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不敢,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名扬怎能同天子相提并论,万万不可。”
杨太后道:“你也不必如此谦恭,皇上他敬重丞相,把你作臣弟,若是你也当皇帝为兄长便不必拘谨,当作家宴便可。”
东方月眉宇微动,掩着眼底的冷寒,道:“名扬谢皇上,谢太后。”
聪明如他,怎么不知这宴请本就是场鸿门宴。
东方月抬眸,与景帝相视而笑。
景帝举了杯盏,7也笑着看他,道:“朕就不拐弯抹角了,太后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你的亲事,朕叫丞相急召你回宫也是为了此事。现下,你可思虑清楚了?”
东方月脸上的笑意一淡,果然叫他来是为了此事,“皇上,名扬结亲之事全凭太后与皇上做主,名扬不敢有妄念。”
杨太后轻声一笑,道:“瞧你这话说的,你自己的婚事当然可以有妄念啊,若是你不中意这门亲事,哀家再另择一良缘给你便是了。”
“名扬,如此说来,你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朕前几日听丞相之言你早已答应了,怎么今日却又不愿啊。”
东方月剑眉一凛,上前拜道:“名扬并非不愿,只是心中却有疑虑。”东方月停顿片刻,接着又道:“本来结亲之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上官家通敌叛国,名扬实在不愿与这等罪人同流合污沾上不忠不义之名,我东方家向来是大虞的臣子,绝不做通敌叛国之事,更不想与这种人有所牵扯,还望皇上与太后三思。”
“名扬啊,话不是这样说尽的。”杨太后看着他道,“这女子一没像上官羽一样通敌叛国,二没对不起朝廷,况且她长居江南,又岂可因上官羽的所作所为冤了她。”
杨太后苦口婆心道:“哀家往日吃斋念佛就是祈求我大虞繁盛,更不愿皇帝滥杀无辜,既然没有切实的罪责,也不该迁怒于她,况且这女子一概不知。然上天有悲悯之心,哀家是有意饶她一命,也不辜负先皇所托。”
景帝也接上太后的话,说:“母后有悲天悯人之心,做儿子的也当严于律己,如母后一般勤勉爱民。”
他看向东方月,继续道:“名扬,此婚事于你并非坏事,她身后跟着的是整个大虞的兵权,于你于东方家皆是益处。”
东方月眼中略带嘲弄,他怎么会不知这些人的用意,他们怕,怕三军因此而乱,大虞朝堂朝不保夕,兵权未握手中,任谁也不敢放手一搏,即便那端坐堂上的人是天子,他也不敢任性妄为,说杀便杀。
景帝再次看向他,说:“朕知你心性,也知你心中所虑,但大虞刚稳,边陲动荡不安,朕没有其他法子稳定将心,唯有留她一命,让远在荀北的军将,尚有安心之处。”
东方月嘴角微笑,眼底是看不尽的淡漠,万万没想到,终有一天,他会是皇家用来掌握兵权的牺牲品,不过好在他要迎娶之人也是有趣之人,如此说来,这门亲事,该是好玩极了。
……
从那鸿门宴退下,雨势已停。东方月没急着回府,昔日一有不顺意,他便会在废院久待片刻,今日脚步依旧停留,只是不知何时这院里竟然有了几许生气。
东方月翻墙而入,因腿脚仍旧不稳,差点摔了下去。
上官明棠听到声响,手中的书卷也跟着停下了翻书的动作,他以为是奴牙回来了,便走去窗前,推了窗户。
窗户大敞,微风清徐,带了几片桃花进来,飘飘扬扬地落在肩头。
东方月回眸,恰对上那双清浅的眉目。
此刻的上官明棠正持着书卷轻倚着窗台,探身而望。
上官明棠眼疾手快,对视的下一秒便收回了眼神,关紧了房门,仿佛再多对视一眼,一场大火便会肆意地烧过来。
东方月心中一动,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漾在唇角,好似是发现了不得了的猎物一般,引着他这个猎人去搜寻。
“啪”一声,房门应声而开,上官明棠挽着发髻的束带被风吹落,随风一扬,偏偏落在了东方月眼前。
长发如瀑布一般散落下来,东方月玩味地看向人,在这场尖锐的对峙中,一下占了上风。
上官明棠微慌,但面上依旧不改神色,他看向东方月,冷冷一笑,道:“公子这般擅闯女子厢房可真是有失风度了。”
东方月跨步向前,将他抵在书案前,倾身下来,“我这不是来同你玩了?”
