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放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少爷放心,属下这就去查!”
卫昭见卫放走路虎虎生风,一脸纳闷儿的跟小楼说:“他兴奋个啥?”
小楼茫然摇头。
外面关于卫昭的各种事迹仍在发酵,半天功夫不到,就已经被吹捧的天上有地上无了,连带着镇国侯府两代人的丰功伟绩也被拿出来说道一番。学子们上午还在谈论诗词歌赋,人生哲学,才过午时,街上的风向就变了。
不管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反正走到哪儿哪都在说镇国侯府的卫三公子如何如何,想不知道都难。
这要是没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傻子都不信。
卫放的确是个出色的暗卫,目光如电,很快就在人群中叨住了煽风煽的正起劲儿的几个人。趁着他们转移战地时将人堵住拿了,好一阵逼问下才找到了这几个人的上家……
不过卫放再出色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城西一带是曹英的势力范围,手下一帮漕运的力夫混迹在街面各个角落,若论打探消息,谁能比的上这些人。甚至他们比卫昭这个当事人更早发现不对。
还有城东的雁行堂。长孙恪临走时交给雁行堂的任务就是保护卫昭。所以在察觉有人针对卫三公子时,雁行堂当即采取行动。
两方人马甚至在打探消息时来了一场友好的会晤,并互相交流,查漏补缺。等卫放查到根儿上捧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小心脏回府时,小五和蒋四已经噼里啪啦把情况汇报完毕了。
卫放:……
背后推手并非只有一家。联想前些日子又被重新提及的立太子一事,想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了。无非是在皇帝和镇国侯府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上再烧一把火,大肆发扬卫昭所作所为,挑起文人对卫昭的敬仰,暗示侯府有不臣之心。既能离间侯府和皇室,又能转移皇帝的视线。一石二鸟。
再加上些许看不惯镇国侯军功甚伟的武将之家推上一把,反倒让事情愈演愈烈。而原本只打算细水长流慢慢渗透的第一位主使者就这样被坑了。虽然能在皇帝心里埋下一根刺,但结果却大打折扣。
关于卫三公子事迹渲染甚嚣尘上,任谁都知道这是专门针对侯府的。往大了说,边关局势正紧张,保不齐还有北燕北狄的人混在其中。皇帝若是因此而对镇国侯府心生嫌隙,那就是识人不清。不止如此,他还要派人安抚镇国侯府,以示皇帝对侯府的信任,以安边关之心。
查出了这些,卫昭倒是无所谓了。反正李淮惦记他们卫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罪名是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倒是把李淮气的不轻。
如此一来,若无光明正大的理由,他日后若想动卫家还要防着天下文人口诛笔伐。
而背后施为的那些人家也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同时出手,大家都想着趁势推一把,谁知道推的人太多了,墙一倒,他们反倒成了靶子了。
皇上眼下不好动卫家,但动一动这些人的筋骨还是轻而易举的。所以此事之后朝臣们过得胆战心惊,今秋的大考竟少了许多人浑水摸鱼,尤其顺利。
大皇子看中的几个人都榜上有名,李淮考校之下也觉这几人是有真才实学的,颇为满意。总算是让他怒火中烧的心好受了几分。
中秋刚过,园子里的菊花开的正盛。李淮从一堆政务中脱身出来,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舒展舒展烦闷的心绪。
王奕的人一直坚持往朝中递密信,但谢氏依旧强硬阻拦,更甩出立太子一事来转移朝臣视线。李淮便知道谢家这是顶不住了。眼下渭南之事未决,不少朝臣都是不赞成此时商议立太子之事的。
再加上镇国侯府被推了出来,查出幕后主使之一有谢氏的人,原本不支持崔奉的朝臣们也开始动摇了。如今只剩谢氏一派的官员苦苦支撑,已濒临绝境。李淮心里已然有数,只等明日朝会宣布任崔奉为将,征讨渭南。
此事上略胜一筹,李淮的心情尚算不错。也有闲情赏玩赏玩那几盆进贡来的绿菊。
“……姐姐你看,那朵小菊好漂亮好漂亮,霈儿去摘了给姐姐簪花好不好。”
稚嫩的童音从园子深处传来,李淮眉心一蹙。
明德冲宫人使了眼色,宫人忙上前去清路,发现那边的是长乐公主和六皇子,当即返回禀报。
