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恸之龙眷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君太平

作者:君太平  录入:08-18

  云德不若云九心细,又因几月没有见到小主子,自是没有心思去在意这等细节之处,他看见迎面的那扇大屏风,脚下略是顿了顿,转身就绕过屏风往里而去。
  云九也只是微微不解,并未过多停留,见云德匆匆绕过屏风,他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偌大的寝殿有些空旷,帐幔挂得整整齐齐,龙塌上的帐幔掩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挂在蟠龙钩上。
  榻上的锦被散乱,并未看见人,榻前跪着一个宫人。
  这场面让云德和云九双双一愣,这是……怎么了?
  今天有点晚了……


第88章 哀恸
  全安明明说小主子在这殿中的,可是这……
  那小主子是什么样的性子,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从来就不是那种苛待下人的性子,怎会任人跪在此处?
  “敢问公公……”云九脚下略是迟疑,刚出声准备问问地上的小太监发生了何事,云德却突然疾步上前,将那垂下的一半帐幔撩起,露出遮掩着的另一半床榻。
  看见那抱膝蜷缩在榻上的孱弱身影,一个铁浇钢筑的大老爷们儿,霎时热泪盈眶,他拽着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玄色团龙帐幔的手颤抖得不像话,“主子……”
  看到那帐幔下露出的人儿,云九一惊,一个大跨步上前,小心翼翼的对着床榻上的人儿轻唤了一声,“主子。”
  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的云恸似乎没有听到这近在咫尺的轻唤,他抱着双膝,头埋在臂弯中,一头墨发垂散,身上似乎还只穿着一层薄薄的丝织寝衣,单薄的身子陷在偌大的龙塌之上,孱弱得让人止不住的心疼。
  “主子……”砰的一声,云德直挺挺在榻前的脚踏上跪倒,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想要碰碰榻上那个让他心都疼得要碎了的孩子。
  “主子……”云九看着这模样的云恸,也在瞬间红了眼眶。
  福全认得云九和云德,看着两人这般举动,并未阻止,他知道,若说在此时此刻,这世上还有谁能劝慰主子,除了王府中的人,只怕再也不会有别人了,他抹抹红肿的眼睛,默默爬起来,一瘸一拐退出了内殿。
  他知道经此一事,殿下只怕是要恨上陛下了,可是……
  若说殿下可怜,昨夜在殿外坐了一夜的陛下何尝不可怜?
  失去这个皇嗣,甚至让那样坚不可摧的帝王落下了泪,他在这宫中伺候多年,对于当今陛下的心性是知道的,无论遇上什么事,陛下永远都是不形于色,仿佛他从来就没有过喜怒,可是太医说皇嗣没了的时候,他分明看到陛下脸上那无法遮掩的痛不欲生……
  殿下,如果您知道陛下有多痛,您就别恨了他吧,他比谁都要痛……
  “小主子……”云德哆嗦着手,轻轻将掌心落在云恸的发心,就如同他幼时那样,缓缓的,小心翼翼的轻抚,“小主子,德叔在呢。”
  缩在榻上的人儿似乎是听到了这声德叔,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缓缓从臂弯中抬起头来。
  看着那终于抬起头来的人儿,云德和云九双双怔愣当场,那温润如玉,清贵无双的少年仿佛一夜间就形销骨立,眼眶中空荡荡的恍若失了魂一般,满脸泪痕斑斑,仿佛林中受伤绝望迷茫的麋鹿。
  “主子——”“小主子——”即便是心中早有准备,可是亲眼看着这样狼狈的小主子,两人还是震惊到大惊失色。
  “小主子……”云九站在榻前,看着榻上的人儿,他手脚无措,想要抬手,却又觉得不合规矩。一时,慌得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来,“小主子……”
  本就身心神俱伤,又在榻上这样埋头坐了一整夜,云恸眸子有些涣散,半响都没看清楚眼前的人。
  “主子——”看着他的模样,云德吓了一跳,扑过去拉着他的手,“主子!主子!我是德叔!我是德叔啊,您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何事!?您——”云德和云九云旬不同,虽说三人当年都是王妃临终托孤。府中能主事的主子没了,小主子一个嗷嗷待脯的稚子,一应大小之事总得有个拿主意做主的,云九云旬两人俱是心细又稳重的,这事儿自然就落在了他们两个头上,云德不若云九心细,性子也有些莽撞,但是是个忠心不二的,又是老王爷亲自教养的,跟云王情同兄弟,让他贴身照料小主子,虽说有些不妥当,但是当时的情形让云九独立支撑实在太难,如若一个不妥,整个王府只怕就要被彻底颠覆倾灭,三人仔细一商量,最终还是让云德贴身照料保护小主子,云九和云旬掌管王府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庶务。
  云恸被抱进宫中交由皇后抚养之后,云德便以贴身侍卫的身份跟在了云恸身边,后来玄湛登基,京中形式不容乐观,玄湛忍痛将云恸送往西北时,云德作为王府跟着进宫的老人,自然是跟随前往西北。
  这些年,云德一直半步不离左右的跟着云恸,照料他的起居,跟随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自是比云九和云旬的感情要深厚得多。
  就如此刻,云九拘谨得无法近身,云德却能毫无隔阂将榻上那尊贵的小人儿当做自个儿孩子一样亲近。
  “……德叔……”眼前的人始终有些模糊,但是那熟悉的声音却足以让他认出此刻在跟前的人是谁了。
  “是德叔,是德叔,主子……”摸摸少年柔软的发,云德老泪纵横,“是云德没用,让您受苦了!”
