯炎的墓碑前,鲜血四溅。
杨凤霖脸上一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来,眼前模糊了,瘦削的女人倒在墓碑前。
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进嘴角,杨凤霖胃部一阵翻涌。
身边有一人飞快的跑过去,踹开冯莹已经逐渐冷却的身体,双手擦着墓碑上的血迹,明黄色的大衣袖子逐渐被鲜红的血渍浸染。
八角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赶紧从兜里掏出手帕给杨凤霖,想擦他脸上的血迹。
杨凤霖挡开八角的手,一步一颤的走到厉染身边,蹲下来,握住他的手,“别擦了,厉染,别擦了!”
厉染没有因为杨凤霖的话停下动作,反而擦得越来越快。
“厉染!”
杨凤霖抬高了声音,这一喊冷风吸进嘴里,肺部一阵痛,捂着嘴想咳嗽。
厉染额头靠着冰冷的墓碑,“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可以吗?”
杨凤霖捂着嘴,已经说不出话来,头重似千斤。他想站起来,上身没气力,想找个支撑点。
脑子迷糊,也没看清跟前是什么,单手就想去撑。
没碰到,手就被挡开了。
“别动。”很熟悉的声音,一如之前的冷清。
杨凤霖收回手,单身撑地,慢慢起来,突然头部一阵刺痛,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迷糊间,只听见八角凄厉的一声,“少爷!”
第十五章 对不起
杨凤霖醒过来时,是在军部的医院里。床边坐着花娘,看见睁开眼睛的凤霖,花娘一扫愁容。
“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醒了。”
杨凤霖喉咙干哑,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花娘赶紧倒了一杯水将他半扶起来,将水杯凑到他嘴边。
杨凤霖喝了半杯水,火烧的喉咙终于是舒服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
花娘用责怪的眼神直瞅着他,“我不能来啊。是赵长松派人来花楼找我,我放下生意就来了。一来就看见你人事不省的样子,三魂都飞出去了。你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省心呢。”
杨凤霖半靠在病床上,烧已经退下去了,只是身体还有些酸软。
“就是这些天累的,缓缓就好了。”
花娘绞着手里的帕子,看着杨凤霖像是有话说,嘴巴张张开开好几回就是没把话说出口。
杨凤霖揉着太阳穴,“姐姐,你有话就说,磨磨唧唧的可不像你。”
花娘一拍大腿,“你到教训起我来了,还不是怕说得太直白惹你伤心。八角都和我说了,冯莹死了,你在医院两天了,厉染都没来瞧过你。赵长松说是厉染让他来找我的,可找我有什么用,最应该陪在你身边的不应该是他吗。”
杨凤霖仰头靠在枕头上,突然伸手摸了摸脸,鲜血喷在脸颊上的触感现在还在。冯莹这一生坏事做尽,没想到临死来了一回惨烈。
“他现在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花娘不屑的一声冷哼,“冷静,就算要冷静,两天时间也足够多了吧。你不用事事为他找借口,凤霖,你不难过吗?”
杨凤霖不解的转过头,“难过?我难过什么?”
花娘气得差点翻白眼,“杨凤霖,你没搞错吧,你生病了在医院昏睡了两天,七殿下自己不来照顾你,把我拖了来,你现在还问我你为什么要难过?你脑子没烧坏吧?”
杨凤霖捂着耳朵,他这头还晕着呢,被花娘这一吼更晕了。
“我又不是病得起不来床了,还得天天被人看着照顾着?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花娘气得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哐当倒地,“我是说这个吗?杨凤霖,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指的是什么你很清楚。这不是你对七殿下该有的态度,按着正常路子走,你就该生气,他忙,有事要处理这没错。可你是谁?你对他也很重要,他就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况且我听说他根本就不在军部,他在你住处的房间里把自己锁了两天了。连八角都为你打抱不平,气得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唠叨,我嫌烦才把他叫回去的。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你这个当事人倒像没事人一般。你这根本就不是身为一个亲王……不对,我就直说了!这根本就不是你对一个喜欢的人该有的态度,我就不信你不在乎!”