明德一直近身伺候李淮,隐约知道李淮并不看重六皇子,但对长乐公主却是十分喜爱的。犹豫不决间,却见李淮已踱步上前了。
李霈迈着小短腿笨拙的踮起脚尖扯了一朵小菊花,然后笑眯眯的抬头看长乐,晃了晃手里的小菊花:“姐姐快蹲下,霈儿给你戴上。”
长乐笑着蹲下身,微微低下头,指了指鬓边说:“戴这里。”
淡黄色的小菊花庄重又不失活泼,正趁长乐的气质。沁儿也笑着说:“公主簪这朵菊花很是好看。”
李霈就掐着小胖腰扬起头道:“本殿下的眼光一向是好的,今儿母后拿来的画册上没有好看的哥哥,姐姐可万不能答应母后哦。”
长乐哭笑不得,点了点他的鼻尖道:“不是长的漂亮的就是好的。”
李霈皱了下眉,然后摇摇头:“不对不对,母后,姐姐,舅舅,华姨还有长孙大人都很漂亮很漂亮,霈儿也很漂亮,可我们都是好人。”
长乐笑的不行:“你才见到几个人啊,等你长大就明白了。”说着牵起霈儿的手:“我们回去看母后吧。”
李霈挣开长乐的手:“等我给母后也选一朵花儿。”
说着就像个小牛犊一样又冲到花丛里,没留神撞上一堵肉墙,这一下撞的不轻,李霈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捂着鼻子抬头看去,正对上李淮那双有些阴沉的眼。他吓的后退了两步,没稳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疼的他瘪了瘪嘴,却愣是忍住没有哭出来。
长乐见李霈摔了,忙提着裙摆跑过去,见是李淮,当即收住脚步,恭顺的行了一礼:“父皇。”
长乐长大了,一些事情也慢慢琢磨出味道来了,她知道父皇不喜欢弟弟,甚至连母后也冷落了许多。但父皇却依旧疼爱自己,很多时候长乐内心都很纠结,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父皇。
李淮对长乐和煦的笑笑,指了指她鬓边的菊花夸赞道:“长乐越来越好看了。”
长乐拎起李霈,笑着回道:“是霈儿选的花。”然后低头拍了拍霈儿的头,嗔道:“见了父皇怎也不行礼,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李霈就更委屈了。不过在姐姐警告的目光下,还是怯怯的喊了一句:“父皇。”
李淮冷淡的应了一声,目光又不自觉的落到李霈脸上。
姐弟俩都很像卫淑宁,但眉眼间也能找到李淮的影子。这很正常,却也不正常。长乐像李淮还说得过去,可李霈……
李淮就这样盯着他看,他发誓这不是错觉。
许是被盯的太久了,李霈有些发毛,他小心翼翼的扯了扯长乐的袖子。长乐也察觉父皇看弟弟的眼神不对,忙说道:“父皇,长乐也给你选一朵花来簪吧。”
李淮思绪被拉回,僵硬的牵起嘴角,笑着道好。
第157章
李淮在菊园里站了许久,他问明德:“你觉得六皇子和朕像么?”
明德心里咯噔一跳,没琢磨明白皇上问这话的意思,只好斟酌着道:“皇上的儿子自然是像皇上的。”
李淮自己也茫然了。可幽兰草的香包明明没有失效,明明每次去永宁宫他都会佩戴那个香包,难道是淑宁早就发现了幽兰草的秘密而起了防范之心?
如果是的话,那霈儿真是他的儿子么。如果不是,宫中防卫如此严格的情况下淑宁又是如何与人私通。三年多了,从淑宁有孕的那天起,他就在寻找证据,寻找那个男人,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一股无力感从心底升起,让他倍感烦躁。
回到宣明殿,李淮枯坐了很久,直到明德提醒到掌灯时候了,李淮方才揉了揉疲惫的眼。待明德退下后,李淮召来龙卫首领,命他着人再去探查护国寺。
这孩子是在卫淑宁从护国寺归来后不久怀上的,李淮很早就派人去护国寺查过,只是依旧一无所获。自卫淑宁生下李霈后,身体一直虚弱,这几年也没再去护国寺礼佛,李淮便放松了对护国寺的探查。虽然时隔三年多,未必会留下什么证据,但他总觉得要查一查才放心。
尤其三年前护国寺那场刺杀,长孙恪给他反馈的结果是北燕细作所为,但就现在长孙恪和卫昭那不清不楚的关系看来,他那时给出的‘真相’未必就是真相。
而且寻找传国玉玺的下落是武帝留给南府的任务,长孙恪大可以此为由光明正大的去南梁。但他却在上折辞官后绕路去了南梁,不得不叫李淮多想。
他吩咐龙卫首领:“边关卫家军中增派人手,卫氏父子一举一动都要密切关注。”
龙卫首领躬身应是,转身退下。
李淮微闭着眼将各方势力盘算了一遍,手指不停的在茶盏上滑动,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
今夜李淮并未召见嫔妃侍寝,而是歇在宣明殿内,似乎是刚刚有了些许睡意,迷蒙间却被明德推醒了。
李淮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加迅速,他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抓着明德的手腕问:“出什么事儿了?”
