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除夕,也别让这两个孩子难过,皇帝既然罚了那一边,那这一边便让哀家来做回主吧。”
那太后话已至此,皇帝总不好再说拒绝,只好恭恭敬敬的答了一句,“是。”
可实际上,方才陵王那事,又何尝不是她老人家拿的主意,虽然面上的确是皇帝下的旨,可罚多少怎么罚,不还是全由她老人家吩咐的。
那皇帝心中如此想着,不由的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
“谢督公乃是皇帝近臣,平日里吃穿用度定然不会有什么所缺,便将那方才所用的那张古琴送于你罢。”
谢渊那儿太后赏琴,是因为太后知道他什么都不缺,便由着他这出挑的琴技而赏了,但赵悯生这里,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不论是吃穿用度还是下人奴仆,他所有的好像都比其他皇子要缺上一点儿。
而眼下最急迫的那相比便是银子了。
皇帝方才在宴席之上,刚刚特许了他在纳妃之前便可以出宫立府,这一点虽说是好,缺也意味着要支出大量的银钱。
出了宫去自立府邸,宅院仆役,桌椅板凳哪都得要钱,而以赵悯生在涛蕴院里的那钱财来说,负担这个的确略有些吃力。
“方才皇帝说准许你出宫去自立府邸,那哀家便再送你一处宅院吧,就城南的鹿梨小筑怎么样?”
那鹿梨小筑,本是前朝景王爷的府邸,自其故去以后,虽说一直无人居住,但好在一直有人打理,尚未荒废,此时赵悯生若是以它为府邸,非但开支上节省下不少不说,打理修缮上也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它的地理位置,距离谢渊的谢府只隔了一条长街。
第26章
无聊的宫宴结束以后,一进正月所有人便全都各自忙碌了起来,谢渊几乎每日都忙着应酬,而赵悯生也丝毫闲不下来。
眼下这年一过完他便要搬出宫去,而鹿梨小筑那边虽一直都有专人打理着,可毕竟也是间空院子,总不能像一直有人住着那般万事妥帖,总有些零零散散的事情需要他置办操心,幸而有王起在他身边跟着,减少了他不少的麻烦。
除去府邸一事以外,李青那边,赵悯生总也得抽出空去,常去探望探望,这一来二去的便一直忙到了正月十五那天。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每当到了这一天的时候,西市便会张灯结彩的办起灯会来,百姓们竞相上街观赏,既好玩又热闹。
赵悯生早就瞧中了这个机会,提前几天便派了人去谢府送帖子,说要与谢渊一同赏灯,可是这信一送出去,照旧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没有回复。
朝中有无数大臣们皆想趁着年节设宴,以此结交拉拢谢渊,听送信的小太监回来说,如今那谢府的门槛都快要被人踏破了,只他在那儿站着的一会儿功夫,便瞧见了三家来送请帖,谢府小厮手中的帖子简直快要堆成山高。
赵悯生的帖子就夹在这群人的中间,一放进去那便是如同是针入大海一般,别说是如约前去了,赵悯生只怕谢渊看都不一定能看的到。
可如今这种状况,除了送帖之外,也还真没什么再好的法子,能够约得谢渊出来了。
赵悯生深知谢渊事务缠身,也并不敢堵到人家谢府的门上去纠缠,就只好在信中写明了碰面的地点,而后乖乖的祈祷着到时候谢渊会如约而至。
赶巧的是,就在正月十五那天早晨,许元驹竟也给赵悯生送了张帖子来,邀他今晚一同赏灯,地点就还是上一次他们所去的那一家酒楼。
这许多年来赵悯生只身一人在宫中,明里暗里的多亏了许元驹照应着,对于赵悯生来说,他也早与王起一样,成为了自己身边不可或缺的亲人。
这一次因为立府之事,赵悯生自打入了正月就一直在忙,都没能顾得上与人好好聚一聚,正好他与谢渊如今也算熟悉,所以三个人一块儿去逛逛也无妨。
今日元宵,全京城的百姓们,都回去西市观灯凑凑热闹,如若去的完了,街上被堵得水泄不通,到那时无论你是乘车还是坐轿,行进的速度基本都等同于学步的孩童。
为了避免迟到,外边儿的天儿才微微有些擦黑,赵悯生便急匆匆的坐车出门了,可饶是这样,待他到了西市之时,谢渊也已经站在约定好的地方,早早的等着他了。
赵悯生还未下车之时,便已远远的瞧见了谢渊,他站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儿旁,穿着一袭白衣,衣角袖口皆绣着金线,领口处还嵌着几只红珠,没穿大氅也没披斗篷。
近日京中的天气的确有所缓和,白天许多人都略微减了些衣裳,可这一到了晚上,冷风又起,谢渊只穿着这些出门,未免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赵悯生在这边儿瞧着谢渊,不等车夫将车停稳,他便单手一撑跳下了车,急急忙忙的朝着谢渊那边儿跑了过去。
“谢渊!你怎得穿的这样少?”
