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替你守住紫荆山,也会回来。到那时,你眼里的风雪要去,便只能留我。”东方月好似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喊,薄唇稳在额头上,轻轻浅浅。
离别太痛,生死茫茫,他能予他一句承诺,但东方月自己也不知晓自己未来能如何,现在最迫切的便是,他要除奸斩佞,还大虞朝堂一片清明。
“前路漫漫,河山万里。我在虞都,为你披荆斩棘,踏出一片盛世常青。”
东方月手抚在他脸颊,却喊了风情,“带他走。”
风情闻言挥掌逼退了两个侍卫,跃身而来,看着上官明棠道:“走吧,小美人……”
东方月握着凝碧的手已被汗水浸湿,他慢慢收回视线,剑光一闪又融入了战斗中。
激战声响彻整个玉春楼,今夜似乎不太一样,平日里温香软玉的人此刻却像忽然消失了一样,再也没了醉生梦死之人。
一切都是预谋,一切都是算计。
楼里是断断续续地嘶喊声,还有尸体坠落,以及兵刃落地之声。
长廊上是浩浩荡荡而来的侍卫,寒光闪动,刀剑乱舞。
酣斗之中,颜如玉长剑一出,直指东方月而来。东方月左脚刚落地,又迅速跃身,凝碧摆动,挥剑抵开,现却成了左右夹击。
颜如玉说:“平日不见你,显伸手,今夜我就要看看你东方月到底有多大能耐。”
东方月唇角勾笑,微眯着眼睛道:“常见你胭脂水粉,不知你练得是花拳绣腿,还是真功夫,今夜也要好好讨教一番。”
“你现在就靠这张嘴了吗?”颜如玉不悦道。
东方月看着他说,“那也不是,分人的,别人说就说了,是你的话,当然要讨回来。”
颜如玉退后两步,“那就来一场对决。”
说完他又看向公子翊,道:“你去皇宫,看看那家伙死了没,都到这一步了,不能功亏一篑。”
公子翊还剑入鞘,萧逸顺势追来,手腕翻转,以剑柄抵挡萧逸的挥砍,因势较弱,长剑脱手坠地。
他看向萧逸说:“我没空同你玩,赶紧滚开。”
“我也不想同你啰嗦,要打就打。”萧逸道。
见此情势,颜如玉挥剑而出,堪堪挡掉了他直逼而来的剑,“你又何必呢,你与我们一起,还有在皇城出人头地的机会,若是这般,你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萧逸嚷道:“我现在也一无所有,唯有师傅和师弟们是我心头牵挂,若离既然选了人,我就没有不跟的道理,他东方月是人是浑与我无关,我信若离,并非信他。”
东方月退身出来,右脚撑地站在了他身侧,“好哥哥,今夜就拜托了。”
萧逸站立不动,眼眸稍显冷色,看着人说:“少在那嬉皮笑脸,今夜一战,不成功,我就要你断手断脚。”
东方月道:“可饶了我吧,若是真断手断脚了,那就真的不成了。”
萧逸冷冷地看他一眼,转而看向颜如玉,咬牙道:“少他妈在这废话了,要打就来,啰里啰嗦。”
“来,抗你两个还绰绰有余。”
“大言不惭。”
公子翊借机翻身出窗外,消失在黑暗里。
东方月神色凛然,朗声喊道:“去追。”
颜如玉不给他退身的机会,剑势力道以锐不可挡之势挥剑而出,直接朝人攻了过来。
东方月腾不出身,只得借回挡之力看向旁边厮斗的暗卫,狠道:“去追,不可要他向着皇城而去。”
几名暗卫纷纷跃身而出,便一同向了夜色深处。
此刻大乱的,何止是这玉春楼,还有那金碧辉煌的承德大殿。
雪落无痕,纷扬飘洒,似雨,却又像血。那味道里混杂了血腥气,还有几不可闻的烟火气。
凤泠挥刀见血,从众侍卫中腾身而出,看向还在挥砍的英诺,道:“你与晨将军一同去大殿,这里我来。”
“可不行,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还不杀了我。”英诺借机回她。
皇宫里重兵把守,选来的都是一顶一的侍卫,不说武功高强,却也能抵他们多招,而越是这种便越是难缠。
正所谓寡不敌众,他们从安西都护府往这里赶不过带了几百人,大军还留守在安西,怕是云莱人不死心,做了后手。
大雪纷飞,北风呼啸,迎面落下,带来一阵冰寒刺骨。
晨风挥刀相抵,直把人往后逼,好似暗夜里的夜魔一般,直叫人心生恐惧。
