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月躺在床上瞧他,鼻尖飘着淡淡的香气,此刻忽然心头涌起一曲诗歌。
他说:“温馨熟美鲜香起,似笑无言习君子。世人都把芍药花开比作君子微笑,我却更想把你比作那花,屋外那红梅自是好看,却也比不得你的灵性。若是此刻来壶清酒,你我座谈笑饮,那便最好不过。”
上官明棠淡淡道:“没想到公子这般高雅清致,都四肢无力了,还想着饮酒作乐,明棠真真是佩服,那我就不在这打扰公子雅兴了,我去救济灾民去。”
东方月皱眉,烦躁涌上心头,低声道:“若离,本公子现在才是需要救济的人。”
上官明棠抬眸,眸光清澈澄明,说:“我看你还有心情同我玩笑,哪是需要救济,躺下好好梦一觉,花儿美人不都拥入怀了?”
“那你且走好了,本公子不需你。”
“这是不高兴了?”上官明棠说,“既然御史大人不需要,那我就退下了,等您什么时候需要了,您再喊我。”
东方月耍性子的回了身。
上官明棠瞥了他一眼,转身要出去,没走几步却听床上那人哼哼唧唧了起来。
“做了英雄又怎样,生个病还不是无人问津,现在这般头疼欲裂,定是那日在侯府被打才留了这病症,这身体也似是被什么啃噬一般,哎……这般千疮百孔的身体,要怎么办,也……”
上官明棠看了他几眼,片刻后道:“疼了?”
东方月不回话,依旧是背对着他的姿势,嘴里哼唧着。
“东方月。”上官明棠喊他。
“东方月。”上官明棠一步步上前,“你可听到我了?”
东方月不回。
上官明棠坐在了床边,低声唤道:“名扬?”
东方月猛得回了头,抓着他的手欣喜道:“你再唤一声来听听。”
“御史大人,好玩?”
“若离,你唤我一声听听,刚才没听清,还用刚才的口吻。”
“东方月你是孩童吗,生个病难道还降智了不成。你可知这汴州有多少人还不得温饱,你这般又是为何。”
东方月看着他,平静道:“我能作何,我一个监察御史职责在监察百官,可却没有实权,难道要我立即斩了那狗官不成?太尉杜衡掌管虞都军事,是最高武官,皇上下令出兵都要同他一起商议,你以为区区一个州府刺史便能要他下堂,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些。我自是知道你心中所想,但不可急功近利,免得引火烧身。”
上官明棠说:“这是何意?”
东方月厚着脸皮道:“你再唤我一声,我便同你讲了。”
“你信不信……”上官明棠抽了短刀架他脖子上,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你死。”
东方月握住他的手,贴近,咬耳道:“我这短刀,你倒是用着顺手了。”
刀口锋利,顿时在那脖颈上划出一道浅痕,血迹殷殷。
上官明棠眉峰抽动,急道:“你疯了。”
“叫我。”
上官明棠握着刀的手颤抖不止,在那热烈的目光中,终于缴械投降了,他唤:“名扬。”
东方月将那短刀收了起来,浅吻上他的额角,说:“若是早这般,我又何苦受这伤。”
“好玩吗?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对我。”上官明棠说。
“不好玩,可是你能看到其他颜色吗,你的眼里除了黑白,还有其他颜色,其他人吗?”
