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见人已经发了话,王起也不再敢耽搁,酒菜转眼便上齐。
涛蕴院内,三人慵懒的围坐在地桌边,感受着身下软毯传来的阵阵温软,耳听着身前桌上铜锅中沸腾的滚水声,眼瞧着身边炭盆中不时传来的噼啪火星。
外面的院里点上了红灯,应得地上的白雪都亮晶晶的,屋外的风冷,房檐上都挂了冰晶,可他们三人这屋里却热气腾腾暖盈盈的。
“督公这黄喉好吃,给你尝尝。”
休息了这么一会儿,谢渊原本疲惫的脸上,也终于恢复了些许的精神。
“那桌上还有呢,这块儿还是殿下先吃吧。”
谢渊端着碗筷坐在人的身边,瞧着人递过来的那块黄喉,并没有直接伸碗去接,而是言语推拖着想将其让给赵悯生。
“既然桌上还有,那你还废什么话,让你吃你便吃了就是。”
赵悯生瞧着谢渊那一副拘束守礼的样子,咧着嘴角笑了笑,将那一块儿黄喉强塞进了人碗里,看的对面的魏延不由的撇了撇嘴,冲着他冷哼一声。
“别推啦,那块黄喉可是我下进去的,倒让你俩在这儿你推我让的争起来了。”
魏延说着,从碗里捞出一筷子青菜,混着酱料塞进嘴里,而后又从那滚沸的铜锅中捞出了另一块儿黄喉来,满不在意的填进了赵悯生的碗里。
“你别误会,我给你夹菜是不想你一会儿醉的太惨,传出去让人说我魏延欺负小孩儿罢了。”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相处以后,魏延与赵悯生之间虽然依旧不太对付,但关系也稍微略有缓和,对于方才在气头上拿人撒火这事,魏延心里其实也有些歉意,只是他碍于面子,不愿承认罢了。
赵悯生听着人说完以后,哼的一声笑了一下,端起酒杯与人一碰,转眼的功夫,这一整杯烈酒就下了肚,瞧的王起在一旁直瞪眼睛,可他照样的充耳不闻。
按理来说,在王起的记忆里,赵悯生应当是从未怎么喝过酒的,原本在宫宴上,有过一两次,但那也都是为了迎合场面,浅尝辄止罢了,要说是喝的这么猛的这还是第一次。
所以王起难免有些担心,怕赵悯生太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喝的太多会出事情。
而就结果来看,他的这种担心也是很有必要的。
上一世的时候,赵悯生时常酗酒,酒量早已练的不错,如今一朝重生回来,他便以为自己还能千杯不醉,可事实上这么一副十七岁少年的身体,还远承受不住那么多酒精的摧残。
——
不久之后。
铜锅中的炭已经熄了,只剩下了一半的汤中,还时不时的会冒出几个泛着热气的小泡来,在送走了魏延以后,谢渊又重新走回了屋内,矮桌上的空盘已经全部撤下,只留下几个宫人尚在忙着收拾三人留下的残局。
好在魏延是个外臣,在宫门下钥之前便得出去,不能在宫中久留,这才让赵悯生没至于落的一个烂醉如泥的下场。
赵悯生半醉半醒的躺在软毯上,白皙而又稚嫩的脸上,正因为醉酒而泛着阵阵红晕,两片薄唇红润而软糯,一张一翕的□□着他的名字。
“谢渊……”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谢渊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眼前人这样子,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说了一句,走上前去,拉起人的手,想要将他扶到床上去,让人睡得稍微舒服一点。
赵悯生没想到自己会醉的这么快,所以一开始便喝的很猛,如今这酒劲而一上来,一时间还真有些晕乎乎的,眼皮似有千斤重,瞧哪都感觉亮晶晶的,就好像世界到处泛着五彩的光晕一般。
喝醉了的赵悯生如同孩童一般,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即便是光瞧着这个本该熟悉的屋子也能瞧出兴奋感来,而就当他微睁着眼睛,向着屋里四处瞎看的时候,谢渊便忽然走进了他的视线。
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瓣,深邃而又多情的眼睛,赵悯生只瞧了人一眼,便再也挪不开了视线,在喝醉了酒的他眼中,谢渊此时好像也在闪闪的泛着温软的光芒,就像是他身后那只温暖的烛光一样,让人一瞧见,就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谢渊……”
“奴才在。”
谢渊将人从地下捞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缓慢的向着床榻的方向挪去。赵悯生比他足足高了一头,若非是谢渊武艺高强,如今想要挪动他,也断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赵悯生将头靠在谢渊的头顶上,整个人飘飘忽忽如同脚踩着棉花,却依然不忘了腾出空来,笑吟吟的夸奖人两句。
“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呐?像个小神仙一样。”
“……”
谢渊一边搀扶着赵悯生,一边感受着自己额头上,来自对方发丝的阵阵骚扰,仿佛带着些闪躲之意的眨了两下眼睛,略微犹豫了一会儿,而后才压抑着声音,说了一声。
“殿下醉了。”
“嗯,我好像是有些醉了,你看……”
赵悯生说着,便突然间搂着肩膀,将人一下子带进了怀里,同时低下头去,与人脸贴着脸说了一句。
“我的脸好烫,是不是?”
