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明棠被他这一声喊的顿了顿,之后,脸上带了笑,不疾不徐地从怀里掏了手帕出来,替他擦净了额角的细汗。
“哗啦。”
“啪。”
“啊,烫死了。”
“夜侍卫,你的剑好像戳到我了。”
一时间院里多了些乱糟糟的声音,几人面上也多了少见的情绪。
东方月毫无顾忌的拥着人走回房,合拢门前道了句:“早膳端来房里。”
食过早膳后,上官明棠便嘱咐了几人,说是要在太守府门前派发粥粮。
东方月随着他的脚步站在了人后,说:“百姓若是问起,就回是公子府的人,或说是侯府的,可懂?”
“不可。”上官明棠打断他,“这粮是监察御史大人派的。”
东方月问:“为何?”
“侯府带来的粮食已于前日改了路线运往荀北。现余这粮,便是大人从各州府筹集而得。”
众人得了令,出了府。
东方月与他站在廊下。
“为何非要我得了这功劳,你可知我此行来的目的?”
上官明棠微顿了一会儿,看向他道:“我不知你要作何,也不想知晓。但战事吃紧,这边的余粮已足够,开春再即,只要寻得水源,便可解汴州与平洲之忧患。”
东方月说:“你是有了法子?”
上官明棠将人引进屋,从书案上拿了一张地图铺于桌面,道:“汴州与平洲,江州以及武陵相接,为何只有汴、平两州受灾严重?”
东方月看了他一眼,骨节分明触在那地图上,说:“因为其他两地都有灌溉水源,他们修了引水渠道。”
“不错,开渠引流。”上官明棠说,“汴州与平洲原先也是有渠相通,却因工部没能及时修整才导致了今日之境。”
东方月说:“上引黄河之水,下通沧、淮之畔,不仅可以引水灌溉,亦可大积军粮。”
上官明棠看着他,忽而笑了,说:“不曾想,月公子也是博学之人。”
东方月热勤地靠过来,与他咬而道:“博学倒谈不上,自是不如我们若离博文学识。”
上官明棠拍掉他探过来的手,道:“你打算怎样同皇上诉说这件事。”
东方月笑得邪气,“刑部,工部既然同时落在了我手里,那我可是要拿着我监察御史的职权,同他们好好玩一番。”
第40章
东方月带着夜羽高扬出了门。
上官明棠吩咐凤泠收拾了东西, 自己随手扯了条绸缎绑了发,便往长廊去了。
他心里的烦闷难消,坐在那回廊上苦思冥想了好久, 终是没能看得透彻。
人心难测是一事。
可每每看到东方月那赤诚的眸子, 他总会有些负罪。仇怨在心里积压了许久, 难得的一次痴狂缠绵却是跟仇人的儿子。
若是心里坦然,那定不是他了,至此他是矛盾的。
凤泠关了房门, 去了灶房。
奴牙朝她努努嘴,让她看向不远处的长廊,说:“今日面色不好, 过会儿你去。”
奴牙将手里的果茶推给凤泠, 继续道:“不过值得庆幸, 这几日轻咳得以缓解了, 真是难为公子了。”
凤泠撇了嘴,说:“那是因为有人盯着喝药, 吃食了。”
奴牙八卦地看她一眼, 面上仍然平静地说:“起先这么挑嘴, 倒真是给纠过来了。”
“还能怎样, 打又打不过, 力气也没人大,还小人半头。咱们公子也就没生得人家公子那般人高马大,不然,那也是要欺负人的。”凤泠悠悠地抱怨。
“那也不是。”奴牙说:“至少咱们公子跟月公子那不是一样的,跟着月公子几个月,我倒是觉得他人虽看上去不羁,却也是性情中人, 公子那会儿扮女装时他对咱家公子也挺好的。”
凤泠赶紧制止道:“不过几日时间,你不会叛变了吧。”
“哪有,我们几人对于公子不过是个下人,可月公子不一样啊。”
“怎么就不一样了,难道还有我们伺候的好。”
奴牙惊愕地看向她,脸上略带嫌弃,“公子府都交了你什么,是不教你男女情爱之事嘛?我与师傅避世山中,他都会教我怎样看清一个人,你不会只学了如何伺候人吧,也怪不得,怪不得,真是可怜,可怜。”
“喂,你叛变就叛变,怎么还把缘由扯我身上了。”
奴牙反驳说:“何为叛变啊,你我都希望这一生公子事事顺遂,无灾无恙,可他终究要找个人伴他一生,那个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是个他爱也放在心里的,而对方也是要将他放在心尖宠的。很明显这件事已经有人在做了,平日里他挑嘴你我也就顺着了,可有人是看不过的,所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凤泠说:“算了,怎样都说不过你,果茶给我,我端给公子去。”
见着她离去的身影,奴牙暗暗叹了一声,“也怪不得看不出来。原来是不懂人事啊。”
凤泠寻着他的人,穿过回廊,端了果茶置于他面前,说:“公子,奴牙做了些果茶给你清口。”
“嗯,且先放着吧。”
“公子。”凤泠欲言又止说。
“可是还有他事。”
“凤泠知道不该问,但您跟月公子他……”
上官明棠端过果茶,轻抿了几口,说:“无事。”
凤泠暗暗转了身,留了个落寞的背影。
“你且回来,我还有事要问。”
凤泠回身,问:“公子,还有何事吩咐凤泠?”
