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下来,就出了一身汗。
正好,大锅里的水烧开了,司南兑上凉水,简单地冲洗了一下。
孩子们跟他久了,也养成了讲卫生的好习惯,每天都会冲一冲。
他们穿的还是破破烂烂的补丁装,司南想过给他们做新的,却被槐树拒绝了,一来不想让他花钱,二来,做了新的也留不住。
如今,司南只盼着唐玄能尽快解决花鬼,还孩子们自由。
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小一些的孩子送到城西善堂,大的几个留在家里,跟着槐树跑腿送餐,闲暇时候还能教他们认认字。
吃过早饭,孩子们没走,争着抢着帮司南干活。司南试过了,赶也赶不走,只能给他们分配些择菜、添柴之类的轻活。
司南切完肉,往扣着白鼬的筐里扔了两块,小黑鼬冲过去闻了闻,大概确定没有问题,巴巴地推到小白鼬爪边。
小白鼬吃了一块,又把另一块推给它。
小黑鼬起初不肯吃,直到小白鼬急急地叫了两声,它才一口吞掉,吞完还讨好地蹭了蹭小白鼬的脖子。
孩子们笑起来,“原来怕媳妇!”
司南笑道:“这可不叫怕,明明是宠。等你们有了喜欢的小娘子,也得学会尊重。”
小家伙们为难地皱起脸,肉那么好吃,为什么要给小娘子?
只有二郎郑重地点点头,不仅要给肉,包子饺子小馄饨都要给。
——这就是单身狗和小暖男的区别。
司南教育小黑鼬:“不许再偷了,懂不懂?饿了就去抓老鼠,给老婆孩子做个好榜样……”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直到把两只小鼬说得毛都焉了,他才终于满意了,掀起竹筐放它们走。
两个白鼬挺有心机,离开的时候还搞了个小策略——小白鼬先跑,小黑鼬掩护,直到小白鼬跑到墙角,估摸着司南逮不到了,小黑鼬这才撒开爪子跑起来。
跑到半路又回过头,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司南,这才走了。
司南抱着手臂笑眯眯。
日行一善,还挺爽。
今日准备的配菜不多,中午只摆了一个多时辰就卖完了。
司南回家洗了个澡,又特意挑了身体面的衣裳换上,这才骑着小三轮,拉上大圆桌,去了郡王府。
他没提前跟唐玄说,就想试试青铜令好不好用。
郡王府建在外城,位于西水门和新郑门之间,足足跨了大半个街区。
光是门前的台阶就有六尺高,两个灰色的大石狮子一边一个,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吓得人不敢靠近。
司南冲着石狮子做了个鬼脸,惹得门童扑噗一笑:“小子,别处玩去。”
司南把青铜令一亮,“小子,你叫谁呢?”
门童的眼睛顿时瞪得比石狮子还大,“你你你、你哪来的?”
司南笑眯眯道:“茶汤巷来的。”
“我是问你青铜令哪来的!”
“自然是你家郡王给的。”
门童上下打量着他,皱眉道:“胡说,主子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司南扬起小下巴,“唐玄喜欢我呗!”
“大胆!你竟敢直呼王爷大名!”
司南一本正经点点头,“嗯,我不叫他大名了,叫他小名,行了吧?麻烦小哥,跟小玄玄说声,就说他南哥给他送桌子来了。”
“你你你……”门童指着他,手指抖啊抖,“你等着血溅当场吧!”
话音刚落,中门大开,穿着红衣的高大身影跨过门槛。
门童同情地看向司南。
主子出来了。
你说的话主子都听见了。
你会死得很惨啊,小子!
司南歪着头,笑嘻嘻:“你来接我啦,小玄玄?”
唐玄勾唇,“调皮。”
门童:……
房子塌了!!!
第24章 一起睡[入V]
郡王府里炸开了锅。
小郡王的青铜令终于送出去了!
大伙惊喜又兴奋, 奔走相告。
紧接着,又得知了一个消息——
小郡王把象征王妃身份的青铜令给了一个小郎君……
所有人都不好了。
花匠撅断了树杈,厨子捅破了铁锅, 护院一个走神儿差点捏断门童的手腕,老管家捂着心脏, 差点昏过去。
大伙架着颤颤巍巍的老管家,暗搓搓摸到湖边。
唐玄正带着司南参观郡王府。
司南的心情略复杂。
郡王府好大呀!
