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你就知道了,快点进去。”
东方月和奴牙同时被推了一下,东方月扶住人,沉声道:“看来,我们搜集的情报有误。”
“你也进去。”
奴牙抬头一惊,推了推身旁的人喊了一句,“公子。”
方才被推搡时东方月好像掉了自己的胡子,被喊了一声,他才贴着两撇胡子抬了头,顺着奴牙的视线望过去,却见上官明棠站在牢门口,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
东方月低头咒骂了一句,“他娘的……”
第64章
东方月拿着胡子往嘴上贴, 极力想遮掩自己。
可越是慌乱越贴不对地方,这一会儿急得有些想跳脚了。
奴牙看着他,觉得好笑, 说:“公子, 怕是有些晚了。”
东方月冷哼了一声, 也不贴了,将那胡子扔在一旁,气愤道:“我知晓了, 用你提醒我?”
奴牙抿了唇,不说话了。
东方月不敢抬头,也不想对上上官明棠的目光, 只得将身子侧了, 埋在墙角, 他不想见他, 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
那站在门外的兵似乎有些不耐烦,又嚷道:“看什么呢, 让你快点进去。”
上官明棠被推了一下, 踉跄着往里走, 径直坐在了另一处角落, 真就表现得没看见他一样。
奴牙在一旁, 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公子,没看你,不用躲。”
东方月瞪着人,真恨不得给她一脚,他此番都这般狼狈了,这人竟然还在一旁嘲他,东方月这会儿心里是说不出的憋屈。
石头砌成的墙, 透不进光,整个牢房里又湿又冷。
这一房里关了他们五个人,另外两个似乎也是认识,双双缩在角落里眼神瞟过这个又看看那个,仍旧不敢言语。
东方月慢慢收回飘忽的心思,管他是谁,如今要想的是如何出去,他望向墙角的两个人,问道:“你们可知晓我们所在之处是什么地方?”
其中一人抬了头,说:“我们所处之地名唤望蜀山,这里有一江南最大的强盗头头叫薛大,他是这一代最厉害的土匪,平时倒不是无恶不作,但主要抢劫官船,官道的东西,不怎么与百姓们打交道,这里的人们也怕他们,平时街上看见了,躲起来都来不及,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听说官府要征兵我们才跟着过来的,后来就与你们一同关在这里了。”
东方月听了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人,这样默了片刻后,他才又道:“前几日我听闻沿海的官船被洋人劫了,然后这里的土匪们联合起来要与洋人讨个公道,此事可真吗?
“这便不清楚了,只不过这薛大确实与官府大人交好。”
东方月眸色一沉,脸上显了一丝阴鸷,低声道:“看来此事所传有虚,我们大概是被耍了。”
刚才说话的人又开了口,道:“这位大哥,你说的什么意思。”
东方月闷头想着事情,没回。
他见东方月不言,又介绍了一番,“我叫林清,他唤张岩,我们都是有意要报效朝廷的人,虽然不知晓这位大哥名号,但听你所言想必是知道些什么,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上官明棠侧在墙角眯着眼,静静地听他们说话,也不出声。
东方月不知是否真如他猜测的那样,起了身,看着人说:“我还不确定,需要证实一下我的猜想。”
官府征兵,将他们关起来的确是土匪,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如果说两者没有勾结,任谁也不肯相信。
可若再往下猜想,他们勾结又为了什么?劫官道,抢官船为何?
江州地处沿海,多以商船贸易为主,本可以自给自足又为何要去抢?渊和十三年时,汴州突发旱灾,也是江州等地很快给了接济才稳了百姓安居。如今又为何要跟朝廷过不去?这种种疑问涌上心头,竟叫他猜不明白了。
奴牙见他面上表情飘忽不定,也没上前打扰,硬是起了身,走去了上官明棠身旁。
上官明棠听到声响,睁了眼。
奴牙蹲下身,说:“公子,奴牙对不起公子。”她声音发颤,语气里尽是自责之意,然那番苦楚却隐在了心里。
“作何抱歉?你没有错。”上官明棠声音清冷,看着人说,“你还活着,便好,于我不需抱歉之言。是我没能救你于水火,也未了解你此生心愿。”
“不是的,公子待奴牙很好,奴牙已认回了父亲,也从未有责怪公子之意。”
“那你我也必介怀,我不怨,你也不必。”上官明棠说。
听他这一言,奴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立在原处,忽觉得与他生冷了几分,但是她不悔。
东方月目光一直瞥向这边,看她泄气一般的回来,沉着声音道:“你何苦啊,自找没趣。”
不一会儿,这牢房里已经静了下来,隐约还带了几丝尴尬地气氛。
“咕……咕……”
不知是谁肚子里发出了饥饿声,堪堪打破了这番静谧。
或许是觉得有些尴尬,方才那位叫林清的开了口,“实在抱歉,出来时未进食,这番折腾,倒是有些饿了。”
林清站起来,对着牢房外守门的兵喊道:“这位大哥,劳烦,可以给些饭吃吗?”
