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恸点点头,方才吐得太厉害,他竟有些力竭,抓着皇帝的胳膊想要直起身,却浑身都有些颤抖哆嗦。
察觉到压在胳膊上的手掌传至的颤抖,玄湛惊诧莫名,“恸儿?!”
“无碍,只是有些乏力,”云恸安抚的朝他笑笑,鼻翼间那股挥之不去的肉味让他鼻端都浸出了冷汗,好不容易压下的难受,似乎又有起复的势头,他屏住呼吸,“陛下,我想回帐中去歇歇。”
“好好好,咱们先回帐。”玄湛连连点头,直接抱着人起身,边走边朝全安吩咐,“让孙敬直接前往帝帷!”
“是,奴才遵旨!”全安连声应了,吩咐一旁的内侍赶紧前去传话,让太医直接前往帝帷,他自己则一路小跑着跟上前面的两个主子。
此处离帝帷还有一段距离,已然有些惶然失措的玄湛抱着人就要往帝帷跑,全安忙拦住,“陛下,此处离帝帷甚远,骑马回去吧。”
“恸儿吐得这么厉害,马上颠簸……”玄湛忧心忡忡的看了看怀中的人,脚下的步子却不停。
云恸听闻他竟要这般抱着他一路走回帝帷,忙将人拉住,“陛下,我好多了,直接骑马回去吧。”
“真的无碍?”听他这么说,玄湛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
云恸点点头,已经离了一些距离,可是那飘散的味道似乎如影随形,他侧侧头,将脸埋入玄湛的怀中,熟悉又干净的淡淡冷香盈满鼻翼间,他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能呼吸吐纳。
见他点头,全安忙唤侍卫将皇帝陛下的乌云骓牵了过来,果然,皇帝陛下没有再坚持要走回帝帷,带着人翻身上了马,不等身后的侍卫齐聚,便匆匆打马赶回了帝帷。
福全还未行至半路便被暗卫接过了差事,他和全安都随身伺候,帝帷中只留下了两个内侍总管,他便直接回了帝帷吩咐打点。
帝王之行,一举一动皆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这番动静,自是惊动了整个猎场。众人却只瑶瑶见了帝王疾行的一个背影。
猎场中并无惊驾意外,能让帝王这般匆忙疾行,还着人去往行宫宣了太医院提点,估计怕是因为帝王身边那位神秘的女子了吧。
第146章 欣喜
帐中,福全早已备好温热的水和干净的衣袍,待皇帝陛下带着人一回帝帷,全安和福全两个便手脚麻利的伺候两个主子梳洗更衣。
软塌上,福全也细心的吩咐内侍更换了干净的枕被,内寝阁中,他还特地让内侍拿松木熏了一遭,就怕小主子闻着这寝阁中的龙涎香再度不适。
换上干净柔软的寝衣,玄湛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软塌上,掩好被角,忧心忡忡的道,“早间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吐得这么厉害?”
昨夜他歇得晚,这人儿安安稳稳躺在他怀中,帐中燃了炉子,他也并未起身如厕,按理,断不至于受凉啊。
云恸蹭了蹭脸颊边的大掌,闭着眼,眉心微蹙着,似乎还难受着。
见他闭着眼蹙着眉,连话也不愿说,玄湛眉心的褶子越发深,握着他的手,寸步不离的守在榻沿,“孙敬呢?到哪儿了?”
“回陛下,这会儿估计要到了。”这个时候,除了全安这个御前大总管,其他人谁也不敢贸然去回皇帝陛下的话。
福全见状,忙折身出了内寝阁去瞧人是否已经到了,刚一出帝帷,就见孙敬拎着药箱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着前来。
“孙大人!快!快!”福全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拉起孙敬就往帝帷里跑。
可怜孙敬一把老骨头,被人拽出行宫,连口气都顾不上喘,好不容易到了帝帷,这出的气儿几乎快要比进的气儿少了,可没等他歇上一口气的功夫,又被拽着跑。
他跌跌撞撞的跟着往帝帷里跑,跑得气喘如牛,前面拽着他跑的福总管还不停的催促,“快!孙大人——”孙敬浑身冷汗如瀑,方才来行宫宣他的侍卫半个字都没说,直接就将他拉了来,这会儿瞧福总管这满脸的焦急,想也不用想,肯定又是小主子身子欠安——一进内寝阁,果不其然,皇帝陛下一脸担忧焦急落座于榻沿,见他一进来,还不待他下跪请安,立刻唤了他上前,“孙敬!恸儿吐得厉害,你赶紧来瞧瞧,到底是何缘故?”