谢渊忽然踉跄一下,随后的一瞬间,便觉得他整个世界都被赵悯生包围了,赵悯生的脸很烫,呼吸也很重,随着人胸膛每一次的起伏,谢渊都能感觉到一股混着辛辣酒气的灼热,如同是飞贱出的火星般,不断的飘落到自己的唇边。
痒痒的,又略带一些疼痛的烧灼感。
这种感觉让谢渊本能的想要抗拒,却又隐隐对人下一次的触碰抱有一丝期待。
“是,殿下醉了,奴才扶你去榻上休息吧。”
赵悯生突然间的亲近,让谢渊连气息都变得有一丝慌乱,可眼前这个醉了酒的始作俑者,却明显没什么自觉。
赵悯生紧贴着人的身体,眼瞧着谢渊喉结滚动了两下,耳廓很快便红了,可他非但不打算放过他,反倒还微微低下头去,张开嘴在人耳垂上用力的允了一下。
“不要,我都还没给督公过生辰。”
赵悯生一面将人的耳垂含在嘴里,一面在人的耳边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带着些酒气的温热不断的拍打在谢渊的脸上,感受着耳垂上时不时因为牙齿而带来的刺痛,谢渊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忽然间便断开了。
第21章
“殿下……”
感受到自己呼吸逐渐变得深重,谢渊略微皱着眉,强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安稳的悸动,想要将人推开。
可醉酒之人本就力大,谢渊此时心绪不宁,伸出手去想要将人推开,却又觉腰上酸软,脚下虚浮,莫名的便有些使不上力气,好在赵悯生尚还算有分寸,见人抗拒也不强求,只伸出指尖在人发顶软软的摸了两下。
而后便松开手,转身走到了屋里的书案前,蹲在抽屉那儿不知道偷偷的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谢渊站在原地,平复了好一会儿,再转过头去和人说话时,耳朵却还是红红的。
“殿下,你在弄什么呢?快过来躺一会儿吧,我让王起去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去。”
谢渊说着便朝着人走过去,伸手搭上了人的胳膊,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赵悯生偷偷的在地上捣鼓着早先买来的那几样礼物,左遮右挡的恐怕被人看见,此时谢渊突然从后头拽他,正好就给了他吓人一跳的机会。
“督公!”
谢渊刚上手去这么一拉,赵悯生便就着人手上的力气,纵身一跃,跳到了人面前,脸上还带了个狸猫样儿的脸壳,这脸壳虽然长得不骇人,可如他这般猛得一转到人眼前去,还是不免要吓人一跳的。
俗话说酒壮怂人单,若是放在平日,赵悯生断也是不敢与谢渊如此玩闹的,可今日一喝了酒,他这心里既少了许多规矩条框,也缺了些许的分寸。
赵悯生叫了一声督公后,便转过身去,透过脸壳上的那两个孔洞观察着谢渊的反应。
谢督公这人平日里那是出了名的波澜不惊,不论是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能泰然自若的平静处之,以至于赵悯生上一世,一直觉得哪怕是有一天,天上下刀子了,谢渊那一副表情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可这一次,却不一样。
虽说人也的确没被吓出声来,但其表情上的异样,却也是被赵悯生透过那两个小孔,给看了个正着。
赵悯生刚刚转过身去的时候,谢渊瞧见他脸上的这张面具,明显先是双肩微微一抖,眼睛微微放大,而后才略微有些恼羞成怒的红着耳朵尖,抬手将这玩意儿夺了过去。
“吓我一跳就这么好玩?”