上官明棠脸色稍沉,道:“那日的书信是怎么得来的,你可知道?”
“是我们常用的信纸,却不是常用的墨,那是皇宫的专用墨,所以书信是怎么得来的。”
凤泠说:“不知。信鸽传信,凤泠接信之后便直接拿给了公子。其他一概不知了。”
上官明棠若有所思的饮尽杯中茶,淡淡道:“看样子并不是师傅写信于我,爹和师傅应是有事瞒了我,日后回了虞都我便是要问清楚的。”
凤泠说:“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开始在宫中布局,淮南王魏炎已有谋逆之心,对于东方家一权独大更是恨他们入骨,东方黎勾结胡骑的事情昭然若揭,可公子为何还要同……”
凤泠的话没没说完,但她知道,以上官明棠的聪明自是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为何还要跟东方月纠缠不清?”上官明棠自顾自地说。
“我还有一事不明,爹成立公子府之初是为何事,而皇宫背后又藏着谁,那人现在看来与我们有益,但感觉却不是与我们同路。那群人想要做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东方月二次化险为夷绝不是只凭借了运气,荀北一事便可看出他谋略得当,并非传闻所言闲散纨绔之人,所以我们更要好好筹密此事,不可有半点闪失。”
上官明棠捏着眉心继续道:“况且,最让我不明的便是那日外公同我说的话,若是爹早有预料东方黎会出手,却为何还会同先皇定下婚约,为得竟是保一个仇人?”
听完上官明棠的话,凤泠也陷入了疑惑,“确实有好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明明公子安排好了此次赈灾一事,却没想到会峰回路转,将那功劳拱手于人,明明已经让他辞了官职,他非但回来了,还更得了皇上宠爱,明明……
上官明棠说:“是有太多没想通的地方。”
凤泠说:“不过,本是要通过这次旱灾将公子府置于百姓之中,让他们对公子府不只是听说和向往,但计划确因虞都之事又发生了变故。”
上官明棠说:“皇上遇刺那日,原本是要萧大哥将救驾之功揽于身,却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东方月,最后得了赏的还是有他,若非他如此打乱我的计划,今日你我等人,便不会白跑一趟江南。”
上官明棠沉了眸子,脸色黯淡下去,“此人心思不只是缜密而已,那藏在他身后的人却是更要惧之的。明明都在意料之中,却偏偏成了意料之外。我倒是要看看,那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他又隐瞒了什么,他要作何。”
凤泠略感脊背生凉,有些不确定道:“公子,我看月公子的样子应该也是不知背后有人帮他。”
上官明棠眼底渐起红意,“他总说猜不透我的心思,于我而言,他的心思我也是猜不透的。”
那句护我背后的真真假假,只有挨得近了才能看得出,上官明棠心说。
江南一派安稳和谐,昨夜的细雪不仅落在了汴州,还落在紫荆山上,恰成了十年一遇的大雪。
长期在西南温热天气中训练的中军也迎来了最艰难的一场战役。
不仅要适应紫荆山上严寒且恶劣的气候,还要同胡骑迂回而战。
不少将士于营帐里沾染了风寒,这场大雪的降临于他们而言,可谓是雪上加霜。
郁尘将剑还入剑鞘,骂骂咧咧的进了营帐,“他娘的,气死我了,风雪太大,根本看不清前路,这杖还怎么打。”
上官子煜端了驱寒的汤药递给他,安慰道:“我军在风雪中行不了路,那敌军也一样,你何苦这样。”
“以前有师傅坐镇,师傅排兵布阵,全队只听他一人调遣,那时没感觉这达哈尔如此难缠,现在换作自己了,才发现师傅这些年为何老得这般快。”
“胡骑难缠并非难在敌不过,而是因为他们太过坚韧,永不服输,永不倒下的精神却是值得敬佩的。老将军有自己的战略,我们猜不透,但现在将军不在了,这荀北的重任便交到了你手里。”