赵悯生喊了人一声,飞快的跑到了人的跟前,谢渊方才听见赵悯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不等他转过头去,便已经被人包进了一个暖融融的怀抱里。
“殿下?”
谢渊被赵悯生用大氅从背后抱住,紧紧的裹进了怀里,这样的一个姿势,让他完全瞧不见赵悯生的脸,只能略显吃力的回过头去,用努力的用余光看着他。
赵悯生已经好几日未曾与人见过,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人一次,便不再想要轻易的将手放开。
紫述香的味道从怀抱之中慢慢的散发出来,略带甜意的香气就犹如一颗汁水饱满的桃子,一直勾着赵悯生的魂儿,让他想要贴近着人的身体,径直的尝上一口,看看他怀中的谢督公究竟是不是和闻着一样,可口香甜。
“嗯。”
赵悯生在人背后一边隐隐的嗯了一声,一边微微弯下腰去,将额头抵在了谢渊的发顶,略带贪恋的轻嗅了两下他发丝上的味道。
如今街上人来人往,谢渊被赵悯生弄的有些难为情,犹豫了再三还是转过头去,好言好语的对人说了一声。
“别闹了殿下,松开奴才吧。”
赵悯生将下巴抵在人的头顶,略带些许撒娇意味的张口说了一句。
“老师让我放开你,是不是要给我点好处?”
谢渊的头顶被人的下巴蹭的有些痒,于是便隐隐的缩了缩脖子。
“殿下想要什么,和奴才直说便是了。”
即便是近几日天起略有回暖,但毕竟也还是冬季,一到了晚间冷风刮过,到底还是有些寒凉。
赵悯生只将大氅脱下了这么一会儿,便已经觉得有些冻手了。
“只要是我说想要的,老师便一定会给吗?”
赵悯生在人头顶上低低的笑了笑,谢渊在人怀中感受着人喉咙的震动,低下头缓缓的嗯了一声。
“嗯。”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连天上的星星也会设法给你捧来,连性命也可以无条件的双手奉上。
谢渊略微低着头,在心中默默如此的想着,这一世赵悯生对他的亲近与信任,总是让谢渊不能自已,从而一寸又一寸的对人放宽着自己的底线。
这不是太好,谢渊虽然心中知道,却还是忍不住的对人抱有期待。
“那……我要老师请我吃糖葫芦。”
赵悯生如此说罢,在人背后轻吐出一口浊气,恋恋不舍的将环着人的双手松开了。
如今正值元宵灯会,街上鱼龙混杂,这副样子如若让别人瞧见了,恐会对谢渊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纵使是心中有千万种不舍,赵悯生还是乖乖的松开了双手,转头将这一腔无处抒发的热情,发/泄在了这火红的糖葫芦上。
赵悯生特意在那一堆糖葫芦之中,挑了支糖最多的取下来,交到了谢渊的手里,而后又给自己随便从上边拿了一支,转头就付了钱。
“殿下不是说让奴才请吗?怎么倒自己付钱了。”
谢渊瞧着手中这一支晶莹剔透的糖葫芦,有些不解的问了一句,可方才那句话本就是赵悯生随口说出来,逗他玩的。
“你先别管这个,赶紧尝尝,好吃不好吃。”
赵悯生说着,便抓着谢渊的手,将那糖葫芦往人的嘴边送。
谢渊就着人的意思尝了一口,清脆的冰糖裹着里面火红的山楂,在外边儿放久了,刚一入口之时还带着些丝丝的凉意,酸酸甜甜的,很是可口。
“嗯,很好吃。”
赵悯生刚一听见人说好吃,随即便如同像是他自个儿受了夸奖一般笑了起来。
两人面吃着糖葫芦,一面在街边的人群之中行进着,等到这一支糖葫芦吃完,他们也刚好就到了与许献约定好的那家酒楼。
一进了门去,许献刚好就坐在正对着门口的那一桌,瞧见赵悯生与谢渊过来,他便朝着二人的方向招了招手。
自从上一次在这里见到了白易柳以后,许元驹便成了这家酒楼的常客,只要一闲下来,便要来这里听人弹上一曲。
“我听说殿下年后便要出宫立府了?搬进新府邸总要宴请一些朝中大臣,乐师可有人选了?若是没有的话,那就请白公子过去怎么样?”