英诺忽上前迈了一步,将那直抵而来的刀,硬生生逼退了回去,他侧身站在晨风身旁,喊道:“我说你们这大虞的将士也太能打了,这都要一个时辰了,仍旧穷追不舍,我力气都要没了。”
晨风回身,看了他一眼,道:“是你身子虚,怪不得别人。再者,这皇城的守卫都是高手,就算我自己也不一定抵抗的了。”
英诺叹声道:“所以说你们大虞人愚蠢,把将士带成这样,到后来互相残杀,受苦受累的还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果真是愚蠢,愚蠢至极。”
“少在那废话,又没叫你跟过来,你非要跟着,现在逃走还来得及,我晨风敬你祝我大虞,今日就给你杀出一条回家的路。”
长刀划破天际,肆意而来。左右挥砍,硬生生拼了条血路出来,侍卫落地哀痛连连,他看向晨风,嘶喊道:“你他娘的现在就是得了便宜卖乖,我不来你怕是要死在这里,老子还没正式跟你较量一番,你还不能死。”
“你这话说出来真是可恨,待我解了这皇城危急,非要同你一较高下。”
英诺道:“最好是这样,骗人就把你头扔给狗吃。”
电光火石之间,晨风一掌击飞了拔刀而来的侍卫,替他解了危,他看着人声嘶力竭道:“你倒是先发挥你的能力,打倒一千再说。”
凤泠将那长秋监的公公一脚踹出,对着英、晨两人道:“哥哥们,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赶紧。”
……
大雪漫漫,将皇城都笼了起来。
风情与上官明棠策马奔向皇城,却没想到公子翊也追逐而来。
长箭划破雪夜,噌得一声,飞出长弓,向着上官明棠而来。
风情眼疾手快,细鞭从袖口飞出,缠住箭身,又直直甩了出去。
策马中他看向上官明棠,道:“打嘛?老娘手痒了。”
上官明棠抬眸轻笑,挽月从剑鞘飞出,“这是我和他的战争,不劳烦你费心。”
紧接着,上官明棠腾空一跃,飞身落地,挽月虚晃了几下,向着公子翊刺去。
公子翊翻身下马,挺剑抵挡。
上官明棠自小到大都是他照顾着长大,在江南侯府,他教他晨起练剑,又见他读书识字,甚至思想、兵法也是出自他。
他对上官明棠最是了解,不用猜他都能知晓他要去如何出招。
他这般想法,上官明棠又怎会不知,所以他用得不是他所教之法,而是从沈弘弼那里偷学来的招式,与他们上官家的剑法融合而来。
黑夜阑珊中,剑影交错。
公子翊没有料到上官明棠会如此攻势,那剑招狠厉却又带了柔韧,上官明棠回手一抵,衣衫碎落。
公子翊惊道:“你怎么会如此凌厉的招式?”
衣衫从空中轻轻飘落,落地时已碎成几瓣,上官明棠轻声笑着,道:“你以为自己不可一世,面面俱到,亦能看透人心,可你不知人心易变,你要猜到何时?”
公子翊退后几步,看着他道:“你一早就防着我?”
上官明棠道:“并非如此,我起先并不知你是这般恐怖之人。逼宫那夜,你曾说,到底帮谁,思虑清楚,可那是我已知晓东方月真实身份,我相信你也知晓,那时我未曾怀疑你。在江南与名扬重复,他识破了你的离间之计我也没想到是你,直到他同我说离间计的源头在缓痛之药,我才想起了你给我的药物。”
“虎贲军突染疫病,前线药材供给不足,军医束手无策,你又怎会得逞。所以我想问,你是从何时开始计划的。”
公子翊嗤笑,“怎么,现在猜不出了?你怎么想到呢,因为这个计划从你未出生之时便在计划了。”
站在一旁看戏的风情唏嘘了一声,嚷道:“老头,我以为我够算计了,没想到你比我还精,你这种人啊,活该要下地狱。”
说完还特意看了上官明棠一眼,心道:那傻愣子还真是眼光不错,看样子果真是捡到宝了。看方才那几剑,他家功夫可是不错,怎么就是在他面前装着柔弱呢,莫非这是什么情趣不成,还是说另有他意啊……
她风情万种,却不晓得男女之事,更不知什么情趣,平日里与人打情骂俏她倒是在行,若真搁在男女之事上,她到成了外行。
上官明棠自然没注意到她已经变为欣赏的视线,依旧定定地看着公子翊,质问道:“凉国灭国,你便开始了自己的计划,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公子翊回道:“我乃凉国骠骑大将军,统领大凉十万兵马,那时与你们大虞而战本可以抵挡,哪知公主突然被掳,凉国上下一片惊慌。你们大虞不敢迎战,便做了这等勾当,简直厚颜无耻。”