“吃什么吃,这里没有吃的,老实坐好。”
这一折腾确实也觉得饿了,东方月看了奴牙一眼,问道:“你买的包子呢,落下了?”
奴牙回说:“没,知道公子会饿,被押进来时就抱着的,在一侧,我给公子拿。”
东方月接过,又说:“若是有余,就分他们一些,这地方湿冷,不吃些,夜里怕是抗不住寒。”
奴牙得了令走过去将怀里的包子分了,等走到了上官明棠那却犹豫了,“公子?包子……”
上官明棠抬了眼,面无表情地道:“你留些吧,我还不饿。”
东方月闻此,在墙角暗暗哼了一声。
奴牙看了看两人,甚觉无奈,吁叹了一口气又坐回了原处。
“有心结解不开也实数正常,但如今被关了一处,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奴牙心想着,“不然就道清楚,说明白,再不然就你再刺他一剑了了这恨,这个耍脾气心狠了,那个冷面无情,若还是这般,那还有出去的可能吗。”
“明明就各自在乎着,却非要折腾,这般受伤的是谁,若不是你们,难道还是他人不成。”
奴牙夹在中间也觉得为难,两人没有一个能叫人省心的。她是多想冲着人喊几句,求你们放过我,真是太累了。
……
夜羽去了沿海探查,这才发现附近的官船都被封了。
江南没有朝廷的驻军,一直都是官府在管,江州通着海,能封了官船的除了官府也没有他处。
夜羽从一旁拉了一位老人,问:“老伯,劳烦问一下,这船为何都封了,可是不让出海吗?”
那老伯抬头看他,愤愤道:“还出什么船,出去就被打,东西也被抢,出去干什么。封了也好,有这船隔着,那洋人上岸还费点劲,这人跑的还能快些。”
“老人家为何说这番话,我听闻官府和山里的土匪都集合起来,要同那洋人较量来着,怎么还”
“哼哼,较量?小伙子你是哪里听来得消息,可是不准,那土匪抢的就是官船,还要他们打洋人,这不是笑话吗,那刺史府的大人,跟那土匪又熟,指不定是乱传,可别信,我劝你啊,还是别在这一处晃,指不定就有西洋人的炮攻过来,你跑都来不及,说炸就炸了。”老伯看着他,苦口婆心道:“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夜羽还想再问些什么,再回神,那老伯已经身远了。
他看着沿海被封的官船,心头顿觉不妙,“要赶快通知主子,官府有诈。”
凤泠在侯府和公子府寻了一遍没找见上官明棠的身影,欲要去官府走一趟,恰巧在路上碰到了夜羽。
她说:“公子不在府里。”
夜羽顿时脊背寒凉,盯着人道:“出……出事了?”
“什么事?你怎么又结巴了。”
“没……公子他……”夜羽一激动,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凤泠站在他旁边也是心急如焚,“你到底要说什么啊,公子到底怎么了。”
夜羽皱眉,轻推了她一下,说:“你回,我查。”
“算了,我自己去找,问了白问。”凤泠转了身,夜羽抓了她的胳膊,硬把人扯了回来。
凤泠没想到他会这般,被这一扯,脚下不稳,恰跌进了人怀里。
凤泠不像其他女孩子般娇小,但与夜羽相比还是矮了些,她抬头看着人,却见他耳朵微红,眼光闪躲,由于贴得也近些,还能清晰地听到胸口处传来的律动。
凤泠眉目一转,推开了人,不动声色地道:“公子出了事,我们分头去查,你去探查官府,我去问问,有没有人见过,晚会儿我们侯府见。”
夜羽怔了片刻,才点了头,彼时,身前已没了身影。
……
夕阳一落,山里便起了寒,又加上到了秋日,温度自然不比中午那时暖和。
上官明棠本来眯了眼休憩,这会儿倒是被冻醒了。
最后一抹阳光洒了一处明亮,房里其他地方都是昏暗的。
上官明棠缓缓抬了眼,看到东方月斜斜的倚着墙,这会儿正睡得熟络。
奴牙冲着门口的方向,跟着那抹光,翻着有些破败的医书,完全没感知上官明棠的靠近。
“医书?”