  “德叔……”他轻轻唤了一声,泪意还未干的眼中再度滚下大滴大滴的泪来,“德叔……德叔……”
  他脸上似悲似痛,眼中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不停。
  “主子,您别哭……您别哭……”
  这是自除夕被玄湛半道从驿站接回宫中后首次相见,看着好好的孩子被折磨得这般形销骨立,云德抹泪不停,自责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是他没用!是他没用!
  云恸摇着头,哀恸得无法言语。
  “主子……”看着哭成这般的主子,云九怎么忍都没忍住眼眶中积蓄的湿意,“老奴带你出宫,可好?”
  看着这样痛不欲生的孩子,云九狠狠的攥着拳头,心中那股悲怆再也无法抑制。
  这是云氏仅存于世的血脉!
  他们这些年的战战兢兢不就是为了守护得这云氏一族仅剩的血脉吗?可是如今,他们却眼睁睁看着这仅存的血脉受尽折磨,受尽折辱!这又算什么!?
  如若这个孩子没了,他们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他们所守护的云家又有何意义?
  云恸摇着头,满身满心的哀恸,绝望的望着云德,“德叔……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主子……”看着他的模样,云德神色有些一怔。
  “为什么会这样……德叔,为什么会这样……”
  “……主子您……您怎么了?!”云德瞳孔一点一点的紧缩,心中那个不好的预感似乎在蠢蠢欲动。
  “……我为什么会是怪物……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是怪物,德叔……德叔……为什么会是这样……”
  用男儿身雌伏在同是男人的身下已然是逼不得已,可是为什么老天竟还这样捉弄他!?
  云德闻言,丕然色变,他惊怒不定的握着云恸的肩头,出口的声音如同被铁砂磨过一般嘶哑,“主子,您……您说什么?!”
  云恸失声痛哭,“我是怪物……德叔,我是一个怪物……为什么我会是一个怪物……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不想当怪物……”
  云德听到那哭喊如遭雷击——果然——果然是么?!
  他眸子缓缓垂下,落在那孩子衣衫覆盖下的小腹……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玄湛——”云德呲目欲裂厉声怒吼出那让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人。
  那年从京城去往西北的时候,离了熟悉的环境和人,小主子走了一路便哭了一路,那般小小的人儿,握着一枝干枯的桃枝,瘪着小嘴一边哭一边抹泪,不停的问他,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他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的阿湛哥哥……到了西北,他也整整哭了半月,渐渐的,小人儿好像是知道了,无论他怎么哭,他都回不到他熟悉的地方,也见不到他的阿湛哥哥,他渐渐才不哭了,只是依然惦记着他的阿湛哥哥,那枝被他拿了一路的桃枝,到了西北他就没有见到了,本来以为他丢了,后来才知道,他找了一方锦帕仔仔细细包好放在怀中,宝贝得睡觉都是要抱着的……
  可是,那让小主子惦记了这么多年的阿湛哥哥,如今却是如此待他……那人何德何能配让小主子这样对他?!
  云德用另一只手狠狠抹了抹眼,从地上爬起来,单膝跪在榻沿,“小主子,德叔带你回西北!”


第89章 不想当怪物……
  云九难得没有阻拦云德,转身在榻后的轩杆上取了披风,回过身来,神色倏然一变,“云德——”云德抱着云恸侧过身来望向云九,微不解的蹙了蹙眉。
  “小主子在流血!”他疾步冲过来,“主子!您哪里受伤了?!”