上官明棠被他抵得无处可逃,一下坐在了书案上,动作略显狼狈。
东方月扶住人,腰肢揽在手里,眉心一惊,这般细软,可是让人颇有些遐想。
东方月微叹一声,又好整以暇地望着人,“只可惜,红颜祸水,你进虞都不过数月,竟将这皇城搅得要天翻地覆了,可真是个狠绝之人。”
上官明棠红唇微起,“自然是比不得相府的公子,在这呼风唤雨,来去自如,欺负弱小竟也无人敢管。”
东方月俯首靠近,深邃的眸子里浸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目光和声音里都带了凶:“弱小?哪里?”
“如今公子不就是在做了吗?”
“可还记得我行军前同你道的一句话?”东方月问。
但上官明棠并不想做答,他闭嘴不言,只是这样紧盯着他,一刻也不敢松懈。
“你要活着,我才能同你玩啊。”东方月不紧不慢地道,“如今你我都活着,该是履行承诺之时了。”
上官明棠面色不惧,说:“公子真是说笑了,承诺是何?那是应允同意做某事,而公子你那日只是自己应允了自己,又与我何干,若是公子无他事,我便要送客了。”
东方月伸手,取走了他手中的书卷,又撩起他的头发束在而后,“你可知在荀北我做了何梦?”
“梦中事,梦中人知,”上官明棠说,“公子若是愿讲来听,我便做个倾听之人,若是不愿讲来,烦请公子快快离去,说起来这院子虽破,却也是太后赏赐我卧榻之处,公子若是有意毁了,恐留下千古骂名。”
“千古骂名?”东方月朗声而笑,“哈哈哈,你这赶人的法子真是奇妙,我一没做偷盗之事,二不曾通敌叛国,何来得骂名,难不成是你自己吹出来的?”
东方月伸手,紧捏着他的下巴,低沉地笑着:“你想尽办法攀上我东方家的门,还想要我留下千古骂名,居心叵测啊,居心叵测。”
上官明棠眼底的恨意尽显,他看着人说:“到底是谁心机深重你我自然知晓,我只不过是想提醒公子几句,皇上未曾定下我的罪名,难道公子还是天子不成,硬要给我扣谋逆的大罪。若是如此,那朝廷重臣陷害其他臣子又该当如何?触及你的不悦之处,你便要人千刀万剐,可若是自己的亲近之人,便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你与那些罪人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如是说来,你这般,才是最该除之后快之人。”
东方月浅浅一笑,道:“伶牙俐齿,差点就叫你唬住。”
东方月继而微叹了一口气,又道:“不过,现在还不是除去你之时,本公子还未同你玩够,怎能轻易将自己的猎物拱手于人,这不是我东方月的风格。”
上官明棠看着他道:“世家公子若都像你这般,那大虞皇朝该乱了。”
东方月钳住他抵开的手,硬声道:“早就乱了,从你踏入皇城的那一刻开始,早就该想到的,你不是简单人,你要用这皇城遮掩你的目的,遮盖你的本性,那还真要同你说上一说,也奉劝你还是老实点为妙,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若是敢在这皇城动一动,我便要你尸骨无存。”
“如此甚好,天理昭昭,因果不爽。我不信你东方家清廉一世,因果报应终得循环,你也一样。”
“最好是同你说的一样,而你也不要后悔今日之言,因为……”东方月看着他,微微一顿,又勾着阴冷地笑意,看着他说:“你日后也是要做我东方家的人,若是有何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一样逃脱不了罪责。”
上官明棠冷眸回应,“那我们便看看,看谁活得更长久一些,能见识到你我各自期盼之事。”
你要我家破人亡,我一样叫你颠沛流离,万劫不复。
第111章 番外二
昔日的将军府, 如今已换了牌匾,府门上清晰的镌刻着太尉府三个大字。
上官明棠端坐在堂上,眉心紧蹙。
今日这堂宴请说是重臣相聚一堂其乐融融, 实则为谋, 为谈。
新帝登基, 有太多事要做谋划,这里面又有太多门道,东方月彻夜难眠, 忧思忧虑,不知该从哪里下手整顿朝纲。
上官明棠见他愁眉莫展,便想了此事, 于是太尉府里便有了今夜的堂上议谈。
一番静谧之后, 沈凌白才悠悠地开了口, “顾尚书早有退隐之意, 可其子顾侍郎现掌刑部,更不可能承下他工部之责, 如此看来若真要填补工部重臣空缺只能再颁皇榜招贤纳士。工部之责过重, 若是随意交代下去, 只恐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况且新帝登基免不了要大兴土木, 这工部之职可就是大责了。”
上官明棠闻言,也抬起头来,道:“沈大人料想不错,皇上他确有这方面意愿。”
他回忆道:“江南之时,皇上曾与南越国英诺将军承诺要开放江南沿海与南越国互市,也有意在江南等地大开渠口修凿运河,意想贯通南北两地水路运输, 让粮草可以更快更便捷的运往边疆各地。”
楚溪轻抿了口茶,说:“依照现下发展来看,江南已从贫瘠之地成为大虞富硕的粮仓。不过听太尉大人的意思是南北各地州县缴纳上来的赋税余粮直接运往各驻军地,那太仓又当如何?”