孙敬一听,来不及去擦额头上汗,忙躬身行至榻前,全安已经将榻前的位置挪了出来,他撩开前襟跪在榻前,摆上脉枕,皇帝陛下才小心的将握在掌心的手放在脉枕上。
方一搭上脉,孙敬心头突得一猛跳,脉疾,似散非散,隐隐竟透出滑脉的迹象——孙敬额上的汗流得更急,他抬起袖子胡乱摸了摸,定下心神,再度仔细诊脉,胎息之脉,以血为本,血旺则易胎,少阴动甚,谓之有子,尺脉滑利,妊娠有喜……小主子初始有子时,似乎也是这般脉行如疾,似散非散,当时因这贵主子的男儿身先入为主的撇除了喜脉,只以为是小贵人身子不适,错将滑脉认做是主惊、痛的动脉……
那若有似无的滑脉脉息极其不好辨认,再仔细探查,竟还隐隐透出不稳的迹象,脉象竟古怪异常,一时之间,孙敬也拿不准,这到底是喜脉,还是他的错诊。
这小贵人能以男儿之身孕育血脉子嗣,本就是世间罕见,这脉象自也是非同常人。
“云主子,下官斗胆,您可是胸闷欲吐,身子乏力倦惫?”
听到孙敬这般问,皇帝陛下顿时有些惊疑不定,这是——云恸依然闭着眼,对于孙敬的问询,他微点了点头。
“敢问云主子,可是近这两日才这般?”
“只是方才……”云恸摇头。
孙敬一听,顿时头大如斗,一般而言,若是喜脉,这样的症状一般都是隐隐而发,蛰伏时日较长,不会这般突如其来。
“除了这些,云主子您可还有其他不适之处?”
云恸摇头。
孙敬嘴里心里都泛苦,觉得这次他是要把脑袋仔细提好了。否则一个不留神,脑袋搬家还是小事儿,只怕是要累及妻儿了。
玄湛见此,心中那隐隐的猜测越发不可收拾,狂喜、惊疑、诧异……他说不清到底那是一种什么感受,只觉得脑中一片轰然纷乱,竟半响都理不出个清晰的头来。
足足一刻钟,孙敬才慎重的收回手。
见他终于收回手,玄湛立即追问,“到底如何?”
孙敬朝皇帝陛下磕了一个头,斟酌着道,“回陛下,云主子这等情形实乃天下罕见,如今时日尚短,脉象并不显,微臣也不敢妄下定论,还需多观察些时日才能真正确认。”他行了半辈子的医,也从未遇上这般棘手的情形,又事关帝后,他哪里敢轻易定论?
听到孙敬的话,整个帐中,连同玄湛和云恸,皆惊呆了。
这是——玄湛下意识的望向榻上的云恸,云恸也在听闻孙敬的诊断后,愕然的睁开了眼,两人四目相接,半响都缓不过来神。
待玄湛终于缓过神来,霎时又惊又喜,孙敬敢下这样的定论,只怕是八九不离十,“那就是说——”“陛下!为慎重起见,微臣建议召集太医院众太医再仔细诊断方可。”孙敬一听,皇帝陛下这竟是要直接下定论,吓得魂飞魄散,顾不上犯上,连忙截住皇帝陛下的话头。
皇帝陛下如此期许这个孩儿,此时按住这话,可比欺君这罪名轻多了。
“对!对!全安,你即刻吩咐下去,召集太医院众太医前来汇诊!”
“哎!是!奴才这就去一”全安也欢喜得手足无措、晕头转向的。
“陛下……”云恸拉住玄湛的衣袖,“先不急。”
“恸儿?”玄湛满脸的喜色一顿,满心的欣喜也突突一顿。
见他满心欢喜转瞬成了忐忑,云恸有些心疼,拉着他的手紧了紧,“陛下,孙大人说时日尚短,脉象不显,到底是与不是,还得等些日子才能确认,既然这般,只怕太医院诸位太医得出的结论都相差无几,您这般大张旗鼓的将京中太医全数宣召至南苑,若真是倒也罢了,可若不是呢?”
如若不是他能以男子之身逆天孕子,这从未奢望过子嗣的帝王,此生只怕都不会有这么失态的模样了吧?
他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万分期盼这个属于他们嫡亲血脉的孩儿……他即便心中仍有芥蒂,又如何舍得让他难过?