第27章
“白易柳?”
三人吃到一般,突然间谈到了赵悯生要出宫立府之事,那许献便向人推荐了白易柳,作为他乔迁宴上的乐师。
赵悯生虽然对于白易柳不甚了解,但既然是许献选定的人,想必应当也是不会有错的,赵悯生如此想着,便轻易的就将这事应了下来。
“也可以。”
对于这些事情赵悯生本就不太明白,如今许献能跟他推人过来,也算是帮了他的忙,省得他再操心了。
一顿饭吃完以后,许献又拉着白易柳过来,将这事当着人的面完全的定了下来,而后赵悯生也就没再多管,拉着谢渊转身便出门赏灯去了。
直到年节过完,赵悯生终于将那鹿梨小筑收拾完全,这姓白的小狐狸,才终于在乔迁夜宴上露出了狐狸尾巴来。
——
此时,冬日的暖阳方才爬出了远方青山上的一个角,赵悯生便已经站到了鹿梨小筑的大门前,如今这个院子经过一番简单的修整,看起来已经十分的典雅漂亮。
红墙黑瓦,朱漆大门,无论站在哪儿瞧,都显得很气派,唯独只剩如今门上的这块新匾额,让赵悯生总是微微的觉得有些美中不足。
淮王府这三个字,他本是想要让谢渊来写的,毕竟他谢督公的书法扬名天下,让他题字合情合理,想必皇帝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可是谢渊却总是说不合规矩,无论是赵悯生如何的软磨硬泡,他都是以这句话一一驳回,搞得赵悯生也不得不妥协,将这件事交由了宫中的掌管此事的太监来办,最后就得到了如此的一块匾。
赵悯生站在府前,手搓着下巴,微微抬头瞧着。
这匾也不是说不好,可就是字题的有些太过横平竖直了些,挂到上面去,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远没有谢渊写的好看。
“唉,谢小抠,我写的匾额他用了那么多年,到如今却连给我提个字都不肯。”
赵悯生看着匾,摇着头,叹着气,暗地里还偷偷的嘟囔着谢渊抠门,唯独这嘴角,却一直都挂着笑。
看完了匾,赵悯生便带着王起,推门进院,这院子早年间是景王爷在住,此人是当今皇帝的兄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几个皇子之中就属他最是无拘无束,随心淡泊。
故而他这院子在京城之中,也是一直以雅致而出名的。
赵悯生方才推门进院,一抬眼便是一大片的梨树,如今虽是冬日,树上无叶也无花,但这晶莹的霜雪一旦落了满树,远远的瞧上去便也有几分梨花的意味了,只是少了些许的香气。
曾经景王爷在此居住之时,这里还曾养过一群小鹿,鹿梨小筑也正是因此而得名,不过在他故去之后,那群小鹿便被送去行宫饲养了,此时再在这里已经并不能看到了。
府中的下人们如今都在为晚上的夜宴而各自忙碌着,赵悯生从院中走过,到了他所居住的房间,刚一推开房门,屋内便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猛然闪过。
王起站在赵悯生的身边,被这身影吓得浑身一哆嗦,双手紧紧的抓在了赵悯生的衣袖上。
“属下段杰,参见殿下。”
一见有人开门,那身影便迅速的闪到了门前,恭恭敬敬的跪在了赵悯生的脚边。
此人名叫段杰,是谢渊手下的影卫,年方十八,办事就已经十分牢靠了,如今赵悯生出宫自立府邸,虽然日常行事方便了许多,可这府中却始终不如宫内那般戒备森严,未免有些心术不正之人,深夜造访,谢渊便将段杰调到了这儿来,负责保护赵悯生的安全。
这事儿谢渊虽也在信中与他提到过,却一直都没说人什么时候来,直到赵悯生都已经快将这事儿忘到脑后去了,他才突然间便如此一声不响的,出现在了赵悯生的卧房里。
如此突然,实在是让人想不被吓一跳都难。
赵悯生瞧着这人乌黑的发顶,抚摸着自己左手的虎口处,略微的稳了稳心神,而后才长出口气,对人说了一句。
“起来吧。”
“属下遵命。”
那段杰倒也真是听话,赵悯生这话音儿刚落,他便“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将站在他身边儿的王公公又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这两次三番的接连惊吓,让王起不由的斜着眼睛瞧了那段杰一眼,一边瞧还一边伸出手去,轻扶了两下自个儿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