东方月掰过他的肩膀,迫使他对视,说:“若离,你看看,你仔细看着,这世界不只有荀北,还有整个大虞,皇帝虽无为,却也有他的贤明之处,不可一概而论。你不在那朝堂不知里面的凶险……”
上官明棠略显呆滞的看向他,听东方月又道:“太尉掌管大虞军事,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杜安影响不到他,而你却会因为这事被波及。”
“我为何会波及,我同他无任何干系。”
“郁尘有,中军有,禁卫军有,御林军也有。”
上官明棠猛得抬头,心中恍然,沉默片刻后,又面色如常的说:“那又与我何干。”
“你还是不想承认你的身份?你可知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听闻那公子府能人异士众多,换张清秀的脸,变个声音声音,应该不在话下,你这般叫谁人也认不得。”
“御史大人这是病傻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东方月笑说,“好,就算你不知,那我也想同你说道说道,你可愿听。”
“明棠自问不是爱管闲事之人,但却见御史大人时常误会明棠,这事自是愿意听听的。”
东方月伸手一环将人揽在怀里,扯了被衿盖在身上。上官明棠挣扎了片刻无果,顿觉这人是装了病,否则怎会有如此的力气。
东方月眉眼带笑,说:“人是变了,可这腰肢依然细软,这是其一。”
说着便在那上揉捏了一把,上官明棠吃痛,拿过他的手,便咬了上去。
东方月也不气,而是缓缓道:“其二,大将军逝去,郁尘面上无泪无痛,却还去那玉春楼赎人,叫谁人不起疑。那男子名唤煜儿,找人一查便知,是上官子煜,而荀北传来消息,上官将军之子上官子煜已随将军一同战死疆场,那这活着的又是何人。郁尘只赎了一人,我便把那遗留的女子赎回了府里。”
“我虽不知道这是谁同你想得法子,你们既知道我丞相府里缺女眷,就不该明目张胆的送女子过来,可能东方月风流成性的传闻传遍了大江南北,可没人知道,我只喜男子,还是美男。”
东方月边说还边揉了一把上官明棠的脸,调戏说:“尤其是你这样的。”
上官明棠打掉他的手,斜睨了他一眼,说:“说下去。”
“想把人放在丞相府做眼线也不是不可,只不过,她知道你太多事情,你选错了人。若是让后来随着你的奴牙过来,还看不出什么。”
东方月继续说:“起初我也不过是怀疑,且没有切实的证据,她做事也谨慎,并未出现纰漏,所以我便可以将人留在了你身边。最近她这般动作,也恰好证明了我的猜想。”
“若不是贴身伺候之人,怎么知你体寒,进食不得生凉的东西,或许是奴牙告知,可她对你的身体未免太上心了些,从我们那日在汴州客栈相遇之时开始,她的目光就全落在你身上,做的比谁人都要上心。客栈相遇那时,回太守府再见之日,昨日更甚,此为其三。”
东方月说:“夜羽同我讲起来时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见过几面的人,却如此清楚的知道你的喜好。你说不是身边伺候的婢女,那会是谁?糟糠之妻?”
东方月回忆着昨日之事,那一切突然明了了。
“公子。”
“饭呢?”
“刚才去了厨房,看到两位姑娘在指点高公子炒菜。”
东方月问,“怎么了?”
“高公子说,上官公子喜欢吃红烧狮子头,好像也爱食一些甜食,凤姑娘就说,上官公子喜欢食些花儿做的糕点,譬如那桃花酥。”
“嗯,那奴牙说了什么?”
“姑娘说,近日上官公子有些咳嗽,不可再食肉类,易生痰,所以便让高公子免了那道狮子头。”
“若离,你说说看,我与你近日都黏在一起,却从未窥见你的喜好,一个府上的婢女却了如指掌,这人该不该疑。”
上官明棠皱眉看他,说:“这又作何,奴牙是神医的弟子,自是以病人为重,所以平常也多嘱咐些,就像她嘱咐我说御史大人肝火旺盛易急躁同理。”
东方月垂眸,烫热的呼吸故意喷在他颈肩,说:“我不是已经找你泄火了,若是不够的话……”
“打住,话还未说完,不要轻易扯掉。”
东方月将他散落一侧的长发撩至耳后,微笑道:“你若非要这样解释我也拿你没办法。我已经知晓了,你不认我也不逼。但你要去闯那虞都,若没有我帮你,定是要被人伤得体无完肤。”
上官明棠起了身,朝他轻笑,“月公子都这样了,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免得哪日又手不能提脚不能动了,到时候我去哪里喊人去。”
东方月见他要走,眼疾手快的将人拽了回来,在那额头上落下清浅的一吻后才罢休。
上官明棠轻蹙着眉头,回身看了他一眼,嫌恶地走了。
……
凤泠急匆匆地穿过太守府的回廊在水池边找到了他。
上官明棠站在那红梅下,朱红的袖袍与红梅映衬,眉眼盈盈,清秀中又多了些魅骨,竟叫人有些欲罢不能。
上官明棠远远看了她便问,“何事如此匆忙。”
凤泠眉心微敛,说道:“公子,虞都来信了。”
上官明棠方才温润的脸庞瞬时暗沉了下来,从凤泠手里接过书信,摊开来。
那是一张洒金的宣纸,更是公子府常用的往来书信纸张。
只见那上面寥寥草草的写了五个大字。
“引火易烧身。”
第38章
公子翊挑开书房的珠帘, 被管事引了进去。
淮南王魏炎伏案间,抬头看了眼管事,说:“退下吧。”
“是, 奴才告退。”管事躬身退下, 闭了房门。
公子翊站在那案旁, 不言语。
淮南王继续伏案书写,片刻后才开了口:“先生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公子翊也不避讳, 开门见山道:“皇上召见王爷了?”
