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白袍袖一甩,道:“依我之见,王大人还是依法办理即可,理当堂堂正正的显在是人面前。”
管事送了客,又跟上沈凌白的步子,“老爷接下来该如何?晨将军他……”
沈凌白浅笑:“不用管,明日此事便会传遍虞都城,接下来就静待帝归就好。”
果不其然,不过几日,茶馆酒楼,烟柳花巷里早已将此事传遍。
说书先生醒木一排,侃侃道来,“说起来,东方黎之子东方月并非其真正的子嗣,传说是武德帝与凉国公主所生,此子身世成迷,还不可妄家定论……”
堂下有人悄悄出声,“怪不得,你们可知道,前几日在皇城内挖出的那个墓碑吗?据说是天降奇才,哪知第二日荀北大捷战报传来,可真是上天派来护我大虞之人啊。”
“仅凭一己之力,平西南江南之乱,又北上拿下胡合部,这不是天子是什么。”
人群中有人叹道:“颇有武德帝当年之风。”
端坐在另一桌上,还抿着茶水的人,突然开了口:“魏炎帝是谋朝篡位,早在之前景帝就将虎符与玉玺全数交给了丞相之子.........”
“这话当真吗?”
“千真万确,我那兄弟在宫内当值,且是他说与我听的。”
那说书先生又拍了醒木,说道:“说来这位将军与胡骑首领大战,那可真是精彩绝伦啊……”
“先生快给我们讲讲……”
长街上一阵混乱,众人纷纷起了身,嚷道:“发生何事了?”
“快走,快走,听闻沈凌白沈大人,去城外迎接新帝归都了。”
“还愣着作甚,走走走,我们也瞧瞧去。”
……
虞都城外二十里,东方月率大军归来。
公子玉策马在前,挥着长鞭,兴奋地喊着:“来了,来了……我来了。”
大胡子和萧逸追在他后面,“你慢些,快慢些。”
楚溪也跟上去,与他们并肩策马。
风情一脚踹在奴牙那马屁股上,叫嚷道:“师妹,快跑啊,哈哈哈……”
奴牙回瞪了一眼,“你别太过分。”
风情双腿夹紧马肚,一下飞奔而去,风中呼喊声传来,“师妹,追我啊。”
上官明棠蹙着眉头,心里难受,大家都在了,也都是明朗的模样,他身边唯缺的就是子煜与郁尘了。
临走之前,他特意与子煜攀谈过。
“郁大哥的尸首还未找到,你是同我回虞都还是……”
上官子煜抬眸看向他,眼神坚定:“公子,我不回了。”
“就算马革裹尸,我也要守着这片疆土,待他来寻我。”
见他暗沉着神色,东方月忽然从马上腾身,跨到上官明棠马背上,顺势将人圈进怀里。
上官明棠抬眸看他,“你怎么又过来了。”
呼吸喷洒在颈肩,东方月俯首看下来,吻过他的眼睫,鼻尖,再到红唇。
上官明棠被罩在怀里,马儿也停了下来,亲吻来得太突然,又太强烈。
他的唇都要被吻坏了,烫热袭遍全身,漾在心尖。
上官明棠微弱地开口,“名扬……我……”
东方月倾身下来,将他抵在马背上,上官明棠仰躺着,被炙热包/裹,缠绵,温热不断。
狐狸被钳住了双手,他被狗崽护在身下,融进骨血。
纠缠,痴欢,再无纷扰。
东方月看着那双已染情/欲的双眼,咬着他的耳垂,“若离,江山为聘,你可愿与我良缘永结。”
上官明棠喘/息着:“你可知,此番海晏河清也是我赠你的聘礼。”
……
明和十五年,魏明帝继位,改朝为“魏”,年号“明和。”
沈凌白为首辅大臣,辅佐皇帝政事。上官明棠做太尉,掌虞都兵马之权。
萧逸仍是京辅都尉,官居二品。
晨风封护国将军,郁尘追封定安候,葬于黄陵。
楚溪任兵部尚书,大胡子则做了守城的统领。
再放眼长街,要问这皇城里哪家酒香花美,风情客栈第一无人敢称第二。
奴牙带了酒坛掀帘进来,看向风情,说:“皇上今日在宫中设宴,你倒是叫人送酒去啊。”
风情斜睨了她一眼,“没看伙计们都忙不过来了,你急你倒是去送啊?”