“那……待这围猎三日后,咱们立即启程回宫可好?”玄湛微微斟酌,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云恸想也没想就点头,“嗯。”
如此这般情形,在这行宫中有诸多不便,自是要回宫去。
“那我立即吩咐下去,三日后立即启程回宫。”这小人儿有了身子,返京自是更要妥善仔细,这行猎诸多简陋,回了宫才好养胎。
“嗯。”握着他宽大的手掌,胸口一阵一阵发闷,身子又乏,他索性继续闭上眼养神。
“恸儿,可是还难受?”见他蹙着眉,又闭上眼,玄湛一颗心顿时提得老高。
云恸也不瞒着,点点头,不欲多言。
玄湛看他点头,立即转头看向孙敬,“可有法子缓缓殿下的难受?”
孙敬还跪在地上,听到皇帝陛下的话,先磕了一个头才回到,“回陛下,这妇人孕子的症状是必经之事,无法用药,待三月之后,便会自行缓解。”
“难道就这样生熬上三个月?”皇帝陛下一听,顿时也跟着皱眉,“没有任何法子?”
孙敬满心无奈,哪个怀胎孕子的妇人不是这般生熬过去的啊?有些特殊的,这些症状一直要到诞下孩子才能消失,生生要熬上十个月!这小贵人这才到哪儿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心里这么想,可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说,想了想道,“回陛下,可以给云主子备一些酸梅,或许能压一压。”
玄湛闻言,立即吩咐全安去备酸梅。
“除了恶心呕吐,可还有其他症状?上次似乎并无这些症状。”这些日子,除了孙敬的平安脉,他一直仔细注意着小人儿的身子,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可却突然有了孕信。
“怀胎之后,这些症状有时因人而异,有时也因时而异,云主子初次怀胎并无其他症状,此次却早早就显了症状,只怕这一胎与上一胎怡好相反,这些日子云主子可能食欲不佳,体乏身疲,嗜睡恶心,也或许会易怒伤怀。”要是这小贵人初次怀胎也像此次这般,也不至于都忽略大意,造成了滑胎的憾事。
玄湛一一将这些谨记在心,生怕有什么疏漏。
云恸闭着眼听得头皮发麻,他还以为,怀胎孕子都如上次那般,哪里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折磨,想到要这么难受的熬上三个月,他连叹息都无法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个顽皮的小东西已经到他腹中来了,只怕是要闹腾够了才会罢休。
可是……
这小东西的父皇这般欣喜,这般高兴,似乎这些苦这些难受,又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一直期盼的孩儿,如今终于来了,他满心欢喜,他……也亦然。
……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模样,会像谁?
第147章 该怪谁?
“可打听到什么了?”德妃站在帐门边,远远瞧着那守卫森严的帝帷,目光中有些难言的思绪流转。
正兰摇摇头,“奴婢托人打听了,此次跟来行宫的皆是太极殿内殿伺候的内侍,太极殿的大宫女早在这神秘的女子进宫之前,便全数调离遣散了,如今太极殿洒扫的粗使宫女都换成了太监,福全擢升内殿总管太监之后,整个太极殿严密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德妃皱了皱眉,“你是说,太极殿没有一个伺候的宫女?”
“是,贴身伺候那神秘女子的一直都是福全。”芷兰道。
“这是为何?”德妃有些诧异,“她一个女子,身边伺候的全是太监?竟然一个宫女都没留?”
正兰有些迟疑的猜测道,“或许是……这女子之前的身份便是太极殿内殿的宫女?为防范身边的宫女如她一般争宠上位?”
德妃点头,又摇头,“说是说得通,可是当今圣上不睦后庭,向来不是秘密,她若是宫女出身,自是知晓,她既有本事笼络住帝王的心,争得这份儿独宠,可见无论是心性还是手段都非同一般,又何必这般小家子气的遣散太极殿所有的宫女,落人话柄?”
“那这是何缘故?”芷兰听到德妃这般一分析,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德妃想了想,道,“可能打听到太极殿遣散的那些宫女都去了何处?”
芷兰摇头,“太极殿的大宫女都是大总管亲自安排,且即便是调离,也不会遣散至后庭各宫,至于人到底调去了何处,奴婢并未打听到。”
自从当年太后离宫后,太极殿宫人遭遇了一次大清洗,太极殿内外就成了铁桶,来处清白干净,去处神秘无察,任谁也插不进一根钉子!
德妃叹了叹,“罢了,不比费心打听了。”
“娘娘……”
“这大千世界,相似之人何止千千万……只不过是个相似的女子,见不见,又有何意义?”毕竟不是他……
最后这句话,她并未出口,既已无缘,何必再强求,这一生,他们终究是错过了,这一错,便是终生,至死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谁曾想当年那匆匆一面,竟就成了此生诀别……
那暗许一生的良人啊,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归宿,她飘飘淋淋荡于这世间,从此再也寻不到落地的归宿。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