光是三层小楼就有六个,还建着钟楼、鼓楼、演武场、兵器库,马厩里红的白的黑的河套马、伊犁马、汗血宝马足足排了两列, 这要放在现代,就是两个车库的兰博、马莎、劳斯莱斯!
郡王府又……怎么说呢,好“直”。
放眼望去, 连朵花、连棵草都没有,区区几棵树, 还是直溜溜的小白杨,偌大一个湖,没有九曲桥,没有八角亭, 芦苇、荷花、水葫芦……一样都没有。
从管家到门童,再到后院做饭的、洗衣裳的一水的全是人高马大的汉子, 指不定连湖底的青蛙都是公的。
拥有这样一个郡王府的人,不是直男,胜似直男。
司南站在湖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伤心了,失意了,恋爱无望了。
“不喜欢?”唐玄偏头。
“不,挺好的。”司南客气地说。
唐玄挑挑眉, 没说什么。
两个人绕着湖走了小半圈。
司南没话找话,问他最近在忙什么,完全忘了俩人昨天才见过。
唐玄很认真地回答:“抓住了花鬼的心腹。”
司南问:“是那个叫小元的吗?”
唐玄点头。
“招了吗?”
“已经移交开封府,包府尹正在审问。”
司南顿时放下心,“事情交给包大人,妥妥的没问题。”
唐玄脚步一顿,“你很信任包府尹?”
“你不觉得他很靠谱吗?古往今来这么多当官的,能吏不少,但是真正做到既为百姓办事,又不贪腐的有几个?”
在古代想当一个清官太难了,贪钱贪利的代价又太小,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因素促使人移了性情。包拯是少有的不贪钱财、不慕名利,在任上又能大刀阔斧,把政务办得漂亮的人。
司南道:“我听说包大人二十九岁就考中了进士,本来能进大理寺,为了年迈的双亲没有做官,直到三十九岁才出任知县。”
唐玄颔首:“包府尹为官二十载,至今在京中都无田产屋舍,只是携家眷住在开封府后衙。”
“真是太让人佩服了!”司南摇头晃脑地感叹。
唐玄勾了勾唇,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拉回来:“我蒙祖荫,得了这处宅院,只是时常住在宫中,疏于打理,你觉得是否空荡了些?”
“岂止是‘空荡了些’,简直太空了!”司南还沉浸在包大人高尚的品德中,没留神说了实话。
说完才反应过来,“你诈我?”
唐玄扬起眉眼,笑了。
“你你你……简直太坏了。”司南拿手戳他。
原来你是这样的燕郡王!
别以为你笑得好看我就会原谅你!
唐玄扶住他,免得他摔进湖里。
司南跳着脚同他打闹。
一时间,静谧的湖边变得十分热闹,单是司南一个人的声音就盖过了整个王府。
大树后,老管家差点又昏过去。
这次是高兴的。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小主子笑,若非亲眼看到他愉快地眯眼,挑眉,勾嘴角,他定然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自从将军和公主走后,小主子仿佛就丧失了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让他们这帮老家伙操碎了心。
唐玄放软了语气,像是在哄人:“过了端午十三哥和滔滔姐就会回宫,我打算把院子整一整,回来住,你可有何建议?”
“没有吧,现在就……挺好的。”司南纠结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要干涉人家比较好。
唐玄勾唇,“那就说说吧。”
司南:???
我说的是没有!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唐玄偏头,微笑地看他。
司南瞬间被美色所迷,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但他还是冷静地说:“我的想法不重要,我又不住。”
“你若愿意,可以随时来住。”
司南:!!!
少年,撩人要负责的知不知道?
“比如这湖,是否可以种些青莲?”唐玄道。
“确实应该种些,这么大一片,空空荡荡,乍一看还以为是假的。”司南不知不觉被绕了进去。
“就算不种荷花,也能种点菱角啊,荸荠啊,熟了之后往锅里一丢,煮着吃、炸着吃,和青笋炒着吃,和排骨炖着吃,想怎么吃怎么吃……”
唐玄笑:“还有吗?”