郁尘不满道:“你小子这是说什么胡话呢,怎么就涨了他人势气,灭了自己威风。”
上官子煜斜睨了他一眼,摆手示意他过来。
“做什么,不了,不了,不行了,今天是不要你了。”郁尘说,“真不知道你这手艺哪里学来的,昨晚按的我全身酸痛,也幸亏营帐里是我俩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昨夜多么猛/浪呢,今起巡逻时,军中将士们看到我的眼神都多了些审视,那副将沈安,今日还调侃我来着。”
上官子煜狐疑地瞧着他问:“都调侃你什么了。”
郁尘特意走过来,坐在了他身旁,低声道:“他问我昨夜为何叫的这般浪,然后,我还没解释呢,他就又加了一句,说什么血气方刚,军中寂寞,他理解,但是夜里还是不要太大声的好,免得影响军中将士休息。”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不许笑,还不是因为你非要让我试一下那什么缓解肌肉酸痛的推拿手法,这不但没见缓解,反而更重了。”
上官子煜眼神微动,看向他说:“既然你这番嫌弃,不如今日就你来伺候我好了。”
“伺候你?”郁尘疑问说,“我手劲重,你受得住吗,捏死你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来不来,不来出去,别废话。”上官子煜挑眉说。
“过会儿可别疼的叫哥哥,今日就让你试试。”郁尘说,“过来榻上趴着。”
营帐外站着的两位守卫互相看了一眼,默默捂住了耳朵。
副将沈安巡营回来,见二人军姿不正,便上前训话,说:“你们二人,作何呢?”
其中一个守卫回话说:“将军您仔细听。”
沈安特意倾了身子,就听营帐里传来了不轻不浅的叫骂声:“郁尘,拜托你可不可以轻一些,手劲儿大了......”
“一会儿叫我重些,一会儿叫我轻些,你怎么这般难伺候。别喊了,知道了......”
“求求你,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同你开玩笑了。放过我吧,好不好。”上官子煜哀求道。
“你不是笑我来着,现在怎样。”
“手劲太重了,太重了”
“话说,咱们同样吃荀北粗粮长大的,为何你那腰如此的纤细,手一环就掐过来了,你来这难道是哥哥亏待你了不成,怎么就不长肉。”郁尘掐着他的腰说。
摩挲了一会儿,又感叹了一句:“还是太瘦,太细了。以后多吃一些,看着你吃。”
上官子煜回头看他,“你这憨子,谁跟你一样啊,手拿开。”
郁尘冷哼一声,“说得好像谁稀罕似的。”
郁尘沉着脸出了营帐,便看到营帐外几人面如菜色的看向他。
沈安说:“将军虽然我们都理解,但战事吃紧,还是要多注意身子。”
“说什么呢。”郁尘一脸惊讶,“你们不会以为我那什么,我跟煜儿,我们没有什么,他刚才不过是要我给他.........”
沈安说:“将军不必解释,你我本是男儿,也都知道些,煜公子长相端秀,自是不比女儿差。”
郁尘憨憨地笑:“确实,我们家煜儿那长相也是出挑的,我们......”
沈安没听他炫耀,带着人转身走了。
郁尘无奈,转头又回了营帐。
上官子煜斜躺在榻上揉着腰,见他回来,没好气地说:“又回来做什么。”
郁尘向着他走过来,坐在床沿上,说:“是不是手劲过重了,要不要帮你擦些药酒。”
上官子煜摇头,说:“我没事,你去把地图拿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郁尘听话的拿了地图,又坐回来。
上官子煜手指着地图,说:“我们与胡骑相隔了一座紫荆山,风雪于中军来说是劣势,那我们便也要找胡骑的劣势,这便在紫荆山上。”
郁尘说:“你这话何意?”
“西南中军在抗寒上抵不过虎贲军,也抵不过胡骑,但他们有自己独有的优势。”上官子煜看他面带疑惑,继续道:“安西多风沙,风沙易迷眼,那你们是如何做到防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