  人好端端的在宫中,怎么会受伤?!
  这些日子以来,小主子到底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受伤……”云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俯身将人放回床榻,探身一看,那月白色的丝织寝衣上浸染出一大片赤色的暗红,他浑身一僵,有些不敢置信的垂目看向怀中的孩子,“主子您……”
  云恸紧紧抓着云德的衣襟,脸上的惨白越发深邃,浑身都在惊惧的颤抖。
  云德想要退开,云恸却哭着抓着他的胳膊,“……德叔……”
  “主子……这……”云德一惊,转头对云九厉声大吼,“云九!快去找大夫!快去!”云九被他吼得一怔,下意识就往殿外跑去。
  “德叔……”云恸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这陪伴他多年的人,他自幼便没了父母,云德对他来说,几乎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
  出了这等意外之事,他孤身一人在这深深宫苑中,举目无亲,满心的恐惧和害怕甚至找不到一个倾述的人。
  无论他如何少年老成,他到底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自落地起便命运多舛,如今更是遇上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哪里还能撑得住?
  忍到现在才哭出来,已经是太难为他了。
  “乖,乖,恸儿乖,德叔在呢,德叔在呢!”云德以为他害怕,忙俯身跪在榻前,“糊儿乖啊,德叔在呢,别哭……没事儿,别怕……”
  “德叔……”
  “别怕,德叔去给你找大夫,别怕,会没事儿的……他……他会好好的……”最后那句,云德的目光有些飘忽的落在他平坦的小腹上,说得异常艰难。
  云恸胡乱的摇着头,近乎崩溃的哭着,“德叔……我不想……不想当怪物……”
  一个好端端的男儿,竟能像妇人一般孕育子嗣血脉,他小小年纪,要他如何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么突兀,甚至残酷的事实真相?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像个异类,像个……怪物!或者确切的说,他就是一个怪物!
  一个能像妇人一样孕子怀胎的男子,不是怪物又是什么?!
  他为了什么退让到这样的地步,可是到底又是为什么,竟然会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他平生并未罪过,可是为何老天竟要如此待他?!
  “不是!不是!恸儿不是怪物!咱们恸儿怎么会是怪物呢?”云德轻笑着安抚他,“不是,恸儿不是怪物,恸儿是这世间最顶天立地的男儿,是王爷和王妃的骄傲,是守护大胤的战神云王的后裔,怎么会是怪物呢?”
  云恸抿着唇,哭声被压抑着,却更是悲恸,“……”
  看着他的模样,云德有些手脚无措,“恸儿乖……恸儿乖,德叔没有骗你!真的!恸儿你不是怪物……”
  他咬了晈牙,“……恸儿你别哭,德叔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云恸却只是蜷缩着颤抖的身子,月白寝衣上赤红的印记渐渐蔓延得越发的宽了,云德看着,手忙脚乱,心慌意乱却不敢下手碰他,“主子——”“德叔,恸儿……恸儿不想当怪物……德叔,恸儿不想……恸儿不想……”他两只手掌相叠,死死压在小腹处,“恸儿不想当怪物……”
  “别!主子——”看他那般用力的死死压着小腹,云德吓得大惊失色,下意识伸手去抓他的手腕,阻止他伤害腹中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
  “恸儿乖,快松手,快松手——”无论这是谁的孩子,无论这个孩子是不是违背伦常而来的,这始终是云家的孩子,是云家的血脉!
  事已至此,云家血脉凋敝,小主子有了嫡亲的血脉,总归是一件好事……
  “恸儿乖,你听德叔说,你先放手,你不是怪物,真的不是,您的体质乃云家先辈所传,主子,您先放手,别伤着他……”
  “主子,乖,听话,先放手。”
  “你不是怪物,他也不是怪物,他是你的孩子,主子,求求您,快放手吧。”
  “主子……”
  “没了……”云恸一双手颤抖着压在小腹上,“……没有了……没了,没有了……”
  “什么没了?”云德一怔。
  “……他没了……他没有了……”
  云德目光僵硬的下移,最后落在他死死捂着的小腹上,这是——他尚未来得及开口,云九领着福全和孙敬匆匆进了寝殿来,“快,孙大人!”
  孙敬疾步行至龙塌前,一看那月白寝衣上的血迹,脸色倏变,扯下肩头上的药箱,匆忙翻出箱中的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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