沈凌白说:“前几日皇上与太尉确与我商议,想不通过皇城,直接在各地州府设立粮仓,并派驻监察监督吏,日后边疆战事告急,直接由监察吏司督算粮草军备数量上报朝廷,也省了军将从请示到出兵所耽误的时间。”
沈凌白顿了顿,又说:“此法可行是可行,但对于这官职要求却大,他们握着的不只是军粮还是数万将士们的性命,这可不是随便一个人便能担当得起的。”
萧逸微愣了一下,笑着道:“若离你们的意思是想减少时间,毕竟从请示到太仓放粮运往各地确实会花费不少,也在路上耽误时辰。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从人员官职上着手,我看达哈尔他们传递信息都用鹰隼,云莱军将传信也有他们自己的一套方法,他们用鱼肚传尺素,而我们除了飞鸽传书,就是驿站,若是想要更快速,便可以从中取巧,让工部找找工匠师傅,看看能不能寻些以逸待劳之法,这样岂不是省时省力。”
上官明棠叹道:“确实是个可以尝试之法,萧将军是哪里来得灵感?”
萧逸看了晨风一眼,大方回道:“前阵子在晨将军府中吃酒,哪知英诺将军也在,便看到他们的传信之法,看着像是什么木匠做得鸟儿,但又不像,便拿了来研究了一番,今日听你与沈大人谈论才又想了起来,我们平日里不是有纸鸢,若是依照放飞纸鸢之法,总能造出些物什来。”
上官明棠眼神黯淡,若是真要研究起来确实要废些功夫,堂上静默了一会儿,道:“本来今日也是想同诸位大人商议一下,皇上才刚登基,也是我大虞百废俱兴之时,朝中面临着许多问题,诸位大人近日也是辛苦些。”
“太尉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廉洁奉公,为陛下肝脑涂地本就是我们分内事,更何况皇上他勤勉,好些事情要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于此这般,我等还有什么理由懈怠呢。”
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纷纷站起来,应道:“沈大人说的在理。”
沈凌白起了身,对着众人说道:“今日要议论之事怕是一时半刻理不出眉目来,夜色已深,不如我们都退了吧,待来日再商议此事。想必上官大人也乏了,今日就散了吧。”
上官明棠躬身拜道:“今日叫众位大人前来也不过是听取一下大人的意见,决断之事还要在堂上等皇上定论,也是辛苦各位大人来明棠这里跑一趟。夜羽,快送送诸位大人。”
夜羽上前领了命,“是。”
待人散得散了,上官明棠才慢慢地送了萧逸出府,夜羽跟在身后。
“再过几日晨风就要回西南了,改日哥哥在府里设宴,你与皇上同来,咱们好久没痛痛快快喝上一杯了。”萧逸说道。
上官明棠停下脚步,看了夜羽一眼,说道:“哥哥这送别酒先不着急喝,咱们夜侍卫的喜酒还未尝呢。”
萧逸大惊,一掌拍在夜羽肩头,嚷道:“行啊,你小子何时要成家了,怎的这般快,可真是要恭喜恭喜了。这喜酒要喝,还要喝个痛快啊。”
两人同时看向夜羽,他对这些事向来腼腆,闻言早已红了两侧耳廓,然面上依旧是冰冷的模样。
他抬眸看着两人,道:“是皇上赐了婚,还要多谢皇上和主子成全。”
上官明棠唇角勾笑,心想赐婚一事,还真不是名扬有意成全,倒是有一个人坐不住,非要找到人,求他成了她的姻缘。
上官明棠微微叹道:“皇上向来喜欢成人之美,你与凤泠既已有私定终身之意,何不赶忙把亲事办了,对我这府里也却是一件好事,添添喜气。”
夜羽低眉,难掩面上笑意,再次拜首道:“谢主子成全。”
……
夜色撩人,月色清冷。
送走了人,上官明棠才回了自己卧房。
那处小远建在书房后,花梨木的窗,看起来有些破旧,与前堂的辉煌相比确实陈旧了些。池塘包裹着弯桥,水里藕花繁盛,倒是别有一番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