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诩身经百战,自是知道其中的道理,但他的兵不行,他们不懂,也说不明白。
下达命令之后就有人开始质疑他的之前的决定,沐风也认,若不是当初轻敌,如今也不会是这般处境,或许他们早已凯旋。
天色已亮,等下一次黑暗来临之时,他们应该就到安西城池了。
事情往往会比预想的要差一些,不论是时间,还是结果。
这便是不可抗力。
就比如东方月这波来的太突然,完全没给他与云莱军反应的时间。
骑兵来得太快,几乎是在顷刻间,如浓墨的云一般,席卷而来。
先前东方月与晨风商议,想将云莱军两面夹击,前后包抄,可那云莱副将的出现全然打乱了他们的思路。
东方月那时无比烦躁,清河一战赢了,正好给了他们士气,而如今看着前方的云莱军似乎又如了他的意。
东方月缰绳一握,马儿急进,腰间的凝碧随着策马的动作,一颠一晃,微风凛凛,快意纵横。
公子玉一夹马肚,紧随其后,他歪头看着东方月,问道:“我今天还能玩吗?”
风呼啸而过,吹散了他的话。东方月似乎没听清,所以没回他。
大胡子跟在人后边,嚷道,“小公子,今天我带着小公子玩,一定要你玩得尽兴。”
公子玉看着大胡子,说道:“你说不管用的,要他说,听他的。”
他会喊上官明棠哥哥,也喊过楚溪哥哥,偏偏就是不喊东方月。
东方月曾问过,说你为什么不喊。
公子玉没给他回答,因为他回答不上,他自己不清楚,但就是不愿喊他,要不就是叫你,要不就是喊他。
“玩,今日一样让你耍个够。”东方月喊声随风而来,呼呼地吹过他的面颊,而后随风消失。
“打过了今日,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哥哥了,你说的。”公子玉又问。
“是,我说的。打过了这一仗,我带你去找他,带你去虞都,那里有很多很多糖,太多好吃的,都给你,还能带你去见你师傅。”
“真的吗?”公子玉大喊。
“真的。”
“好的。”
骑兵急奔而来,蹄如奔雷,震彻山谷。
……
想要强攻的云莱兵没有料到,在他们背后还有这样强烈的一支军队,他们势气恢宏,壮如山河。
沐风看着面前跪着的小卒,脸色阴暗。
那小卒颤巍巍的跪着,一声也不敢吭。
沐风重复着刚才的话,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小卒声音已颤到无声,“回……回将军……背后,背后有骑兵追赶而来。”
沐风眼底杀气尽显,说道:“多少人。”
“大,大概有几万人。”小卒说,“但可能很少,具体说不清,现……现怀疑他们是先头部队。”
沐风又问:“可是先头部队?”
“是,可能是先头部队。”
“嗯,可能?”沐风哼道。
小卒抬脸一看,赶紧改了口:“也可能只有几千,也并非先头部队。我云莱二十万大军,他们这些蛇虫鼠辈,定然打……打不过我们。”
“我看也是。”
“那将军,我们要如何做。”
“传令,不必理会,继续行进,不要天黑以前,我要马上到安西城门。”沐风话还未说完,传令声又响了起来。
“报……”
沐风不耐烦道:“又有何事。”
“报将军,大虞军队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
“他妈的,真是说做都做,说来都来,这一次果真是要腹背受敌了。”
“将军,我们现停下,还有计可谋。”
沐风一脚踹上去,“你以为我是死的吗,老子打仗那么多年,别说现在无计可施,就算是有,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强进。”
于他们而言东方月来得不是时候,但对于晨风已安排好的计划而言,东方月来在此刻,宛如诸葛亮草船借箭时的刮来的风,不过他不是东风,而是来自漠北的狂风。
所到之处,鲜血浸染。
也昭示着胜利归来。
东方月闻到了云莱军队身上那独特的粉味,好似是酸涩的。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也没有那个兴趣,即便是甜的,他也要给他做成苦涩的。
公子玉率先腾身,长鞭挥落,只听空中“啪”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东方月高昂的呼喊,“杀啊……”
“拿下首将人头者,奖黄金百两。”
且听大胡子在人群中吼道,“这黄金,老子预定了。”
“是我的,买糖。”公子玉也随着高喊。
安西的天空,黄沙肆起。沙尘混在风里,遮蔽了寒气,只余了暗卫们那激愤的脸庞。
一时间,骑兵与骑兵相遇,长戟与宽刀碰撞,火花四溅。