而此刻,皇宫内院,红梅树下。
东方月将人抵在一旁,才积了雪的枝头被亲吻的动作震落一片,上官明棠双眸含水,唇/齿相依。
他听到东方月在他耳边低吟,“早就想在红梅树下吻你,花瓣掉落肩头,漾下一片旖旎。”
“皇上原本就这般浪荡了。”
“是啊,”东方月咬上他的红唇,“不过,倒也比不上狐狸狡猾。”
“倒是叫皇上瞧了通透。”
“是啊,”东方月含/着唇,“由内而外,都了然于胸了。”
……
紫荆深处,黑水河畔。
春意袭来,冰雪融化。
却见一个身影从远处一瘸一拐的走来……
第110章 番外一
黎明时分, 春雨微漾,水榭亭台,绿草繁盛, 掩映在那之下的紧簇花团也在微雨的垂怜中, 醒转了过来。
废院的窗户被推开, 被雨水打湿的花瓣渗出丝丝缕缕的清香,不甘心般从窗户缝隙里飘了进来。
上官明棠走去窗前,推开窗户, 几片桃花瓣沾染了一丝雨气,穿过窗柩俏皮地飘落在衣衫上。
上官明棠今日着了一身蓝白锦缎长衫,头发被簪子束在脑后, 俊秀的五官显露无疑, 眉眼间的风情带了些邪气, 好似只肖一眼, 那三魂七魄便被撩了去。
上官明棠微抬眼眸,却见废院虚掩的院门被叩开, 奴牙踏过青石板路上的积水, 急匆匆的从回廊下穿行而过。
“你走得这般急切做什么?”上官明棠问她。
奴牙欠了欠身子, 回道:“公子料事如神, 我昨日果真被招进了丞相府。”
上官明棠轻声应着, 唇角却勾着深不可测的笑意,提笔落下,宣纸上已然跃出了一个“懒”字。
奴牙推开房门进来,又看着他道:“公子是想让奴牙治好还是不治好?”
上官明棠看了她一眼,淡漠道:“这是何字?”
奴牙说:“懒,是为慵懒之意。”
上官明棠轻笑一声,眉眼微动。
慵懒之下, 哪会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放荡不羁背后似乎是藏着阴狠冷厉,但他至今还未见过,就像那夜天牢里,那双深眸下藏着的凶,是他所惧怕的。
不过终有一天,所有的狠厉终会显露,不过是时间问题。
上官明棠问:“去了一趟丞相府,感受如何?”
奴牙慢慢抬眸,回他:“相府戒备森严不说,那府里总给人一种冷森的孤感,叫人心生胆寒。不论是府里的侍卫还是主人,好像都有一些……”
上官明棠回神:“什么?”
“不知为何,总是有死气沉沉之象。”
上官明棠闻言,顿住手中的笔,抬眉,如墨的眼眸恰对上奴牙看过来的疑惑,他道:“再繁盛之都都有衰败之象,况且他东方黎早已有功高盖主之势,招来皇帝忌惮也是常理,怕就怕在,我们还未开始动作就叫他寻了把柄在手。”
奴牙说:“公子既然忧虑,也是该早做防备。”
“防不防都是要进到丞相府里,我不怕他东方黎,怕他不屑同我们玩而已。”
“那家公子,当如何?”奴牙问。
上官明棠眉眼一抬,冷声道:“叫他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不妨碍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就好。”
奴牙点点头,应了声,便转身合拢了房门。
待人走了之后,上官明棠才缓缓放了笔,秀挺的眉紧蹙在一起,胸口也跟着疼痛起来。
内心积压的痛处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颤抖地撑着身子,呼吸都乱了,再抬眼时,眸光已经染了血色。
当日万春门前那公公的一席话,如今果真应了验,这日后的心酸苦楚都是要承受的,上官明棠双拳紧握,咬着牙恨恨地道了一句,“东方黎,紫荆山家破人亡之债,我要你们东方家血债血偿。”
……
数日后,丞相府。
微风吹过窗台前的几棵青竹,竹叶飘然落地,东方月才刚刚能走动,依在窗台旁瞧着不远处的回廊。
微雨细落,如帘一般从眼前垂下,像是几道亮光,刺得人有些头晕目眩。
这几日躺在床上,他不禁疑惑,明明身子不虚弱,也并非中了什么不治之毒,况且大夫天天过来问诊,又怎会隔了这么多日才稍有好转。
夜羽携了剑从墙外飞身进来,几步跨到东方月窗前。
“如何了?”东方月瞧着他问。
夜羽俯身,回道:“公子,没有查到蛛丝马迹,也并不知晓是谁人为之。”
东方月微微眯了眼眸,质问道:“你查了数日,现在却来告诉我什么都没查到?”