明德将手上折子奉上,低声道:“淮州加急密折。”
李淮眉头一皱,忙拿过折子快速审阅,脸色瞬间阴沉。他将密折狠狠摔在地上,怒骂道:“谢宏匹夫,朕誓杀你!”
明德忙跪趴在地,衣衫尽被冷汗浸透。那封密折就在不远处,隐隐的他只看见几个字眼。
淮口,被劫,盐……
李淮怒极,胸膛剧烈起伏,额头突突直跳。他不由得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那股钻心的疼却仍是止不住。
他哑着嗓子问:“送密折的人呢?带他来见朕,”
明德麻溜的站起身,躬着身子倒退着出了殿门,连头都不敢抬。他走到殿外吩咐当差的内监将人带来。
小邓子悄悄走到他身后,忧心道:“公公,您没事儿吧。”
明德摇摇头,用袖口轻轻抹了抹额头的汗,低声告诉小邓子:“今夜当值警醒着些,别让那些不长眼的往前凑。”
他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不由叹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朝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淮中一带位于齐国东北部,有淮水横穿而过,楚时便是三大盐场之首,在盐业上一直占据主导地位。自楚末战乱后,苏南盐场被南梁所占。齐国境内只有淮中和西湾两大盐场。
盐,铁,漕运早期都是民间经营,其利巨大。楚国建立初期,因连年战争导致国库空虚,当时的皇帝发现民间富商经营盐铁,财累万金,富可敌国,却不佐公家之急,百姓重困。便开启了盐铁官营的制度。楚国长达四百年的统治下,这一制度也是废立交替。
楚景帝时期改为官府主导,商人凭票获取经营权,每年需向朝廷缴纳大笔税银。景帝之后,皇权式微,贵族再次崛起,将国内尤为重要的盐铁两项垄断经营。而漕运因其特殊的构成,一直未被任何贵族收拢。
到恒帝时,更是拉拢漕运抗衡贵族盐铁产业,并将官府势力慢慢渗透进入其中,使得盐铁漕运再一次回归官府管辖。只是贵族经营颇深,一时难以拔出。至未帝时期,官员奢靡,吏治浑浊,贵族世家趁机圈地,又将盐铁重新握在手里。
西湾盐场便在宁州范围,由褚老太君娘家韦氏经营。这也是为何改朝换代后,宁州褚氏地位不减的原因。褚氏世代镇守宁州,据敌西胡。每年养兵马的经费都出自西湾盐场。而楚国自恒帝中兴后,历代帝王为使边关稳定,都放任褚氏自主经营。但为表忠心,褚氏依旧每年向国库缴纳盐税,皇帝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武帝即位后,百废待兴。宁州褚氏奉上大笔盐税支持武帝各项政策得以顺利实施。武帝也因此不好再动褚氏,便将目光放在贵族聚堆的淮中一带。淮中铁板一块,武帝生前虽平衡了贵族势力,却始终未能成功浸入淮中盐业。
西湾盐场所产出的盐除褚家军队所用以及进贡皇室外,其余皆供给相邻州府。而齐国境内大部分州府所用盐则都出自淮中盐场。楚时淮中一带的贵族也是凭票经营盐业,只是经历楚末战乱后,朝廷收回了漕运和冶铁经营,淮中盐业却始终由四贵族把持。武帝不止一次想要恢复盐由官营的制度,只是贵族势大,只能徐徐图之。
倒是因赵家自寻死路,李淮从中钻了个空子。拿了赵家在淮中的盐田,并派了亲信进驻淮州。
淮中四贵族,以谢赵为最。另有杨氏、苗氏两家。赵氏败落后,盐田大部分被三贵族瓜分,其中谢氏所占最多。少部分被赵氏族人献给皇帝保得族中子弟性命。此次之后,谢氏在淮中的地位更是说一不二。
以往的淮中是四家平衡,谢赵两家势大,又因两家皆有女子入宫为妃,又都诞下皇子,一直呈对立之势。杨苗两家则各择一方依附。赵氏倒台,谢氏独大。李淮欲联手杨苗两家打击谢氏。
杨苗两家被谢赵压制多年,心中早有不服,很快就与朝廷达成合作。这几年谢宏韬光养晦,对于杨苗两家的动作只当不知。吩咐淮州谢氏族人务必守好产业,并约束族中子弟莫惹是非。
谢氏在朝中根基深厚,这是杨苗两家所不能比的。而大宗的盐业买卖都由谢氏牵头。因此杨苗虽抗衡谢氏,也都是私底下的小动作。谢氏在防范的同时也在暗中窥伺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