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承想这几个人竟像商量好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出事,于是关于她克夫的谣言就传了出来。当时卫淑华是嗤之以鼻的,卫昭更是觉得这几家人不实诚。
可现在她居然说自己克夫!
卫昭对上卫淑华那双眼,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你在意这个!”卫昭甩甩头,道:“不是不是,我是说你其实是在意曹大哥的!”
是了,凡事一旦涉及到喜欢的人,哪怕一丁点儿的风险都不愿意去冒。
卫昭是一阵激动,又一阵酸涩。
他说:“曹大哥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可她对你一如既往,可见他是不在意的。”
他见卫淑华没言语,又道:“再说,除了姓方的和姓付的,剩下两个跟你订过亲的不是没死嘛。”
没死但也残了。
卫淑华幽幽瞪他一眼:“你这是安慰我呢还是戳我肺管子呢?”
卫昭挠了挠鼻头儿。他觉得曹英如果知道二姐的心结是这个,应该会想到办法开解的吧。
嗯,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他还是不掺和了,没看他二姐要发飙了么。
卫昭呲溜一下滑下栏杆,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远处刚走到水榭边上的韩崇良见卫淑华浑身是刺,转身就走。
谁知卫远突然惊呼一声,指着对面道:“呀,三叔怎么跑啦!”
卫淑华闻声眯眼看过去,倏地瞪大眼睛,足尖一点,一个蜻蜓点水越过水面,干净利落的落在地上,长剑横档胸前,下巴微抬,道:“小良子,比试比试。”
韩崇良:我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被卫淑华狠虐了一顿,韩崇良郁闷的不行,愣是厚着脸皮在归云院蹭了一顿饭。
好像跟肉有仇一样,恨恨的咬的一口,道:“阿昭,你今儿怎么惹你二姐了。嚯,好家伙,拿剑砍我跟砍大白菜似的,我都告饶了,她还不放手。撵着我绕你们家那大湖跑了二十八圈才算完。不行不行,我这是替你受过,你得匀我两坛果子酒。”
卫昭一把抱住酒坛子:“可美死你了,谁让你乱窜的。你自己撞我二姐剑尖上,赖我做什么。”
韩崇良忿忿:“真不够朋友!”
卫昭瞥了眼韩崇良有些淤青的眼睛,心虚的抠了下桌子,把怀里的半坛子酒往前推了推:“呐,就这些了。剩下的是留给长孙大人的。”
韩崇良更加悲愤了:“见色忘友!”
说完赶忙把酒坛子抢了过去,生怕卫昭反悔似的。
“话说你最近这么闲的么?怎么三天两头就往我家跑,都不用练兵的?”
说起这个韩崇良更郁闷了。
“东大营的兵马练不练不也就那样么。眼下皇上要打渭南,满朝文武都顾着征南军,哪有空搭理我们啊。”
他愁闷的替自己倒了杯酒,一仰头灌了下去,清甜的馨香在口中弥漫开。虽不是什么烈酒,但心中愁苦,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韩崇良脸颊微醺,撑着下巴看着卫昭叹气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我爹一样披挂上阵,驰骋沙场,做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四纨绔中韩崇良是性子最活泼的一个,但卫昭知道他心中一直有个心结。
他们这些将门子看似风光,也不过是表面上而已,其实在武将镇守边关期间他们是不可擅自出京的,除非有皇帝的旨意。
齐武帝建立齐国也算是造了楚国的反得了皇位,且他登位时便有北燕,南梁,东越三国虎视眈眈。在此之前,三国都是楚国的国土,那时也不分什么燕人,梁人,越人,齐人。大家都是楚人。甚至当年的齐国公和武帝部下也有许多人祖籍都在三国境内。
所以武帝登基后很怕镇守边关的将领会伙同三国一起反攻齐国,因此对戍边将领的家眷管控尤为严格。而且每隔上两三年戍边将领便要重新调整,为的就是防止他们私下经营势力。
卫暄之所以能同卫儒出征是因为卫老太君尚在,皇后也在,甚至中宫还出了嫡子。只要卫儒脑袋不是被驴踢了,定不会造齐国的反。当然,与李淮的那点恩怨就要另说了。
但韩庆同样也是李家人心里的刺,且韩庆上无父母,又只韩崇良一个嫡子。因此无论如何韩崇良都是不能出京的。
卫昭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伸出手拍了拍韩崇良的肩膀。
韩崇良委屈的抹了把眼泪,道:“酒喝完了,可我心情还没好呢。”
卫昭:……突然就不想安慰他了。
第151章
李淮打开博古架后的暗门,一个黑衣人垂手而立。
“禀皇上,传国玉玺有消息了。”
李淮目光阴阴的看着他,道:“三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黑衣人垂眸道:“这次大人亲自出手。”
李淮眸光一闪,又问:“你弟弟还没有消息?”