上官明棠抬眸,嘲笑道:“公主失踪就怪我们大虞,不分青红皂白便随便安个罪名在我们身上,无耻之尤便是你们。”
“我虽不晓得你们为何而战,但也从爹口中得知了一些,是你们国君先卖了自己的公主,而非我们大虞皇帝强掳了去。你作为凉国重臣,应该知道大虞与凉国和亲之事,想必那时护送公主来大虞的便是你。”
上官明棠看着他微沉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继续道:“我大虞皇帝不同意和亲之事,你们便叫你们送公主回了凉国,中途定是你们公主自己跑了出来,而不是被大虞掳走。另外率先动了情的恐怕也是你们公主。我不知晓她有没有劝和过,如此想来,即便有,也该是你们不同意才造成了她的死。”
“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知道她在大虞皇宫,也叫她给你们传过消息,虽然都是我的猜测,我大概能知道为何他人口中会说她疯,她的疯是被你们逼的。凉国乃小国,自然抵挡不过大虞的入侵,其实什么掳走都是扯谎,真正的原因是她自愿来到虞都皇城,而那背后的真相是,你们凉国国君的教唆,如此你们便有了借口,假借之势,便要侵我大虞,还要公主内外传递消息,所以最是无耻的你们,而不是我们大虞皇帝。”
“一个事件,重重算计,到后来公主怀了皇嗣,想为自己的孩子减轻罪过,也不想大凉百姓受苦,遂要你们停战修睦,是你们步步紧逼不依不饶,不仅害死了公主,还致大凉亡国。”上官明棠看向他,冷冷地道:“你把这一切归咎于我们大虞,不过都是自欺欺人,要怪罪的是你们凉国君主,更是你这扞格不通的凉国重臣。”
“想要为自己的错误恕罪,所以你处心积虑谋划二十年之久,而你错了,”上官明棠道:“全错了,把自己的错误归咎于别人,是最无耻的勾当。”
公子翊哑然,上官明棠一字一句,仿佛将当年的事件还原了,他不曾想到,上官明棠会猜的这般准确。
他说的不错,凉国国君确实利用了公主,想以此取胜,可实际是……
公子翊抬头看向上官明棠,哈哈笑着,“没错,是我们利用公主,可不曾想她真的如你所说先动了情,所以她不想两国交战,她起初一直纠结,直到她怀了那狗皇帝的孩子,送往我们作战地的情报便一直没来过。”
他望向远处,神色茫然,上官明棠知道,那是皇宫大殿。
“战争若是已经开始就只有两种结果,不战也败,战也败,我没有任何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
“不,是你们不愿和解。”上官明棠声音很轻,“可以免战争,是你不愿和解。”
上官明棠泪眼已湿,他忽然想到了东方月,为何一直以来每次作战他都不愿与人对抗,而是想以互赢的方式退场。他应该也猜到了,凉国公主死前一定抚摸着他,认真的讲过,即便那时的他还在襁褓里,听不到,认不清,但他还是思考过,想念过,那双手的温暖,就如同他渴望被爱一样。
或许是守岁之时的一顿年夜饭,或许是病痛之时的一个怀抱,即便到了现在,他心底还在渴望着。所以他感同身受,心中存家国,口中念得是黎民百姓。
为得是每一个岁旦,每一个团聚之夜,每一户,每一家都不曾有人缺席。
大雪漫漫,落在眉眼,润湿一片。
上官明棠擦干眼角的泪,再次挥剑而出,“师傅教导若离不可不战,而非战。不可不念,非念,皆不得而已。意思是不可以不战斗,而非想要作战,不可没有绮念,也并非想要念之,皆是逼不得已。那今日若离也讲了,不是不念师傅旧恩,是想要念,但逼不得已,就如同师傅不想杀我,却要与我刀剑相向。”
公子翊抿了抿唇,笑意满满,道:“你是我教过最有悟性的徒儿,上官羽死不足惜,但你不行,我惜你。原以为造个假象,你便会对朝廷与东方家恨之入骨,如此想来是我错了。”
他顿了顿,挥剑相指,说:“你说得对,人心最是易变,他东方月,不知有何能耐,能叫你这般死心塌地。紫微帝星,太阳星相撞,不但没有一毁俱毁,竟然做到了光芒万丈,或许我一开始便错了,但你知我性子,对吗,若离。”
上官明棠看着雪花落在挽月上,慢慢化开,就如同东方月予他的温度,一触即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