赵悯生眼瞧着谢渊将那狸猫样的脸壳拿在手里,抿着嘴强忍着笑意的摇了摇头。
“真是……”
谢渊身穿着一身玄色的常服,一只手拿着那面具,一只手紧背在身后,想着自己方才就是被这么个小玩意儿给吓了一跳,抬眼凝眸看了人身前人一眼,随后便也不由得微微的抿着嘴笑了笑,微微抬手将那面具放到了自己的眼前,冲着人晃了一下。
屋外的雪光映进来,将这屋里映的灯火通明,赵悯生略带着些许酒气的站在屋中,眼瞧着如今站在他面前,微微带着笑意的谢渊,一时之间鼻中一酸,竟还带了点感伤。
“嘿嘿,好玩儿吧,这是我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店家送我的。”
赵悯生使劲吸了吸鼻子,低着头一边抹了抹眼角,一边咧着嘴笑了两声,将这股不对劲的情绪遮了过去,又将他先前准备的那些玩意儿,如同献宝般的呈了上来,没让人瞧出什么不对来。
“这都是些什么啊?”
谢渊将那脸壳放到了一边,瞧着赵悯生手中拎着的那个小布包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都是我给送给你的。”
赵悯生说着,便拉着人一同走过去,坐到了床上,而后又在人的眼前,跟要给人瞧什么绝世的宝贝似的,将他那小布包给打了开来。
这里面的东西,倒还也真算是不少,谢渊坐在床上,一样样的瞧过去,别的东西饶都算罢,唯独瞧到了那个赵悯生模样的小人时,谢渊的表情方才算是有些变化。
那小人捏的惟妙惟肖,瞧着和赵悯生小的时候,那真是一模一样,活脱脱的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谢渊沉默着伸出手,将那小泥人拿在手里,仔细的端详着,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得,这泥人身上穿的那件衣裳,与谢渊在马厩里初见人的那一天,一模一样,这让谢渊的思绪,由不得便又飘回了那一天,他还是一个小太监的时候。
那个时候赵悯生穿过人群,递到他手里的那一张帕子上,熏得便是紫述香。
正当谢渊手捧着泥人,追忆往昔的时候,口中却突然间被人塞进了一小块儿东西,一丝甜甜的味道由着舌尖,向整个口腔中不断的蔓延,谢渊随即抬起头来,瞧见的却是赵悯生笑嘻嘻的一张脸。
“甜吗?老师。”
赵悯生手中攥着一块儿酥饴糖,放在谢渊眼前,一边问着,一边给人瞧。
谢渊感受着舌尖上逐渐蔓延的甜意,瞧着眼前赵悯生的笑脸,上一世的记忆却不受控制的不断被翻到眼前,使得他不得不低下头,略微的缓了缓情绪,而后才慢慢的冲着人点了点头。
“那这些酥饴糖都给你。”
赵悯生说着,便将那小布袋里所有的糖,全都一股脑的堆进了谢渊的怀里。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些,所以那日一到了西市,便说要买,可王起却说这些东西太过便宜,入不得老师的法眼,所以我便又给你挑了把扇子,我瞧着也挺好看的。”
赵悯生说到这里,似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知道,老师是父皇身前的人,府中要什么好东西,那都是有的,所以定也是不缺扇子,不过这扇子虽不说有多贵重,却胜在特别。”
赵悯生说着,将那扇子递到了人手里,自己则坐在这边儿有些怯怯的瞧着谢渊,好像生怕人不喜欢似的。
谢渊瞧出他这眼神中的想法,接过扇子,便顺道说了一句。
“多谢殿下,只要是殿下送的,不论是什么奴才都是喜欢的。”
赵悯生听见了这句话,笑得便更开心了,抬手又将那布包里最后一件东西,送了出去,那个香囊。
谢渊结果那个香囊,方才手里端详着,这香囊不论是式样,还是花色瞧着都还挺普通的,表面上看着也和别的香囊没什么两样,可只要你细细端详,便能从其他细微处,瞧出一些不同来。
赵悯生送人这香囊,面料看着虽不惹眼,却极其细腻,摸起来手感极好,而且不论是做工还是走线,皆不是一般香囊能够比拟的。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拿到这香囊后,赵悯生还又偷偷的藏了个东西在里面。
“谢渊,生辰快乐。”
赵悯生瞧着眼前人,方才将这话说出口,身后便传来了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殿下,奴才给您送醒酒汤来了。”
赵悯生应声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是王起端着醒酒汤进来。
“哎哟,殿下您怎么到底还是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种摊子上的小玩意儿,怎么能送给督公做礼物呢。”
王起没想到赵悯生居然说一套做一套,背着自己,又将这些东西买回来送到了人眼前,此时只怕谢渊会觉得人失礼,所以赶忙便上前补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