“还有院子,连棵花啊草啊都没有,将来有了女主人,你怎么跟人家看雪看花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女主人?
唐玄眼前不由闪现出高滔滔的脸,连忙摇了摇头。
太可怕了。
还是不要了。
厨子和园丁正在激情讨论。
“我说不让你把那丛芦苇揪掉,莲藕也别拔,看吧看吧,客人嫌弃了。”
“这事可不能赖我,老三说的,芦苇荡、莲叶丛里最能藏人,拔掉安全。”
厨子瞪眼:“这是汴京,不是西北。”
园丁毫不示弱:“你不同意早说啊,十几年过去了,现在才逼逼。”
厨子理直气壮:“这不是人家小郎君提醒我了吗!”
园丁翻了个白眼:“敢情你自己也没啥品味,还有脸说我。”
“安静。”护院冷声道。
厨子和园丁立马噤声。
老三发飙,闭嘴保命。
护院瞥了俩人一眼,“你我因何过来?”
“查探王爷和小郎君的关系。”厨子和园丁乖乖回答。
护院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湖边的二人。
厨子和园丁无声地扔了几个眼刀子,谁也不服谁。
这时候,司南刚好在说:“作为朋友,其实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还是应该让那个将来有可能住进来的人决定比较好。”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酸。
大树后面的人却兴奋了。
听到没?
小郎君说“作为朋友”,所以,他和王爷只是朋友,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老管家欣慰点头:这样就放心了。
只是区区一个可以随随便便把王妃令牌送出去的朋友啊,有什么重要的呢?
不过,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个小郎君什么来头?
为什么能被王爷选中做朋友?
几条黑影蹿出王府,分分钟就查到了司南的全部资料。
众人愕然:商人之子?州桥边上卖火锅的?
这身份……是不是略低了些?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司南。
司南正盘着腿坐在湖堤上,旁边有棵白杨树,掉了几片叶子在地上。只见他左挑挑右捡捡,最后选出来两片最大的,和唐玄一人一片,进行决战……
“你的断了!你输了!给钱给钱!”司南大笑。
太过明媚的笑脸,不仅惹得唐玄心甘情愿递出一枚铜钱,也让暗中观察的几人放下心。
“其实……商人之子,也没什么吧?”
“想想咱们那会儿,就是没钱没地的大头兵,将军可嫌弃过你我?”
“当年公主在边关,与军中妇人同进同出,丝毫没有架子。”
“这叫平什么近什么来着?”
“平易近人。”
“对对,王爷一定是随了将军和公主。”
老管家眼泪汪汪。
小主子孩童时都没玩过叶柄,只会抱着箭一遍接一遍射靶子,冷冰冰地说着要给父母报仇。
现在反倒比从前活泼了。
有朋友真好!
傍晚,唐玄留司南在王府吃饭,用的正是司南刚拉来的新餐桌。
——如果依着唐玄,定然会不动声色地珍藏起来,舍不得用。只是没等他叫人搬走,护院便拎过来支上了。
看着一只只大桶摆上桌,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然而,几个大老爷们注意力全在司南身上,谁都没在意他。
老管家笑眯眯地向司南介绍众人,司南嘴甜地伯伯叔叔一通叫。
汉子们铁打的心都软了。
厨子搓着手,指了指桌上的大木桶,“放开了吃哈,不够再去做。”
老大个的桶,一共有四个。
一个桶里放的是满满的白米饭,一个桶里叠了一撂烤白馍,另外两个桶里装的是酱香大骨和炖羊肉。
典型的西北军做派。
“主子说今日可能来客人,一大早就让我们准备上,猪和羊都是现杀的,大火小火交替着熬了两个时辰,这时候应该入味了……小郎君,你尝尝?”
要是换成平常人,八成得吓到。
司南却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向唐玄,“你知道我要来?”
唐玄别开脸,嗯了一声。
昨天司南说要给他送桌子,他便想着,万一是今天呢?所以一大早就匆匆赶回来等着。
司南咧着嘴笑,“我要是不来呢?”
“那就明天。”明天再不来还有后天、大后天……总有一天会来。
若是一直不来,他就去“提醒”他。
司南心里有点软,也有点甜,刚刚还觉得俩人没戏了,这时候又燃起一簇小火苗。