东方月眼底杀气凌人,他望向已蒙蒙灰霾的天空,嚷道:“你们是漠北的狼群,也是翱翔的雄鹰,现猎物就在眼前,还等什么,尽情狩猎吧。”
沐风听到了他的呼喊,他看着奔腾而来的人,道:“来自漠北的狼群,请接受我们云莱猎豹的挑战。”
东方月笑着说:“来啊,看看是你们跑得快,还是我们牙齿利。”
东方月握着缰绳的手一甩,腾空跃起,凝碧紧随着出鞘。
沐风长戟相抵,刀戟交锋,挥砍之间,力道惊人。
东方月已经有过一次实验了,这次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长戟主要之处在枪头,可因中间之处与身子相隔较远,所以手持长戟而战的人臂力都强。
而他要做的取胜之法便是越过那长杆,这样敌方才没有反击的机会。
东方月侧身,闪过袭来的枪头,抬腿横踢,将那枪头重重地压下,借势一跃,挥剑而来。
沐风似乎早就知晓了他的动作,紧接着,手回撤,长戟一晃,打在他腰侧。
东方月吃力又落回马上,翻转了手腕,轻捏了一下。
沐力道很大,不比上次那个副将差。他隐感觉腰部已经有了酸痛之感。
看来又是强敌,东方月心想。
他看着人,忽而大笑着,嚷道:“听闻将军身经百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一番争斗也确实厉害,我以为您只像传闻中一样,纸醉金迷,花天酒地呢。”
沐风也笑着,“爱好而已,酒是要喝的。本不想来,可这仗我不打就没人打。”
东方月打趣道:“说得也是。毕竟云莱这种小国,也只会趁火打劫,没人也得叫人来。”
“臭小子,你说什么。”沐风怒道。
“难道我所言虚假?”东方月森冷地看着他,说:“你们云莱向我虞都称臣数十年,可如今呢,趁荀北大乱,借势入侵,想要从中讨得一点甜头?我想你错了,大虞再乱,也是幅员辽阔的大国,与你这种小国不可相提并论,今天既然于这里碰了面,那我便要一讨回来?”
“如此正好,死了上官羽,死了东方黎,除了郁尘那小子,我倒要看看你们大虞还有什么才能武将。”
“那今夜便要你看看。”
第83章
东方月遏制不住心火, 嘴角微微勾着,看着人沉声道:“我虞都能将辈出,今夜就要你看看。”
沐风眼里划过笑意, 翻腕一晃, 长戟瞬间逼出几道寒光, “来。”
东方月踏着马背凌空而出,执剑上前,剑气为动, 与长戟的寒光相交,火花四射。
沐风好似是看出了他的招式,轻松抵过, 东方月这一剑落空, 他却并未退身, 紧接着凌空一股劲儿再次劈了过来。
“臭小子, 力气挺大啊。”沐风挥臂间不忘打趣他,“可这打仗, 靠得可不是蛮力。”
“是吗, ”东方月抬眉笑着, 借着力道, 逼近, “那是什么。”
沐风咬了牙,右手猛地一撞,力道推过来,“这不是正在告诉你?”
东方月稍稍退后一步,刚要缓口气,沐风急势追了过来,把东方月逼至墙角, 力道之大,不给他丝毫反应的时间,脊背猛地撞在墙壁上,长戟直冲过来,东方月眼疾手快的持剑抵住枪头,那寒光森然,直面袭来。
“看到了吗,年轻气盛,口气倒是不小。”
对峙之间,东方月紧咬着牙,脸上的笑意却越发阴鸷,“沐将军豪气干云,兵器用得也到了出神入化之境,晚辈自是佩服。”
“可佩服是一码,但也绝不认输。”一抹冷厉掠过眼底,继而利剑回抵,与长戟再次相撞。
同时,腿下也用了九成力,侧腿一踢,长戟弯出个弧度,“我自知功力不够,但我一向对自己有信心。”
长戟弯过,又借着弧度回转。
“恰巧,我也是。”沐风回道。
刀光剑影中,两人依旧相持不下,东方月唇角已染了血色,但他眸光冷然,确是越战越勇的架势。
城门大开,禁卫军身披锐甲,挥刀涌出。
“给我杀。”晨风策马而来,挥剑高喊。
禁卫军来的及时,暗卫气力已达顶峰,再下去,便有疲乏之势,毕竟几千人怎可敌了那二十万人。
一时间,三军相撞,刀枪剑戟如骤雨般袭来。
凝碧从空中急转直下,如流星一般,直冲沐风胸口而去。
晨风也挥剑而来,与东方月左右夹击。
沐风反臂一挡,长戟一挥,抵住了晨风挥来的利剑。
他冷笑一声,看着人道:“还带了帮手。”
“听闻将军身经百战,自然是想来会会。”晨风道。
忽而长戟力道巨变,横空一劈,又迅速回弹,他笑着道:“当然可以。”
那剑在空中晃了几下,晨风借力翻转稍回了力道,又刺了过来。
“今天,老子就同你们好好玩玩。”
两人齐声,“乐意奉陪。”
情势渐进,只听“啪”地一声,长鞭在空中划过,公子玉飞快回旋,兵器坠地声和兵将哀呼声响彻一片。
再挥鞭,就见空中如雨而来的刀光,再者就是云莱兵从空中坠落的身影。
凤泠穿过混乱地人群,跃身落至他身侧。
“小公子,可见到公子了?”