黑衣人将头垂的更低了,掩住眸中的担忧,低声说道:“没有。”
李淮狠狠的在黑衣人腿上踹了一脚,低声怒斥:“蠢货!在南府经营这么多年竟连最亲的弟弟都看不住,要你何用!”
黑衣人一个踉跄匍匐在地:“皇上恕罪,是小人无能。”
李淮气得胸膛起伏,半响才平复下来,道:“拿到传国玉玺,击杀长孙恪。”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瓷瓶扔了过去,冷冷说道:“办不成你也不用回来了。”
黑衣人握着瓷瓶的手骨节泛着白,但凡再多一丝气力,瓷瓶都会瞬间化为齑粉。他顶着头顶巨大的压力问道:“什么时候可以接她回家。”
李淮向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的俾睨着他。
明黄的衣摆在黑衣人眼前晃动了一下,只听头顶传来一声摄人的冷笑,而后便听李淮说道:“等你有命回来吧。”
黑衣人以头触地:“必定回来!”
李淮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传国玉玺的消息而变好,只因朝中关于征南军的主将人选仍未落定。王奕的人已经发了好几封密信催促朝廷出兵,若再耽搁下去,只怕渭南生变。
他任命崔奉为将目的自然是想谢萧崔三家先斗起来。有王奕在渭南打下的底,再有程士询任副将,崔奉就是个棒槌也能把渭南收回来。他能想到的,谢家自然也能想到。
只是让李淮意外的是谢家在朝中的力量竟然如此巨大,萧家噤声后竟还能继续抗衡到现在。这让他很是郁闷,连带着这些日子对三皇子也冷了许多。
宣明殿外响起丁零当啷的环佩声,李淮忍不住眉心一蹙。半响,明德躬身进来禀道:“崔贵妃求见。”
李淮本想将人打发了去,想了想还是叫人进来了。
崔贵妃手里端了一个托盘,进殿后略福了福身,道:“皇上近来常忧思劳累,臣妾熬了汤,可助安神的。”
明德忙上前接过,用银匙试了试方才递到李淮跟前。
李淮闻言眉心舒展开,笑着说道:“辛苦贵妃了。”
这几年来李淮常佩戴郑妃给他调配的香包,自觉睡眠尚算不错。偶尔喝上些崔贵妃熬的汤,则更能安睡。连太医都说他的身体比以往强健了许多。
李淮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赵家的陨落让他与贵族之间的博弈略胜一筹,更让他志得意满起来。因此在面对征南军主将的问题上,他一步都不肯退让。谢家的强硬态度让他大为恼火。好在谢家现在已显露后继乏力的端倪,端看谁比谁更能沉得住气了。
用过汤后,李淮扭头跟崔贵妃说话,却见她安静的坐在一旁,目露哀戚。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谁惹贵妃了?”
明德十分有眼色的端了托盘退下去,轻声关上殿门。
崔贵妃在李淮面前一向是温柔小意又不失活泼的人设,常常微垂着头,再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眸,一副想看又不敢看他的样子,将喜欢藏在心里。每次都让李淮心尖微痒。
可今日她却板着一张小脸,眉宇间带着几分愁绪,眼尾微微泛着红,当真是我见犹怜。
李淮握着她的手,轻轻问询:“这是怎么了?冯贵妃欺负你了?她素来都是直脾气,说过的话连她自己都未必记得,你若跟她置气那可是得不偿失。”
崔贵妃凤眼一勾,悄悄瞪了他一眼,噘嘴说道:“臣妾岂是那等小气的人。”
“那你这是……”
崔贵妃就叹了口气,道:“我是皇上的妃子,承蒙皇上厚爱,使臣妾协理六宫。按说前朝的事儿臣妾不该问更不能问。可,可昨日母亲进宫了……”
崔贵妃欲言又止,一脸的为难。
李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可是家里遇着难处了?”