东方月脸色阴沉,停了话,似乎在思虑什么,可再抬眸时,眉眼里却只剩了犀利,东方月语气很冷,“没找到你还回来做甚?”
夜羽忙跪首,缓慢道:“他们处理得太干净,确实没寻到蛛丝马迹,望公子惩罚。”
“这皇城里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去了,可真正敢下手的也不过那几人。”
东方月冷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夜羽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东方月神情冷肃,又说道:“淮南王与爹向来政事不和,朝堂纷争想必会有所牵连,但他若是想要杀我那必定会来狠的,不会逗弄我几下就放了,可见并非淮南王所为。”
夜羽倾身过来,眉头微皱,“公子,或许是其他人,譬如……”
“你是想说那四人?”
“是。”
“不可信,他们虽然知晓我的情况却也不敢对我动手,对于他们来说,我还有用处,他们还要仗着与我的关系攀上我爹。不过,”东方月话语一顿,继续说:“我或许能猜到是什么人了,只是还不敢确定。”
夜羽没应话,因他也不知晓东方月话里说的是何意。
思忖了片刻后,东方月才又道:“皇宫里如何了?”
夜羽回他,“安排的人已进了长秋监。”
东方月说:“小玄子这人机灵,不日就该能伺候到御前了,叫他且小心行事,不可暴露自己。”
“公子为何一定要派人在御前盯着,丞相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若有何事,相府也不会有太……”
“何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在府里待了这些年,难道话都不会说了?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权倾天下,除了皇上。你可知身在高位的身不由己,爹虽然是大虞的丞相,可这大虞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不是丞相,是黎民百姓,他们的呼声才是最真实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们不愿认,那也不是贤明之君。”
“大虞繁华,边陲各国皆来试探讨好,可若是哪日黎民百姓们都处了水深火热,哪还有如今的繁华盛世。皇上他偏袒爹,可爹向来不参与结党营私之事,你可知这是为何?是因为爹知晓皇上的心思,皇上越是给他无尚权利,那东方家越是会处于危险境地。淮南王虽无实权,确是这朝堂上皇上用来压制爹的棋子,多年来两党争斗不断,最得益的还是皇上本人。”
“上官羽一死,皇上一定会想尽办法收回兵权,倘若我们在此事上帮了他,那无形中便稳了东方家在皇城的地位,而这一场权利争夺战里,唯一的中心人便是那个该死却还好好活在皇城里的人。”
东方月这一番话是狠着说的,他也未曾想到监牢那日他一时大意,竟叫人来了个死局逢生。
那日监牢里的一幕幕自回忆中穿行而过,可于东方月而言,那便是打在侧脸的一记响亮的耳光,叫他轻敌,终还是被人摆了一道。
天色顺势暗沉了下来,一道闪光从他眼前劈过,雨势渐大,可那深不可测的眼底怒火已现。
王伯从回廊上撑着伞过来,边走边喊着人,“公子,公子?”
东方月应道:“何事如此慌张?”
王伯走过来,微喘着气,俯首道:“公子呀,宫里派人过来传了信,叫您即刻入宫去。”
东方月冷冷一笑,摆手道:“知晓了,王伯就先下去吧,我换件衣裳,马上就过去。”
王伯依旧不退,待窗台没了东方月的身影他才又对着夜羽道:“唤公子的不是皇上,而是颐和宫太后。你若是陪着公子去,可要在一旁提醒一下。”
夜羽点头应允。
……
杨太后将宴请设在了映雪阁,待东方月缓缓来了才叫人开了席。
李英将人引至阁内,边走还不忘提醒一二,“公子今日是来着了,太后娘娘设了宴,就等你了。”
东方月剑眉一扬,上前拜首:“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后。”
景帝微垂眼眸,朗声而笑:“名扬啊,快快入座,母后早就让朕叫你过来,可前阵子听闻你在城外中了埋伏,腿脚有些不便,今日看来可是好些了?”
东方月俯首,道:“多谢皇上和太后娘娘记挂,如今已无大碍。”
景帝释然一笑,“那便好,朕听闻丞相已叫人查探此事,也不知查得如何了?”
“回皇上,还在彻查。”
景帝眼眸微垂,掩着眼底的情绪,道:“怎得今日这般见外了,名扬,今日叫你来也算是家宴,朕向来把丞相同你做家人待之,现不是朝堂,你也不必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