花娘吼完了,喘着气插着腰,杨凤霖拉着她的袖子,被甩开。叹了一声,想下床去扶椅子。花娘这才反应过来,责怪的瞪着他,“你干嘛呢!这种事情要你来做啊。”
气呼呼的将椅子扶起来,一屁股坐上去。
杨凤霖抓着花娘的手,“别气了。”
花娘一声哼,真是闹心。
“我这是关心你,有你这么不当一回事的吗?”
杨凤霖笑笑,“厉染现在有许多事情需要想清楚,需要给他时间。我不能紧紧的逼上去,他现在已经够难受了,我不能再给他添堵。师父,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孤山上头的采石场要动工了,国外通商第一笔订单快要交货了,商贸部大洗牌趁着这个机会要安排自己的人进去,没时间和厉染的过往再去纠结了。”
花娘一愣,垂下肩膀,有些明白了。
“你从小就这样,你想要什么,做什么从来都目标明确。你心里有一把秤将利益得失看得清清楚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划分得明明白白,凤霖啊,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可对感情不能这样。”
花娘歇了一口气,“上回我就觉得奇怪了,今天我算是明白了。你是喜欢厉染,但你的喜欢不是非他不可,但凡有一天他需要你走,将他身边的位置空出来,你立马走得坦荡,没有一丝留恋。你从小就不喜欢将心里的不高兴忧伤外露,逢人总是笑嘻嘻,别人难过你安慰,有问题了你解决,那么你呢,你把你自己的喜怒哀乐放在什么位置!”
杨凤霖一愣,“怎么了?别生气了。”
花娘甩开他的手,“不管你了,看到你就心烦!”
重重甩上门,连着整个病房都跟着抖了三抖。杨凤霖笑着摇头,拉下枕头躺了下去。盯着医院的天花板,杨凤霖将手放在额头,闭上眼。
一直追问他的过去,有用吗?那是他人生中刻骨铭心的一段,让他忘掉,太过自私。
去纠结我和冯炎在他心中的位置孰轻孰重太过幼稚。厉染是个不善于撒谎的人,这个问题怕是他自己都回答不出来,兴许他为了自己开心,勉强说一个让他们双方都欢喜的答案,杨凤霖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不想得那点口头欢喜。
花娘说的没错,他从不是个做事情拖泥带水的人。当初决心跟着厉染就会一心一意的帮他,如果有一天,需要他走他也能立马走得果决。
他不是不在乎厉染,应该说他很喜欢他。
但这份喜欢是有条件的,如果有一天厉染不需要了,那这份喜欢绝不成为他的负担。
我是喜欢你,但这个喜欢不是非你不可。我的喜欢永远都差了半点,这半点让我们联系的不会那么紧密,如果真有一天不得不说再见,这半点能让我不会那么狼狈。
花娘红着眼睛从病房出来,赵长松一见她眼睛红赶紧上来问她,“怎么回事?怎么哭了?”
花娘坐在病房门口的长凳上,“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莫名其妙被扣了一个不是好东西的帽子,赵长松觉得很委屈,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啊,我就是个好东西啊,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呢。
“你怎么了?”
赵长松坐到花娘身边,见花娘低头抹着眼泪,有些心疼。
“还不是凤霖那个臭小子,我是心疼他。结果人家根本不在意,不是不在意是强迫自己不在意。七殿下也真是个狠心人,也不过来看看,害我之前还以为他有多在乎凤霖,看来全是假的。”
赵长松想为厉染辩解几句,可怎么辩解呢?一个把自己锁屋子里头,一个躺在病床上,怎么辩解都是理亏。
“你别看凤霖整天笑嘻嘻没个正经样子,想让他彻底的信任一个人,全身心托付给别人,是不可能的。他活得太明白,把人性看得太清楚,想让他彻底爱上一个人实在太难了。可并不是这样他就不会受伤啊,不管喜欢多少,感情给出去了,遇到这样的情况该难过的还是得难过。我就是气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一个人扛着。”
赵长松听了半天,没听明白。
“什么意思啊?”
花娘一甩帕子,忿忿起身,“你这驴脑袋,和你说了也白说。我走了,给凤霖做点好吃的补补。”
正巧八角来了,花娘对他嘱咐了几句回去做汤了。
八角这几天心情不好,连带着看赵长松也不爽,走过他身边还特意哼了一声,赵长松心想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一个两个看他都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