崔贵妃摇头:“倒也不是。”她抿了下唇,挣脱开李淮的手,跪在他面前,行了一礼后道:“臣妾若直言,还请皇上莫怪臣妾,也莫迁怒家父和兄长。”
李淮一听,瞬间敛了笑意,沉声道:“朕恕你无罪便是。”
崔贵妃这才说道:“母亲昨日进宫想让臣妾跟皇上求个情,收回任命大哥崔奉为征南军主将一事。”
李淮脸色一沉。
崔贵妃忙道:“臣妾当时劝了。皇上乃一国之君,岂能朝令夕改。崔家是为皇上办事,我们一切都听皇上的调遣,替皇上办好差事儿便行了,又何必管别人怎么说。”
李淮脸色这才缓和许多,就听崔贵妃继续说:“母亲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背着父亲偷偷进宫求臣妾。母亲哭着跟我说,近来家中生意一直受排挤,她知道是有人故意给崔家下绊子,我们不惧。可那些人竟然对二哥动手。前天二哥同几位太学的学子们相约赛马,谁知那马被人动了手脚,导致二哥落马,幸好被随从所救,也只伤了一条腿,不然的话……”
李淮眸光一凛:“崔智落马?!伤势如何了?可有查到是何人施为?怎不传太医去府上看看。”
崔贵妃抹着眼泪道:“父亲本不想劳烦皇上的,母亲还说大哥这些日子都不知躲了多少明枪暗箭了。父亲心里也有气。他知道是那些人不肯让崔家沾兵权才使了这些下作手段。可征南军是皇上的,大哥只是奉命领军,这又不是崔家的兵马,那些人慌什么。父亲见皇上力排众议也要推大哥为将,自然要站在皇上背后。若崔家退了,怕了,那才是折了皇上的脸面呢。臣妾只是女流之辈,夹在父兄和母亲中间左右为难,这会儿当真是没法子了。”
崔贵妃别过头去不看李淮,樱桃小嘴微微噘起,眼尾和鼻尖洇着红晕,时不时用帕子按按眼角。可见是委屈极了。
李淮见她如此,心里那点儿气恼和怀疑也散了。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安抚道:“不过是些小伎俩罢了,朕这就宣太医去给崔智看伤。你放心,谢家坚持不了几天了。”
崔贵妃微仰起头,眼含雾气的看着李淮:“真的?”
李淮道:“朕何时骗过贵妃了。没了萧家,谢家就算强横,也不过一时之勇罢了。”
崔贵妃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然后又小声道:“臣妾知道皇上也有难处。若实在不行,大不了就让大哥退一步。臣妾看皇上这两日都瘦了呢。”
这话说的李淮心里十分熨帖,当夜便翻了崔贵妃的牌子。
事后,茴香伺候崔贵妃洗漱,屏退宫人后低声说道:“娘娘,皇上今夜未留避子汤。”
崔贵妃勾唇冷冷一笑:“前些年压着不让本宫有孕,是拿崔家作伐子跟那几家斗,唯恐本宫有孕崔家会生了别的心思呢。”
她撩起一缕头发用手指绕了几圈,笑道:“如今想让本宫有孕,也无非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自认为能掌控崔家罢了。倒也不枉费崔家做低伏小这么多年。只是崔家当了这么多年皇上手里的刀,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叫崔家惹上了,这会儿若怀了孕,岂非是成了竖起的靶子让人打。”
茴香有些紧张道:“那这究竟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崔贵妃道:“从来都是富贵险中求,端看谁技高一筹。也不必怎么着,顺其自然便是,该来的总会来。”
茴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没一会儿便又笑道:“娘娘今日跟皇上这么一哭诉,皇上立刻就怜惜起娘娘了,奴婢看大爷领军出征必是板上钉钉了。”
“也未必见得,谢家可不是吃素的。越早收回渭南功劳越大,再拖下去让王家的人搅乱了渭南,落到我崔家头上的功劳可就不剩多少了。”
崔家急着出征,谢家忙着阻拦,王家忙着和稀泥。
正如崔贵妃所言,王奕在渭南的经营很透彻,再拖下去只怕渭南会从内里瓦解。这样一来,平叛就变成招安,论功行赏,自是王奕为大。
但显然李淮让崔奉出征本就是想让他捞功的,甚至不介意他染指兵权。所以皇帝急,崔家急,王奕更急。
因为渭南若乱,四州沦为战场,百姓生灵涂炭,那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王奕气的暴走:“朝廷是怎么回事儿,渭南势急,刻不容缓,委派一员大将的事儿,竟拖拖拉拉到今天仍未定下。袁氏和孙氏随时都会发动,再僵持下去,你我的坟头草都齐腰高了。”
陈靖淮看着王奕在他眼前来回踱步,没一会儿就眼花了。他低头揉了揉眉心,叹气道:“大人急也没用,朝廷官员向来如此,尤其涉及刀兵之事。征南军主将可是肥差,现成的功劳等着呢,不争的头破血流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奕狠狠的啐了一口:“竟将国家大事置于争权逐利之下,国之蠹虫,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