“没在的。”公子玉在满天惊呼中,大喊着,“打赢,就去找。”
凤泠逼近人,拉住他的胳膊,心急道:“公子没在,没跟着你们一起?”
公子玉甩开她的手,不悦道:“快打。”
凤泠松开人,眼底闪过一抹哀愁。
如果寻不到奴牙,夜羽的手臂就不得救,那日后他要怎么办。
恍惚间,云莱兵已朝她而来,大胡子走过来,高高举起两个冲她而来的云莱兵,接着甩身出去,哈哈大笑着,“老子今日爽了,哈哈哈。”
凤泠又看向大胡子,“大胡子,可见到公子了。”
“姑娘这般急切的寻公子作何。”大胡子道,“我不知道公子去了哪里,只知道现在是跟着那小子混。”
公子玉的长鞭环在敌兵腰上,用力将人一甩,那兵直接撞向了墙壁。
他喊着:“小泠儿,快跑。”
大胡子也过来道:“姑娘,此刻不是你乱想的时候,咱们打仗呢。”
“泠儿,快走。”
众人把她飘飞的思绪拉回来,凤泠抬手抹掉眼角浸染的泪水,执手挥剑,无声地又冲向了混乱中。
英诺在一旁远远地看着,眼中却闪过一抹狠厉。
他跃身出去,横臂将退下来的晨风环住,不让人再退。
晨风微看他一眼,道了句谢,挥剑就要再投入战斗。
哪知英诺又将人拽了回来,他看着晨风,冷冷地笑着:“走得这般急切做什么。”
“放开,不然连你也杀。”晨风挥剑,好在英诺反应快,直接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怎样,恼羞成怒?可别忘了刚才是我托住了你。”
他那“托”字说得格外重,全然一副调戏的口吻。
晨风狠地踹在了他腰腹上,“把你的脏手拿开。”
英诺这次没了防备,吃痛道:“老子是想提醒你,你不是想了破攻之法吗。”
经他这一提醒,晨风才想起他让杨副将准备了穴攻。
东方月还在拼力抵抗着,他已经被逼退至墙根,脚腕在方才的激战中崴了一下,这会儿却有些吃力。
沐风像是疯魔了一般,那长戟此刻换成了宽刀,迅猛地力道直劈了过来,他看着东方月大喊道:“现在就送你归西。”
东方月动作迅捷,侧身一落,从泥泞里翻滚了出去,他迅速地撑剑起了身,抬手抹掉脸上沾染的东西,那物已经说不上是泥土还是血迹,也或是两者的混合物。
沐风步步紧逼,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横臂抄刀,又直直砍了过来。
东方月只得挥剑相抵,但那力道太猛,刀口蹭着臂膀,还差一点,盔甲已经满是刀痕,剐蹭间,激起了火花。
刀口又被强势压了下来,东方月的力气已经有些耗尽了,但看沐风的样子却越战越勇,丝毫没有气弱之势。
顷刻间,他好似明白了那药物的性质,叫人亢奋的东西,如现在的沐风一样,疯狂蚀骨。
他咬着牙,唇角血渍殷殷,看着人道:“沐将军服了不少药物吧。”
“哼,那又如何。”沐风道,“不管是什么,你一样要死。”
“东方月,打不过了,撤退。”晨风挥剑过来,抵在沐风的宽刀上。
“快,让大家往城里撤。”
“你……”东方月看着人,眼神相视间,他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