“先生真的是神机妙算,这才不过几个时辰,怎就传到了那山里。”
淮南王看向他继续道:“先生此番前来可是为这事?”
“皇上要王爷查赈灾粮一案, 您可有眉目了?”
起先魏炎也不甚在意, 可这句话一出口, 他惊地看向人, 恍然道:“你为何知道,皇上召我入宫时身边亦无他人, 难道先生也在那承德殿藏了人?”
公子翊笑说:“王爷真是高看草民了, 草民不过是一个想颐养天年的老者, 又怎会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 不过进来之时管事已经告知了一点皮毛, 所以猜到了一些。”
淮南王捏着眉心,说:“皇上把赈灾粮一案交于我,是不信任其他人,沈凌白如今查着南宫寒的案子,只有丞相是闲来无事的,而却没有交给他,想必皇上也是有疑虑在这里。”
公子翊说:“如今明棠与东方月在汴州赈灾, 皇上是想给他个争功的机会,荀北的功之前用婢女的死给他抵掉了,可封他之事仍是挂在心头。王爷这次可是要先把这功给揽了,不然东方家凭此便又压了王爷一头。”
“你以为本王不想?”魏炎气道,“本王也想,可在这朝堂上,本就只是个王爷,何来的职权。”
“时机此刻不就在王爷手中吗?”翊说,“这么大的重任落在了王爷手中,查清楚明白了,便是为民的大功,替皇上揪出那霍乱朝纲之人亦是国之功臣,王爷何不一试。”
魏炎皱眉道:“先生不知我朝堂事,那赈灾粮在户部是批了的,御史大夫沈凌白那是三天两头去监察户部,没有几天是消停的,若是账目没有问题,那能出在哪里。东方黎同皇上说是那定远侯,他以为本王是不清楚?定远侯沈弘弼若是真有那心思,今日坐在那紫微帝座上的便不是我们魏姓之家。案子棘手之处就在这,偏偏那押送之人还是那禁卫军统领晨风,他可是定远侯的徒弟,这下是真撇不开了,本王也不想去招惹这闲事,可我在家中坐,乱事从朝中来。”
“撇得开。”公子翊说:“正是因为晨风将军与定远侯的这层关系才使得定远侯撇清了嫌疑,谁会知法犯法。况且,定远侯自从答应了先皇不再踏入虞都,就不曾离开过江州,纵使再怨恨,也不是会对赈灾粮下手的人,这点皇上比我们更清楚。”
魏炎也说,“所以才棘手,本王都不知道从何查起,先生可是知道一二。”
“不知,却能猜想与谁有关。”
“谁?”
“他这般引导皇上调查他人,那么心中有鬼的便是东方黎自己。”
“先生说错了吧,他为何要贪,贪来何用?如今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何必去折腾自己。”
“自是要越过那一人,为千万人敬仰。”
“那可是谋逆的大罪,先生没有证据不可乱说。”
“试问那紫微帝座有谁不想要,坐在高位之人对它更是望眼欲穿。”翊上前,低声说,“王爷不也是寻着机会吗?”
“放肆。”魏炎冷然打断他,说:“自以为本王唤你一声先生便毫无忌惮了?这番话也可乱说。”
公子翊低下头,无声地笑了笑,道:“王爷不想吗?小世子不过几岁,你们也同姓魏,却要被东方家压在人下,难道王爷果真愿意吗?”
魏炎看向他,眸子逐渐变得深沉。
晚些时候公子翊被管事送出了王府。
他坐在马车里,挑着帘看着虞都的繁华一晃而逝,渐渐眯了眼。
……
上官明棠自收到信笺后便整日慌神,不知自己哪里出了错。
东方月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最近几日把心思全放在了赈灾上,自然是没发觉他的变化。
汴州没有虞都繁华,吃的饭菜自然也简便些。
这日,饭桌上,东方月帮他夹了菜,看他一口一口的吃掉,而人的眼神却不在那碗上。
东方月见他神色暗淡,喊他:“若离?”
“上官明棠?”
“上官若离。”
最后一声高昂到屋外的人都听了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