奴牙一惊,回身看他,“公子。”
上官明棠嗯了一声,其实他是想问一些事情,但又觉得不好开口,犹犹豫豫了好久才说:“那个……”
“公子是想问什么?”
上官明棠垂眸,又默了片刻,瞥了东方月一眼,说:“伤口可愈合了?”
奴牙迎着他的目光,说:“伤口愈合得很好,公子他很坚强,也挺过来了。”
“是嘛?”上官明棠说着话,微微偏头瞥向东方月,而后又转了身。
这一句,内里掺杂了道不清的情绪在,有高兴,也有落寞。
上官明棠心里想着,又不自觉看了人一眼,脸上浮了笑意,但那笑意多少带了些凉薄。
恢复的很好,也挺过去了,这样便好了,至少缓了他心里的罪责。
他心里愧疚,多数是自责,东方月没有错,错在他执念太深,那一剑他想还,也要还。大仇得报,他已无欲无求。有些事即便想也注定成了妄念,如果东方月肯,那么他愿为他谋划,如果不肯,那便想受他一剑,就此解脱。
可偏偏东方月定不会如他愿,他不会受他帮助,更不会给他一剑,想来这般活着也是无趣,以前紫荆山的尸骸是他梦里的因果,如今的梦魇便成了东方月所受得苦楚,通通反噬到了他身上,昔日紫荆山的大火,便成了虞都的大火,果真是因果循环,轮回报应。
上官明棠轻笑了声,又慢慢坐回了原处,沉了眼。
屋外此时也有了声音,就听锁链声响动,门开了。
下一秒,一个身材魁梧地人走了进来,恰恰遮挡住了最后那抹阳光。
东方月耳朵微动,从沉睡中醒转了过来,目光紧紧地盯着进来的人。
薛大身边的随从站定在他身侧,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告诉你们啊,这是咱们的薛大,是他招呼你们进来的。这座山头都是他的,以后你们都要听他的命令。”
东方月瞧着人轻哼了一声,偏了头。
那随从说:“嘿,你这人,什么态度,信不信薛大把你……”
薛大抬了手,做了个禁止的手势,那人立马殷勤地贴了上去,“有事您说。”
薛大视线扫过一圈,落在那月牙白袍上,指着上官明棠说:“他是谁?”
“这是咱们刚招来的兵。”那随从看着上官明棠说,“喂,叫你呢,快起来。”
上官明棠抬眸看了一眼,又眯了眼,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
那随从气不过,走过去给了他一脚,“说你呢,给老子起来。”
只听“啪”一声,那随从被打懵了,捂着脸看向薛大。
“在我这里,称什么老子,别吓坏了美人。”薛大看了看上官明棠,笑的一脸憨蠢,“美人,请你吃酒去不去?”
上官明棠眉眼高挑,也看着他笑,说:“是好酒吗?若不是那便不去。”
薛大走近了他,说道:“当然是好酒。”之后看着随从说,“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备酒,我要同美人饮酒。”
他本是乡野粗人,可看到上官明棠,顿觉这人带了仙气,不自觉地也想文绉绉一番。
那随从捂着脸,“哎,这就去准备,这就去。”
上官明棠起了身,微笑着迎了上去。
薛大想去牵着人,却被他一个闪身躲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牢房。
从人进来到跟着人出去,上官明棠未曾往东方月那边瞥过一眼,他知道自己看了也无用,便也不奢望。
可东方月的眼神却没离开过他一分,他看到那憨子在上官明棠身上流连的眼光,也看到上官明棠脸上漾了灿笑。
那抹身影消失,光亮回了一处,东方月才慢慢回了神。
他觉得有些可笑了。
他那时的情意不假,但那人却把他做了棋子,还给过他一剑,也伤得他体无完肤。
可看到那笑,才觉得真是负了自己一往情深。
“公子……”奴牙在他身旁喊了人,说:“公子真的这般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